唐悦轻声道:“曲总管,我明白你的意思,叨扰多时,我也该回去了。”
曲总管老脸一红,原本他以为对方会找借口赖在王府,却不想人家并没有与小王爷结识的意思,更显得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只是对方确实是个来历不明的江湖女子,实在不宜与小王爷深交,曲临意自觉身负照顾小王爷的重任,若是出了事情,该如何向故去的王爷和王妃交代?
所以他只好道:“天色已晚,姑娘可在这里休息,明早我用马车送姑娘出城。”
唐悦却摇摇头,道:“不必,请你替我向你们小王爷道一声谢,就说唐悦有急事先行离开,他的恩德,唐悦不会忘记。”
“还有…”唐悦突然顿住,似乎有些犹豫,但还是从袖中取出一件东西,双手递给曲总管,“这支凤钗,我本不该带走,还给贵府。”
曲临意慌忙摆手,将那东西又推回去:“姑娘深夜盗宝,却对真正的宝贝视而不见,单取这一支凤钗。想必这凤钗对姑娘有特别的意义。唐姑娘,这点东西,我还能做主。请你拿回去吧,就当我谢谢姑娘体谅我的心意。”
唐悦抿抿嘴唇,面上神色变幻不定,似乎内心在极力挣扎,最终还是紧紧攥住凤钗,低声道:“多谢你,曲总管。”
唐悦并不迟疑,未惊动任何人,当天夜里就收拾离开。
花了一月时间,星夜兼程,唐悦终于回到唐家堡。
她这次出去,是为了娘亲去寻找当年流落在外的三件首饰。七宝珠帘,祖母绿耳环,最后一件就是琉璃金钗。整整花了半年时间,她才一一收集到这三样东西。就因为最后一件的收藏者是静安王府,也是最难取到的一件,直到如今她才能回到唐家堡。
却不想刚回去,就被唐漠逮到。
还没等她说话,唐漠已脸色阴沉地开口。
“唐女侠舍得回来了么,在外面逛荡半年,居然还记得唐家堡的门往哪儿开,真是荣幸。”
唐悦一怔,微有惭愧之色,说道:“大哥,你是不是还在怪我,怪我不告而别,我是出门为娘找…”
唐漠冷淡地答道:“你不用跟我解释,我又不是你什么人,你只要记得你那个了不起的娘就好了。”
唐悦脸色白了两分,知道唐家大哥这样说话的时候,一定已经是很生气了,想了想,鼓起勇气,说道:“大哥,你不要这样说话,你这样说,我…我心里会很难过。”
唐漠冷冷看她一眼,“哦,你居然还会难过?你走可以,怎么能不打一声招呼就离开。我跟你说过什么,出门一定要先告诉我!你就这么轻飘飘地一走半年,爹问起的时候,你让我如何解释?但凡你把我当成大哥,也不会不说一声就走吧!”
“可…可我留书给你了。”唐悦迟疑道,唐漠从来对娘没有好感,如果知道是娘让她出门,他会轻易答应吗?
“一张轻薄的纸就把我打发了?你真的把我当做你的亲人吗,还是在你心里,就只有你娘?”
“你…当然是我大哥啊!”唐悦并非口齿伶俐的人,在某些方面更是十分的迟钝,居然答道:“大哥,你别生气了,我这次出门,把娘让我找的东西全都找齐了,她知道一定会高兴的!”
这一句话无疑是火上浇油,唐漠冷笑,俊美的脸上罩上一层寒霜,“你以为这样做,她就会喜欢你吗?这么多年过去,她不是第一次让你去做根本做不到的事,你傻到没有脑子么?还是已经瞎了看不见?”
唐悦一愣,眼中浮现出受伤之色,唐漠瞧了,心中一窒,自觉说得过分了,暗中有些后悔,但依照唐家大哥的性格,即便是做错了,也绝不会道歉的,况且她本性如此愚笨,就像个傻瓜一样,怎么骂都骂不醒!
“大哥,我知道你待我好,但…她是我娘。”唐悦慢慢说道。
“去吧去吧,我预祝你这次得到你娘的欢心!”唐漠像赶苍蝇似的挥挥手,头也不回地走了。
唐悦站在原地怔了很久,才再次鼓足勇气走去唐四夫人的绮阴院。
这里本住着她的娘亲,她过去那五年,本该在这里度过,可是,此刻,她却觉得这里的一草一木如此陌生,自己像是一个陌生人。
每一个走过她身边的侍女,都会窃窃私语。
唐悦只好装作没有听见,一心向前走,刚跨上石阶,突听一人道:“小姐怎么来了?”
唐悦抬头一看,是那粉面桃腮的银心站在台阶上。
“我…想见娘,她有空么?”
银心客气地笑笑,“小姐恕罪,夫人正在午睡,只怕现在打扰不得,小姐有什么事可直接对奴婢说。”
唐悦皱眉道:“可是我有东西,想亲手交给娘。”
银心笑得甜蜜,道:“小姐,夫人交代过,若是那三件故品,直接交给我就好。”
唐悦不愿意把东西交出,可她能说什么?只能乖乖将东西全部交给银心,连一句反驳的话也不能说,不敢说。
“娘,你给宝儿串珠子玩儿嘛!来嘛!”
突听房内传来儿童稚语,声音可爱。唐悦愣住,怔怔看了那紧闭的房门半响,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只觉得有人迎头给了自己一棒,这其中的滋味,说不出的萧索,她呆呆站在台阶下,泫然欲泣。
她自从出了唐家堡,几乎想尽一切办法去寻找这三件宝物的下落。一件是从巨鲨帮的帮主夫人手中取得,她为了交换,不惜帮那位夫人去南海寻最大最柔和的珍珠。一件是从当年温家的一位仆妇手中换得,为了让她心甘情愿交出,她不惜爬上险山,为那人久病卧床的儿子寻找治病的药引——毒蛇的蛇胆,自己却被那毒蛇咬了一口,差点命丧黄泉。最后一件,她潜入静安王府,被黄泉二老打上一掌,寒毒攻心。却没有想到,竟然连娘的面都见不到,更不要说亲手将东西交给娘,得到她一个笑容,哪怕是一句夸奖。
“娘到底是在午睡,还是根本不想见我?”唐悦慢慢道,只觉得有一把钝刀在自己心上慢慢割着,连喉咙都似有点甜腥味道。
银心似有些尴尬,面上微红,“小姐,东西我会交给夫人的,你请回吧。”
唐悦回头,一路拔足狂奔,她不能再呆在这里,再呆下去,她整个人只怕都要发疯发狂,她怕自己控制不住会冲进去,会问娘为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她到底做错了什么,这么多年来她要受到这样的对待?娘为什么这么讨厌她,为什么连看都不想看到她,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
唐悦一路奔跑,撞到人也没有回头,一直跑到后山断崖上才跪倒在地,眼泪再也控制不了地流淌下来,打湿了脸颊。
她也是她亲生的女儿啊,为什么她却将自己视作是多余的,为什么一再的冷言冷语,为什么要对她视而不见?既然这么恨她,当初又为什么要生她这个女儿?
唐悦一直哭一直哭,仿佛连血都要哭出来。
“每次见到你,你好像都是在哭。”突然,身后出现了一个柔柔的声音。
唐悦没有回头,眼泪还是停不住,一直低着头,只觉得额上一阵阵发冷,脸上却一阵阵滚烫,泪水冰凉。
“明知道结果如何,你还是义无反顾,小悦,你真是太傻了,比我还要傻。”那声音接着说道。
“人生之中,总有许多求而不得。你喜欢的,未必喜欢你,你想要的,未必属于你,你费尽心思去讨他的喜欢,他未必领情。那么那么喜欢,那么那么想要,那么那么努力,最后还是一样得不到。小悦,我说的话,你懂吗?”
“可是…可是我已经尽力了,为什么…”
“小悦,你还是不明白。你就算再努力,不喜欢你的人,还是一样不喜欢。徒劳无功的事情,这几年来,你不断在做,每一次你都跟我说,这次你娘一定会对你另眼相看,一定会改变对你的态度,结果如何呢?我一次又一次听见你在哭,你娘始终没有变过,你也没有变,这么多年,竟然都不肯放弃。”
“就算你哭断了肠子,哭坏了眼睛,能改变你娘吗?你所做的一切,她都是看不见的,你知道吗,我是眼睛看不见,可你娘是心看不见,她讨厌你,对你所做的一切都无动于衷。你又能如何?”
“我只要再努力一点…我以为…只要再努力一点点…”唐悦的哭声越来越小,已经变得沙哑。
“很多事情,命中注定,你无能为力。就像是我,天生就是个瞎子,老天也不会因为我不高兴,我不愿意,我不想,就改变这一切。小悦,如果你不想像我一样变得如今这个下场,就不要这么执着,这只会让你更痛苦,更加不可自拔。”
那人顿了顿,又温柔地道:“如今你已经将这种努力变成一种习惯,就算你现在哭得再厉害,你娘一句话,你还是会赴汤蹈火,为她不顾一切,因为你已经将她的关心当成你人生中最大的追求,就算我让你放弃,你也做不到。只有当你真正放弃心中的奢望,这种徒劳无功的举动才能停止,你的痛苦也才会消失。”
“宋姐姐,真的会有不痛的那一天吗?”
唐悦突然回头,站在她背后的,赫然是五年前就该香消玉殒的宋婉词。
宋婉词微微笑了,她抚着心口道:“什么时候他无情,你比他更无情,就不会痛了。这世上,有太多的事情无法改变,你是凡人,要让自己不痛,就要放弃这种无谓的追寻,否则,只怕你永远没有不痛的那一天。”
她接着道:“小悦,我知道,你是一个特别执着的人。当年若不是你一而再再而三下去寻找,在山间发现了那条通到半崖的小路,我说不定早就腐烂在那里。”
唐悦擦掉眼泪,摇头道:“不,宋姐姐,是老天爷也不想你就这样含冤而死,才让你掉在半空的断台而非直接坠下崖底。若非你求生意志顽强,我就算找到你,也是没有用的。况且,真正救治你的人,是陶大哥才是。”
她的眼神,不由自主落到远处那片树林中,宋婉词会在的地方,不出一百步,必然会找到陶云,自从五年前发生那件事后,陶云一直不肯离开宋婉词太远,生怕他照顾的不好,再有什么意外。
唐悦接着说道:“当年我把你带上来的时候,已经是精疲力竭,再加上我不懂医术,也不太会照顾人,你身体那么虚弱,如果不是陶大哥及时赶来,只怕我也无力回天。”
宋婉词笑笑,“我知道,可陶云是我爷爷的关门弟子,是我从小就认识的朋友,他为我奔走,还可说是有原因,你跟我素不相识,却愿意为我这样辛劳,才是最难能可贵的。”
唐悦动容道:“我并未能替姐姐做什么,可你和陶大哥这几年来一直在暗中指点我的武艺,我才能进境如此之快,否则以我的资质,只怕五年也一无所成。这一次出去,情急之下用了陶大哥教导的步法,只怕会被人认出来,如果因我而连累姐姐被那人发现,我心中会更加难安。”
唐悦提到的那个人,便是苏梦枕。
而另一边的宋婉词,脸上温柔的神情突变,她多年的愤怒,久蕴心中,听唐悦说到此处,冷冷一笑道:“这世道真是变了,做恶事的不怕人知道,反倒是受害者处处躲藏。”
唐悦见自己无意中说到对方痛处,不由得心中一阵忐忑,她多年来一直避忌在宋婉词的面前提到苏梦枕,不知为何今日却说漏了嘴,脸上也不禁白了几分。
落日长坡
宋婉词虽见不到她神色的变化,却自觉口气严厉,便刻意放缓了几分:“当初陶大哥送我来到这唐家堡,本当自行离开,可他若不是因心中莫名不安而半路折返,只怕我也活不到今天。小悦,你说的意思我都明白,可很多事情不是你躲着就能避免。你不找他,他总会找上你,到时候,只怕又是旧事重提,不胜伤心。”
冷风吹来,宋婉词的衣襟飞起,整个人流露出一种弱不胜衣的美态。
唐悦叹了口气,她不懂得,为什么宋姐姐这样美,却还有人能够狠下心肠那样对待她,仅仅是为了一本什么离恨经,难道活生生的情人,比不上一本书重要么?
宋婉词耳朵极灵,听她叹气,勉强笑了笑道:“你不用为我难过,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如果你实在无法放弃,就继续努力,我希望,你娘终有接纳你的一天。”
唐悦刚要说话,宋婉词却作了一个手势制止了她。
果然不一会儿,就见面色沉静的陶云走了上来,“这里风大。”
他对着唐悦点点头,便扶起宋婉词慢慢走了。唐悦望着他们的背影,一时之间有些难受。陶云为了宋婉词,五年来困在这后山上,陪着她,照顾她。可宋姐姐虽然恨着苏梦枕,却也没有一日忘怀过那个人,这样一来,陶云大哥的一片真情就付诸东流。
直到那一对相濡以沫的男女在视野中消失,唐悦才站起来,遥望远处的云雾,眼露迷茫之色,她不懂,真的不懂,这世上的事情,为何都是这样的难办,这世上的人,为何都如此难解。
宋姐姐要她放弃,她也想放弃,她比任何人都想,但她无法放弃!她想要娘的关心,娘的爱护,想要像天底下所有的女孩子一样可以依偎在娘的身边,亲热的叫一声,说一句话,哪怕是得到她的一个微笑。她羡慕欧阳明珠,羡慕到心里都在滴血,她更嫉妒唐小宝,嫉妒到几乎无法面对这个同母异父的弟弟!
不由自主的,她抚上自己的心口,真的有一天,这里会不痛吗?
…
唐漠与唐悦分手,回到自己院落,约莫半柱香时候,一人行色匆匆跑过来。唐漠皱起眉头:“管家,出了什么事?”
唐管家神色凝重,悄声对唐漠道:“大少爷,刚才别院有人来回报,刚少爷他…遇袭身亡。”
唐漠面色大变,唐刚是他三叔的长子,武功智计在唐家堡都算得上是佼佼者,近年来已经能独当一面,况且身在唐家堡中,又怎么会遇袭身亡?
他急问道:“在什么地方遇袭的?”
唐管家答道:“就在距唐家堡外三十里处长坡。”
唐漠不再犹豫,“备马。”
唐管家迟疑道:“大少爷,老爷那里已得到消息…”
唐漠冷冷道:“我知道该如何处理,这件事不要张扬,最好先别让三叔知道。”
“是。”
唐漠策马刚出马厩,就看见唐悦低着头走回来,他一勒马缰停在唐悦面前,“上马。”
“啊?”唐悦呆呆望着坐在马上,居高临下的唐家大哥,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唐漠手一拎,唐悦人已落在马上。
“坐好!”他沉声道,一扬马鞭,马儿撒开四蹄,飞快出了唐家堡,一路直奔落日长坡。
“大哥,出了什么事,我们要去哪儿?”唐悦抓紧唐漠的腰间,诧异地问。
唐漠眉眼沉沉,声音发紧:“唐刚死了。”
唐悦愕然,一时不能做声。唐刚,小时候欺负过她,把她打得鼻青脸肿的那个…那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她从习武以来,已经很少见过那个人,逢年过节的时候碰见,也不过一低头就过去了。印象里,他已经是个武艺高强的青年人,是唐家堡年轻一代中的高手,怎么会…
须臾之间,已到长坡。
那里已有唐家堡的人在查看,看见唐漠两人过来,慌忙行礼,“大少爷…”顿了顿,又纷纷将目光落在一身红衣的唐悦身上,“小姐。”
唐悦有点僵硬,过了这么多年,她还是不习惯唐家堡的人管她叫小姐,他们别扭,她心里更别扭。所以平日里,大多数人对她视而不见,她反而轻松自在一点。毕竟她不是唐家堡正统的小姐,这个称呼对她来说,也不过是一种沉重的负担。
唐漠哪里想到唐悦心中这许多弯弯绕绕,他略一点头,直接走过去查看唐刚的尸体。
“大少爷,刚少爷是被人从正面一剑穿心,您看,伤口在这里。”
唐漠注视着那胸口的血洞,面色森然,“一剑穿心?”
不,唐刚绝不会让人在正面一剑穿心,即便是武功再好的敌手,也不至于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若是无法正面对敌,唐刚更不至于蠢到呆在原地等着对方一剑杀过来。
他略略看了看,竟在唐刚耳后发现一处可疑的红色血点。唐漠沉思片刻,站起身来,四处查看有何异常。
唐悦慢慢走过去,蹲下了身子,将手放在死不瞑目的青年脸上,轻轻一抹,那年轻人已阖上了双目。
直到如今,她还记得当初对方是如何踩着她的背,警告她唐家堡不是她这种人呆的地方,最好滚得远远的之类的话。但是成年后,他就很少再找她的麻烦,看见她的时候,总是脸一红就让开了道。想不到,神采飞扬的唐家年轻一代高手,居然就这样默默无闻地死在了落日长坡。
落日长坡。
这时,太阳已经落山,夕阳的余晖在众人心头笼上一层阴影。
“大哥,你觉得会是何人所为?”唐悦迟疑半响,才问道。
唐漠冷冷道:“魔教。”
唐悦愕然,魔教虽然久与唐家堡不睦,但近几年并无大的动静,为何要袭击一个唐家的小辈?况且还在距离唐家堡如此之近的地方,这等于是在向唐家堡公然挑衅。
“试剑大会在即,唐刚是代替唐家堡出战的高手之一。魔教此举,不过是在战前的震慑,你若慌了,就正中他们下怀。”
他本还有话要说,看见唐悦正目不转睛地望着唐刚的尸体,突然察觉,她这半年来,瘦了许多,似是大江南北到处奔波的缘故,整个人更是显得面色苍白,满脸疲惫,只有一双明亮的眼睛还些微带出些光彩,不知怎的,他便住口不言了。
沉默半响,唐漠道:“回去吧。”
那边的侍卫,已经用白布掩了唐刚的尸体,一只手探下去,要将他背起来。
唐漠的手已放在马鞍上。
突然眼前青影一闪,一道甜如枫糖的声音唤道:“唐大少爷,这是要往哪里去?”
所有人的动作都顿住了,唐悦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来人。
一件深青的劲装,裹着一个年轻的美貌女子,犹如一阵疾风般,卷到他们眼前。
那女子一道黛眉犹如弯月,笑得兀自甜蜜,眼睛却定在唐悦身上。
一群人对峙,女人第一眼看到的往往不是男人,而是对方阵营中漂亮的女孩子,总是先要眼神较量一番,才进入正题。
柳月眉美目打量了唐悦一番,见她肤色如雪一般细腻,眼眸又如明星一般的亮,眼神先不由冷了几分。然后才将黑色眼珠骨碌碌转到旁边的唐漠身上,淡笑道:
“唐大少爷怎么也不问问我同意不同意,就要把他带走么?”
唐漠冷笑:“唐刚是唐家堡的人,我带走他,有何不对?”
柳月眉眉梢一扬,手上黑亮的鞭子在指尖绕来绕去,“谁打的猎物,自然属于谁,唐大少爷连这样一个简单的道理都不懂么”
言下之意,唐刚并非一个人,而是一只被她捕猎而死的牲畜。唐漠的眼神如冰霜般寒冷,唐悦担忧地望着眼前的局势,心中隐隐有不好的预感。
柳月眉话音刚落,已笑盈盈地走向唐刚的尸体。
不待唐漠开口,剩下四个侍卫已经掠上前去。
“姑娘留步!”
柳月眉笑靥如花,俏皮道:“我偏不留步!”
四个侍卫对看一眼,刚要出言震慑,忽然眼前青影一闪。
事情突变!
只听到一声惨叫,四个侍卫毫无预兆地倒了下去!
唐悦睁大了眼睛,那边唐漠已经急掠而上。
“大哥,小心!”
唐漠未弄清对方来意,本不想立刻动手,却不想这一时的谨慎,却使得那四名侍卫当场毙命,那女子动作极快,他甚至没来得及看清她是如何动手,那四名侍卫已经没了呼吸,这女子实在心狠手辣!
一眨眼间,二人已对了一掌,各自退开。
柳月眉倒退十步开外才勉强停下,讪讪笑道:“唐大少爷名不虚传,果然内力深厚,月眉佩服!”
唐漠冷哼一声,“你杀了唐刚,又要阻我,难道就是为了表达敬佩之情?”
柳月眉笑意转冷,鞭子大喇喇一扬,“当然不是,我今日正要向唐少爷讨教一二。”
唐漠目光如炬,“我不与无名之辈争斗,你到底是何人?”
柳月眉美目轻轻一横,复又娇笑道:“拜月教青木使者柳月眉,请唐大少爷指教!”
拜月教?
唐悦心中一凛,不就是正道中人鄙夷的魔教,他们怎么会在这里出现,不但杀了唐刚,甚至还想向唐漠挑战?
说话间,唐漠的剑已出鞘。
剑光冷厉。
流霜剑骄傲地,冰凉地对着柳月眉。
“想不到魔教四使之一居然会出现在这里,看来你此行,是想带唐某的人头回去复命?”唐漠笑道,嘴角微弯,现出一道讽刺的弧度。
柳月眉很有信心地道:“早听江湖中传闻唐家九式的厉害,却想不到连人都长得这么俊,月眉倒是很想将你带回去,做个相公耍耍呢。”
唐悦听得胆战心惊,唐家大哥这样冷酷的人,居然…居然被调戏了一把。
果然,从她的角度望过去,唐漠耳后青筋跳动,显然动了真怒。不由自主地,唐悦退后一步,站在是非圈之外。
魔教四使
唐悦竟觉得,自从那柳月眉一句话说出口,唐家大哥周围的空气就似突然旋转,隐成风暴,一触即发。
柳月眉嘴上占了便宜,手上却不敢怠慢,鞭子“噗”地飞上长空,身形迅速急转,手中鞭子甩地越发狠辣,瞬息之间,仿佛有一道道暗芒似流星般挥向唐漠。
唐漠早已暗中戒备,兼之在言语上被这个女人调戏了一把,心头一时火气腾腾,立时展开流霜,势如万军地迎鞭而上。
只听“啪”地一声,那黑色长鞭卷在银色长剑之上,死死扣住!
“唐相公,就算你想跟我回家,也不必如此急切啊!”柳月眉笑道,眉头却隐隐皱起。
唐悦在一旁听了,不由擦了把冷汗。
从来没见过如此大胆泼辣的女子,光天化日之下,把唐家大哥调戏了个十成十。
突地听那女子惊叫一声,花容大变。
刷刷刷刷,柳月眉的长鞭不多不少,被唐漠削成九段。
“你…你…”柳月眉愣愣地望着地上的断鞭,脸上露出不敢置信的神色。她的鞭子牛筋所铸,搏斗时她还赋内力于其上,本应坚不可摧,力可碎石,怎么会这么轻易就被人削成几截?
“唐家九式——”柳月眉几乎咬碎一口银牙,气得头上冒烟。她未曾想到,对方一出手就是唐家的成名绝技,而她竟然丝毫不能抵挡,不由哑声道:“果然厉害,不愧是唐家的绝学!”
唐漠冷冷望着她,“还敢带我回家么?”
唐悦差点跌倒,几乎不敢相信唐漠居然说出这样的话来,真是——
冷哼一声,柳月眉狠狠跺脚,娇声道:“还不出来,要等我被人家打死了么?”
唐悦只觉得眼前一闪,又出现了三道人影。
“魔教四使果然一起出动了,看来此次是对唐某的性命志在必得?”唐漠微微一笑,审视着眼前刚出现的三个人。
“知道就好!”柳月眉恨恨地道。
一灰衣中年道:“男的宰了,不留活口。”
一白衣少年道:“女的我要,长得真美。”
另一蓝衣男子抚掌大笑:“各得其所,如此甚好。”
须臾,蓝衣男子眼睛在唐悦脸上转了一圈,突然转头对白衣少年道:“哪,昨晚的花魁娘子给你,这个美人给我罢!”
白衣少年嘟嘟囔囔,“不要不要,我就要这个!”
柳月眉这回真的柳眉倒竖,要不是鞭子已断,她的长鞭早就挥向白衣少年的头顶,“你被这小妖精迷住了?敢不遵令而行!”
白衣少年瞪了她一眼,“上头就让我们杀了唐漠,又没说杀这个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