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裙子的刚要说话,被黄衣服的拧了一把,她一抬头,看见七宝正从对面走过来。
哼,狗腿子。
两个人很瞧不上七宝的谄媚,所以正眼也不瞧她一下,就走远了。
七宝看着她们的背影,摸出一块糖糕放在嘴巴里,一边嚼一边很别扭地走着。
呜呜呜,真是难受,肚子还有点隐隐作痛。
好在,她背来了好多好多糖糕,痛的时候含一块,对于七宝来说,美食是可以止痛的。
宁歌坐在湖边,手里的鱼食已经撒光了,却还是怔怔地望着湖面出神。
美男子坐在湖边伤春悲秋,本来是一件赏心悦目的事情,但是对于某些人来说,就不可理解了。
“老师,你要跳湖吗?”
宁歌皱眉,这个声音,可恶!怎么又是七宝这个笨蛋,他已经对教导她学舞彻底绝望,鸭子怎么能变成天鹅呢,亏他还想把朽木雕成材。
“老师,你不要死好不好,我把糖糕给你吃。”
一只沾满了糖糕屑的,白白的小爪子伸到了他的面前,手心里放着一块小小的糖糕,宁歌头上冒出了一根青筋,忍住,不要跟她计较。
一旦跟她说话,他怕自己会被她气死。
“老师,你真的不吃吗?”那爪子扬了扬,无数糖糕屑飞到了宁歌的袍子上,然后,有一点粘在了他的眉毛上。
忍住!
千万要忍住!
宁歌的修养绝对不允许他再抓狂。然而,每次跟七宝没说几句,他就有抓狂的冲动。
七宝讪讪地缩回手,啃了一口,“乃嘻花芽雨木?”
“把嘴巴里的东西咽下去再说话,你是个千金小姐,不是路上的乞丐,你能不能有点自觉!你看哪个小姐像你这样!”宁歌怒道。
七宝睁大眼睛,吞下了嘴巴里的糖糕,“老师你终于跟七宝说话了耶,七宝还以为惹你生气了呢?今天一整天你都没有跟七宝说过话哦!”
“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老师喜欢养鱼吗?”七宝舔干净手指上的糖糕屑,看着湖水里游动着的红鲤。
“你好恶心,离我远一点!”
居然把手指头啃得干干净净。
七宝摸摸自己的脸,“我今天出门前有洗脸啊?”
宁歌不说话了,他打定主意绝不再跟这个女孩子说一句话。
“喜欢养鱼的人都很寂寞哦,老师你寂寞吗?”
宁歌很惊讶七宝终于说了一句他能够接受的正经话,她也许没有他想得那么呆才对,“我喜欢鱼,你喜欢鱼吗?”
七宝拼命点头。
他看她渴望地盯着水里的鱼,以为她也同他一样,对鱼那美妙的姿态和自由自在的游动而目眩神迷。
“我有时候看着鱼,就会想,人怎么就不能像鱼一样活得自在呢?”
七宝默,没听懂,老师的侧脸,看起来很俊,也很忧愁。
他在提到鱼的时候,眼睛里面似乎有什么光芒,但是一闪而过,很快就归于沉寂。
啊?老师居然想要去做一条鱼吗?
好奇怪的理想,七宝心想。
“你问我是不是要跳湖,难道你以为我会死吗?”宁歌的嘴角弯起嘲讽的弧度,他的眼中也跳动着湖水的微澜。
“我不会死的。这世上有很多人,都想死。可是,很多人,都没死成。”他的语调低沉,有点阴冷,七宝打了个哆嗦。
“不过你是不会懂的,你只是个孩子。”宁歌看着七宝,突然对她产生了羡慕的情绪,也许,是嫉妒大于羡慕。含苞待放的少女,一天天出落得越发动人,可是她为什么不像这学院里的其他女孩子一样,当着他的面叫他老师,背后却骂他是个男宠呢?他情愿她跟别人一样这么做,他情愿她跟别人一样将厌恶藏在眼底。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他在她的眼睛里看不到任何东西。
没有嘲讽,也没有同情,更加没有厌恶,真是讨厌,让人讨厌…宁歌心想。
他看看自己的手,又看看七宝沾满糖糕屑的手,无声地笑了笑。
“老师看起来好奇怪——”七宝嘀嘀咕咕。
宁歌出神地盯着她。
“你要是喜欢,我可以送你一条鱼,最漂亮那一条好吗?”宁歌的语调柔和下来。
七宝抬头,眼睛亮亮,“真的吗?真的送给我?”
宁歌点头,一条鱼也能让她这么高兴,果然是小孩子。但是他突然微笑起来,小孩子确实是最招人喜欢的。
七宝高兴,宁歌刚想告诉她,要怎么养鱼。
下面一句话,彻底让宁歌暴走了。
“恩,你好可爱,我是把你变成红烧鱼、醋溜鱼片、还是鲤鱼汤?”她看着湖水里的鲤鱼,咽了下口水,也许可以烤来吃。
宁歌感到,自己的血液腾地一下子沸腾了,恨不得立刻揪住这个家伙把她丢到湖里去。
七宝不由自主地后退:“老师,你怎么了,你的脸色好恐怖!”
宁歌冷笑,手上的骨节格格的响。
救命啊,老师好像要打人的样子,七宝拼命回忆,自己没有做什么错事才对呀,难道说…
宁歌顿住了步子,他突然想到,或许鱼是很自由,但是命运还是掌握在别人手里,连一个弱不禁风的小丫头,都能想着把它们变成一顿美餐。
相比起来,自己是不是太自怨自怜了。
看着七宝没命地跑开,他笑,算了,今天就饶了你!
十三
近日京都城街头巷尾热议的,不过是两件事,一则是金刀公主又新抢了城中刘员外家二公子做男宠,二则,是一直不在京都的明亲王世子归京。
第一件事情大家不过随便说说就算了,公主做这种事情不是第一次。第二件事情,却是大大热了一把。明亲王与先帝是一母同胞的嫡亲兄弟,先帝即位后,立刻加封亲王。当今备受荣宠的海家,有两件最值得骄傲的事,一是海家是率先襄助先帝登基为帝的大功臣,二是,海家出了两位绝色美人。一位是当今的太后,另外一位就是明亲王妃。可是,明亲王妃却并非一个幸运的女人,虽然她姿容绝世,却没有得到明亲王的怜爱。相反,成婚没有多久,明亲王就公然与一个平民女子出双入对。
贵族喜欢上平民女子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很多平民女子因此飞上枝头也不奇怪。可是明亲王怪就怪在,他不像一般人将那女子收房便算了,侧氏的位置都还不算完,接着就是专宠,再然后是将自己的结发妻子彻底打入了冷宫。当然,海家不能就此罢休,先帝也训斥了他。可是明亲王不但不收敛,反而变本加厉,死活要休妻再娶,成为当时轰动一时的大新闻。
当然最后没有休成,因为王妃早年为他育有一子,而他所宠爱的女人却没有子嗣。所有人都以为明亲王会以大局为重,谁知道他居然做出了更绝的事,他将自己的正王妃送进了寺庙。这简直让先帝震怒,可是再震怒,也不能砍了这个亲弟弟的头。海家虽然也不满,但是毕竟王爷最终只得一子,而这个世子的亲母出身海家。
不过世子与明亲王之间的矛盾也是显而易见的,他数度离京出走,明亲王为了留住世子,请人封住了他的经脉让他无法运内力,可是没有用,他还是抓回来一次跑一次。到最后折腾的没法子,由太后出面将世子送回他母妃身边。可惜,在常年的心情抑郁又被迫与儿子分离的环境中生活的王妃,不到两年就去世了。所以明亲王世子才又回京都来。
这是怎样一个复杂的故事,又是多么好的八卦,京都上上下下,怎么能不欢欣鼓舞,拭目以待,世子回京都之后,明亲王府又会给大家带来多少茶余饭后的谈资…
怎能不令人激动得热血沸腾…
明亲王府
玉石台阶前铺满了金色的流苏,导引温水萦绕入池,池水清澈透明,侍女将边疆进贡的凝茴香倒入水池中。池形如富贵海棠,池中有泉口,汤泉涌以为池水。池水顶部没有遮挡,夜晚当可看见星辰满天。
不过明亲王世子就爱在光天化日下沐浴。
虽然这个温泉池明明叫做星辰池,他偏偏从未在晚上沐浴过。因为水池本就是他父王为了那个贱女所建,此次回来他还以为自己可以为母妃讨回公道,谁知道那贱女死得太早,他失去了这个机会。
真可惜…
勃日暮靠在池边,伸出手掌看自己的掌纹。
你跟你父王真是像——他脑海里回想起入宫时太后赠他的一句话。
这回她可看错了,他是绝对不会跟那个男人一样的,尤其不会为了贱女而不顾一切。
他跟他,绝对是不一样的。
他绝对不会跟老头子一样,爱上出身贫贱的女人。
他的王妃,一定要是出身高贵的贵族小姐,绝对不能有丝毫贱民的血统。
勃日暮这么想着,微微闭起了眼睛。
旁边的侍女悄悄看了他一眼,顿时脸红,退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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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绣苑
七宝没有想到公主会召见自己,因为公主很长一段时间都沉迷于新男宠的怀抱不能自拔,顾不上使唤她,甚至连课都没来上过。
但是公主居然不过是继续让七宝作壁花而已,并没有跟她多说什么话。
七宝站在一边,已经不像以前那么轻松,因为她要忍受公主身边男宠们的殷切注视,有时候那种目光让她觉得很讨厌。
能让七宝讨厌的人,就是已经恶劣到了一定程度。
这些人里面有一个叫刘解忧的,生得高大秀伟,也可以说是金刀公主身边众多男宠中十分得公主宠爱的一个。此刻他正跟公主亲亲我我,七宝就站在一边。
现在,七宝的状态是四个字。
呆若木鸡。
宁歌跳完一曲,看到站在一边面无表情的七宝,也不由忍住笑意,她似乎发明出了新的方法,充耳不闻,视若无睹。
他现在很能体会七宝的心情,虽然是呆若木鸡的表情,但是,她的心思早就不在屋里,不知道神游去哪里了。
刘解忧抚在公主的脖颈上,轻声道:“不知道七宝小姐,是不是很看不上我们这些男人?”
“她好像从来没正眼看过我们——”
金刀公主但笑不语,饶有趣味地看着七宝。
七宝继续呆若木鸡状。
刘解忧早就注意到了公主身边的这位小姐,虽然年纪尚小,但是已经很吸引人了。
金刀公主突然玩味地笑笑:“你觉得本宫跟七宝,谁更漂亮?”
宁歌皱起眉头,金刀公主最善于折磨别人,别人越难过越尴尬,她越觉得快活无比,她就是这样一个女人。
刘解忧如果回答不好,可能给自己带来很大的麻烦。
七宝也猛翻白眼,公主的这个问题每隔一段就要重复一次。
第一次的时候,男宠谄媚地说,当然是公主容貌要远远超过七宝啊——被鞭打。
第二次的时候,那男宠说,当然是不分轩轾啊——继续被抽。
第三次的时候,吸取前人教训的某男宠小心翼翼地道,七宝更好看——被狠狠地抽。
怎么说,都要被抽。
七宝严重怀疑,公主提出这个问题,不过是找到一个抽人的理由而已。而很不幸的,今天她又想抽人了。
终于轮到刘解忧。
他却笑,轻轻在公主耳边道:“你们是不同的——”
金刀公主勾起嘴角,看了一眼呆若木鸡的七宝,“哪里不同?”
刘解忧实在懂得女人的心思,金刀公主虽然美貌,但是她喜怒无常。如果不分青红皂白就说公主远远比七宝美,那毫无疑问会惹怒她,因为女人虽然喜欢别人说她漂亮,但是如果这个谎撒得不巧妙,还不如不要说谎,在金刀面前说谎的后果是,极其惨烈。不分轩轾是个聪明的答案,但是说了等于没说,公主讨厌别人敷衍她。
“公主的美,当然是光彩照人,如果要用八个字来形容,解忧觉得,当是风韵自饶,妩媚艳丽。”
金刀公主灿然一笑,伸出玉葱般的手指着那边的七宝道:“可是七宝比本宫要年轻,难道你眼睛瞎了么?”
公主要抽他了,要抽他了,终于要抽他了!
七宝心里很高兴,难得这么高兴,因为这个刘解忧经常趁公主不注意,眼睛珠子在七宝的身上打转转,七宝即便年纪小,也知道这厮是匹色狼。
但是刘解忧却不慌不忙,“解忧早说过,女人的风韵是要由时间来打造的,公主殿下。”
金刀公主挑眉:“那七宝呢,该如何形容?”
刘解忧看了七宝一眼,虽然这个小姑娘年纪尚小,但是已经出落得十分引人注目。
“媚而不佻,静而不致。”
宁歌也转过头看着七宝,不得不承认这个评价十分中肯。天生是个雅静而风姿万千的美人胚子,却因为七宝年纪小的缘故,并不懂得利用女人浑然天成的魅力,反而看来天真可爱,十分清丽可人。
这种清新动人的美,是金刀公主所没有的东西。
金刀也清楚地知道这一点,所以当有人明目张胆地说假话的时候,她就有了抽人的理由。
她当然喜欢七宝,不过只喜欢她那一双眼睛。
十几年前有过一个人,有这么一双眼睛,可惜那个人,很早就死了。
金刀公主冷笑。
七宝突然打了个寒颤,公主的表情,看起来,有点可怕,但是——
眼神却很忧伤。
金刀公主挥了挥手,侍从们抬上来一个十分漂亮贵重的大箱子。
“七宝,本宫要送你一件礼物——”
七宝睁大眼睛。
七宝喜欢礼物,特别特别喜欢礼物。这个倾向在离开丽水城之后,变得越发严重。
以至于她听见礼物的时候,眼睛一瞬间闪闪发亮,眩花了一屋子人的眼。
金刀公主指挥着侍从一直抬着那箱子走到了贺兰雪的面前。
贺兰雪看了一眼站在一边表情古怪的七宝,淡淡向公主行了礼。
纵使金刀十分痛恨贺兰家的所有人,也不得不承认,任何女人经过贺兰雪身边,都要看他一眼,而看了第一眼,就会不由自主去看第二眼。
她笑,果然贺兰公子的美名不是妄传的。
七宝偷偷在公主身后用动作比划着,还没比划两下,就被金刀发现了。
七宝立刻站得比柱子还要严肃。
“贺兰公子为什么不看本宫?”金刀公主风情万种地在贺兰雪的身边转了个圈。
贺兰雪看了一眼金刀公主。
“那你觉得本宫比七宝长得美吗?”金刀公主恶意地问,她心里的毒刺一天天难以遏制,现在已经开始冒出黑色的血液。
她希望看到贺兰家的人,在她的面前,卑躬屈膝,毫无尊严。就像她对待宁歌一样。
金刀公主特别喜欢打击男人,尽一切可能,摧毁他们的自尊,要他们在她面前永远都抬不起头。此时再对他们略加青睐,哪怕是轻轻笑一笑,他们都会觉得感激,甚至是荣幸。
金刀深谙此道。
贺兰并没有明确回答这个问题,在他心里,这个比较是没有意义的,他从来不做没有意义的事。
“贺兰雪相信,公主殿下走在街上,任何男子都会被公主的风采所倾倒。”
金刀冷笑,“那贺兰公子为什么对本宫视若无睹?”
贺兰看着七宝,淡然一笑,“因为我知道,有些事情,用心去看更清楚。”
金刀闻言,也回头看了七宝一眼,眼神中带着一点兴奋和奇异,微笑道:“礼物记得打开!”
七宝诚惶诚恐地点头,深怕公主会收回礼物。
坐在马车上,七宝拿着金刀公主赏赐的小小金钥匙,打开了大箱子。
“闷死我了!”一个人从里面蹦了出来,七宝和贺兰雪面面相觑。
金刀公主,居然送了个活人给她。
而且这个人,是本该进宫的海蓝。
“七宝,你怎么在这里?啊!我头好痛,到底是哪个混帐把我打晕了!”海蓝揉着自己的头,气恨难平,见完太后出来,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被人一棍子打晕。真要命,皇宫大内居然有土匪横行,要不是因为他脑子里面当时乱七八糟,怎么会被肖小偷袭。
“海蓝哥哥,你怎么会被藏在大箱子里?”
还被当成礼物送给了七宝。
贺兰雪大笑:“看来金刀公主,是想要告诉你海蓝哥哥,他躲着她是没有用的。现在是她对他没有兴趣,不是他顺利跑出了她的手掌心!”
恩?好像绕口令,七宝摸摸海蓝的头:“还疼吗?”
海蓝也学七宝眼泪汪汪,一下子扑上去想要抱住七宝,被贺兰雪洞悉他的邪恶意图,一脚踹飞。
七宝看看箱子,叹了口气,礼物泡汤了。
好在还有一个金钥匙,七宝美滋滋地想。
宁歌站在门口,目送着马车远去。
“你送了什么给七宝?”
金刀笑,“一个男人——”
宁歌感到愤怒,他没想到这个女人丧心病狂到这种程度,“她不过是个孩子!你怎么能够做这种事情!”
金刀惊奇地看着他:“这几年我没少羞辱你,也没见你这么生气过——莫非你也动心了——”
宁歌咬牙,跟金刀辩驳是没有用的,她的那张嘴巴比谁都恶毒。
“她是个孩子,但这个孩子,可比你有趣多了…”
她像是突然发现了一个新的玩具,哈哈大笑,转身离开。
十四
采珍阁临街而建,选的是京都最好的街口最好的铺面。前后格局设计精巧,前铺后居,中间是绣女们专心工作的小作坊。而玉娘所居的小楼里,陈设简单,只有一个用于绣花的大绷子,和古琴对着面,置于南面的纱窗下。
阳光斜斜照过木窗,温馨舒适,叫人觉得十分雅致。可见玉娘是个心灵手巧又懂得情致的妙人。
七宝捏起一根针,对着阳光看了半天。
好细,好小,可是为什么在玉娘的手里就能那么听话,上下穿梭飞舞,成为美丽的绣品。
想不通啊想不通,明明都是手,为什么她七宝的爪子就只能拿来吃糖糕,而玉娘的手就那么灵巧,有一手绝活儿呢?
玉娘看七宝苦着脸站在美人图前,不由发笑,伸出手纠正她的姿势:“七宝,公子将你送到我这里来,就是为了让你学些女红,不是真让你像我一样将刺绣作为营生,你不必太紧张。”
七宝认真道:“玉娘,一幅刺绣能卖多少铜板?”
玉娘掩嘴一乐,看到七宝是认真在问,才正经回答:“如果一幅刺绣只能卖几个铜板,那我这绣楼早就关门了,还怎么给公子交账?”
七宝惊讶:“玉娘的绣楼,为什么要向哥哥交帐?”
玉娘笑着摇头:“你想想,我一个女人家,如果没有公子照拂,怎么撑得起这么大的铺子,我不过就是个管账收钱的,这铺子真正的主人是你兄长啊——”
“你过来看”,玉娘招她过来,在那绣面的美人红唇两旁,用深色的线轻轻加绣两针,那美人竟然奇迹般地笑了起来。“这幅美人图,高价可以卖到20两。”
真的好赚钱,乳娘纳鞋底奋斗半月,也不过几个铜板,七宝呆,原来哥哥也跟黄大爷一样,是一收租子的地主啊——
玉娘如果知道七宝心里是这么想的,肯定会晕过去。这京都各大豪门世家公子,哪个没有商户,哪个没有地产,况且贺兰家这么显赫的家族,不过,贺兰家当然不会将她这个小小的绣楼放在眼中,交租的说法,也不过是玉娘自己不愿意欠贺兰家太多人情。平日里贺兰公子已经多多照拂这家绣楼了,如果再有牵累,玉娘自己心里却过意不去。
贺兰家族和海家向来联系密切,互相扶助,几乎垄断着整个皇朝最为赚钱的所有营生,是以另外的梅宁两家极其不满。今上虽然出自梅家,宁家又是金刀公主的母族,可是这里却有很大的问题,先皇竟然将梅妃亲子交给海太后抚养,而这小皇帝也素来与太后亲近,反而把海家看得很重,怎不叫梅家人恨断了肠子。更何况金刀公主放浪形骸,宁妃淡泊无争,若是梅宁两家不联合起来,终将如前朝也曾煊赫一时的某大家族一般,彻底覆灭。
这些都是旧闻,玉娘也不希望七宝知晓各大家族斗争的龌龊事情,她只觉得七宝之所以可爱就可爱在她什么都不知道,也什么都不关心上。尤其看着七宝像抓着棒槌一样抓绣花针,更是觉得她十足可人。
七宝终于说话了,“我一直都不知道刺绣这么值钱,我好恨啊——”
玉娘奇道:“你恨什么?”
七宝摇头晃脑,咬牙切齿,脸颊红得像个苹果,“如果当初我学的是刺绣该多好啊,那我一定可以攒下好多好多银子。”
这小姑娘怎么恁般财迷,玉娘本以为她说笑,可看她眼睛,竟然觉得她刚才还是童稚天真,现在两眼幽幽发着绿光,盯着针尖,竟然真是一副悔恨万分的模样。
这个——玉娘冷汗直流,公子好像没说过,七宝这么喜欢银子。
“玉娘,学刺绣要多长时间?”
玉娘看看她闪闪发光的眼睛,沉吟了下:“我从六岁就开始学,到今天——”
七宝的美梦瞬间崩塌。
她嫉妒地看着满屋子的蝶蝴牡丹、鸳鸯戏水、美人临镜,钱啊,这都是钱啊——
玉娘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
七宝随即扁嘴,眼泪汪汪地看着满满一屋子的绣品。
玉娘的脊背迅速窜起一股凉气。
“我到前面去看看她们的活儿如何,你可千万别乱跑啊,如果闷了就去铺子里看看也行,我会让掌柜招呼你的——”
七宝连连摆手,“不用不用,玉娘你去忙你的吧,七宝不会乱跑的。”
玉娘点头,再也不敢看她那哀怨的眼神,立刻一路半提着裙子出了房门。
还是去柜面吧,再在这里站下去,自己的眼睛就要眼红得发紫了,七宝心想。
…………………………………………………
海蓝坐在酒楼的二层,看着楼下人群熙熙攘攘,越发觉得烦闷。
坐在他对面的锦衣男子风尘仆仆地刚刚赶到,身边粉衣侍女低眉顺眼,小心取出玉碗,将温热的水倒入一半,恭谨地让锦衣男子净手,再用洁净的巾子为他擦手,一切做完后,才再躬身退出包间。
看得海蓝连连皱眉。
明亲王父子还真是相像,出了府门难道不能一切从简吗?真是个麻烦的家伙。
无奈何勃日暮最恨别人说他和自己的父王相似,海蓝深知这是他的隐痛,所以也不好拿此取笑。
“难得海大公子还记得我这个朋友,我回京都半个月了,可好不容易见着你了——”勃日暮语含调笑,却没有真正抱怨的意思。他母妃出身海家,他与海蓝小时候也经常一起玩耍,感情说得上十分亲厚,虽然后来他离开京都,心中还是很挂念母妃的亲族。
海蓝无心与他调笑,继续苦兮兮地皱着一张脸。
“你怎么了,怎么这副模样?”勃日暮大为惊奇。
海蓝哪里好意思说是因为半夜爬墙到人家家里,不小心被人家哥哥逮着了丢出来,后来连七宝的面都见不着了,这几天每天他都偷偷跑去找七宝,可是即便碰上锦绣苑不上课的日子,贺兰雪也不知道把七宝送到哪里去了,慈眉善目的老管家就知道笑着摇头,说他也不知道小姐去哪儿了,海蓝那个心如刀绞啊…都整整…三天…三天没有见到七宝了…
“勃日暮,你一向在女人堆里无往不利,那个…能不能教我一点方法,怎么才能打动女孩子的芳心呢?”
勃日暮挑眉,“你不是也很讨小姑娘喜欢的么?怎么跑来问我呢,我出京都这么久,哪里能知道现在这些贵族小姐都在喜欢什么?”
海蓝垂头丧气。
“不会吧,你真心喜欢那个女孩子吗?”勃日暮怀疑地看着海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