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这丽水城,是一个非常值得游览的地方,前朝留下来无数楼阁亭台,还有这百宝山,不但临近湖泊,风景极好,万木葱茏,时隐时现,远观不像凡山,更像仙境。所以很多贵族富贾在这山上都建了别苑,偶尔来小住,顺便赏景,无奈七宝是个穷人,穷人只愿意填保肚子,在她看来,珍有的兰花如果不能卖钱,跟山脚下的野生小米葱没有什么不同。
七宝一路挎着小篮子,里面背着一坛子香酒,气喘吁吁地爬上山去。但见云霞满天,四处弥漫,山中树木森森,颇有生趣,偶尔有一两个路人走过,都不曾高声交谈,看着这小姑娘独自一人爬上山来,都觉得十分奇怪,盯着她瞧个不停。
七宝站在陈大姐交代的那处山腰的住宅前,瞪大了眼睛,好阔气的房子…比黄大爷的宅子还大了两倍不止,简直可以用壮丽来形容。她吐吐舌头,看来今天叫酒的是个有钱人家的大爷,不知道会不会给她点赏钱,贪心的七宝个子太矮,够不着极高的门环,跳了起来还是够不着。那华丽的红色大门纹丝不动,七宝很气恼个子的矮小,干脆地放下了篮子,四处张望起来。
海蓝饶有趣味地盯着小姑娘在下面乱转,他坐在墙头上悠哉游哉地翘着二郎腿,想看看她能有什么招数够到大门。
七宝转悠了半天,卷起袖子,搬过来一块石头,垫起脚站在石头上,终于叩响了门环。
海蓝噗哧一声乐了。
七宝听见声音,从石头上跳下来,到处看了看,愣是没有发现他就坐在墙头上。
贺兰雪走出院子,正看到海蓝挤眉弄眼地冲自己乐,他轻轻一跃,也上了墙头,两个人一个在门左边,一个在门右边,都盯着门外的小姑娘看。
院子里面的仆从见主子们都上了墙,哪里敢开门,都各自做各自的事情,任由那门怯生生地响了三下,就没声音了。
七宝鼓起腮帮子,难道根本就没有人,好奇怪,没人叫她送什么酒,真是拿穷人家孩子开心。害她老远爬上来,她很生气,想用力地捶门,可是乳娘说做人不能没礼貌,七宝忍了这口气,气呼呼地一屁股坐在石头上不起来了。
没人就等吧,看看到底什么时候主人家能回来。
她看着篮子里的一坛酒,大大地叹了口气,拖着腮帮子坐在石头上,百无聊赖地看着周围。
墙头上的贺兰雪不由自主勾起嘴角。
海蓝见她没招了,将嘴里咬着的小草掐在指间轻轻一弹,那根草倏地一下子插在了七宝圆圆的发髻上,七宝却丝毫没有察觉到,任由那根草插在自己脑袋上。她的头没过多久就开始一点一点的,明显是开始犯困了。山间风很大,小小的棉袄并不能御寒,她一下子打了个喷嚏。
吓了墙头上的两个人一大跳。
虽然声音很小,但是她确实打喷嚏。
贺兰雪责备地看了一眼海蓝,发现他正皱着眉头盯着那小姑娘看。可是七宝很执着,一直在那里等着,没有要回去的意思。
贺兰雪跃下墙内,动作轻盈地开了门。
七宝听见门响,顿时愣了半天才知道爬起来,她也没有丝毫埋怨的话,“原来你也住这里啊大哥哥,”她把小篮子举得高高的,“这坛酒是陈大娘让我送来的这户人家的,你帮我转交给这家的主人吧,我要回家去了,谢谢你!”
贺兰雪接过那坛酒,意外地碰到小女孩冰凉的手,他吃了一惊。“你进来吧,我有东西送给你——”
七宝猜到是要给她赏钱,但是天色已经太晚了,如果再不回去乳娘一定会很担心,她下山还要好一阵子呢,实在是不能等了,所以她笑笑摆手:“不用送我东西了哥哥,我娘在家等我,我得回家去了。”
她飞快地转身要跑走。贺兰雪立刻拉住了她,“这样,你等一下,”他从腰间取出一个钱袋,倒出些碎银子要给七宝,七宝像被烫了手一样缩了回去。
她以为只是几个铜板,这个——太多了,她们攒了好多年都攒不到这么多银子。
七宝咽了下口水,还是摇摇头,乳娘如果知道她收了这么多银子,肯定要追问是怎么回事,绝对不会允许她随便拿人家的银子的。她瞪大眼睛盯着那银子,最后还是推开贺兰雪的手,转身跑了。
贺兰雪也愣住了。海蓝不知道什么时候也站在他身后,“这个小丫头,还蛮有骨气——”
贺兰雪点头。
七宝一路走一路懊悔,要是收下那银子有多好,说不定能给乳娘看看腿,她在外人面前都称呼乳娘为娘,乳娘关照她要这么叫,但是私下里却告诉她,她不是乳娘生的孩子,乳娘不过是带大了她。有什么区别呢,乳娘跟娘,在七宝心里都是一样的。
她飞快地往山下跑着。
平日里七宝是不害怕的,可是今天她从山上下来,差不多已经是半夜了。她心里又焦急又害怕,飞快地在路上一路飞奔,到处都是黑漆漆的,朦胧的一切迎面扑来,变成了她脑海中的鬼影。
可是她走过熟悉的小巷子之前,她顿住了,因为前面有火光,有急速奔跑的脚步声。七宝躲进了小巷子里,她咽了下口水,偷偷用角落里乞丐白天用过的麻袋裹住自己,一动不动瞪大眼睛看着外面。
乳娘说,半夜千万不要出门,不然肯定要被鬼抓走。她第一个念头就是鬼来了,鬼来抓她,因为她不听乳娘的话,偷偷跑出来赚钱,现在她要被鬼吃掉了吗?她瑟瑟发抖,躲在麻袋里面不敢出声。
她听见外面有声响,瞪大眼睛一瞧,登时吓得魂飞魄散,果然是鬼,那鬼还坐着轿子,四个红衣人抬着那轿子,足不沾地直奔而来,呜呜呜,乳娘,好可怕,谁来救救七宝…
她攥紧了那麻袋的边沿。
一个男人倒在巷口,距离她的位置不过十步之远。
她瑟缩了一下,看着那轿子居然停了下来。帘子略为掀了一掀。
一只极其苍白的手,随意地搭在帘上,“还跑么?”
声音如同从地狱中爬出来的一般可怖,沙哑,如同尖锐的竹尖在瓦上划过一般刺人耳膜叫人难忍。七宝捂住耳朵,害怕地一点都不敢动弹。
那个倒在地上的男人撑起身子,冷笑道:“墨渊教主,果然…哼…枉费我躲了数年,也也逃不过去!”
那轿子中的男人没有言语,四周的屋檐上却不知道何时多了十多名身着红色劲装的男子。七宝惊讶地望着这一诡谲的情景,立时从那屋檐上射出无数钩子,硬生生将那男子整个人钩了起来。头,手,腿,脚,都在往不同的方向拉扯,男子一下子被高高挂了起来,悬在半空中,如同蜘蛛网上的蜘蛛。
七宝的牙齿在打颤,她硬生生咬住自己的嘴唇,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音。
不知从何处飞过来一个身着红色纱衣的蒙面女子,一双雪白的手向外翻得一翻,七宝也没看见她做了什么,就听得那男人厉声惨叫。
“叛族者死——”
那男人的全身骨骼,都扯得节节裂开,在寂静的夜里发出可怖的碎裂的声响。七宝紧紧闭上眼睛,看也不敢再看一眼。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只手落在了她的头上。
啊——七宝尖叫,以为鬼抓住了自己,她一下子蹦起来,半天却没任何动静。
呃?天亮了,她看看自己,竟然是躺在床上,外面的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明媚而温暖,一点也不像冬天的阳光,她做梦了?
难道昨天是在做梦?好可怕的梦!
七宝从床上下来,心有余悸。
咦,七宝站在水缸前,为什么脸上红扑扑的一大片,好像昨天晚上被鬼捏了一样,好吓人…
四
白日里,七宝将自己的梦境告诉乳娘,乳娘听了一言不发,阴沉着脸继续纳着手中的鞋底,一针一针倒好像要将那鞋底纳穿,好可怕,七宝目瞪口呆地看着乳娘几乎是堪称凶狠地在一针捅进去,一针抽出来,脸上的表情可以说是前所未见。
七宝抓了抓脑袋,难道说乳娘昨晚也做梦了?
她也梦到鬼了吗?想不通啊想不通,七宝有一个习惯,想不通的时候就不去想了,她继续挎着个小篮子出门,但是今天乳娘半句话都没有说,甚至没有关照她早点回来。好怪——
七宝挎着小篮子走在上工的小路上。
路过裁缝铺子的时候,七宝还是停下来,偷偷趴在柱子旁边看了又看。
裁缝铺子里面的掌柜正在忙碌着,一个美妇人带着一个跟七宝差不多年纪的小姑娘正坐在店里等候。那小姑娘不一会儿就坐不住了,掌柜指使伙计给她试穿外衣。雪白的底衣,配上樱桃红的夹袄,十分可人,小姑娘模样甚是可爱,穿着新衣裳在转圈圈,惹得她母亲不断轻笑,那伙计也滑稽地跟着她打着转。
七宝的小爪子趴在红色的柱子上,偷偷向里面张望着,看了一小会儿就挎着小篮子,垂头丧气地走了。
“这孩子还真的很有趣——”海蓝坐在茶轩的二楼,将这一幕收进眼底。
“你就不该总拿她取乐——”贺兰雪的眼睛也跟着那小女孩的背影,眼底微微黯了黯,既然生计艰难,为什么不肯收下那碎银子呢?
“这世道,真是奇怪了,你贺兰公子站在云端之上,何时替人家忧心过了——”海蓝故意拖长音调:“当年大师傅都说你,是个看似有情最是无情之人,教你多多关心世间人之疾苦,你都充耳不闻,怎么今天倒好意思责备起我来了。”海蓝抿了一口茶水,龇牙咧嘴地道:“这什么鬼茶叶,真叫糟糕。这丽水城真好没意思,早知道就不来了…”
贺兰雪也不理会他,过了一会儿才慢慢道:“我有些生意要处理,才来丽水城,是你自己来的,可不是我邀请你的,这时候怪得了谁?”
海蓝一拍桌子,“要不是金刀那恶婆娘满京城追着我,我至于逃到这里来吗!”他咬牙切齿,眼睛弯弯的弧度一下子撑开,变得十分愤慨。
贺兰雪摇头,“公主喜欢你,是你的福气。”
海蓝怒:“这福气让给你吧,那恶婆娘看见美男子就不要命,她身边就有两三个面首,要是娶了她,还没进门就一顶天大的绿帽子扣下来!我海家决计不要这种女人,她要是敢逼我,我就干脆溜之大吉,让她永远找不着我!”
他眼睛一眯,心思转了个弯儿,“不然,我把她介绍给你,她一见着美男子就晕头转向,只要看见你,我也再不用烦恼了!”
贺兰雪眼睛不由自主又看向那小姑娘消失的方向,口中却道:“敬谢不敏。”
海蓝脸上笑嘻嘻,心里却有些不满,亏他昨晚还担心小姑娘一个人下山不安全,悄悄跟着她,谁知道她居然在一条小巷子里裹着麻袋睡着了,他好心把她送回家,虽然乘机在她的小脸蛋上揉了又揉掐了又掐,但是好歹他做了好事,还不被人待见,哼!
七宝下午回家的时候,乳娘还是一句话都没有说,七宝很担忧,乳娘是不是一个人在家里憋出病来了。乳娘一看七宝,伸出手在她后脑勺上一摸,七宝瞪大眼睛,乳娘,你会变戏法啊,哪里来的小草?
乳娘若有所思,看着这孤零零的小草不说话,眼珠子渐渐都直了,七宝很害怕,摇着乳娘的手臂:“乳娘,你怎么了?”
乳娘揽住七宝,慢慢地道:“七宝,记得乳娘跟你说的话吗,你姓什么?”她眼珠子直盯着七宝,认真的让七宝不敢玩笑。
七宝笑:“七宝姓孔,叫孔七宝。”
乳娘默默摸摸她的头,“七宝,如今家里生计艰难,乳娘想将七宝送到好点的人家去——”
七宝惊惶,眼睛里一下子泪花闪闪,“七宝不愿意,七宝要跟乳娘在一起…”
乳娘眼睛中有什么闪闪的东西,却很快不见了,乳娘抿着嘴巴一言不发,最后说了一句话, “如果可以得些银子,乳娘以后可以自己过。”
七宝不说话了,脑袋埋在乳娘的怀里蹭了又蹭,把眼泪全蹭干净了才抬起头,“乳娘,七宝要是走了,乳娘是不是就有钱看腿病了?”
乳娘僵硬地扯了扯嘴角,狠下心肠道:“是,七宝要是听了乳娘的话,以后乳娘的病就好了。”
七宝是她的心病,七宝好了,她也就放心了。
七宝咬咬嘴唇,把要涌出来的泪水全部甩掉,“那七宝愿意,七宝还能回来看乳娘吧。”
乳娘摸摸她红红的脸蛋,勉强笑道:“到了新的人家,七宝也许会很辛苦,等七宝长大了,乳娘也不在这里了,七宝不用回来看乳娘,你要记得,乳娘自己会过得很好的。”
乳娘不在这里?乳娘要去哪里,七宝眼睛里面水花眼看要涌出来。
乳娘突然道:“七宝,不许哭!孔家的人绝对不会这么懦弱,乳娘是怎么教你的,你虽然是个女孩子,但是乳娘对你的期望那么高,将来你一定能够拿回属于你的一切,乳娘不许你哭!”
见七宝被吓住,乳娘叹了口气,“到了外面,跟谁都不许说你姓孔,听见了吗?你就叫七宝,就只是七宝,懂了吗?”她的手落在七宝的肩膀上,稍微紧了紧,似乎还有什么话要关照,却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什么话都没有说。
七宝点头。
七宝不明白乳娘为什么突然要送她走,早上还好好的,可是晚上就要让她离开,但是乳娘说的话,向来是不会反悔的,七宝虽然不舍得,但是如果以后乳娘可以过上好点的日子,七宝觉得很值得。
第二天一早,七宝就起来给乳娘准备了早饭,乳娘一直没有起床,一直背对着她卧在床上,七宝知道乳娘不愿意跟她再告别,所以狠狠心,跟着隔壁来领她的大娘走了。
奴隶市场,七宝厌恨这个地方,她每次经过这个地方的时候都会绕着走。因为总有哭声隐约从这地方传出来,她并不害怕,跟着邻居大娘后面走着,一声也不吭。
七宝的身边很快围了一群人,他们或者交头接耳地议论,这个女孩值不值出价。
很快,便有一个风姿绰约的女人走过来,她长长的红指甲抬起七宝的脸,看她脸色鲜活红艳,像是刚刚哭过,但是眉目非常清秀,再过几年一定会是个十分的佳人,她满意地点点头。好好调教会是一棵大摇钱树。
她刚想出价,邻居大娘挥了挥手,“不卖给你。”
周围一阵哄笑,那女人气恨起来,脸色一下子变了。高声道:“为什么不卖?”
邻居家大娘淡淡道:“她娘关照了,娼家不卖。”
府门的衙役也来转了圈,寻摸着给县太爷的三姨太找个可心的丫头使唤着,他看见七宝,眼前一亮,气魄十足地走过来,“我们三姨太要个丫头,这个多少钱?”
邻居大娘笑,揽住七宝,“这孩子的娘说了,官家不卖。”
这也不卖?众人十分惊奇,那怎样才卖?
过了一会儿,又有一位妇人坐着马车而来,她掀开帘子观察了一会儿七宝,十分中意,吩咐车夫上前来询价。立刻有人告诉那邻居大娘,这户人家是要给儿子挑选个丫头先养着,等长大了如果合适就做了媳妇,只因这家儿子体弱多病,要找个面相福气的来压压——
邻居大娘心里也犹豫,这户人家看起来是个好人家,坐着马车来,家境也富裕,照她看来是个好去处,可是想起七宝娘的嘱托,她还是咬牙拒绝:“对不住,她娘说了,同城不卖。”
乳娘要把她送得远远的吗?七宝眼睛里面的泪水再也控制不住,她抽泣了起来。大娘抱住她:“七宝,别哭,大娘一定给你找个好点的人家。”
可是,她也犯了难,娼家不卖,官家不卖都还好说,同城不卖,那怎么办呢?
“这个孩子,我可以带走。”一个男子的声音响起来,众人一看都呆了,是个贵公子慢慢走过来。
贺兰雪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人群中的女子纷纷气喘不及,惊呼过后,全都装着怯弱不胜的样子,意图晕倒来引起注意。
他却走到七宝身边,弯下身子问她:“你愿意跟我走吗?”
七宝抬起头,只见一个年轻的公子站在自己面前,唇畔笑容,明如冰雪,清莹剔透。
七宝认得他,看了一眼大娘,狠狠心点头,手却抓住大娘的裙摆不放。
“我是过路的客商,可以吧?”
邻居大娘眼睛一下子瞪圆了,这么个美男子也来出价,那再好不过,“当然,只要合规矩,今天你就能把人领走。”
贺兰雪轻轻点头。
五
七宝趴在马车的后窗,眼泪汪汪地往后张望,觉得丽水城离自己越来越远了。
海蓝扯扯她的发髻。
咦,没反应?
再扯,还是没反应!
再再扯,手被人隔开了。
回头对上贺兰雪略带谴责的眼神,他无辜地耸耸肩膀,趁贺兰雪吩咐车夫慢点前行的功夫,他又偷偷摸了下她的头发。
恩,果然跟想象中的一样。这丫头的一头秀发跟黑色的天河一般,又好摸又好看,人还乖巧,哼哼哼哼,海蓝心里美得不得了,小姑娘,以后你就归本大爷了。
还没等他乐完,贺兰雪冷冷道:“想都别想。”
啊?心里想什么他都知道,海蓝正襟危坐,佩服!
贺兰雪比他快了一小步,本来这个小姑娘该他买下的,呜呜呜,可是他没贺兰雪轻功快,慢了一点点啊一点点。
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就是这个道理,他心里不甘心地想着,反正贺兰雪的家他也认识,小姑娘谁买下的还不是一样的。
可是,这能一样吗?
七宝可不管这些,等到丽水城变成了一个小黑点,再也看不着了,她才抽泣着回过头来坐好。看到两个人都在盯着她看,一下子很惊讶,但是她很懂礼,立刻给白色衣服的贺兰雪行礼:“奴婢叫七宝,以后一定好好听主子的话。”
这话说得十分可爱,掺杂着大人教的规矩和孩子气的语言。贺兰雪一下子笑起来,马车里如冰雪初融,十分温暖,“我不是买奴婢的,我家里奴婢很多,不需要奴婢。”
“真是个呆宝,你贺兰公子要想要奴婢,那名门千金都会前仆后继,哪里需要你个小丫头冲锋陷阵!”海蓝眯着个眼睛,嘴巴的弧度弯得十分俏皮,“你呀,老实呆着吧——”
咦,不要奴婢,那买下七宝做什么?七宝不明所以,困惑的不得了。
海蓝把她抱过来坐在自己腿上,点了下她的鼻子,“你这么小,能做什么事情,还做奴婢呢!”
贺兰皱起眉头,把七宝从他身上架过来,挨着自己放在座位上,“七宝虽然年纪小,但是也要注意男女大防,不可无礼。”
还男女大防呢?海蓝撇嘴,一个小丫头,七八岁而已,难道还怕他动什么歪心思,开玩笑,他风靡无数美人,至于对个小女孩动心思吗,太可笑了。
“喂,呆宝,你会做什么?”
七宝认真地纠正他,“我叫七宝,不叫呆宝,大哥哥你记错了。七宝会做很多事情,会做饭,会打杂,还会跑腿。”
呆宝竟然还反抗!海蓝不满,这么乖巧的孩子从来没见过,他要纠正她正在往错误的道路上走去,乖巧的孩子就是要一直乖巧才对。应该说,要一直像棉花球一样任由他捏圆捏扁才是正经。
贺兰雪轻轻咳嗽了一声,海蓝立刻坐直了身体,眼睛却还围着七宝的脸上打转,不知道在转着什么主意。自动自发地,七宝靠近了一点贺兰雪。
对面那个大哥哥,笑起来好奸诈。
那时候的七宝,根本不知道,贺兰公子这四个字,是个什么概念。
一路上,海蓝这个恨呀,他找了各种机会想要逮着七宝,狠狠捏下她红扑扑的小脸蛋,可是每次都被贺兰雪不着痕迹地给挡下了,以前他还以为自己武功比他差不了多少,现在才知道,虽然同出一门,为何师傅总说他的武功比之贺兰雪,还差了一大截。
最可气的是那个小七宝,居然乖乖地坐在他对面,看得他牙痒痒的,恨不得借她可爱的小脸来磨牙。哼,等到了京都,有的是机会,海蓝没辙,只好暂时鸣金收兵。
还没有到京都,七宝便听见外面一阵阵喧哗的声音,而且越靠近京都,这声音越来越大。
咦,她偷偷瞄了一眼贺兰雪,见他毫无反应,仿佛外面阵阵喧闹与他无关一般,海蓝一阵闷笑,“贺兰公子,你的京都后援团来了…”
京都后援团,那是啥米东西?七宝不由有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海蓝勾勾小指头,七宝看贺兰雪闭目养神,便偷偷凑上去,谁知道被海蓝弹了一下鼻尖,刚要缩回去,海蓝掀开帘子一角,“你看——”
七宝顿时睁大眼睛。
人群居然在路边欢迎这马车,为什么?他们在等谁?七宝纠结。海蓝食指悄悄戳了戳贺兰雪的方向,等贺兰哥哥,七宝纳闷,等他做什么?
一看到这马车的帘子掀开了一角,人群中顿时阵阵尖叫,个别女子的叫声极为可怖,如同被捏着嗓子的鸭子一般,七宝差点捂住耳朵,只见城门口已经围了许多人,大多数是女子。很多年轻女子拎着衣裙,站在路边翘首以待,那人群中还有几个出家修行的尼姑,也站着看热闹,同时还拼命够长脖子在往马车里看,当看到一个满口无牙,白发苍苍,弯腰驼背的阿婆也如痴如醉地想要往马车里找寻什么的时候,七宝彻底惊呆了。这时候,居然有一辆小巧的马车从他们的车旁经过,一个年轻娇美的姑娘打开车窗,向这里投来千娇百媚的一眼。
而这种情况一直在持续着,接连有数辆马车‘无意中’与他们的车擦身而过,而那车中也都坐着或艳丽或娇贵的年轻女子,也都似乎‘无意间’打开车窗,与他们的马车十分凑巧地临窗对视。
贺兰雪显然已经习惯了这种场面,他平稳地坐在马车上,既不向外看一眼,连眉头都没有动一下,七宝终于明白了,感情这些女子都是来看贺兰哥哥的呀,消息好灵通,他们还没有进城,她们就已经闻风而至,实在是…
好感人…七宝托腮仰慕状。
这些女孩子看样子都十分喜欢贺兰哥哥,不然怎么会如此的,如此的…奔放…
海蓝憋得实在不行了,终于哈哈大笑起来,“贺兰公子,看样子你的画像流传得更广了呀,上次还没这么大动静,这次估计满城的小姐都出动了吧,恩,你小心点,这么大动静,说不定那个色公主已经盯上你了——”
贺兰雪冷冷看他一眼,把手伸给七宝,“过来,别跟他学坏了。”
七宝很乖巧地放下帘子,笔直的坐在贺兰雪身边。
海蓝笑得实在过分,没人搭理他,他竟然在车里捂着肚子打了个滚,滚来滚去,回到七宝面前,一下子抓住她的小脸蛋左摇右摇,哼哼,攻其不备,他可算摸到了吧,还没得意多久,手上已经被打出了一个红印,贺兰雪摸摸七宝的头,“别理他。”
七宝捂着脸,点点头。
海蓝怒。
七宝下车的时候,以为贺兰哥哥家会比山上别苑更大,可是却并不是她所认为的那样。贺兰的府第,在这京中算是十分简朴的,但是却处处透着雅致别趣。相对那些达官贵人的府第,更显得十分清净,进得院子也不过十来个仆从而已,七宝心里放了心,如果贺兰哥哥家是个人口多关系也复杂的大家族,七宝怎么在这里做工呢,乳娘说越是大的家里,关系就越乱,七宝心里稍稍安定,看那庭院里的几竿淡竹,花木上的露珠,便也觉得十分可爱有趣起来。
贺兰雪见她一脸新奇地盯着这些东西看,十分欢喜的样子,便也淡淡露出笑容。海蓝很气恨贺兰雪总是握着七宝的小手,他却边儿都挨不着,便对贺兰雪道:“你把七宝带回来,怎么跟老管家解释呢,总不好说七宝是你在外面的私生女吧——”
贺兰雪皱皱眉头,显然是并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
他今年二十年纪,父母都已相继过世,可是他并没有婚配,哪里来的七宝这个年纪的女儿呢,如果照实说七宝是他买回来的,老管家不免要把七宝当作普通的下人,这个女孩儿他始终觉得很亲切,不该再吃苦,他蹲下身子,笑着对七宝道:“七宝,从今天开始,你是我父亲一位友人的遗孤,如果有人问起来,你就这么说,懂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