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怡自然也是恨铁不成钢,毕竟自己跟夏子玉和李氏的荣辱是一体的,她虽然才是个姑娘,却比之其余的姨娘还稍微体面些,因而也道“按我说,这些倒也都罢了,毕竟这些银钱都只是小事,重要的却是咱们大爷自来不肯做正事,这大老爷让他帮着出入管些物什,他也总做不来。时不时的竟还会挨老太太不满,虽说他正经是太太生的,但这府里究竟是老太爷老太太作主,咱们大爷总看不清这些!”
这话正说中了李氏的心思,她点点头,禁不住出了半日的神,方才缓缓说道“可不是么?偏偏我说的话他总不往心里去,左耳进,右耳就出了。眼看着二弟越来越大,又是学堂又是交游的,竟让老太爷都称赞了番,他却还不上心!”
她说的二爷便是同属嫡出的二少爷夏子岐,天生聪慧可爱,自小便懂的看人眼色说话,近来大了,更加了不得,隐隐有越过自己嫡兄去的意思。
夏子玉和夏子岐虽说是亲兄弟,但外面看来却实在是不亲近的很,不仅不亲近,还时不时的要斗嘴,经常吵红脸,不知费了梁氏多少神思,却总不见好些。
巧怡也陪着站了半响,方才要开口再劝,便听外面传来丫头的声音“大奶奶在家么?”
“在呢!”巧怡见李氏朝自己使了个眼色,忙应了一声,打起帘子出去,却竟然是梁氏的丫头蔻丹,她便笑着点她的头道“偏你喜欢这般鬼鬼祟祟的,往日你总打了帘子便进来,这回倒知道要叫门了?”
蔻丹的脸色红红的,嗔道“我不过见这院子里静悄悄的,婆子也不见一个,白问一声罢了,你这蹄子便这么多话说。”
巧怡也不跟她多说,只掀起帘子让她进去“我不跟你绕嘴饶舌的,你快进去吧!”
蔻丹进了屋,便见李氏歪在炕上,见了她来,站起身问了太太梁氏的安,方才又坐下满面春风的要她吃茶。
蔻丹一面吃了,一面打量李氏半日,才道“怎么我见奶奶今儿有些提不起精神来呢?”
“没什么,不过睡过头了有些恹恹的,太太遣了你来,可是有什么打紧的事?”李氏将身子都斜靠在软枕上,手上的玉镯流光溢彩,说不出的打眼。
蔻丹点点头,望了一眼左右,笑道“太太也并没和我说明白,我也只能模糊的说个大概了,奶奶是聪明人,应该比我明白才是。”
李氏这么一听,便知道定不是什么好事了,却也不表露出来,点点头儿,示意她接着说下去。
“太太的意思,四姑娘的琵琶用的时日太长了,该给她换一个,不然出去了,别人还以为咱们府里苛待了姑娘们。”
李氏莫名的笑了一声,又道“太太只这么说的?便没别的事了?”
蔻丹虽不知李氏为何发笑,却也不多问,只道“太太还说,头面的事,还请奶奶抓紧些,毕竟这日子眼看着越发逼近了。还有,太太说,若是苏锦还剩的话,该拿出两匹来给五姑娘做衣裳的。”
梁氏自来虽担着慈善的名儿,内里却是丝毫不拔,从未见在大事上出过一文钱。
李氏掌管着些内里的财物,自然清楚得很,便也不以为意,毕竟都不过是小钱,便道了声知道了,又让巧怡进来送蔻丹出去。
蔻丹到了门口,却又忽然一拍脑袋,回头道“诶呀,我又忘了!奶奶,我们太太还说,男人在外面自有他们要做的事,咱们做女子的,只在内宅安分守己便罢了,其他的事,一概不应多管。”
这简直便是公开的在打李氏的脸了,说她不安于室,怂恿爷们儿?还是嫌她管教了她儿子?
她心内又羞又恼,但面上却不好说什么的,只好忍着不满一一都应了,笑着目送蔻丹出门去,等巧怡掀了帘子进门来时,却早已又是另一种脸色。
见巧怡进来,李氏冷笑了两声,道“你看,念叨什么来什么。日日的耳提面命还不够,这会子还遣了个丫头来教训我这些事,太太何曾将我放在了眼里!”
巧怡见她生气,忙端了茶过去,劝道“我何尝不知道奶奶的委屈,但再怎么样大爷是从她肚子里爬出来的,且大爷素日对她尊重的很。好奶奶,您在我跟前说也就算了,可别到大爷面前提去,这些话,日后还是少说罢!”
是啊,夏子玉虽说其他地方不好,但偏偏事母至孝的,这些话在他眼前提都不能提,但是想到日后夏子玉的前途其实说白了还是落在老太爷老太太身上,她由不得不着急。
第二十章 黑云压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鳞开。
天色黑黑的,密布着乌云,似乎随时会浇下一盆雨水来,夏青心披着件斗篷随意的站在抄手游廊里,思索了半日,也不明白夏青筠究竟打的是什么算盘。
想着,她望了一眼被青葱花树遮去了一半的听云轩,低低的叹了口气。
她不笨,才不会相信夏青筠是真的要把太子妃的位子送给自己,但是看夏青筠近日来反常的动作,她又费了许多神思,却终究想不出来。
见外面的风越发的大,她笼了斗篷,朝里间唤道“可有谁在里间么?”
白芷知道她今日精神不好,正在里间替她沏安神茶,听闻她唤自己,忙放下茶便出来道
“姑娘有事?”
夏青心一直喜欢安静,所以二楼并没有婆子丫环候着,一般只让白芷或者连翘守着便罢的。
她摇了摇头,冲她道“并没什么,只是心里七上八下的有些不安定,总觉得有事要发生了。”
白芷和连翘都极聪慧,尤其白芷还比连翘多了几分敏锐。她略微凝神思索一会儿,劝道:“姑娘,现在最好的办法便是一步登天。不然,这也真不知道防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夏青心自然也知道,但是她不过一个庶女的身份,根本无法撼动大太太半分,当年的事情历历在目,凭着大太太的手段,别说是一步登天了,就算只想安安分分的过完这辈子都未必能如愿。
一思及这些,她便又想起夏子然的将来和沈姨娘来,她昨儿请安便和老太太透露了些许意思,但夏母却只装作不知道,丝毫不提安排夏子然进学的事。
她偏偏还明说不得,长者在上,父母在堂,这些话不是她一个庶女能说得太多的。但是靠着那个丝毫不重视庶子的父亲,那个表面上的慈善人嫡母,更是妄想。
何况,如今连她自己的事都还未定呢。想到自己,她的心思便又沉重了几分,她不愿意做人家的妾侍,也不想做什么偏房。纵使是她好命,能给人家做正妻,又怎么样?
金闺花柳质,一傤付黄粱。她以前读来虽然悲凉,但总不够动人心魄,现在才知道这有多现实。
她正有些迷糊,却见连翘也上了楼来道“姑娘,老太爷让您过去一趟。”
她顿时打了个激灵,问道“是单请我一人呢,还是众位姐妹都在?”
家里的规矩,去老太爷那里请安只需要一月一次,每次都是众姐妹都约好了的。老太爷也从未单独找过谁去。
连翘自己也担忧道“我问过红药了,大小姐在淳姑娘那儿,并没有听说老太爷请。看样子,只有姑娘您一人了。”
夏青心心下想了一番,知道若无意外定是关于明日百花会的事。而且,如果她没有猜错,大抵是要她尽力赢得头彩。
夏家这么多女儿,适婚年龄到了且心智才貌好些的,也就她和夏青筠了。
她想的果然没错,夏老太爷坐在太爷椅上抚了一会儿胡子,开口道“心丫头,明日百花会你可准备好了?”
夏老太爷旁边放置了一个贵妇塌,夏母也笑意盈盈的坐在上头望着青心。
夏青心便欠了欠身,答道“心儿不才,准备了一首曲子。”
“什么曲?”老太爷似是有了兴致,笑问道。
“是心儿自己胡乱谱的新曲,上不得台面的。”夏青心轻轻低了头,余光扫过老太爷和夏母默契的眼神。
夏母向她招了招手示意她过去,拉着她在自己边上坐下道“你这丫头素日是个聪明伶俐的,虽然谦逊是好事,只是到底也不可妄自菲薄过了头!今日既然我和你爷爷都在,你便奏一曲我们听听。”
夏母这话说的虽然不算重,但却堵死了她的路,她想了想,终是无奈,打起精神道“那心儿就献丑了。”
夏母朝着一旁侍立的榴莲轻轻点了点头,榴莲会意,疾走几步从檀香木柜上取下一副古琴来放在青心面前。
琴案上的香炉丝丝袅袅的冒出烟来,一室馨香。
曲罢,夏老太爷和夏母皆不约而同的愣了半响。她奏的既不是高山流水,也不是广陵散或者是其他,竟是从来未曾听过的曲种。
虽说想法大胆了些,但是要想在众花之中脱颖而出,需要的反而就是这样的新意。他拈须笑道“心丫头,你有几成把握?”
夏青心知道他这是认可了,心安了些道“听闻百花会素来卧虎藏龙,心儿并不敢妄自猜测,不知道有几成把握。”
夏老太爷看她一眼,接过榴莲手里的茶,似笑非笑道“心丫头,既然你心思如此通透,那该怎么做也不用我教你了。你且好自为之吧。”
夏青心的背后顿时渗出密密麻麻的汗来,中衣黏在背上,她伏身道“是。”后退几步出门去了。
夏母直等她走了方才开口“这丫头可鬼的很呢。老爷怎么就确定她会按着你的意思去做?”
“正是因为她聪明,所以她一定知晓,若是不听话,子然那孩子怕是会过的不安稳。”
三月二十八,天气很好,有微弱的光透过惠芳园成片成片的竹叶缝隙洒下来。
场景美好至极,青心伸出白玉似的手想要接住那么一两缕光,阳光跳跃着不断从她的脸蹦到手上,她仰起头闭上眼,安宁得让人沉醉。
后来卫陵说,那一天起,我便知道你是我,逃不开的劫。
规矩规定,外臣家眷除诰命夫人以外皆不得入宫,百花会便选在大臣们上朝休息的千秋园。
青心携了连翘挑了人极少的惠芳园坐着,眼里有连翘看不懂的光。
此时当朝太子卫陵正携了一同参加百花会的亲贵们站在八角玲珑亭上赏景,有微凉的风从四面八方涌过来,将他们的发吹的扬起来。
八角玲珑亭坐落于千秋园中央,四面环水,风景极美。当然,可以赏美景,更可以赏美人。
登亭之所以成为百花会的惯例,就是因为贵族子弟们可以在这里俯瞰众位佳丽,从而找到自己心仪的女子。
卫陵是太子,大家自然都起哄要他先替大家选出几个漂亮的来。他顿时有些哭笑不得,便略微的四处看了看,随意指着一个地方道“喏,就是那个了。”
众人极为一致的顺着他的手看过去,并发出一连串的惊叹声。
卫陵自己却甚觉无趣,皇上已经替他定了杜家的杜芳曦为良娣,他来这百花会也不过是应应景罢了,哪里还真有心思去挑什么美人?回过头见堂弟卫瑾墨站在另一边发呆,便过去拍拍他的肩,调笑道“莫非你也见着了美人?”
卫瑾墨的眼角微微上挑,薄唇轻轻的荡开一抹笑,修长的手指瞧着雕花栏杆“倒是真见了一个,不过怕是没有太子的未来良娣漂亮。”
卫陵知道这个堂弟一向眼光极高,还真来了几分兴趣,忙笑道“既然连你都说是美人了,我倒真是非要看一看不可了。”
卫瑾墨依旧挂着不咸不淡的笑,伸手指了个方向“那不就是么?”
卫陵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便看见一个着了大红枫叶撒墨团的白底红花绸裙的女子正站着同一旁的丫头说话,样子清爽无比。
他愣了许久才反应过来,轻声道“倒是真有几分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
卫瑾墨的好看的桃花眼酝酿出轻蔑的神色来,似笑非笑道“若真是不食人间烟火,就不会出现在这里了。”
卫陵却似乎并没听见,依旧一心看着,半响才想起什么似地,头伸出栏杆朝下面的宫女叫道“替我回了母后,说是今天中午原本约太傅讲学的事推后,再另寻时间。”
他说完,又拍拍卫瑾墨的肩,转身撩起袍子一溜烟的跑下楼去了。
他身后一个着了绿色袍子,生的单薄的男子眼里顿时现出鄙夷的神色来,望着他远去的背影绽开若有所思的笑。
卫瑾墨自是没有错过绿袍男子眼里鄙夷的神色,自己却暗暗好笑起来。看那女子身上穿着的绸子,分明是节下贤妃才赏给夏府的苏锦。
他能猜到,卫陵未必便猜不到,不过是做做样子顺了那个女子的意罢了。
不过,他看了一眼举步要走的女子,颇有些好奇。
看样子,也是个有趣的人。他的嘴角牵扯出一个很好看的弧度,看那女子走开,消失在美女如云的园子里。
然后他转过身子拍拍那个绿袍的男子,笑道“卫豫,咱们跟着你皇兄看看去么?”
而卫陵追过去的时候,那女子早已不见。他跺了跺脚,随手抓了一个宫女急急问道“方才在这儿坐着的那位姑娘呢?”
小宫女哪里见过这样的阵势,抖索了半日才颤声道“在这里走动的姑娘有许多,奴婢…不知道太子说的是哪一位?”
今日来的名门闺秀至少有几百名,要在茫茫人海里找出一个人的去向谈何容易?
他皱了皱眉,余光掠过不远处亭子里的影子,却假作不知的叹了口气,背着手往别的地方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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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朱樱斗帐掩流苏,通犀还解辟寒无。
夏青心躲在不远处上了木格子窗的凉亭里,终于看清楚那个一人之上万人之下的人物。
他着了玄黄的锦袍,腰间系了玉色的绸带。面若冠玉,有浓浓的眉,英挺的眼睛,竟也是个难得一见的美男子。
她看着他急切的样子,忽然好笑的皱了皱眉。又是一个色令智昏的人呐,难怪夏甫要费尽心思的往他身边放美女。
她将窗子推上,对连翘道“咱们走吧,好戏得开场了。”
因着大家都是云英未嫁的名门闺秀,不可擅见外男,每位小姐面前都摆上了屏风。
其实也不过是虚设罢了,谁不知道只要在高处,便能将所有人的面目看的清清楚楚,既然是个卖女儿求荣大会,不知道为什么还要做出这副做派来。
孙纤淳坐在夏青心前面一排,偷偷拿眼睛去瞧了上面坐着的人许久,一双美目盈盈间全是风情。
夏青心在屏风后看着太子卫陵一副火烧屁股的样子正要发笑,转头却不小心对上一双漆黑如墨的眼睛,是个男子,穿着极嚣张的白色内衬红色长袍,正瞧着她发笑。
她不由得愣了,转而却有些惊慌,有时候她不得不承认这么些年的古代生活真的差点让她要同化。她一个现代人,居然会因为男子的一个注视而害羞。
那眼睛的主人毫不掩饰眼里的打量和怀疑,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微微颔首。
难道古代的男人都这样?夏青心暗暗的皱了皱眉,毕竟自从穿越而来之后,她所接触的男人不外乎家人,其他的也都是只能看见个帽子的小厮们。
那男子倒是有一副不错的皮囊,和刚才的卫陵有些许相像,只是多了几分清秀。此刻他依着一旁的大树朝她点点头,面上全是嘲讽的笑。
夏青心皱了皱眉,心腔重重的一跳,但她很快掩饰过去,转头再不看他一眼。非礼勿视非礼勿视,她这样轻声的念叨着告诉自己。
终于有个细长身材的宫女走到她前面敲了敲屏风,恭声道“青筠姑娘?请随奴婢来。”
夏青心定了定神,看着穿了一身白底镶边纹着白海棠图案的夏青筠袅娜的随着宫女起身。夏青筠并不和她同车,所以她直到现在才发现,夏青筠明显敷衍的态度。明显到,连衣服都是半新不旧的旧衣,——勉强算是旧衣反而能越发能衬出夏府多年累积着的贵族风度,毕竟现在只有像左相他们这种新晋的士族们才需要全身上下都是新的,现代叫他们什么呢?暴发户或许比较贴切一点。那这个妆容也完全不出彩,才艺也只不过是再敷衍不过的绣品便真的很值得怀疑了吧?。
这不像她,夏青心只觉得心里不详的预感更加浓烈,可是她偏偏抓不到一丝头绪。那丝预感如同猫儿的爪子似地,挠的她的心丝丝的痒。
可还没等她细想,那个宫女便走到她这里,同样敲了敲屏风,恭声道“夏四小姐,轮到您了。请跟我来。”
夏青心便将纤长白皙的手伸出去,就着她的手一路行到白玉台阶前跪下行了礼,恭声道“娘娘金安。”
一百六十级白玉台阶上坐着的,便是当今皇后,上官先容。
并没等太久,她便听见太监千篇一律的尖嗓子朝着所有人唱道“广成侯府四小姐。”停了一会儿又冲着夏青心高声道“对弈还是抚琴?”
这便是说只能两个中选一个了?
夏青心仍旧不敢抬头,只应了一声,由着一个宫女牵着走到琴案旁边,向上福了一福,道“抚琴。”
她慢慢的坐下身来,仍旧垂头低眉,背后却不知为何透着丝丝的凉意。
这可不是一场秀,这是直接决定你价值的地方,有利用价值,你才有资格去谈条件。
夏青心来了这里这么许久,平日里倒是也听过府里的戏子们哼哼丫丫的唱过些曲子,但她是现代来的,哪里听的住这么无聊的老调。那些曲子千篇一律的哀怨沉闷,再说自己的身份,若是不小心将那平日里戏子们唱的词说出来了,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她虽说是怕露出破绽来,但到底女孩儿有哪个不想出些风头的?且自己实在是输不起也不能输,便冒险挑了苏轼的水调歌头,虽然嗓子没有天后好,但至少唬唬这些古人,怕是也没太大问题的。
这样想着,她的手早在弦上轻拢慢捻起来。
这个夏府小姐的皮囊生的好,嗓子也算得上的柔糯,唱起苏轼的这首词倒别有一番味道。
她只开了第一句口,场上众多熙熙攘攘的声音便全都消失。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我欲乘风归去,惟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
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蝉娟。”
夏青心在府里这么些年,除了些诗词歌赋外,也刻意在金玉之声上下了功夫。毕竟,自己早晚料到有这么一日,说起来倒也多亏了穿越小说的泛滥了。
这一曲听在自己耳朵里和听在别人耳朵里完全不一样,直等她奏完,这场上竟也没有丝毫声音。她顿时有些忐忑,便斜着眼向离自己近的地方扫了几眼。见众人的反应倒和昨日在府里夏老太爷老太太的表情一样,便知道自己就算不是拔尖的,也算是最具新意了。
果然,过了差不多半盏茶时候,玉阶上方便传来女子的声音“广成侯家的闺女?”
夏青心忙欠身道“回娘娘,正是。”
那声音便又停了一会儿才开口,唤她道“你抬起头来。”
夏青心便微微的扬起下巴,眼睛却并不敢去看皇后。
“怪道歌和曲都如此的好,人竟也是个天仙似的美人儿。”上官皇后接过自己身旁站的女官递过来的玉盘翻了翻,眼睛却并不从夏青心身上移开。
夏青心并不与她的目光相接,只又低下头轻声道“娘娘夸赞,臣女愧不敢当。”
倒也是个通透的孩子,上官皇后转头看看呆住了的卫陵,余光掠过卫陵旁边的十一皇子卫豫,便又笑道“怎么当不得?你奏的是什么曲,本宫竟从未听过。”
这个朝代也是有水调歌头这个词牌名的,夏青心便欠了欠身“回娘娘,是臣女自己谱的曲,名唤‘明月几时有。’”
十一皇子看她的眼神便深了几分。
夏青心,广成侯家的人,若是能将她要回去当个侧妃,倒也算是和夏甫这个老狐狸扯上了些许关系,他自然会多多打算几分。
何况眼前的这个女人状似聪明机警得很,倒值得自己抬举她做个侧妃。
卫瑾墨见她虽声音低柔,但回答滴水不漏间颇见城府,竟似乎丝毫不怕这皇后一般。且刚才的一曲确实惊艳,那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一句,实是男子才该有的豪情,一个女子竟然有此等胸怀,直将他都听住了,不由得便对她生出几许探究来。
上官皇后闻见是她自己谱曲写词,不住声的夸道“甚好,本宫许久未曾听过如此美妙的曲子了。飘香,赏玉如意。”
那被她唤作飘香的宫女着了一身黄色宫装,捧着用玉盘盛着的玉如意缓缓的步下玉阶走到夏青心身旁,笑道“姑娘好才艺,娘娘有赏!”
夏青心便察觉身后从四面八方朝她射来的目光。她这话,分明寓意着自己已经是此次百花会的赢家了,那帮大小姐们看她的眼神自是多了另一层意思。
但她面上依旧带着妥帖的笑,满面春风道“谢娘娘。”又朝飘香略略福了一福“谢谢姑姑。”礼数周到而不显刻意。
飘香乃是玉坤宫的首席女官,乃是从七品官位了。青心这个礼行的倒也没错,但话虽是这么讲,这些贵女们却鲜少有真正肯向她行礼的,夏府倒似乎真如传说中的那般会调教女孩子们。飘香看她的眼神便立刻多了一分喜欢,笑道“姑娘客气了。”
她转身上了台阶,俯身在皇后面前低声道“倒真是个知礼有规矩的孩子,您的意思呢?”
上官皇后点点头,静静的看着夏青心退回座位,转头附在卫陵耳边道“确实是个心思玲珑的丫头,只是太过伶俐了未必是好事啊。”
卫陵便不动声色的瞥了一眼不远处的几个弟兄,轻笑道“若是这太过伶俐的丫头成了其他府里的,怕才是福祸未知呢。”他此刻眼神一片清明,哪里还有半分刚才的样子?“母后您觉得呢?”
说的倒也没错,皇帝的这些儿子们都大了,的确快到分封府邸另出去住的时候了。
上官先荣眼也不往别的地方瞧一眼,大有深意的一笑,道“两个都聪明得过分的女子放在一起,怕只怕祸起萧墙。”杜芳曦是她亲自挑选的良娣,面前的这个女子倒也并不是不如杜芳曦,只是两个一样聪明又一样美丽的女子放在一处,是定然不会风平浪静的。
杜芳曦的乖巧伶俐早就人所共知,这个左丞相的嫡孙女琴棋书画女红针凿无所不通,且最要紧的是,她代表了现在左丞相的态度。
女子虽然起不到什么作用,但是一个太子良娣,未来的皇妃或者是皇后的位子,总能让左相他们更倾向太子这边一点。
第二十二章 风定落花深,帘外拥红堆雪。
而夏青心虽好,但是她到底是庶女,还没那个资格代表得了谁的态度,到时候真的不好了,夏府绝对不会顾及她一分半点。况且凭着广成侯夏府代表的这些势力,便注定了夏青心绝对不可能会甘心屈居在杜芳曦之后,至少现在是这样。
广成侯代表的世家大族的地位,仍然压过左相他们这些新兴的士族。
与其到时候为了争宠争位把两个老狐狸都得罪,还不如先打定主意先选个稳的。
卫陵冷眼瞥了一眼旁边的卫豫,颇有些不安“那若是这个丫头被豫弟要去了…”
上官先容伸手将他的手拉过来拍了几下,状似无意又笑的极有深意“我儿子挑不到的,也轮不到其他人。”
卫陵知道这已经是最大的让步了,只好点点头。
卫瑾墨自是不错过卫陵眼里的那丝不甘,似是想通了什么,回头大大方方走到夏青心旁边,趴在屏风上目不转睛的盯着她一会儿,沉声道“夏四小姐,有没有兴趣陪本王子游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