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才五岁的小丫头啊!
她瞪大眼睛看着宋楚宁,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只好挥手叫人将她带下去了。
于妈妈轻手轻脚的上前来帮她揉太阳穴。
“小姐这样早慧也不是什么坏事,您日后也少操些心不是?”
李氏摇头,眼里的忧色越发深重:“就是这样我才更加操心!她才几岁?平素里又都是娇生惯养的千金大小姐,父母双全的伯府姑娘,谁敢给她苦头吃?纵然她祖母父亲确实偏心了一些,却也有我这个母亲无微不至的关心着,怎的养成这样古怪的性子?你听听她刚刚说的那些话,多么叫人惊心。哪里像是个没经过波折的小姑娘,分明就是个......”
她找不出合适的词儿来形容了,深深的再吐了口气。
于妈妈不好再多说这件事,想了想就问道:“夫人要不要叫黄姚过来问问情况?”
一语提醒了李氏,她眯了眯眼睛,勾起一个讥诮的笑来:“我倒是差点忘了这一点,你待会儿抽个空过去把她传来。”
宋楚宜被罚之时黄姚青桃就被老太太房里的人遣回了二房院里,青桃回去了之后就默默跟在于妈妈身边,一脸苦大仇深的样子。
倒是黄姚新高彩烈的嗑了半斤瓜子,觉得心头舒畅。
还以为这个六小姐变聪明了,现在看来,也不过就是一点就爆的炮仗嘛!之前还害她平白担心那么久!
不过话又说回来,当时六小姐咬五夫人那一口也真够狠的.....她啧啧了两声,又欢快的吐出瓜子皮,掏出手绢悠闲的擦了擦嘴。
临走时五夫人那嚎啕大哭的样子她可看着呢,老太太那铁青的脸色唷......这回宋楚宜不死也得脱层皮,又得罪上了有名的泼皮五夫人,她想着二夫人到时候一高兴指不定有什么大赏赐下来,眼神就透亮透亮的。
可是她这好梦还没做多久呢,就立即又啪嗒一声被砸醒了。
宋楚宜是亲自被老太太跟前的黄妈妈送回来的!
她亦步亦趋的跟在青桃身后,身边汪嬷嬷不断朝她使眼色她都没瞧见。
怎么好端端的,天就突然变了?!
绿衣红玉担心死了,与徐妈妈商量着要去宁德院探探消息,却又转头想到宋楚宜的交代跟院子里的汪嬷嬷,到底忍住了担心没敢胡来。
此刻见宋楚宜毫发无伤的回来,三人的心才算是放回了肚子里。
徐妈妈连话都说不大利索了,深呼吸了几下也没用,一开口那哭腔就带了出来:“小姐!您可真是吓死我了!”
宋楚宜面色还是如同早上出去时一般有些憔悴,眼底有一圈乌青,但是精神却显见好了许多。她笑着由徐妈妈左看右看,等徐妈妈看完了,才笑道:“好了妈妈,我这不是没事儿吗?”
徐妈妈的失态也就是一瞬的事,听了宋楚宜的话就立即反应过来,转而冲黄妈妈扯出一个笑脸来:“忘记请老姐姐进去喝茶了,该打该打。”
从前崔氏在的时候与老太太的关系极好,黄妈妈也与徐妈妈因此有几分交情。
此刻她闻言就笑了:“咱们俩什么关系,还在乎这些子虚礼做什么?你快点带着人去清理清理,瞧瞧六小姐有什么要带的东西,明日就准备搬家罢!”
搬家?!
徐妈妈如遭雷击,心里先浮现的居然是不好的念想,难道老太太这回真的气的不行,要将宋楚宜赶回晋中崔家吗?
可是她立即就又否定了这个推测,回晋中更不可能,难道,是要把宋楚宜遣到哪个庄子上去?
她想了想,心都灰了。
第二十章 老练
黄妈妈立即就知道她是想歪了,不由好气又好笑的拍了拍她的手:“大妹子,日后六小姐就搬去同老太太做伴啦!这可是喜事!”
轰隆一声雷炸响,这会儿众人却真的是如遭雷击了。
汪嬷嬷一张绷得和树皮似地脸终于再也维持不住原样,眼珠子都差点要瞪出来。
黄姚更是面色发白,额际的冷汗都顺着头发渗出滴落在地上。
徐妈妈自己也许久才算反应过来,茫然看向宋楚宜。
黄妈妈当她们全是欢喜坏了,笑意盈盈的叫徐妈妈:“快将六小姐的东西整理整理,明日老太太看了黄历,选好日子,也就该先搬了。”
风卷起落花吹过穿廊,檐下挂着的画眉鸟飞扑着翅膀乱叫,吵的叫黄姚心烦。偏偏入夜伺候了宋楚宜睡后,汪嬷嬷还来敲她的门。
她揣着一颗惴惴不安的心奔赴正院,印堂有些发青。最近真是流年不利,本来还以为宋楚宜这回定然是讨不了好了,谁料这个六小姐自从病了之后运气竟这么好,不仅又躲过了不说,竟还讨得了老太太亲自教养这样的好事。
她想了想同算是嫡出的宋楚宁,后槽牙有些发酸。
她的老子娘都是伯府的家生子,当初送她进二房来当差,还只当她能攀上宋楚宁这颗高枝,谁知宋楚宁没瞧上她,李氏倒是瞧上了,把她送去了宋楚宜身边。
从小对伯府后宅之间的事耳濡目染,她自然知道宋楚宜这个主子不是什么好主子-----年幼失母,外家又远在千里之外,家中还添了也算是清流世家的继母,日后能有什么前途?
因此李氏稍稍冲她努努嘴儿,她便心动了。
其实她一向做的也算是顺利隐秘,宋楚宜待她比绿衣红玉还好,有好吃的好穿的从来都记得分她一点。李氏又不忘时常给她些小恩小惠,最近更是许她日后可到宋楚宁房里当大丫头这样的好处....
可是谁知道她趁着混乱推了宋楚宜一把,满心以为宋楚宜会就此落魄的时候,宋楚宜竟开始走运了!
真是晦气!她在心里骂了一声,胆战心惊的站在李氏下首。
“你来给我说说这是怎么回事儿。”李氏坐在软塌上看她,脸色平静没有怒意,甚至还带着一丝隐隐的笑意,却无端的令人后背发寒:“怎的一转眼的功夫,你们六小姐就要搬去宁德院了?”
黄姚吓得魂不附体,膝盖一软就重重跪在地上不断磕头:“夫人饶命,我真是照着于妈妈的话去做的,六小姐她也很听话的去跟五夫人闹起来了呀!只是后来......”
李氏瞧她一眼,竟还心平气和的嗯了一声。
“后来如何?”
黄姚不知为何越发觉得齿冷,打了个冷颤才急忙道:“后来的事我便不清楚了,才进老太太院子不久就被玉书姐姐她们赶出来了......只是听说六小姐是在受罚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变成了这样。”
李氏眉头紧皱,面色凝重的看向于妈妈:“这是个祸害,不能留了!”
原先还想等到离了伯府去任上的时候再处理她,现在看来是不行了。
老太太竟然打算把宋楚宜带在身边养,这是在打自己这个继母的脸!
她面上贤良淑德了五年多,对宋楚宜可以说是无微不至,外人谁不称道?这件事一传扬出去,别人会怎么想她?!
黄姚闻言已是汗湿夹背,垂着头发抖,一言不发。
听见了李氏这样隐秘的打算,她就算是想脱身都不可能了。
大夫人听闻的时候也很有些吃惊,转头问她旁边跟着的大丫头金铃:“你没听错吧?许是只是去老太太那里住几日养养病?”
“这种事奴婢怎么会听错?”金铃上前给大夫人摘下银丝髻,笑道:“这位六小姐可真是......傻人有傻福啊。”
金铃是大夫人的心腹,说起话来也不如何避讳。
大夫人此番却没能笑出声来。
傻么?
那孩子这几日可比谁都精明。
老太太是什么人?出身高贵年纪又到了的、年老成精的老封君,素来喜欢的都是伶俐的女孩子,傻人能在她那里讨到好处?
要知道,前前后后算起来将近三十几年,得宋老太太亲自教导的女孩子不过两个:一个是老太太嫡亲的唯一的一个女儿宋琳琅,另一个便是伯府的嫡长孙女、大夫人的亲生女儿宋楚宸。除此之外,老太太虽说也疼孙女儿们,到底没有教养过女孩儿了。这可是破天荒头一份的宠爱。
“老太太亲自教养呢,多大的福气啊。”大夫人感慨的叹了一声。
金铃将大夫人的钗环都尽数卸了交给金环,一面用浸湿了的帕子轻柔的去帮她擦脸,一面又抿嘴笑道:“谁晓得这位莽撞的六小姐会不会翌日就得罪了老太太,又被赶出来呢?她平日里可实在是冒失得有些吓人,老太太一时新鲜劲过了,只怕会觉得六小姐聒噪。何况,咱们二夫人心里恐怕也不会痛快。”
二夫人心里若是不痛快了,那定然是要找找能痛快些的法子来出出气。一个继母要是想拿捏前任妻子的儿女,可是容易得很。
当然,若是这位六小姐能长长久久的抱着老太太这根大腿就又不一样了,可是金铃不觉得有这种可能。
金铃最近没跟着大夫人出去,今天的事她也不在,自然不知道宋楚宜已经与以往不同了,她凭借着宋楚宜咬了五夫人这一点,便觉得宋楚宜仍旧是那个随便调唆调唆便能爆炸的炮仗。
邱妈妈却看了大夫人一眼,迟疑着道:“也不尽然吧.....我瞧着六小姐今日行事,再老练不过了。”
大夫人心念一动,看着邱妈妈点点头。
平心而论,连她自己都没那个能耐,能在宋老太太的怒火下全身而退。年纪尚小的宋楚宜能做到这一点,还做的不露痕迹,不叫人觉得刻意攀附,当真不是一般的老练。
第二十一章 诡异
绿衣起来替宋楚宜穿衣裳,因着昨日黄妈妈过来说的搬家的事,她一整晚都没能睡着。只要想到以后她们便不用缩在二房小心翼翼的过日子,她心中就不知道多快活。
这快活多半来自于替宋楚宜高兴。
老天爷还是有眼睛的,她想起上回宋楚宜表情虔诚的跪在崔氏灵位前的场景,越发觉得这是崔氏在保佑着她们。
心一旦放宽松了,也就想的多了。她指了指黄姚所在的房间,努了努嘴有些鄙夷的问:“小姐,现如今咱们能去老太太那儿了,能不能把她给打发了?昨晚我下半夜换红玉下来的时候,听红玉说她又往正院去了。”
宋楚宜嘴角含笑,因着消瘦许多而越发显得尖尖的下巴扬了扬:“不,我们什么都别做。”
绿衣有些不甘心:“可是她没安好心呢!天天撺掇着您去做那些惹老太太讨厌的事儿,谁知道日后她胆子会不会越来越大?”
“就是要把她的胆子养的越来越大。”宋楚宜穿戴好了,掀开珠帘往外面的小圆桌一瞧,见早饭都已摆好,便坐下来先喝了一口粥:“等过些日子你且看吧。”
为什么要自己动手呢?
上一世她学的最多的就是如何兵不血刃、借刀杀人。
她现在虽说已经得了老太太的喜爱,到底才是一个七岁的小姑娘,要真正做出什么有杀伤力的事来不大可能。
就算闹到最后她如愿处置了黄姚跟汪嬷嬷她们一干人等,难免也要落下少年尖刻的名声。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
流言的伤害上一世宋楚宜已经领略的太清楚-----瞒着姐姐,私底下勾搭姐夫的渣男贱女到最后都能洗白成人间真爱,而她这个正牌妻子倒是成了阻挡她们真挚情感的恶人......
垂下头又舀起一勺粥,她勾唇一笑,这一世她会好好爱惜羽毛,谁也别想有机会把脏水泼到她身上来。
她这里气定神闲的喝着粥,那头黄姚就冒冒失失的闯了进来,神色还很有几分惊慌:“小姐小姐,不好了!”
绿衣没好气的瞪她一眼:“什么不好了,大清早的你瞎说什么呢?!”
黄姚虽说因为昨日的事有些心虚,到底仗着近几日宋楚宜给的脸面,横了绿衣一眼,自顾自的跟宋楚宜回话。
“二夫人,二夫人她去老太太那儿啦!”
宋楚宜偏头瞧她一眼,脸上仍旧挂着浅笑:“去老太太那儿请安不是应该的?这有什么好大惊小怪。”
并没有问起昨日为何要撺掇她去五房的事,也好像不知道昨晚她出门去正院了。黄姚觑着宋楚宜的神色似乎很是欢喜,且看不出别的异样,心里的惶恐就去了几分,心也放回了肚子里-----也是,她跟青桃一间房,青桃那丫头虽说木讷的很,但是也没胆子去告发她,汪嬷嬷更是二夫人的人,哪里有不替她遮掩的?
这么一想,她心里更加松快几分,发挥的也就愈发自然,只差要手舞足蹈起来:“不不,二太太可不是前去请安的,她是去请罪的!”
宋楚宜果然立刻含了忧色,转头去看她,重复了一遍她的话:“去请罪?”
青桃拿了青花瓷汤勺去给宋楚宜再舀了一碗碧粳粥,手肘往黄姚肚子上一捅,越过她将粥稳稳的放在了宋楚宜面前。
黄姚没料到青桃会忽然来这么一下,痛的弯腰捂住肚子,顾不得宋楚宜还在旁边,就怒道:“你作死啊!手脚怎么这么笨?!”
宋楚宜瞧瞧黄姚,余光再往青桃那里一晃,意味深长的笑了笑。
这个青桃可真是比她想象当中的还要聪明啊。
青桃没料到黄姚这么不上道,她本是想趁机给她提个醒叫她别再说出其他招祸的话来,谁料黄姚竟半点光都收不到,不由有些丧气,回头一见了宋楚宜似笑非笑的神情,她心里就咯噔一下,当真手脚无措起来。
宋楚宜却若无其事的将头转开了,接着就站起身来,直接点了她与黄姚的名字:“你们随我过去看看。”
黄姚接下来的话都还没来得及说,不由有些不甘心,待要再说,却又怕太过热切漏了马脚,只好跟在宋楚宜后头去了宁德院。
才进了院门,就瞧见廊下几个丫头闲坐晒太阳,见她们来忙立起身过来请安。
宋楚宜含笑进了穿过回廊进了正院,紫薇已经笑道:“六小姐来了?快请进。”
屋里气氛似乎有些沉闷,宋楚宜一眼望见宋老太太面色有些不好看,再看下首左边坐着的李氏眼睛也是红红的,心里就有了谱。
见了她来,李氏已经率先起身一把拉了她,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哽咽着冲宋老太太哭诉:“母亲,这么多年来我自问对小六儿尽到了本份。徐妈妈没想到的,我先想到了,只要她要,只要我有的,我无一不满足她......纵然是宁儿也落在了后头。您今日要把她带在身边养着,媳妇不敢有意见,只是......只是日后外头人要怎么看我呢?二老爷、崔家又会怎么想我,日后我还怎么做人?”
“何况,媳妇当真是将她当成了亲生女儿来看待。以后她离了我身边,我怎么能放得下心啊?”
宋老太太看着李氏没有说话。
凭良心说,李氏嫁过来之后对宋楚宜确实是没话说的,至少明面上的确是没话讲。宋楚宁也真的被忽视了很久。
老太太还想起一件事来,宋楚宜四岁的时候发了高热,自己在宋楚宜身边守了多久,李氏就也在旁边守了多久。后来听闻清凉寺有高僧能驱邪解厄,还亲自去了清凉寺求高僧做法-----连宋楚宁高烧了两三天都没发现。
也就是从这一件事开始,她彻底对李氏放了心。
现在没有一点儿征兆她就要把宋楚宜放在身边养,对于李氏来说确实未免残忍了一些。毕竟后母难为啊。
可是宋楚宜做梦这样的理由,当然也不能说出来。
第二十二章 妥协
李氏果然是个人精。她不说宋老太太的不是,不说宋楚宜忘恩负义不记得她这个母亲的恩义,她只是明明白白的说出自己的难处,又把自己放在一个慈母的位子上。叫人先就不忍,生出几分愧疚之心来。
若不是因为宋楚宜已经提前把自己做的那个“梦”告诉了老太太,那么纵然是老太太,也要被她这一番肺腑之言打动。
幸好提前做好了准备,宋楚宜垂下头扬了扬嘴角。
沉默许久,宋老太太终于开口。
“谁说我把她要过来带着是因为你照顾的不好?”
李氏红着眼抬头看着宋老太太:“自然是媳妇做的有不周到之处,才惹得老太太这样。”
“胡说!”宋老太太沉着脸让黄嬷嬷把李氏拉起来,语重心长的叮嘱她:“我也是为了你们着想,你嫁过来五年,什么都好,就是还没能给老二添上一个儿子。”
一句话说中了李氏的心病,也击中了李氏的软肋。她有些心虚的低下了头-----子嗣毕竟是大事,她嫁过来五年多了到现在都只有个宋楚宁,确实说不过去。
幸亏宋老太太是个开明的婆婆,也未曾拿这件事为难过她。
宋老太太难得提起来,她就更不好再说什么了。
“我知道你是个好的,却也不能只一味的把心思都花在小宜身上。这些年真是苦了你了,又要打理二房的事,又要伺候老二,还要兼顾着小宜跟林姨娘所出的宴姐儿。”宋老太太拉住她的手,拍了拍。
李氏就哽咽起来,像是受了许多委屈终于有机会发泄。
许嬷嬷忙上前劝住了,又笑道:“二夫人平日里最是仁善体贴的,怎么就看不出来我们老太太的好意?这也是为了二老爷与您着想呀!”
李氏有些为难的看向宋楚宜,似是极为不舍:“可是,小六儿惯常被我宠坏了,怕是会闹着老太太。”
宋楚宜走近几步亲密的揽着她的手,声音甜糯一如既往。
“母亲别担心,祖母昨晚跟我说了好些道理。每每八妹妹都为了我与母亲更亲密些而生气,等日后母亲有时间了,能多关心关心八妹妹,八妹妹就会开心些了,母亲也能尽快为我添弟弟妹妹。这也是为了我们二房好,我都省得的。”
李氏就知道此事是不可转圜了,便又带着哭腔谢了老太太。转头出了门就拉了黄妈妈叮嘱:“小六儿她不喜欢吃甜食,那些糖水呀****呀碰都不碰,肉也不喜欢吃....晚上还爱蹬被子......”
黄妈妈听的都忍不住心酸,不免又感叹起李氏果真是个难得的善良人。回头就冲宋老太太细细说了。
宋楚宜在旁边听着,一言不发。
她要由着李氏表演,李氏的面具越好看,到时候面具被揭下来露出丑恶面容的时候,就会越让人厌恶。
宋老太太沉沉的点了点头,拉了宋楚宜在身边坐下。
“昨日太晚了,我又被你闹了一场,有许多话来不及告诉你。”
宋楚宜窝在她怀里,安静得像只小猫。
真的同以往不一样了,这样的变化若是没有那场梦,还真是叫人难以相信。宋老太太叹了口气,问她:“你做了那样一场梦,醒来以后是不是满心怨忿?恨不得沈七立时死了,恨不得把梦里欺负你的那些人统统杀死?”
宋楚宜这回没有再哭,却也没有点头,她似乎有些犹豫。
宋老太太这才欣慰的摸了摸她的头,露出长辈关心晚辈的慈爱来:“你会犹豫,就说明心没有完全被愤怒仇恨填满。”
“祖母接下来要与你说的话,也许你还不能全然了解,可是却一定要好好牢记,知道吗?”
宋楚宜无言点头。
“你姑姑像你五姐姐这般大的时候,你祖父与我就开始忙着替她相看人家。你姑姑从小没有姐妹,只有兄弟,一个女孩儿家被我们娇宠坏了,给她相看人家她都要自己过目。看了许多,京城的少年郎们几乎都挑遍了,却总是没有她喜欢的。我觉得不对,不想由着她拖了,就打算帮她订下来,谁知她自己看中了人。”
老太太喝了一口许嬷嬷递过来的茶,润了喉就接着讲:“她倔,又撒娇撒痴惯了,缠着我与你祖父只是非君不嫁,我与你祖父也就只好由着她。可是我们到底是不放心,提前派人去了你姑父的老家,查探人家门第门风。你姑父家也是清流出身,在蜀中也小有名气,我们也就应了这门亲事。”
“想着只要你姑父上进,对她好也就罢了。为人父母的,所图者不过是子女过的好。你姑父也当着我们的面立过誓,四十无子方才纳妾。他都这样表明心意了,我与你祖父就更觉放心,明知他日后要远去赴任,也允他们成了婚。你姑母出嫁到如今,统共也只回来过京城一次。你也知道,这辈子......她怕是没这个命再回来了......”
老太太的声音越放越低,略显浑浊的眼里有了泪意。
宋楚宜终于听出些了不对劲来-----传言中她的姑父对姑姑是极好的,结发夫妻,恩爱不疑。可是,听老太太的意思,似乎不是这样?
“她嫁过去十一年了,到如今膝下也只一个女儿......而你姑父,早在大前年就纳了几房良妾。满打满算的,你姑父也才三十三呢。这还不算他们成亲第三年你姑姑主动给他的那些通房丫头。”老太太的话里带了些嘲讽:“我怨你姑父,他不守信用移情别恋,可我更怨你姑姑。当年若她但凡肯听我与你祖父的话,就不会落到这个下场。”
“第七年的时候,你姑姑就已经与你姑父没了情分,我曾经写信问她要不要帮她和离。她斩钉截铁的说不用。你大伯三叔亲自去替她撑腰,她也不领情,强撑着体面把他们打发了回来。我真是气急了,气她为了个男人家也不要了,父母也抛下了,连伯府嫡女的尊严也不要了。”
第二十三章 阴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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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楚宜沉默了半响,问道:“后来呢?”
“后来?”宋老太太冷笑半响:“后来就是你姑父又新得了几个美人儿,到如今已经有了三个庶子了。而你姑姑,身体每况愈下......就算是这样,她也不肯答应我们回娘家,仍旧死守在青州。”
宋楚宜捏紧了帕子,没有说话。
原来一颗心真的可以从热血沸腾到冷硬如刀,原来不顾尊严不顾脸面不仅换不回夫婿的心,还反而将他推的更远。
“小宜,若你没有做这个梦,没有对我说那些话。这些话我永远不会对你讲。”宋老太太看着她,就如同看见了当年那个肆意明亮的宋琳琅,目光也渐渐的发冷:“我要你永远记住这一点,但凭相貌或许会有片刻的心动,却与真正的喜欢有极大的区别。与其去想什么不切实际的****,不如踏踏实实的选个老实的过日子。这世上原没有哪个男人,值得你抛下所有去追随。若有,他不会叫你抛下所有。你懂不懂?”
许嬷嬷有些不解,这样一个小人儿怎么会懂那样深沉的话?
“我明白。”宋楚宜扬起脸,目光明亮:“就像沈七,他原不值得我伤了您跟父亲的心。该是我的,就会是我的,不是我的,强求也没用。”
宋老太太觉得心中安慰,赞扬道:“你说的对,你昨日告诉我,你是强逼着我与你父亲答应你跟沈七的婚事。沈七后来既然那样对你,说明他对这门婚事原本就不满意,既是原本就不满意,那你们俩会成怨偶也是必然的。你梦里的沈七固然罪不可恕,你却也要负些责任。这也是我为何问你是不是恨不得沈七早死的原因。”
“幸好你并没全然将责任推给沈七。”宋老太太拉着她站起来,语重心长的道:“小宜,我希望梦中的一切都不要发生,若是发生了,我也希望你不要像在梦里那样执着。日后不管你会遇见什么,都要先想想你自己有的,不要只盯着自己没有的。”
宋楚宜明白老太太的意思,面上恭谨的应了是。
可是心里头她自然明白事情不是这样简单,有些事情是不能与宋老太太说的。就像是她跟宋老太太说的那个“梦”,从头到尾她都没提过李氏母女二人对她做过的事,也不曾提起过宋琰。
树欲静而风不止。
恨不恨、报不报仇这种事,从来不是她愿意便能行的。
李氏回房的时候宋楚宁正在穿廊下拿着玉签子逗鸟玩儿,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弯弯的,面上一派天真无邪。
她心里不由放软了几分,昨晚因着那番耸人听闻的话而盘桓的寒意就散去了大半,招手叫她到了面前。
谁知宋楚宁开口便问她:“母亲,不知你昨日有没有听见,长房那里请太医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