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母女绝对不会甘心被人阻拦,所以,老夫人恐怕失算了。
李敏德静静望着她们,一直没有说话。今天老夫人本不想带他来,可是三姐却说,三夫人去世之后,他总是郁郁寡欢,闷闷不乐的,请求老夫人带他出来散散心,可是他却知道,事情的真相是,三姐不放心把他一个人丢在李家。
难道说,他已经柔弱到一切都需要三姐保护的地步了吗?李敏德垂下长长的睫毛,眸色复杂。也许,他该让三姐知道,他并不像她想得那么弱小,有的时候他隐忍,不过是不想锋芒太露。
公主府坐落于京都之南,占地约百亩,李未央乘着马车一路进去,掀开车帘,只看到一路上林木葱茏,花草繁茂,楼阁参差,亭台掩映,公主府里,仿佛容纳了整个春天。
在第一道园门前,马车终于停下,李未央扶着老夫人下了马车,然而,一眼便看见大夫人的马车。而本该在家中静思己过的李长乐,却打扮得花枝招展,站在大夫人的身边,与旁边的贵妇人寒暄。
老夫人的笑容,一瞬间僵在了脸上。
果然来了!李未央缩在袖中的手慢慢握紧,竭力不让自己流露出太多兴奋的情绪,轻轻托了托老夫人的手臂,老夫人才反应过来,瞬间黑了脸:“长乐不是还生着病吗,怎么跑出来了。”
李未央笑了笑:“大姐此行,必然是得到父亲允许的。”
老夫人的脸色更加不好看了,李萧然行事谨慎,聪明稳妥,偏偏对这个女儿过于宠爱,本朝男女之防不大,更何况这种场合,往往是贵族男女之间变相的相亲宴,照这样子看,那件事——他还没有彻底死心。
李长乐注意到了什么,抬眸向这边望过来,正好与李未央的眼神对视。
阳光淡淡的照在李未央身上,依旧是素衣胜雪,宛转蛾眉,举手投足间散发着淡淡的冷清。无论什么时候看见她,她都是这副没所谓的模样,却偏偏心思奇巧,手段毒辣,李长乐情不自禁地,握紧了拳头,脸上却绽放了春花般的笑容:“三妹。”
李未央笑了笑:“大姐。”
老夫人冷哼一声,道:“真是不知羞耻。”
李长乐的脸色顿变,笑容像张面具,从额头裂出一道缝隙,最后扩延到全部,哐啷碎开。
她没想到,经过巫蛊一事,老夫人竟然对她憎恶到了这个地步。
老夫人望着她陡变的神情,冷冷一笑,却也没多说什么,挥了挥手,示意大夫人等人跟在自己身后。既然来了,就不能当众赶回去,只是,心里极为不痛快罢了。
大夫人松了一口气,她就知道,老夫人虽然如今很不喜欢长乐,可她们毕竟都是李家的人,在众人面前,老夫人是不会给她们难堪的。当即向李长乐微笑了一下,道:“进去吧。”
李长乐欢喜起来,轻移莲步跟在大夫人的身边,当然,一路上还是引来无数人侧目。李长乐的艳名早就传遍皇室民间,不少人也曾见过她,但每见她一次,都会如初见时那样惊若天人。如今她只是随随便便地站在那里,便把整个花园都照亮了。只是人们却也同时注意到了李丞相的三小姐李未央,她以一介庶女的身份被皇帝册封为安平县主,就是一件足够令人惊奇的事情了,如今丞相府的老夫人又将她特地带来这样的宴会,重视她的意味不说也很明显。
魏国夫人和高敏早已到了,看见大夫人连忙过来打招呼,对李未央却是完全的视而不见。李未央也不在意,目光投向整个宴席。这次的宴席正是摆放在露天的花园里,花园里的鲜花一簇簇,一枝枝,艳态娇姿,繁花丽色,仿若胭脂万点,占尽春风。花园的中间铺了块极大的地毯,毯上绣着芙蓉图腾和祥云花纹,除了北首的主席之外,东西各放数张客席,显然是留给客人们坐的。再看西边的客席上坐满了贵夫人和小姐们,东边的客席上,竟然顺序坐着三皇子拓跋真,五皇子拓跋睿,七皇子拓跋玉,还有一个刚满十一岁的八皇子拓跋聪。
拓跋真坐在东边第一个客席上,一袭青色绣锦华服,面容英挺,极为引人注目。而拓跋玉则坐在东边第三个客席之上,戴着高高的玉冠,穿一袭缕有银丝的白袍,白袍散发出玉一样的光泽,令得他整个人看上去,十分光芒耀眼。两个人的座位离得不远,不时笑谈几句,看他们仿佛民间的好兄弟一样,笑着坐在一起饮酒交谈,李未央有一种自己在做梦的错觉。
拓跋真的目光,突然投递了过来,一眼看见艳光夺目的李长乐,随后,不自觉地落在了一身颜色素淡蓝裙的李未央身上。
丞相府的三夫人刚刚去世,虽然是婶母,出于尊重,李长乐也不该穿这么鲜艳的衣服,相比之下,李未央就要聪明谨慎的多。说真的,拓跋真如今,对李长乐十分的失望。锋芒太露不够聪明,更加不够隐忍,这样的女人,真的配站在自己的身边吗?她对自己的帮助又能有多大呢?
而旁边的五皇子在看见李长乐的时候,眼睛就再也转不开了,原先他心里盘算的是,找机会向母妃禀明自己的心意,然后让父皇将李长乐赐给自己。可是母妃却告诉他,父皇最近对李长乐恼火的很,这个时候不适合提这些,所以他才必须勉强按捺住。
拓跋玉也注意到了李未央,原先在他的眼里,这个小丫头是个很聪明的人,却也狡黠,如同狐狸一般。可是此刻看到她妆容整齐,面带微笑,更显得鬓发如墨,肌肤似玉,和寻常的大家闺秀无异,他几乎要怀疑,自己曾经见过的那个在乡间撒泼害人的小丫头,与她根本不是一个人。
李未央站在老夫人身边,睫毛低垂,在脸上投递下一片阴影,嘴角的笑容恰到好处,与高调而张扬的李长乐相比,她显得十分温柔可亲,而且平易近人。
“三姐,我去男宾席。”李敏德远远看了一眼,见到自己的堂兄李敏峰早已经到了,正在和人寒暄,尽管他十分厌恶这个人,却也知道自己必须和他坐在一起。
李未央对着他笑了笑,道:“去吧。”
不把敏德一个人留在李家,不光光是为了保护他,还是为了让他少一点时间胡思乱想。
正想到这里,只听婢女远远道:“永宁公主驾到——”
李未央顿时微笑起来,转头望去,只见长长的回廊那头,一个女子在婢女们的拥簇下袅袅而来。她梳着高高的发髻,别着十对对插彩云簪,仪容端丽,衣着豪奢,正是永宁公主。可是李未央却在心底轻轻叹了一口气。永宁公主如今不过双十年纪,却显得十分憔悴。本该红润紧绷的脸孔在浓重的胭脂下显现出了一点灰白,皮肤也浮肿松弛,眉梢眼角竟然都是疲惫厌倦。当然最糟糕的还是她那双眼睛。黑沉沉的,就像在木头上挖了两个洞,如果不是眼珠偶尔地转动几下,简直不像个活人。虽然满头珠翠,遍体绫罗,仍然无法掩饰身上的颓败之气,给人的感觉简直像是毫无生气的感觉。
跟李未央印象里的公主,是一模一样的。
永宁公主由身旁一位高挑秀丽的女官搀扶着,入了席,在座的几位皇子纷纷站起来行礼,这位皇姐,一向是父皇母后的心头痛,对她最是爱重有加的,他们谁都不敢怠慢。
李未央看着公主微笑着向大家点头,心中却为她难过。这场宴会,压根不是她要举办的吧,只怕是出自皇帝皇后的示意,他们利用了这个女儿,心中存着无比的愧疚,所以想要从别的方式上给予她足够的尊荣,每过三月必定举办一场宴会,好让人知道永宁公主被厚待被尊重,可是这样一来,却无疑是在永宁的心里再捅上一刀。
宴会如常举行。
酒至半酣的时候,永宁公主道:“今日的宴会,多谢各位的赏光,父皇早前赐给我一位乐师,琴艺高超,就请她为大家奏上一曲吧。”
这时候,众人就看见一个少女一身粉衣,肤白胜雪,款款地走上来,她恭敬地朝贵人们施了一礼,就开始低头弹奏。她的琴音十分的美妙,像游龙一样缓缓流出,蜿蜒盘旋,仿佛变成了缭绕旋转的音符,舞了一圈之后又缓缓浸入大家的身体,让人没办法不动容……
曲子结束好久,众人才如梦初醒,回味刚才,简直像做了一场梦一样。
“皇姐的这位乐师,的确是琴技高超啊!”拓跋真抚掌称赞道。
永平公主笑了笑,笑容里却透着一丝冷淡。
天真的八皇子拓跋真生得粉雕玉琢、十分可爱:“皇姐,让她再弹奏一曲吧!”
永平公主点了点头,乐师把手指移到琴边,顿时又有美妙的琴声缓缓流出。这次的琴声非常的婉转、温柔,变幻成叫人无法捉摸的情丝,在空中轻盈流转,若有若无,却又牢牢地勾住每个人的耳朵,在他们的心上轻抚缓触。
李未央注意到,从始至终,永平公主的脸上都没有什么表情,甚至于,她连一丝轻松喜悦的神情都没有。
一曲终了,众人纷纷鼓掌。
拓跋睿勾起唇畔,道:“今日春光正好,在座的小姐们都精通乐器,不如请她们为大家演奏一二?”
永平公主神情淡淡的:“是么,不知诸位小姐们可否愿意?”
在座的名门千金们对视一眼,都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若是大家闺秀抛头露面当然很不好,但是这种场合——那就是变相的相亲宴会啊,不要说各大豪门的公子,就连皇子们都在座,若是能够得到他们的青睐,那就是跃上枝头了,更何况,这种千载难逢的扬名机会,错过一次可就再也没有了!
只有李未央,看着笑容中带了一丝恶意的拓跋睿,淡淡笑了笑。这位五皇子啊,这么做自然不会是平白无故的。他是看准了李长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一定会大放异彩,借机会在公主和众人面前扭转颓败的形象,而自己则是在乡间长大,于这些大家闺秀的技艺上十分逊色,更不能随便拿出来,否则就是贻笑大方了。要知道,这些千金小姐的技艺都是刻苦学习多年了,自己到京都不过短短数月,又怎么可能一跃千里呢?
这话——其实是没错的。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李未央都不精通这些。也许就是这样,才会被拓跋真所厌弃吧,她低下头,轻轻地笑了。
拓跋玉看着这一幕,唇畔勾起一丝有趣味的笑容,他也看得出来,这回拓跋睿摆明是要让这位新上任的县主难堪,就不知道这个少女要如何应对了。
远处的李敏德望着,紧紧皱起了眉头。
这些人,明明没有招惹他们,他们却还是前仆后继地来找麻烦。
五皇子拓跋睿对着李长乐讨好的笑了笑,李长乐回报以略带感激的微笑,拓拔睿立刻觉得自己的决定无比英明。
李长乐当然高兴了,甚至可以说是兴奋的,今天母亲本来就是让她在宴会上大放异彩的,她怎么能放过这样的机会!而李未央,今天注定要成为众人的笑话,堂堂的一个县主,竟然拿不出一个像样的才艺,真真是丢人现眼!想到这里,她的微笑显得更加得意。
魏国夫人的女儿高敏吹了一曲笛子,礼部侍郎的千金王小姐美妙的洞箫引来了蝴蝶,吏部尚书闺秀李小姐的水袖舞让人目不转睛,周将军的孙女一袭剑舞英姿飒爽,接连几场表演下来,各有千秋、平分光华,往日这些小姐们是不会轻易抛头露面的,这样的机会当真是千载难逢,众人纷纷拍手叫好。
五皇子的目光落在光彩照人的李长乐身上:“轮到丞相府的大小姐了,请。”
李长乐却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拓跋真,却发现他一脸温柔地望着自己,顿时心头一动,不自觉笑了笑,站了起来,道:“小女献丑了。”
众人不禁好奇,十八般武器都被表演过了,不知道这位美貌过人的李小姐,又有什么独特之处。
李长乐拍了拍手,一旁的婢女送上来一架被红色丝绸蒙着的物件。
众人的脸上露出吃惊的神色,这是什么东西?怎么还用红色的丝绸蒙着呢?
大夫人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寻常那些小姐们表演的东西,长乐又怎么会看得上!
李未央看着看着,突然低下头,掩住了唇畔不怀好意的笑容。大姐,这一回,可是你自寻死路哟。
李长乐轻移莲步,十指纤纤,亲自掀开了红绸,露出里面的东西。
众人都吃了一惊,只见一个样子和箜篌很相似,然而却又有所不同的乐器呈现在他们面前。这琴以核桃木薄板制成,琴箱下端镶有蝴蝶形骨饰。角形曲木上端为凸螺旋形琴首,琴弦一端拴于下方横木的弦钮上,另一端系于曲形的背部。张有13弦,均为直径相同的丝弦,在角形曲木两侧雕刻有对称的凤凰、云头和花卉纹饰,看起来古朴而华美。
“这是箜篌吗?”高敏惊讶地挑高了眉头。
李长乐笑了笑,道:“不,这是凤头篌,是从遥远的西域传过来的。”
一片惊叹中,唯独永宁公主的面色微微发白,一旁的女官欲言又止地望着李长乐,似乎想要提醒她什么,然而,李长乐却沉浸在马上就要大出风头的喜悦中,什么都觉察不到。
李未央唇畔的那丝微笑,李敏德却看得清清楚楚,他的目光顺势落在那个乐器上,心中一瞬间明亮起来。
李长乐坐下,左手托置,右手弹了一下弦。乐器立刻发出一声浑厚深沉的低音,犹如古琴的鸣响。随后她纤细的五指飞快的拨弄琴弦,泉水般圆润的琴音飞泻而出,琴音婉转低沉,时而如高山流水,时而似黄莺低鸣,素白的手指渐渐转快,那明亮清脆的高音,好像古筝在“歌唱”,有时又发出流水淙淙的瑶琴音响。
众人只觉得,凤头篌的声音好像是从透明的水上发出的,连水面也在微微的震动,清亮、浮泛、飘忽。
五皇子赞叹道:“这乐器当真难得,与古筝相比更清越空灵,溶溶如荷塘绿水之夜,泠泠似雪山清泉之声啊!”他越听越是陶醉,情绪似乎更加饱满,眉毛不经意地一动一动,眼睛也在闪闪发亮,伸出一指轻轻地在几上无声地打着拍子,忽然拿出一根玉箫,和着凤头篌吹了起来。
李未央捧起一杯茶,慢慢喝了一口,却看到对面拓跋玉投来的饶有兴趣的目光,便对他微微一笑。
拓跋真认真听着李长乐的曲子,只觉得两种乐器相和之后音色达到了完美,两道声音婉转纠缠,相依相偎,恍惚间融为一体,化作一个娉婷漫舞的仙子,在每个人的心头翩翩舞过,让人如履仙境,如登琼台。李长乐轻轻吟唱起来:
一曲当年曾惜缘弱水岸,两地相思非无凰醉花前
三剪桃花随流水空流转,四时不见五更深滴漏断
六月风过脉脉却轻寒,七弦难弹绿绮琴心难变
八行谁书长相思勿相见,九重远山十里亭月不满
明镜应缺皎若云间月落华年,朱弦未断五色凌素青玉案间
朝露夜晞几连环也从中折断,芳时曾歇今日偷把旧日换
她的歌喉婉转动听,唱的又是时下流行的曲子,美人美曲美乐,这场面的确是很震撼。
大夫人得意地看着这一幕,她知道,从今天开始,李长乐即将洗刷恶名,重新获得大家的称赞。而李未央么,当然是自惭形秽、无地自容。
然而一旁的拓跋玉却大为好奇,不知道李未央为什么会露出这么奇异的笑容。他有一种预感,眼前这位正在出风头的李长乐,恐怕要倒大霉了!
070 大出风头
一曲终了,大家仍陶醉地微昂着头出神,仿佛那美妙的音乐还在他们的耳边回荡。李长乐微笑着站起来向大家行礼,大家终于缓过劲来,顿时啧啧赞叹起来,向她投去了惊羡和崇拜的目光。
李长乐笑道:“还要多谢五殿下的箫曲相和。”
拓跋睿看着李长乐,面上泛起一丝陶醉的神情:“我只是略尽绵力罢了。”
“二位不必谦虚,这样的乐声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啊!我们今日可真是大开眼界。”
“是啊是啊,这凤头篌的声音实在是太好听了,而李小姐的歌声唯有昆山玉碎,香兰泣露,才可以勉强比拟,简直是太美妙了!”
众人七嘴八舌的,甚至席上有几位年轻公子还打算吟诗赋词来赞美李长乐,李长乐微笑着望向李未央,眼睛里尽是得意的神情。普通的琴棋诗画,寻常的大家千金都会,没什么稀奇的,这半个月来,她费尽苦心向入府唱戏的匠人林姑学习凤头篌,为了练习废寝忘食,就是为了在这种场合一鸣惊人!
李未央和李长乐对视的瞬间,唇畔浮现起一个可爱的笑容。
李长乐没看到预期中的气急败坏和自惭形秽,不由皱起眉头,刚要说话,冷不防永宁公主的声音像一柄乌黑冰冷的刀子一样戳进了这欢乐的气氛:“我当是谁,原来是日前才被皇上宽恕的李丞相之女,有罪之女不闭门思过,竟然到处招摇往来,不知检点!”
此言一出,所有人的神情都变了,永宁公主虽然经历丧夫之痛,但性格一向都算温和,从未听过她这样严苛地说话。
永宁冷哼一声:“李家大小姐如此善于弹奏,练习的时日肯定不少吧。把全部的时间用在这里,没有时间学义理体民情,难怪出的主意把国家和百姓都给祸害了。”
众人吓得鸦雀无声,李长乐则像被人兜头浇了一瓢凉水,脸“刷”的一下绿了。
五皇子见佳人受委屈,连忙道:“李小姐不过是闺阁千金,能够为天下百姓计实在难得,父皇已经答应不怪罪了。”
永安公主冷笑一声:“父皇本就宽和,原谅了她也不代表她真正无辜,李小姐年纪小不懂规矩也就罢了,怎的李夫人也不教会她礼义廉耻。”
李萧然身为丞相,大夫人走到哪里都是光彩无限,她还从来不曾受到过这样的羞辱,顿时哑然,几乎说不出话来。
拓跋睿不满:“皇姐,唱歌弹曲而已,怎的关乎礼义廉耻!”
永宁公主的眼睛里涌现出一丝怨愤:“什么长相思,勿相忘!这等淫词艳曲,她堂堂一个丞相千金居然也敢唱!分明招蜂引蝶,不顾廉耻!”
李长乐连忙道:“公主,这曲子只是借景言情而已,刚才其他几位小姐一展歌喉的时候也有类似的曲子……”
永宁的目光越发冷酷:“你竟敢与我狡辩!”
李长乐委屈的要死,刚才唱曲子的严小姐也吓得噤声,她刚刚分明唱了一首“花开堪折直须折”的曲子,本朝虽有男女大防,但在这样当众的场合却是不避嫌的,当初永宁公主的四妹柔馨公主还曾特地写了一首情诗给未来的驸马表示求爱之意。若是按照公主的说法,岂不是也变成了淫词艳曲?严小姐偷偷瞧了一眼公主,却发现她的怒气只是针对李长乐,不免诧异。
李长乐叫苦不迭:“不敢。”
大夫人连忙道:“长乐不是有心冒犯公主,还望公主恕罪!”
拓跋玉叹息了一声,李长乐实在是太不小心了。他的母亲张德妃曾经向他提起,永宁公主与驸马感情十分要好,他们二人曾经听闻一名匠人弹奏西域的一种名叫凤头篌的乐器,十分喜爱,亲自召见了那名匠人并且向她学习弹奏的技艺,可是驸马死后,公主触景生情,不但砸碎了府内的十八把凤头篌,甚至再也不愿意见到这种乐器了。只是这件事乃是宫中的秘闻,晓得这件事情的人也不过两三个,谁都不敢外传,谁知今天李长乐竟然当众弹奏这种乐器,岂不是等于用刀子去捅永宁公主的心?
拓跋玉的眼睛在李长乐的脸上转了一圈,突然笑了。这位名动京都的大美人定然是不晓得内幕的,可是——他将眼神投向李未央的方向,他总觉得,李未央肯定知道点什么,或者,这一切都是在她的策划之中。
老夫人看到公主变脸,虽然觉得公主这番话有点过分,但也没有打算替李长乐说话——便站起来呵斥道:“听见公主的话没有!还不下去!”
李长乐气得要发狂,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竟然会惹怒公主,刚才还好好的——大夫人见状,暗暗叫苦,连忙离座将她拉了回来。
永宁公主冰冷的眼神落在李长乐的身上,如影随形。
五皇子拓跋睿想要为李长乐说话,可是看到皇姐隐含着怨愤的目光,又觉得不能再雪上加霜,便讪讪地低下了头。
李敏峰心急如焚地看着,几乎要冲出去为自己的妹妹辩解,却终究没那个胆子。
李敏德想笑,却只是勾起一个浅笑,他是最清楚这件事的人,三姐给了那匠人一百两黄金,故意让她在李长乐的面前露一手,三姐算准了李长乐必定会向那人学习琴艺,等以后在公开场合大出风头,反正永宁公主出席的宴会很多,这把火留下了,总有一天会烧到李长乐身上。不过——三姐又是怎么知道,公主的秘密呢?
出了这种事,再没有人敢夸奖李长乐一句,先是惹恼了皇帝,再是激怒了公主,这个绝色佳人的美好前途,算是玩完了。试想,谁敢娶一个得罪皇家的女子呢?纵然她有雄厚的背景,出众的美貌,但是娶了她,说不定皇帝什么时候想起她的过错,连娶了她的人家都一起跟着倒霉。
大夫人几乎捏碎了手里的茶杯,她思来想去,都不知道今天这件事情究竟错在哪里,明明一切都是那么完美——怎么会变成这样!
李长乐猛地回头,像是毒蛇一样盯着李未央,她直觉这件事情一定和李未央有关,一定是的!可是究竟有什么关联,她自己也不晓得!
李未央好整以暇地笑了笑,不怪大夫人母女恼恨,永宁公主的夫妻之乐,怎么会告诉外人呢?不要说他们这些外人,就连皇帝都不知道,而她能够知道,还要多亏拓跋真。他总是挖空心思打探每一个人的秘密好加以利用,正是拜他所赐,李未央才能得知很多本不该知道的事情。
拓跋真看到这一场景,不由自主摇了摇头,这个李长乐啊,真是倒霉透顶,居然会选了凤头篌,这可是皇姐心头的伤疤,她居然也敢去碰,真是不要命了!当然这时候,他还没有联想到李未央身上去。
场面一时僵持下来,永宁公主气急败坏之后,看到这情况,不由皱起眉头。
拓跋睿微笑道:“皇姐,还有一位小姐没有表演。”他打定主意,既然大小姐受了申斥,索性把李未央也拉下水!
大夫人冷冷地望着李未央:“是啊,未央也该为大家表演一番才是。”
刚才公主才被惹怒了,现在谁还敢上去触霉头!众人用幸灾乐祸的目光看向李未央。
老夫人眉头皱紧了,未央虽然聪明,可是早有诸位千金珠玉在前,她又能拿得出什么像样的东西呢?再加上公主现在已经很不高兴了,若是——她开口道:“公主,未央从小在乡间长大,琴棋诗画的确是不擅长的,只恐污了您的眼睛。”
永宁公主刚才严厉斥责了李家的大小姐,回过神来之后又觉得对老夫人有点歉意,毕竟老夫人德高望重,她刚才那样疾言厉色,多少是有些不顾老夫人的颜面,当下道:“不碍事,没有人会怪责她的,让她也给大家表演一下吧。”
永宁想的很好,虽然听说李未央是在平城长大,可那里也有教养的嬷嬷,寻常千金小姐也总要学点东西,总不至于什么都不会吧,她哪里想得到,李未央当时莫说是学琴棋书画,就连饭都吃不饱呢?
李未央眨了眨眼睛,站起身道:“未央领命。”
琴棋书画都是需要从小培养,在座的千金小姐们无一不是这方面的高手,前生的李未央就因为这方面的欠缺,不知被多少人嘲笑过,只是当初她起步太晚,再去学习琴技和书法,都很难学有所长,所以她另辟蹊径去学习舞蹈,嫁给拓跋真的三年内,她为了让他开心,真的去学了不少的舞步。当然——与从小学习舞蹈的那些千金小姐相比,还是有不小的差距。毕竟她再如何努力,也不可能迅速弥补上空缺的的那么多年。
所以,不能走寻常路,必须得取巧,李未央微笑起来。
永宁公主看着李未央,只觉得这个少女的眼睛和别的女孩极不一样,像是月下幽艳的井水,极清而深,眼底却有什么冰冷的东西横亘在那里,让人摸不清。
“我还需要向您借两样东西,请公主允诺。”李未央的声音很轻很庄重,一本正经的模样。
永宁公主点点头,道:“去吧。”
女官听了公主的吩咐,便跟着李未央下去准备。走过回廊,直到众人都看不到了,李未央才轻笑道:“请姑姑为我准备几样东西。”
女官听了她的话,面上露出疑惑的神情,却还是赶紧吩咐人去做了。
宴会上
高敏冷笑一声:“哼,故弄玄虚,不过是跳舞而已,又能玩出什么花样。”
李长乐铁青着脸,现在她恨不得撕碎李未央,早已迫不及待地等着李未央出来献丑了。
拓跋真举起酒杯,道:“七弟,来,我敬你一杯。”
拓跋玉微笑:“多谢。”
一旁的五皇子一直坐在那里,充满同情地看着面色发白的李长乐,连八皇子和他说话都没有听见。顽皮的八皇子见兄长不理睬他,早已坐不住了,恨不得立刻跳起来找人去玩耍,眼睛一瞥看到和他年纪相仿的李敏德,连忙跑过去和他说话。可是不论他说什么,李敏德都是一副恭敬却漫不经心的模样,让他大为气恼。
一转眼,又看到李敏德容貌漂亮的过了分,八皇子盯着他看了半天,忍不住道:“你该不会是个女孩子吧。”
李敏德淡淡垂下眼睛:“八殿下,敏德是男子。”
八皇子鼓起脸,满脸怀疑。
这时候,众人的面前,下人们抬来了四面高大的白色绢纸屏风,魏国夫人笑道:“这弄的是什么玄虚,不是说跳舞吗?这是要当众作画?”
永宁公主的眼睛里,闪过了一丝好奇。
众人也议论纷纷起来。
李未央仿佛什么都没有听见,只是换了公主府准备好的洁白舞衣,进入了屏风之中,屏风过于高大,众人只能看见一道窈窕纤细的影子,却完全看不见李未央的面容了,他们不由得更加好奇。
整个花园里一片寂静,静得就如同没有一个人在一般。
乐起,用的是最寻常的清平调,李未央云袖破空一掷,不慌不忙,带着节奏感缓缓的舞起,随后双手拿住衣襟,缓缓一甩,身子旋转过去,宽广的衣袖飞舞得如铺洒纷扬的云霞,头上珠环急促的玲玲摇晃作响。一阵风吹起,无数的花瓣纷纷扬扬拂过她的鬓,落上她的袖,又随着奏乐旋律漫成芳香的云海无边。在花瓣雨中,她的腰肢柔软如柳,渐次仰面反俯下去,裙衣飘飞,秀发飘洒,接着一连串精美的舞姿展现出来,头发上的簪子碰出清脆的响声,过后不久,人跳向空中,衣袖飘动,双足旋转得更疾,直旋得裙裾如榴花迸放吐灿,环佩飞扬如水。此时已是霞光最绚烂的时辰,与地上的花园相映生辉。微风来了,吹动各色花锦,活色生香,摇曳翩翩,众人没办法看到她的脸,只看到那窈窕纤细的影子,如同天上的霞被剪碎了,落到人地上,影印在屏风之上。
众人看得都愣住了,他们还从未见过这种跳舞的方式。平日里看得太清楚,反倒觉得平平,但是这样只见一道美丽的影子,映在四面屏风之上,却显得身姿妖娆、令人浮想联翩。
公主笑了:“倒也是个聪明的孩子。”
李长乐轻轻嗤笑一声,哼,李未央真是会取巧,知道自己舞蹈平平,便用影子舞的方式来表现,用新奇冲淡舞姿的平庸。
就在这时候,八皇子突然跳了起来,瞪大了一双圆圆的眼睛,惊呼道:“你们看!”
众人凝神望去,却看到正面的那道雪白的屏风上突然多了一个点,随后,闪出三乍开的花儿,伴着阵阵伴奏的乐曲声,跟在后边的朵朵小花便一发而不可挡。最令人惊奇的是,随着李未央的手腕转动,原本绘出的花苞,就像从熟睡中苏醒过来了似的,徐徐地向外伸张,开大了,开圆了……这样一个开花的全过程,可以在人注视之下,迅速完成。
仿若天上的云朵起舞;仿若霜露滴凝成泪珠;
仿若飞鸟跃出高大树林;仿若脱兔逃离坚固牢穴。
李未央的舞蹈轻灵、轻扬、轻盈,随着她的舞动,大朵、小朵,单瓣、复瓣,各种各样的花朵一齐在雪白的屏风上开放。花丛中,屏风后的人影还在翩然起舞。乐曲越是加快,屏风上开出的花儿愈是炽热,愈加浓丽,愈加热情,愈加旺盛。
八皇子慢慢站了起来,小脸兴奋的通红,猛烈地拍起巴掌来:“好看好看!这个最好看!哎呀,比刚才的那些劳什子好看多了!”
众人皆是惊叹不已,为这奇迹般的场景说不出话来。舞蹈并非绝世无双,画画的技巧也未必多高超,但一边舞蹈一边画画,最难得就是两者的配合,每一个舞步都配合着一朵水墨花的盛开,每一个节奏都和绘画结合的那样天衣无缝,鲜花盛开,花丛起舞,李未央,这是多灵巧的心思!
永宁公主看的目不转睛,最后突然笑起来,她轻轻点头,道:“这个孩子,的确很聪明。”
舞曲罢,四面屏风上全都画上了盛开的鲜花,跟这满园的鲜花胜景相得益彰,李未央轻轻喘了一口气,从屏风后缓缓走出,众人这时候才发现,她的袖底早已被墨汁染黑,可是她却像是没事儿人一般,笑嘻嘻地上去给公主行礼。
永宁公主微笑,道:“你能有这份心思很好,怪不得父皇也很喜欢你。这是什么舞?”
李未央黑白分明的眼睛眨了眨,笑道:“回禀公主,这是水墨舞。”
水墨舞,永宁公主点头:“倒也恰如其分。”说着,她招了招手,示意一旁的女官捧了一个托盘过去,李未央接过,却是一个装满珠宝的锦囊,李未央满面笑容地谢了恩,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却看到李长乐满脸怨毒地望着她,李未央毫不在意,冲她甜甜一笑,径直坐下了。
五皇子瞠目结舌,几乎说不出一句话。
三皇子拓跋真却笑了,他就知道李未央一定不会让人失望,她这个人,的确是比李长乐要聪明的多了。论舞蹈,李未央及不上吏部尚书家的李小姐,论书法,她比不上京都才女薛凝烟,既然不能力拼,便只能智取,今天的这场表演,将原本普通的舞蹈和绘画都结合在一起,用新奇十分的法子表现出来,当然会给人极端震撼的感觉,远远超过刚才的李长乐,李未央算是一举成名了!
拓跋玉继续和旁边的人推杯换盏,脸上的笑容却更深了。
大夫人啪嗒一声,右手尾指的指甲断了半截,这轻微的声音,谁都没有察觉到,因为此刻,大夫人脸上满是欣慰的笑容,仿佛与有荣焉一般,接受着旁边夫人们的恭喜。
“哎呀,你们家这位县主,不但人生的可爱,又聪明,舞跳得好,书法也很好,这等奇巧的舞,我们还从未见过呢!”
“是啊是啊,多亏了李夫人教导有方!”
“真了不起啊,小小年纪,半点都不怯场,这一出舞真让人开了眼界!”
大夫人的脸都要笑僵了,袖子里的手心掐出了血痕,李未央,这个小贱人,今天竟然出了这么大的风头,真是让人无法忍受!
从这天开始,京都开始流行一种在屏风后起舞的新技艺,后来更有宫中妃子为讨好皇帝,全身涂满艳丽的油彩,不着寸缕地在屏风后翩然起舞,引来皇帝厚宠,宫中尚且如此,民间就更是铺天盖地地流传开来,后来竟发展成有水井处必有水墨舞,李未央的名字,也随着水墨舞的传播,很快传遍了大历朝的每一个角落。当然,这都是后话,是这个时候的李未央没有想到的,她不过是想要顺利度过眼前这个场面,让所有人都深深记得,李未央绝不是没有才华,不过是不愿意在人前显露罢了。
少女们都显露了自己的才艺,便有人站起来道:“公主殿下,不能光是小姐们表演吧。”
永宁公主也知道,很多人来参加这个宴会都是为了择婿或者挑选媳妇,这是一场变相的相亲宴,所以她笑着道:“五弟,听说父皇新赐给你一道炫弓,可否拿出来一观?”
拓跋睿刚才就觉得李长乐太可怜了,此刻巴不得为她解围,让别人不再注意到她,所以干脆站起来道:“一个人射箭未免太无趣,不如举办一场比赛,可是皇姐,你要我们比赛,可有什么彩头吗?”
永宁公主笑了,吩咐一旁的女官取来一面巧夺天工的铜镜,四周都镶嵌着耀眼的红色宝石:“这面镜子,是母后三日前赐给我的,若是今天你赢了,便拿去吧。”
五皇子面上露出喜色,有这面铜镜,他正好可以送给李长乐,这样一来,也可以缓解她的尴尬,是一个极大的安慰。他思及此,向李长乐微微一笑,随后道:“那好,取我的弓来。”
这话说出来,其他公子们都摩拳擦掌,纷纷表示要试一试。
寻常这样的宴会,都会有一些射箭和投壶之类的游戏,所以弓箭和靶子早已备好了。
三皇子拓跋真微笑着望向拓跋玉,道:“七弟有没有兴趣一试?”
此刻已经点燃了烛火,拓跋玉浑身沐浴在明亮却又柔和的光线里,轻轻挑起眉毛,淡淡一笑道:“三皇兄邀请,怎敢不从?”
侍卫们很快便准备好了箭靶,每个箭靶都距离有十米的距离,十道加起来,足足有一百米,公主慢慢道:“今天就比比看,谁能射的更远、更准。”
李敏峰刚才因为李长乐丢了脸,正要找回场子,当下笑着接过弓箭,嗖的一箭,正中第五道靶的红心,众人拍手叫好!其他的公子们纷纷下场,只是接连四五个人,谁都没办法突破第六道箭靶。
拓跋睿自信地一笑,接过自己的耀弓,这弓箭足足有半人多高,弓身涂以黑漆,上面雕刻着象牙和宝石,极为炫目,拓跋睿用力展臂,嗖的一箭,第七道靶,正中红心。
李未央微微一笑,要说起来,儒雅的五皇子,其实是个文武双全的人物。可惜,他对李长乐中毒太深了,却不晓得红粉骷髅的道理,早晚有一天要死在美人手里。在这一点上,她比较佩服拓跋真,一生都没有被任何人影响过,一路顺着目标前进,坚韧不拔的很。
五皇子微笑着把弓箭递给拓跋真:“三皇兄,请。”他有自信,拓跋真不可能超过自己,因为平日里,三皇兄的箭术只是平平。
女眷们不无担心,七嘴八舌道:“哎呀,三皇子的箭术怎么样?平日里很少见他射箭呢!”
“恐怕不如五殿下吧……听说五殿下的箭术,是皇帝亲自教导的呢!”
“我也听说过,五殿下的箭术是百步穿杨!”
拓跋真在接过弓箭的时候,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李未央的方向,若是往日——他一定会将这样出风头的机会让给拓跋睿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个锋芒毕露的小丫头面前,他不想输。
高敏紧张得捏紧了手里的帕子,轻轻推了李长乐一把:“长乐,你说三皇子能赢吗?”
李长乐心情一直没缓过来,听了这话却没回答。
李未央勾起了唇畔,她很了解拓跋真,他的箭术,根本一直就强过拓跋睿,只不过他不愿意太早暴露锋芒,所以谁也不知道罢了。今天若是不出所料,他一定会输。一味躲躲藏藏,不敢光明正大的赢一场,这种男人,自己怎么会以为他是个值得依靠的良人呢?李未央的眼睛里,不由自主露出了鄙夷的神情。
拓跋真的瞳孔紧缩了一下,瞬间被李未央嘲讽的笑容刺痛了。他突然意识到了李未央的想法,她笃定自己会输,这个丫头!拓跋真微微一笑,以拇指勾弦,食指和中指压住拇指,稍加用力,弓如满月,未待众人叫好,只听一声嗖响,流星直射,白羽扬起闪亮的弧光,笔直地射入了第十道箭靶,正中红心!
所有人都惊呆了,唯独李未央,脸上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
永宁公主吃了一惊,她一直以为,这位三弟的武艺只是平平……想到这里,她的笑容变得奇异:“三弟的箭术,真是令人惊讶。七弟,轮到你了。”
拓跋玉站起身,接过一旁的弓箭,和其他人华丽的弓箭比起来,他的弓箭十分的平常,没有任何装饰,他微笑着,并不十分在意的模样,仿佛他不是来射箭,只是来做个样子的,可是大家都没想到的是,他轻轻一拉,那箭极为轻巧地射入了第十道箭靶。
永宁公主愣住了,其他人也愣住了,片刻之后,爆发出热烈的惊叹声。
“两位皇子竟然同时射入第十道箭靶,真是难得啊!”
“是啊,实在是太难得了!”
“太了不起了!”
一片惊叹声中,李未央笑了笑,这两个人永远都是势均力敌,只是——拓跋玉的心性远远不及拓跋真那样残忍,所以才会惨败,输了皇位。成王败寇,自古如此。
五皇子的脸色很难看,他没想到,本来是想要自己出风头,却被其他两个人抢了先。只是,拓跋真从未展现过箭术,拓跋玉也一直在外游学,他们什么时候有这样的箭术了,为何从来不曾让他知晓呢?他的心中对这两个人,同时起了深重的的警惕之心,尤其是拓跋真,他觉得,自己以后再也不能将对方看成是太子的跟班这样简单的事情了。
永宁公主笑道:“不行,这箭靶太大,换别的吧。”她的目光在场中逡巡了一圈,发现李未央不知何时已经低了头,正自顾自地在吃苹果,不由得笑了出来,“就以苹果为靶子,来人。”
立刻有侍卫上去,在距离更远的树上分别用彩带系起了五只苹果,每棵树的距离,足足有三十米。
众人发出惊叹:“这怎么可能啊,实在是太远了!”
“这题出的好刁,怎么也不可能射中的吧!”
“是啊是啊,今天风大,苹果都晃来晃去的,根本没办法瞄准啊。”
在一片嗡嗡的低谈声里,拓跋真朗声一笑,喝道:“取我的弓来!”
他手臂一长,接过弓,嗖嗖嗖嗖嗖,五下连发,众人还没看清他的第一箭怎么射出去的,他已经射出了第五箭,还未反应过来,却见到那五只箭,齐刷刷各自带下了一只小小的苹果。
侍卫跑过去,将苹果捧过来,永宁公主一看,见到每个苹果上面都是一个光滑的箭头,苹果的其他部位,却没有丝毫破损。
高敏惊叹道:“天啊,真是太快了,感觉跟做梦似的,眼睛才一眨,就射完了!”
“三殿下的箭术,实在是神乎其技,我从未见过。”李长乐的眼睛里隐隐闪现光芒,不由自主道。
旁边的小姐们也纷纷议论起来。
“没想到三殿下的箭术真的这么好!”“对啊,平日里他从来没展现过呢!”
就连魏国夫人,都忍不住对大夫人道:“三殿下真令人刮目相看。”
大夫人冷冷望着,低声道:“哼,我看未必。他一直藏着这么好的箭术,只怕是别有用心吧!”说到底,她一直不喜欢出身低贱的三皇子,不管他做什么,她都觉得不好。可是旁边的李长乐,却一扫刚才的颓废之色,水眸盈盈放光。
李未央看在眼里,冷笑了一下,继续低头咬苹果。
就在这时,拓跋真转身对拓跋玉笑道:“七弟,轮到你了。”
苹果上的箭犹在眼前,拓跋玉慢悠悠地看了一眼,笑道:“三哥果然是好箭法。”
拓跋玉拿起弓箭,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一支箭瞬间飞到了第一个苹果前,噗的刺入,正当众人的心为之一紧时,就突然停住了。然后就听啪的一声,整个苹果突然炸开,一束冰冷的箭头飞速向前疾驰而去,冲向第二个苹果,又是一声炸裂,飞箭继续往前,接着是第三个、第四个……不消片刻,五个苹果全部四分五裂,变成了碎末。
这等景象谁曾看过,一时之间所有人都呆住了,场内静寂一片,甚至连鼓掌欢呼都忘了。
拓跋玉笑道:“我献丑了。”
拓跋真的笑容有一瞬间的凝滞,随后他突然拍了拍手掌:“果然精彩!”众人一下子被他提醒了,纷纷欢呼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