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人,对梁庆来说不过是家常便饭,无辜平民的白骨为他垒就了向上爬的阶梯。他的累累政绩得到皇帝再三褒奖,一举将他提拔到京城,让他专管治安。这对梁庆来说是一个关键的飞跃,过去他一直是地方官,如今却一跃成为京官了。京城是达官显贵聚集之处,与往日里那些为皇帝所猜忌的地方豪强并不相同,于是狡诈的梁庆改变了以往的做法,对朝中官员们笼络讨好,对百姓们酷杀行威。他专门选用那些好猜疑、心狠手毒之辈作为自己的鹰犬,暗地里监视平民百姓的一举一动,随时随地寻找可以进一步晋升的机会。
“侯爷这是想要让我屈打成招?”江小楼轻轻一笑,笑容中带了三分讽刺。
萧冠雪扬起眉头:“只要你向我求饶,他们会立刻放你出去,一天不肯求饶,你就在里面关一天。”旋即他吩咐道,“告诉梁庆,不许她死。”
看,这就是萧冠雪的恶作剧,现在,他要将她送到一个屠夫那里去。
护卫将她推搡着带走,她回头望了一眼,萧冠雪好整以暇地站在月光下望着她,面上带着可恶的微笑。江小楼却是认真地望着他的五官,从狭长的眼睛到骄矜的嘴角,只为了牢牢记住他这张脸,永生永世记住他!
这一场是生死赌博,到底谁会赢?
京兆狱是京城赫赫有名的监狱,从梁庆掌管以来,这座监狱变得越发神秘血腥。一路被人推入女牢,只见到四处环境阴暗,入口处一名女胥卒迎上来,接替了护卫的工作,把江小楼带入牢房。她们走过一条长长的夹道,两侧是囚室,门上全都垂着沉重的铁锁,上面有斑斑锈迹,有些甚至有陈年的血迹,看起来十分可怖。因为光线阴暗,每隔五步都会高高挂着铜制的烛台,上面点燃着蜡烛。她们走过的时候,有人大声喊冤,有人拼命啼哭,还有人用力捶打着牢门或者墙壁,甚至不断有人发出歇斯底里的笑声,听起来叫人毛骨悚然。
江小楼只是漠然地看着这一切,前朝对犯罪的女子较为宽容,因为涉及名节,一般女子除非犯了谋逆或者杀夫这种重罪,轻易不会被关押在监牢里,但今朝却不同,女人犯罪一样要受到严厉的惩罚。所以这个监狱里,杀人、通奸、盗窃的女人都被关押,可谓形形色色,十分复杂。
走到一半,便看见两个胥卒抬着一具尸体出去,领头的胥卒见江小楼注意,嘿嘿一笑:“现在气候不错,死的人不多,往年这时候,每日也有病死数十人的。”
走到黑咕隆冬的夹道尽头,站在一间冷僻的牢房前,胥卒打开了门室,用力把江小楼推了进去。
从今天开始,她要和直接杀死大哥的凶手打交道。
换句话说,她离梁庆很近。
这是唯一让江小楼感到兴奋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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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兆尹梁庆原型:汉武帝时期的酷吏王温舒。
PS:我是温柔的存稿箱君,大家有神马要投诉的吗?

 

 

第47章 刑讯逼供

这个季节临近初秋,外面还有阳光,可监牢里面却冷得刺骨。江小楼打量了一下这一间狭小的囚室,屋子中间放着一张床,说是床,其实根本是几块粗糙的木板拼凑起来的,灰尘积得很厚,上面能看到斑斑污迹。整个墙壁裂缝累累,顶上有一扇很小的窗户,但高度是人绝对没办法攀爬的。空气中充斥着古怪的味道,是血的味道,或者是老鼠的尸体开始腐烂的味道。
江小楼知道,萧冠雪在等她求饶,如果她肯抱住他的脚痛哭流涕地恳求,他就会觉得有趣、快乐。这种人的开心就是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可他这一次明显找错人了,她不会求饶。
像是看不到那灰尘能呛死人,江小楼径直躺下,闭上眼睛,呼吸着周围那股可怕的味道,旁边牢房不断有人发出尖锐的喊叫,明显有人被日复一日的监狱生活给逼疯了。不过那一切都与她没有关系,她眼前浮现出的是江家的花园,微笑的父亲,喜欢胡说八道却能为她打架拼命的大哥,这样的想象让她觉得心情愉快,并且重新振作起来。没有人能常胜,萧冠雪的势力过于庞大,心思也十分狡猾,她会引起他的注意并不奇怪。这不是失败,只是一次考验。
当然,如果她在考验中就此失败,等待着她的唯有死亡一途。
晚饭是一碗稀粥,当然如果灰扑扑的水里面漂浮着两三颗米粒也能算是稀粥的话。江小楼没有拒绝,她深深知道这段时间自己必须忍受这种待遇。胥卒将碗收走,她便坐在床板上,考虑现在已经是什么时间。唯一可以判断时间的便是从窗口照射进来的微弱光线,那光线将栏杆的影子投影在地上,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影子越来越短,越来越暗,最终消失。等到月光照进来的时候,江小楼突然听见了脚步声,一步步如同踩踏在人的心口,带来沉重的压迫感。
钥匙插进钥孔,发出咔哒一声,牢门又被打开了:“大人要见你,快出来!”
梁庆?江小楼目光一凝。
膀大腰圆的女胥卒并非立刻带着江小楼去提讯,相反,她带着她走了很远的一段路,让她观看了整个监狱处罚犯人的刑房。刑房内摆满了刑具,看起来十分可怕。
“犯什么都可以就是别犯错,犯了错也别犯到咱们京兆尹大人手里头,你瞧瞧,这里面的刑具可都是他发明的!第一样就是穿胸,咱们用尖锐的铁棍从侧面穿透进胸口,挂在木杆上示众,生不能死不能,啧啧,那滋味可叫一个痛。第二样——”胥卒指着一把横挂在墙上的尖刀,笑眯眯地道,“犯人若是要自杀,大人就会把人剥光放在木板上,用这尖刀从锁骨的地方挖下去,一直把两根锁骨都用一把刀穿起来,技术高的人来做那可是不带血的。”
江小楼眼眸微动,淡淡道:“哦,是么。”
胥卒认定她是故作镇定,继续道:“那是铜烙,凡是不肯招供的女犯人,许多都是绑在这炉子上烤热,有的连肉都熟了自己还不知道呢!旁边的叫铁滚,重达千斤,只要吊在你的腰上,甭管你是什么做的都得勒成两截!”她的眼中带着一种可怕的笑意,诡秘地等待着江小楼恐惧得瑟瑟发抖。
江小楼柔软笑了笑,饶有兴趣地问道:“那么大的铁箱子是做什么用的,也能烤热吗?”
胥卒有些吃惊,把脸一沉:“人锁在里面只把脑袋伸出来,一个大锤子砸下去,你说会怎么样?”
“一定会脑浆迸裂……梁大人颇有天赋啊。”江小楼脸上依旧是那般恬柔幽静。
胥卒恼恨地咬了咬牙,却又很快若无其事地道:“对于某些死不悔改的犯人,有时候会用挖胸或者万箭穿身。”
挖胸自然很容易理解,对于女犯人来说十分恶毒。但万箭穿身,江小楼知道一定不是表面听上去那么简单。
“说来也不难,只要把犯人绑在一块木板上,召集十余名弓箭手站在旁边,行刑官下令射哪里就射在哪里……”胥卒说到这里,小眼睛里迸发出一丝邪恶的光,像是嘲笑像是等待。
指到哪里射哪里,当然不会是什么好地方。
前面一间刑房传来惨叫声,胥卒特意推了江小楼一把,要她自己去看。狭小的刑房内有一个年轻的女子被迫赤身裸体地在铁板上滚来滚去,铁板上有很多尖锐的小突起,细如牛毛,十分锋利,她不肯滚动,便有两个人拉着她在铁板上来回拖曳,后果自然是鲜血淋漓,惨叫连连……不远处,另外一个行刑官正在把一串红木棍套在女犯手指缝间,绳子一收紧,受刑者便发出阵阵惨叫,行刑官大叫:“收紧!收紧!”
“啊——”一声刺耳的高叫之后,声音戛然而止,犯人活活痛晕过去。
用这点手段就想吓唬她?江小楼唇角的笑意嘲讽,梁庆也太小看她了!
胥卒一直仔细地看着江小楼的表情,通常女人看到这种场景不是又哭又闹就是吓得傻了,可对方眼神和表情都显得兴致勃勃,并没有流露出丝毫的害怕,这让胥卒十分纳闷和不悦。
江小楼到了提审室,这是一间阴森森的房间,除了两名衙差之外只有一名主审,四面墙壁已经脏污得看不出原先的颜色,地上呈出黑污污的一摊血迹。主审不是梁庆,这让江小楼有些惊讶。
“跪下!”主审官冷冷地呵斥。
江小楼声音轻盈:“大人,我的膝盖受过伤,跪是可以跪,就怕再也站不起来。”
语气里全是认真,毫无半分畏惧。
主审官一愣,正要发怒,旁边的衙差连忙在他耳边嘀咕几句,他面色一变,上上下下打量着江小楼,似乎在评估她的身份,半响才咳嗽一声:“你可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京兆狱,关押犯人的所在。”江小楼笑容依旧优雅。
“知道就好,这里的犯人都是犯下重罪的,进来就再也出不去了!”主审官面目阴沉地说道。
“如果真是这样,那大人就不该把我关进来,因为我什么罪都没有。”
依旧那般温柔语气,却是字字镇定。
闻到这提审室的血腥气息,寻常女人早已溃不成军,她倒是稀奇!主审官发出一声嗤笑:“没罪?进来的人都是有罪的!”
“那就请大人拿出我有罪的证据来!”江小楼扬眉。
“你当然有罪,我们也有证据!”主审官声音里带着狠戾,“只要好好拷打一番,你就什么都会老老实实地说了,进来的时候没瞧见审问房么,你想要一一尝试,我当然成全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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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看电视看到了红岩,立刻就毫不犹豫的将女主投入了监狱……大家不要误会……小楼不会试图越狱的,因为小秦没有看越狱……

 

第48章 酷吏难缠

听到这句充满威胁的话,江小楼却笑了,她毫不掩饰眸子里的惋惜:“大人,我曾经受到各种各样的重刑,全身上下骨头都断了,五脏六腑都受过重创,冬天怕冷夏天畏热,就连多走两步路都要气喘吁吁,大夫说我也没几年的活头,等同于半个废人,你说的那些刑罚自然可以试一试,就怕还没等你要到口供我就没命在了。”

主审官的脸色从未有过如此的糟糕,他在这监狱呆了这么久,手段何其毒辣,哪个囚犯进来不是哭天喊地的求饶,江小楼这样娇滴滴的女子不消半个时辰就能让她老老实实的——但他太明白了,紫衣侯如果要杀一个人早已经直接杀了,将这丫头送到这里来就是为了让她臣服,如果真的死在这里可不好办,更重要的是,她和紫衣侯到底是什么关系,他们还没办法摸清楚。

主审官又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江小楼,佳人似莲,雅致清丽,给整个黯淡的囚室增添了一抹亮色。

优雅,安静,镇定,这样的女子显得那样与众不同。

这是什么地方,她这样不畏!

还是她真的如此愚笨,竟意识不到自己身处何处?

主审官眉头打结。

“要打就打,最好往死里打,千万别给我留着一口气,顺便告诉萧冠雪,人畜不同道,不成就是不成,我宁死也不会向他屈服!”江小楼故意将话说得语焉不详,叫人疑窦丛生。

主审官思来想去越发不对,这年轻女子如此美貌,个性又嚣张,莫非她和紫衣侯有特殊的关系?还有她口口声声不成,难道侯爷是要逼着她就犯?可侯爷何等身份,想要多少女人都使得,怎么会独对她另眼看待。再者,侯府自有地牢囚室,侯爷为什么要把人送到这里来?她说什么刑罚都受过,莫非紫衣侯就是没办法了才把这个烫手山芋塞过来叫他收拾?想起那护卫曾经关照过,绝不许把人弄死,他想的脑袋打结,身上燥热,就是想不出个所以然。

于是他只能恶狠狠地瞪了江小楼一眼,吩咐身边衙差几句,随后那人便快步出去了。

不多时,江小楼听到门后的铁门咔嚓一下,发出轻轻的脆响,她意识到,外面有人来了。衙差果然进来,向主审官耳语几句,主审面色大变,眉头抖动了一下,才冷冷地向着江小楼道:“你父亲和大哥犯下的是谋逆罪,我劝你还是老实交代,免得受皮肉之苦!”

父亲和大哥犯了谋逆罪?江小楼现在明白什么叫颠倒黑白、混淆是非了,父兄一样都只对赚钱经商感兴趣,从来不会参与到政治中去,可现在这些人竟然随随便便给他们栽赃了一个罪名。谋逆?何其可笑!

“大人,江家不过普通商户,哪里来胆量谋反?我父亲和大哥都是老老实实的生意人,从无半点谋逆之举,您若是有证据,大可以把我一起抄斩,但若是没有证据,就别妄想从我嘴巴里套什么证据,因为这个罪名根本是子虚乌有!”

“当然有证据!你大哥就是交代了谋反之事,我们才会将他处死。至于你……既然是谋逆犯的家人,当然也是知情的,你老老实实把你父兄谋反的过程详细说出来,我会看在你是弱质女流的份上让你少吃点苦头!”主审官疾言厉色。

“我已经说过,江家上上下下都是普通的生意人,我不会交代根本不存在的事情。”江小楼冷冷地道。

“你还没有弄清楚这到底是个什么地方,我的耐心很有限,恐怕等不了多久!”主审官的神色变得狰狞,一字一句地喝问。

“大人,即便江家真的有人谋反,也要有人证物证,没有的话,哪怕你关我十年二十年甚至一百年,也伪造不出证据来!”江小楼神色难以抑制的出现一丝嘲讽。

“在这个监狱庾毙者,每年不下一二千人,你的身体别说熬上十年,恐怕十天都熬不下去。你可好好想清楚了,若是愿意交代清楚,我可以让人将你移到现监中去,纵然是死,也死得快活点!”

这监狱之中,所有的犯人便溺、饮食、睡觉全在里面。冬天寒冷刺骨,夏天炎热潮湿,很少有不生病的,而且监狱夜里又不开锁,常常有人半夜死了,活人还得继续闻着死气睡觉,根本不能回避,因此受瘟疫传染的人很多。如果身体强壮、精力旺盛,或者还能活得长点,像江小楼这样的身体状况,只怕死得更快。刚才主审所说的现监,生活条件会稍微好一些。按旧典,这是用来关押犯事官员、轻罪犯人及涉案证人的,如果能住在那里,死亡的几率稍微小一些。寻常人如果听到这样的优待,只怕争着抢着要答应,但江小楼却只是神色漠然地道:“多谢大人好意,可我不会捏造事实!”

主审官脸色僵冷,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门的方向。

江小楼敏锐地注意到了这一点,但她并未回头观望。她隐约可以猜到,这场审判是有人监听的。似乎有人处心积虑要逼迫她承认江家谋反,可江家只剩下了她一个人,对方非要定这样的罪名又是什么缘故。用牛刀杀鸡?这实在是太奇怪了!

主审官眉头皱紧,神色冷冷地道:“你以为什么都不说就有用么,江家过去的仆人已经提供了充分的证据,其中包括江家父子勾结地方豪强、意图谋逆的书信,我现在只是给你一个坦白的机会,如果你说晚了,到时候我也未必乐意听了!”

他一边说,一边观察着江小楼的反应,试图从心理上给对方施加压力,然而江小楼只是面无表情,神情十分平淡,对他的言语毫无反应。

“江家积累了大量的财富,绝对不止江乘风给的陪嫁,你自己也清楚,除了那些店铺、京郊和周围数个州县拥有大量良田以外,还有许多农庄,听说你喜欢琴棋书画,他便连隐居深山的琵琶名家都给你请来了,银两流水一样的花出去,当别人都瞧不见吗?”

“那又如何?江家也是数代人积累出的富贵,就算他们有很多钱,和谋反又有什么关系?”江小楼反诘。

“哼,你以为光是富贵吗?你父兄就是利用这批钱财招兵买马,收买人心,意图不轨!”主审官蛮横地道。

江小楼盯着对方:“招兵买马?收买人心?这又从何说起。”

“他们两人一年倒有大半时间不在京城,四处以做生意为名联络地方豪强,这还不是证据吗?”

压根是在胡说八道!做生意的人当然会到处跑,至于跟所谓的地方豪强联系,作为大商人,最重要的就是打点好各方关系,各地豪强望族正是最重要的主顾,人人都是如此,难道带了货物不能卖给豪门大户吗?等等,对方明知道这一点,又为什么要千方百计逼着她承认父兄是反贼,难道京兆尹收下秦家什么好处,非要逼着她承认江家谋反?不,不会,她已经是一个没有利用价值的人,秦家不会浪费这种心思。那又是为了什么?

江小楼头脑飞速地转动着,面上却是一派平静地道:“大人,若是承认了谋反又如何,江家除了我之外已经没人可以满门抄斩了!”

主审官心里一喜,刚要说话却硬生生顿住:“那就等你认罪了再说!”

“大人慢慢等,恐怕这辈子你都很难等到这一天!”江小楼同样观察着对方的神情,在她说完这句话后,主审官越发恼怒,几乎难以抑制。

“先将她押下去,改日再审!”最终,他怒气冲冲地指着她,厉声道。

主审严凤雅心神不宁地进了门,立刻向屋内的人行礼:“梁大人。”

梁庆正靠坐在椅子上,眼皮子都不抬。

他年近不惑,却依旧是眼若寒星,鼻若悬胆,外表看来是一位风度翩翩的书生,再加上身材颀长,举止文雅,若是别人瞧见决计难以相信他手上染了不知多少鲜血。

严凤雅瞧出梁庆今天像有心事,自忖说话小心着点儿,便收敛了神色,端正地站着。

梁庆端起茶杯,吹了吹,一股茶香徐徐上升,朦胧了他文雅的面容。

“梁大人,审问已经结束了。”

梁庆似是才注意到他,淡淡一笑:“来了,坐。”

严凤雅哪里敢真的坐下,当即一副愧疚的模样道:“梁大人,属下不才,什么都没能问出来。愿领罚,扣俸饷、挨板子都行!若大人以为如此处罚太轻,即可把我革职,我也绝无怨言!”

梁庆叹了口气,道:“人是紫衣侯送来的,叮嘱了必须得留着气儿,你的难处我怎么会不知道。”

严凤雅松了一口气,拭拭鼻尖上泌出的汗珠:“多谢梁大人体恤属下,只是——这人一直关着,话问不出来,又该怎么办?”

他其实心里很不明白,梁大人为什么要逼着江小楼承认谋逆之罪,江家如今只剩下她一人而已,根本掀不起什么风浪,这个罪名又有何意义?

“人是交给你了,要怎么问可是你的事。”梁庆不紧不慢地说道。

严凤雅一下子急了,脸先是发白,跟着又青又黄,他怎么越发搞不懂这位大人心里在想什么,交给他,他又能怎么办?好一会儿他才僵着声音道:“大人,这人若是能打能骂,属下保管把话都给掏出来,可她弱不禁风,怕是吹口气都要倒,手下那帮人您是知道的,手段太辣,我真一点刑都不敢动,若是不小心逼死了,侯爷那儿咱们不好交代——”

“能打能骂,那不过是对付寻常囚犯,江家人都是硬骨头,便是你往死里折腾也是一样没效果,就没有别的法子吗?在这里呆了十来年,好好想一想,别急着回答我!”梁庆品了口茶,神色悠然地道。

“这——”不能打不能骂,那还能有什么法子?总不能叫他求着人认罪。

在梁庆手下混事不容易,一件事办得不妥,一句话说错了,都有可能落得身首异处的下场。要逼一个人认罪,严凤雅自然有千百种方法,可眼下分明没有一个用得上。问不出,梁庆饶不了他,逼死了,侯爷那关过不去。梁庆固然厉害,可紫衣侯也是个得罪不起的主,此事干系很大,严凤雅陷入了两难:“属下愚钝,请大人明示。”

梁庆不耐烦地放下了茶杯,用手指关节轻轻地叩着桌子,缓缓开腔道:“看来我是太高看你了,跟了我这么久,没半点长进!”

严凤雅一下子呆住,连连告罪,左思右想后定了主意,才回答道:“现在属下把江小楼作为要犯囚于监牢,着精干之人昼夜看守,但久押终不是个法子。以属下愚见,对其处置不外乎三个办法。”

“哪三个办法?”

“第一个法子是强行押着她画押。”严凤雅试探着。

“蠢材,强逼认罪又如何,我要问的话还不一样问不出!”梁庆冷哼一声。

严凤雅心里一凛:“第二个法子是严刑逼供,大不了弄死了人只对侯爷说是病死的。这牢狱是大人的天下,属下手下这些人,绝对不敢泄露。侯爷虽然势大,却也不能强人所难。”

“你当紫衣侯是傻子么?”梁庆笑容越发冰冷。

严凤雅咬咬牙:“最后一个法子,把江小楼关于水牢,不放太多水,只以让人憋屈难受为目的,这法子既不会死人又不会留伤,直教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她毕竟是个女流之辈,哪怕长了一张铁嘴也是要开口的。大人,这是最折中的法子了,总不能叫人家以为咱们京兆狱是个纸老虎——”

梁庆站起身,在屋子里来回走动了两步,摇曳不定的烛光把他的身影投在墙壁,显得恐怖而神秘,就像一个幽灵在缓缓移动,随后他猛然转过身来看着严凤雅,神色坚定:“好,就依你所言!”

京兆狱的水牢建筑在最靠近监狱中心的地底下,四周都是坚厚的石壁,分为上下两层,上面是一个小型蓄水池,只要开了开关,下层的水面就会不断上升,直到彻底将牢房淹没,整个设计十分独特。江小楼借着微弱的烛光隐约窥见整个水牢的轮廓,地下的水泛着黄光,如同水下隐藏着巨大的怪物,但那不过是烛火映射在水中的倒影,水面传来一阵阵令人作呕的腐味。

胥卒以施舍的口吻高声喊道:“大人说了,只要你认罪,就放了你出去!”

江小楼只是平静地回答她:“没有罪,怎么认?”

她的话似乎彻底激怒了胥卒,那女人将她一把推了下去。真正到了底下,江小楼才发现这空间里至多容纳一人蹲着,站站不得,坐也坐不得,只能勉强蹲在里面,水并不深,只是没到小腿而已。江小楼深深吸了一口气,整个水牢里面恶臭难忍,她尽量把身体蜷缩成一团,头靠着膝盖闭上双眼。只过了一会儿,她已经感觉到腿脚发软、身体发酸,可整个环境异常狭小,不要说站直了舒展身体,就连想要换个姿势都不可能。她只能尽量在可能的情况下,不断捏揉着膝盖和手指,防止关节僵硬。

按照道理来说,只要上面的人打开机关,这狭小的水牢就会被淹没,到时候她必死无疑。但她可以肯定,若对方想要她的性命,压根没有必要如此大费周章把人关押进来,他们的目的只是为了逼她认罪而已。当然,认罪并不仅仅是终极目标,一定还有更严重的后果在等着。

时间一点点过去,在这个黑暗狭小的空间里,墙壁仿佛从四面八方压坍下来,给人造成一种极为可怖的心理恐惧,以至于她根本没有办法揣测到底过了多久。时间越来越久,水将冰凉的感觉传递到四肢百骸,手、腿上的各处关节开始僵硬,尤其是脚趾和小腿因为全部泡在水面以下而失去了感觉。气力在一点点的衰竭,想伸直腿脚却绝不可能,要忽视目前这种可怕的局面实在很难,因为周围实在是过于安静,安静得可以听到水里面似乎有可怕的动物在窃窃游动。

或许是水老鼠,又或者是漂浮的不明虫子。

每过一段时间,胥卒便会在头顶上重复那个问题,刚开始追问的时候还保有耐心,可在接连三次得到相同的回答后,她们彻底失望了,追问的时间间隔也越来越长。她犹如身处一个狭小的棺材里,没法动弹没法呼吸,小腿向下的部位是冰冷的,身上却隐隐发烫,唯一能动的只有头脑。江小楼很清楚,对方是利用这样特殊的环境,将她丢进一个手足无措的可怕困境,这就是不用刑罚也能让人投降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