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殷嘴角浮起一丝几乎看不清的笑意,像是清风中的一丝幽香,一瞬滑过便也就过了,痕迹都无。
这风轻云淡般地一笑,却被卿如是捕捉到。他天生玉骨剔透,这般清浅一笑真教万古春。然而姹紫嫣红繁花乱眼,他到底还是这万古春里最为赏心悦目的冰花。
站在对岸将两人的动作尽收眼底的月陇西心情极其微妙。仿佛回到当年秦卿拒绝他的邀约,却跟着常轲在楼里喝茶闲话的时候。
还聊。且不打算用午膳了是不是?
耳边还传来斟隐一板一眼报备公务的声音,月陇西转过头瞥他一眼。
“结、结果……”斟隐的话语登时磕磕绊绊,最后消弭为无声。
月陇西收眼,一簇簇海棠花枝的掩映中,他勾起手指,随意攀折下一枝灿红的海棠,低头轻闻了闻。
随即步伐坦荡地朝对岸走去。
卿萧两人仍说笑着,卿如是背对月陇西,不知道他走过来了。
倒是萧殷,隔着远远地,目光就落在了月陇西以及他手中的花上。
卿如是不知萧殷为何突然敛声,还顾自说着,“我看今日的考题已经松和了许多,兴许是你们留下的人数够了,不必再筛去太多,所以……”
话未说完,发间似有别样的触感,她欲回头,却被人按住了肩膀。
月陇西一手按肩,一手抬起,将海棠插在她的发间,稍压着步摇,莫名其妙地插。入两人的谈话中来,悠然自如地说笑,“我乱逛赏花,见此处花枝曼妙,艳红喜人,就好似卿卿昨夜在我房中为我脱衣上药时娇羞可人的模样,于是特意折下来,想为你插在发间。果不其然好看得紧。”
一顿,不等旁人说话,他又做作地抬眸看了眼天,失笑道,“啊,我看这时辰也刚好不早了。卿卿,娘还在院子里等我们用膳呢。萧殷,你若无事,就回去温习书本罢。”
萧殷:……
萧殷:世子,恕我直言,你吃起醋来好生幼稚。
作者有话要说:
1.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小樱代表广大人民群众说出了心声并得到官方认可,将此句列入【官方吐槽】中!
2.二卿构思的婚后好惬意~自己还没发现已经把自己当女主人了。
二卿:你这里要放个不拉不拉不拉~
月狗:买。
二卿:你那里要摆个不拉不拉不拉~
月狗:买。
二卿:emmm(这个有点想要,要不要跟他说呢)
月狗:买。
月狗:你要什么我都给你买,但你要买了东西就转头送别的男人。好生气哦。
3.下章写余小姐上场!余夫人有意刁难膈应,想让卿母受气,万万没有想到……!月狗他出现了!
卿母(感动):这是什么绝世好女婿。
月狗(深情):卿卿走了我一刻钟都不习惯。
二卿:哈哈哈哈哈哈哈臭娘们儿被气走了叭!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投出了霸王票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姗姗 1枚、宁言 1枚感谢小天使们给我灌溉了营养液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醨酒 20瓶、那天惊蛰 10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第六十七章 岳父岳母

明晃晃地打断, 卿如是以为月陇西是饿狠了耐不住, 所以来催促她去吃饭。她思忖了番, 便坦然跟萧殷道别。
萧殷不再作停留,匆忙朝二人施礼离开。
待他走后,卿如是转过身, 欲将脑袋上的海棠花给拔下来,月陇西制止她, “还挺好看的, 与你今日这身裙裳很配。”
他若无其事地拉住卿如是的手, “走罢,我们去找爹娘一起用膳。”
卿如是怪别扭, 边蹙起眉跟着他走,边建议道,“你能不能别管我爹娘叫爹娘,听着挺……就挺不顺耳的。”
“那我该尊称什么呢?”月陇西步子快, 几乎是拉着她走的,他勾唇浅笑,“随你撒娇叫‘爹爹’和‘娘亲’吗?我觉得我叫‘爹爹’似乎不大合适。”
“……”卿如是:骚上瘾了是罢。
“你就不能好好地叫声伯父伯母吗?”待走到卿父卿母的院子里,临着要进门时, 卿如是才低声纠正道。
“行罢, 那就叫‘伯父伯母’。”月陇西抬眸看进正厅,随即看向刚巧都坐于堂上的二老, 他缓缓展颜一笑,恭顺地施晚辈礼, “爹爹,娘亲,我们来了。”
卿如是睁大眼转头看向他:你他娘的到底在骚什么???
月陇西恍若未见,施过礼后就乖巧地站在那里,等卿如是。
须臾,卿如是找回自己的语言,慢吞吞道,“爹,娘……让、让你们久等了。”
卿父卿母招呼他们两人跟着过去坐,后者浅笑道,“就我们四人,不必见外了。我吩咐厨房做的都是些家常菜,刚端上来,你们来得刚好。”
几人坐上桌,卿母随手就给卿如是夹菜,“今日院子里来了不少帮忙批审的人,陇西,是你吩咐过来的罢?”
月陇西颔首,“月世德入狱之后所有的总审差事就都落到了岳父大人的头上,害怕岳父大人忙不过来,特意调了些人来。不知用得可称手?若有什么不顺意的,尽管跟陇西说。”
他一口一个“岳父大人”,卿如是在一旁扒饭,默不作声地瞥了他一眼。
倒是卿父本人对他这称呼并无任何疑惑,忙笑说调来的人手都合意。
紧跟着又道,“你也算是挑大梁了,我看陛下安排你调查月长老之事,明着是调查,其实多半是授权给你跟着管理国学府。现在国学府有些地方尚未建成,能用到你的地方不多,待两月后全数建成,你恐怕也得要跟着操心这边。”
月陇西欣然道,“那样的话,岂不是便宜我这个小辈了。能跟着岳父大人一同打理国学府的事务,是陇西的荣幸。”
卿母笑,“这孩子,嘴多甜呢。”
月陇西淡笑,稍稍颔首回礼示意。
“如是,一会走之前重新抹抹口脂,你瞧你给吃的。是在吃饭呢还是在吃口脂呢?”卿母盯着她的嘴唇看,蹙眉说她,“跟你说过多少回,用膳前先把它擦干净,免得花了妆。”
听及此,月陇西一边从袖中掏出锦帕,一边笑道,“如是今日这妆娇艳可人,想来出自岳母之手?就算是花了也好看。”说着,他转身轻端起卿如是的下颌,用锦帕一点点帮她擦着,“方才如是同我说今日上妆是为了迎客?”
卿母可太喜欢这个逢事就把漂亮话说得天花乱坠还不失行动的女婿了,眼瞧他俩你侬我侬的模样,她笑着解释道,“是。无关紧要的人罢了。从前有些小过节,要么来找些不自在,要么就是而今释怀了,上门来恭贺如是新婚。总之无伤大雅。”
寻常跟外人的话,卿母自是不会和盘托出,但她已将月陇西当作亲女婿亲儿子看待,这些话也就没什么好遮掩躲藏的了。
“哦?”月陇西故作不知,好奇地问,“不知是什么客人,小婿可认识?”
“刑部尚书余大人的妻女。”卿母稍顿,有意问道,“听说,余家女儿与你也相看过?”
月陇西想都不带想,满目薄情,“似乎是有这么一号人,但小婿已经不记得长什么模样了。”收回锦帕,他莞尔,“想来是,每日只要瞧着卿卿,别的人便统统都不入眼。”
卿如是:“……”
太会说话了。别说卿母,卿如是本人都忍不住想招他当女婿。把他给能耐的,甜言蜜语一套套不要钱地说,卿母被哄得跟是自己在谈婚似的。
“不过刑部的余大人小婿倒是经常接触,是雷厉风行之人。”月陇西道,“岳父应该知道多年前那几起关于前朝命官的案子,都是他一手操办的。”
卿父点头,啧叹道,“陛下把那几宗案子交给他,应当也是看中他手段狠辣。”
卿如是想起萧殷,神情微凝,问道,“说他狠辣,是指?”若是为了斩草除根而奉旨株连全族,倒也算不得是那位大人狠辣。
“是指,那些人死状太惨。”卿父似是不忍心说下去,只道,“不过是立场不同,并非有滔天恶行,斩首示众也就罢了,他却非要……”
卿母也听他说起过一些,知道是些血腥的东西,赶忙招呼道,“吃着饭呢,说这些做什么。”
卿父便闭口不再谈。
他不说,卿如是却能猜到,多半是沿用了惠帝时期惯爱用的刑法手段。
百年前发明的酷刑不敢说有千种,细数下来也至少有百种。崇文先生所受的千刀万剐之刑便是其中之一。
这百种酷刑中,好一部分都是月一鸣混迹军营的那几年贡献出来的。秦卿也是在被囚西阁后才知道这些。在她眼里,月一鸣从来只是个风。流纨绔而已,秦卿从不知他善奇技淫巧之术。
据说他亲审犯人时眼刁得很,生怕给人打不坏、打不疼,狱卒所用刑法不入眼的时候就喜欢当场自创一种,每每被惠帝晓得后便啧叹称奇,继而收录进《酷刑宝典》中。
惠帝也看不起普通的刑法,唯看得起月一鸣想出来的。因为足够狠。
在知道月一鸣创了不少酷刑后的很长一段时间,秦卿都觉得崇文所受的千刀万剐之刑怕不就是月一鸣提议的。
《酷刑宝典》这种恶趣书惠帝喜欢得不得了,秦卿枯坐西阁的后几年也无聊,很想知道自己最后会如何被惠帝赐死,于是买来研究过。就想看看究竟有哪些刑法够自己惨死的。
不知是哪位奇人撰写记录,书本中的介绍描述之详尽,好几回都把她给看吐了。当时的秦卿还冷笑着心想自己是否该感谢月一鸣,废她手的时候一滴血都没让她掉,不过是用圆棍折断,干脆利落,疼晕过去再醒来,也就不疼了,还包扎得顶漂亮。
当时的她正那般冷笑想着,月一鸣忽然拿着前一天争辩无果的一摞记录走进来,坐到她躺着的小榻边,挑眉笑问她在看什么书。
那时候她好几日都恹恹地,吃药进食统统不肯,没有胃口,也没有表情,就靠着窗放空看着外边,连吵都没什么兴致跟他吵了。大夫说她再这么下去恐怕就只有不到一个月可活。
不曾想,而今竟然有兴致看起书来了。月一鸣很高兴,垂眸扫了眼书,他的笑意又敛起来了。
须臾,哑声对她道,“这种书就……不要看了罢。”
秦卿没什么力气,倚着窗问他,“‘烤骨之刑’是什么?”声音很轻,不是质问,是真的想知道,“为什么这书上不介绍?你没跟惠帝讲完吗?”
月一鸣收了她的书,没有回答。
谁会知道,惠帝要秦卿死的时候就想用月一鸣以前创的这个法子。把人手、腿的皮肉和骨头剥离开,但要人永远处于清醒的状态,在皮肉里、骨面上倒满油,放在火上烤,直烤到滋出热气和油泡,生生将人给折磨死。有些人不堪火力,不待油冒泡就死了,还有些人失血过多而死,那些真熬到最后冒油泡的反而最惨。
不仅要用他创的刑法,惠帝还要他亲自执刑。后来他废了秦卿的手,惠帝得知她再也作不了妖,才让她免于惨死。
此后月一鸣自然不允许书中记载烤骨的刑法。
这刑法他只跟寥寥几个人提到过,惠帝、大女帝和她的亲信、月氏里的几个族人,但令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重生之后,他得知那位余大人当年在处理前朝旧臣的案子上,用的就是他从前创的各种酷刑,其中也包括烤骨之刑。
为何这位余大人会知道这种刑法?难道是跟他想到一块去了?月陇西百思不得其解,后来也就不再追究,默认是阴毒的想法恰好跟他一致。
卿如是倒是不知道这茬,她只是想到了那本《酷刑宝典》。
此番谈话后,几人不再提那些败兴之事,专注用膳。
因想到两人就要分别,卿母特意让卿如是送送月陇西再回来,可以说会话,不急着马上走。
卿如是应允。
出了府后,月陇西笑吟吟地问她,“我刚刚在爹爹娘亲面前表现得还可以吗?”
卿如是瞥他:“花里胡哨。”
“能讨他们欢心就成。”月陇西满不在意地笑,“我不是一贯都花里胡哨的吗?”
卿如是想到方才的谈话,又问他,“你真不记得那位余小姐了?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我隔会儿就要见她了,你隐约记得什么,就跟我讲讲罢。”
月陇西正色,“不是,我记得,但并非因为与她相看过。而是因为几日前,我在国学府的门口见到了她,她独身一人前来,但被府卫拦下。她也看见了我。正因为看见了我,她着急忙慌地跑了,生怕我会追问她来此处做什么。”
稍顿,他饶有兴致地一笑,“不如你猜一猜,她来此处做什么?”

第六十八章 当年被处死的崇文党竟然?!

国学府里无非都是些官员和考生, 再不然就是官员家眷。她一养在闺阁里的千金小姐, 如何也不会有什么事需要找上国学府里的官员, 有什么难处直接找她父亲岂不更快当?
且她独身前来,连丫鬟侍卫都不曾带,应该是害怕别人知道她私自来此处找人会多生事端。想来, 一多半是要找与她年纪相当的一名男子。否则不必如此避嫌。
这里跟她年纪相当的男子,多数是考生。
“难道是来找某位考生的?”卿如是问道。
月陇西颔首, “我也是这般猜测。我心底好奇, 所以待她走后, 特意去询问了门口的府卫。他们告诉我说,等余小姐的人跟她约好了那个时辰在门口见面, 但不知怎么地没有来,后来她想进去找,被府卫拦住,就问她找的是谁, 可以帮她去跑个腿。她竟然说,不认识那人,并不知道那人的名字。后来就远远瞧见了我,仓皇而逃了。”
卿如是神情微凝, “好奇怪。身为考生, 明知国学府不能轻易进去,还要同人约在国学府门口。没有准时到, 又不告诉余小姐自己的名姓,好歹让她有迹可循。岂不是诚心为难别人?还是说, 那人是故意这么做,让余小姐找不到。却不知为何……”
“不难猜。”月陇西淡淡一笑,凝视她的眼神别有深意,“我经历过。所以,不难猜。”
卿如是偏头看他,示意他说来听听。
他笑道,“暂且不告诉你。不如你先回去猜一猜,若是你能自己猜到呢?”
卿如是挑眉,默然接受了挑衅。
“你快回去罢。别让岳母久等了。”月陇西稍一顿,笑着抬起手,犹豫片刻,仍是轻落到她的脑袋上,揉了揉,“我很快很快就会来看你了。”
蓦地被人摸头,卿如是头皮一阵发紧,也没有听清他后边说了什么。被触碰的那刻下意识想要躲开,但最后不知怎么地就只缩了缩脖子,低着头不说话了,也不敢再动弹。
仿佛任由他顺毛的乖顺模样。
半晌,他温热的手挪开了,反教她有些不适应。
卿如是捏着上裳衣角的石榴籽绣花,嗫嚅道,“……那我先走了。”不等月陇西再答,她迅速转身,迈着小步子跑开。
娇羞,他居然看出了娇羞。月陇西轻笑了声,目送她进入正厅才离开。
回到院子里,卿母已吩咐人打点好了行装,其中包括她带来的一箱书籍。月陇西一大清早就吩咐人将他赠给卿如是的衣裳首饰都运送回了卿府,怕她不好意思收,也怕她们自己找人运送会麻烦。
卿母得知后又不得不感慨了声真是绝世难得的好女婿。
毫不夸张地说,这一房间的物件,都能抵得上寻常人家女儿出嫁要收的聘礼了。他却不过是随手一送,且还生怕卿如是不收。
于是乘上马车,卿母就跟媒婆似的在卿如是耳边说月陇西这样好、那样好,行事稳重,待人温和,出手大方,简直挑不出毛病。上马车就开始说,直说到下马车都还没夸完,可见她对月陇西的满意程度。
卿如是瞧着她高兴,心底暗忖这合约定得划算,她笑着往马车外边爬,抬眸看见宽敞的街道上,另外一辆马车迎面驶来,最后停在她面前。
她先从马车跃下,转头去接卿母,目光却有意无意地注意着那边的动静。
卿母方站定,目光移过去,那边的马车里先钻出来一个插着金银珠钗的脑袋,发间有一丝银白,瞧得出是上了些年纪,或者操劳过重的妇人。
妇人被嬷嬷搀扶着下了马车。厚重的银宝蓝长衣下搭着暗金色马面裙,佩戴金钗玉饰较多,富态尽显。不过手背已有淡淡的细纹和褐斑,发间几根欲藏却无意露出的银丝,细纹在额间,不在眼尾,说明不常笑,愁事多。
反观卿母,这些年不曾操心什么,为人豁达乐观,眼尾有正常的笑纹,额头饱满光洁,面色红润,气质依旧如少女般的活泼模样。喜着鲜亮颜色的衣裙,今日着的便是一身浅兰色银边芦苇底纹的衣裳。裙边别出心裁地剪了波纹弧度,可见其心思活络。
跟在余夫人后边出来的便是余小姐。卿如是听卿母说余小姐的性子不似余夫人那般,她温婉娴静,并非刁钻刻薄之人。而今瞧着这面相也的确如此。花容月貌,文静秀气,举止端庄得体。浅蓝色的衣裙衬得她愈发恬淡安静。
互相打量过,余小姐余姝静先向卿母问好,再向卿如是颔首示意。
卿母拉着卿如是的手,微微捏了捏她,示意她回礼。卿如是向余夫人施礼,再朝余姝静致意,眸子却依旧不经意地打量着她。
这般恬静的可人儿,独身前往国学府寻个连名姓都不曾给的人。怕不是被骗了?
“你我二人也是多年未见了。”余夫人上前拉住卿母的手,寒暄道,“你倒是不曾变样。我瞧着就跟当年未出阁时一般。”
她示意身后的嬷嬷将备好的礼拿出来。
卿母笑道,“你上门来还跟我客气做什么?这礼我看不备也罢。都是自家人,不过近些年你忙得很,才少了些联络,以后咱们多走动就是了。”
她无意一句“你忙得很”委实刺到了余夫人心坎里。
方才就觉得她这些年似是活得舒适安逸,不曾操心过什么,才能保养得体。而自己帮忙看顾先夫人留下的两个嫡子还讨不了余大人那里的好,那两少爷仗着有刑部的爹,见天地惹是生非,她忙里忙外,操碎了心。
两相对比,这句“忙得很”就不像是客套,倒像是刻意找她不自在的。
余夫人维持着笑,接着道,“本来你我二人不该如此生分,但我来之前恰巧听说你们府中将有喜事……我这个做姐妹的再如何都得备些薄礼前来贺喜。你也是,要嫁女儿怎么地也不跟我说,当年你成亲时还晓得差人来送喜酒喜糖呢,如今却怎么一声不吭了?”
她的语气尖酸,看似是埋怨,实则是讥讽她当年送喜酒喜糖莫不是在炫耀,说卿母为人虚伪。
这话说着说着,就逐渐露了些锋尖儿。
卿母想到这事就来气,当年她不知内。情,好心好意告知她自己即将成亲,又是送喜酒又是送喜糖,她半点音信都不回,好似自己把她当姐妹是自作多情一场。如今还好意思提。
她忍了忍,姑且认为她是记着当年夺夫的仇,呛她一句,暂时忍了,笑道,“就别在外边站着了,咱们进去说话。如是的喜事尚且还没个定数呢,莫教外人听见了笑话。”
这般说法,让余夫人心底好受了些,自然也就觉得当年是自己占了理,态度上就愈发地轻慢。
她们几人坐于正厅,丫鬟递了果片茶和糕点来,随即退避到一旁。
待坐定,余夫人抿了口茶,与卿母假意寒暄起来。她们不过是聊些儿时的事,卿如是听在耳朵里倍感无趣,目光落在对面的余姝静身上。
只见她坐得端端地,微垂着首,时而抿茶时而吃一小口糕点,眸色淡然,并不关心她们说了些什么,仿佛置身事外。
小半个时辰过去,余夫人终于将话题绕了回来。
她放下茶盏,好奇地问道,“你方才在门口说那话的意思是,外面传的关于月府和你们家结亲的流言,都是子虚乌有?”
卿如是的思绪这才落回她们两人的交谈中。
她这是故意设套让卿母往里头跳。卿母自然不敢把话说死了。
若说是子虚乌有,万一她出门之后逢人就说卿家的主母亲口说了没这回事,届时消息传到月府那边,不知道别人有多难堪。若说不是子虚乌有,此时月府尚未提亲,什么都证实不了,万一真有什么意外,月府没来提亲,尴尬的就是卿如是。
好在卿母心思活络,并不上当,端起茶示意卿如是,“你自己好好跟姨母说说,世子带你去过万华节那晚怎么就教旁人传出了你们将要成婚之言?”
卿如是心领神会,低头羞怯道,“那晚登画舫时没有站稳,世子揽腰扶了一把,被旁人看去了。想必是因为世子与别家小姐相看时不曾逾距,才教人觉得世子对我有意。至于究竟有没有意,那如今怎么说得清。姨母说呢?”
话里提到的“别家小姐”可不就包括被随了礼的余小姐,但卿如是不点明,只教余夫人自己膈应。余夫人瞥过她,笑道,“好厉害的嘴呀。那日在郡主的寿宴上姨母见过你一面,上去耍了段鞭子,我们那边几桌人都笑呢,夸你是个活泼的孩子。”
彼时卿母自己都跟卿如是说,她去耍鞭子实在是上不得台面。余夫人的“活泼”二字讥讽之意再明显不过。
卿母的笑意微敛,不等她说,余夫人又接着道,“郡主寿宴之前曾偷偷让小厮放言,择媳要择贤,以端庄雅静为最好,那我就有些纳闷了……”稍停顿,她刻意将视线落在卿如是身上打量,又朝卿母笑道,“倘或如是真的嫁入月府了,想必也是因为她自有过人之处罢。”
这话说来气人,又挑不出错。
卿如是抿着嘴角淡笑,不慌不忙地喝了口茶,正待要怼回去,没开口,就有小厮前来禀报,“夫人,小姐,世子爷来了。说是自与小姐分别之后就食难下咽,惦记着夫人和小姐的安危,所以特来拜访。管家没拦着,已经请进门了。”
“月陇西?现在?”卿如是讶然,装了小半个时辰的娴淑温婉顷刻间破碎,“他有病罢,我不是刚跟他道别吗?”
这是她们前脚走,他后脚就跟上了?不然哪有这么快当。
话落,月陇西已抬腿跨入门槛,素白折扇一合,敲在掌心里,轻握住后抬手施礼道,“岳母大人,小婿到底不放心您跟如是的安危,特意尾随跟来。您不会怪怨小婿罢?”
稍顿,他的余光瞟过余夫人,敛了笑意,“不知家里来了客人,晚辈失礼。”
余夫人的脸色颇为难看,刚还问起外边的流言是否子虚乌有,没说两句呢,这会子正主就上门拜访,还称呼卿母为“岳母大人”,自称“小婿”,并称卿府为“家里”。不是照着她的脸打是什么。
她不高兴了,卿母就乐不可支,忙招呼他来坐。月陇西选了卿如是身旁的位置坐下,偏头看她,低笑道,“我说我很快会来看你的罢。”
快,未免也太快了。
毫无分别又重逢的过渡感。
卿如是瞧见,他身上着的是银白麒麟纹锦裳,与方才在国学府中的穿戴截然不同。
敢情方才跟她道别后,不过是回屋里换了身衣裳?
把他给骚的,换身衣裳又登场了不是。
卿如是瞥他,“你来做什么?”
“我来找你,带你玩。”月陇西低声回,抬眸时恰好看见余姝静躲闪且慌张的神色,他用手肘轻碰了碰卿如是,示意她看。
卿如是看过去,果然瞧见余姝静坐立不安的神情,与方才隔岸观战,仿佛一切与自己毫无关系的淡定截然不同。想来是看见月陇西就想到那日去国学府找人无意被他撞见的事。
那边,余夫人微皱眉,低声叱责,让余姝静向月陇西施礼。余姝静这才反应过来,赶忙起身请安。目光却不敢上抬。
“陈姑娘免礼。”月陇西虚抬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