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下午。
踏入这座法国后期文艺复兴样式的花园别墅,便被深深吸引。建筑平面与立面中轴线对称。平面中部向南呈半圆形凸出,两边是露天双抱大石梯通向二层大厅。安之拾级而上,举行宴会的二层,镶有半圆券拱落地窗,上有浮雕装饰,中部突出有四对爱奥尼式双柱倚柱。大厅内保存有镶嵌彩色玻璃大窗,华丽典雅,顶部天花雕刻精致,室内装修多用柚木及硬木拼板,受新艺术派影响布置。此刻水晶吊灯通透撒光,珍馐美酒陈列,名媛绅士或赏景或闲立。宴会弥漫着一股喜庆的气氛。
她着Armani褶皱薄纱长裙,飘逸中潜藏着性感;精致的妆容覆在脸上,如同瓷娃娃一般的高贵易碎;乌黑的长发,在脑后打上发结,精心打理。身上无任何珠光宝气,只是那匀称凹凸的身材,白皙恍若透光的皮肤,偏偏让人无法移开视线。
安之。何凌希侧目。隔着二十步的距离,其他的人都从眼中悄然隐去,就独独余下了她。
他走上前去,拾起她的手,落下礼节式的轻吻,唇边染上笃定的笑。
安之垂眉,知晓周围的目光嗖嗖地都往她这儿来,顿觉不自在。何凌希的吻手礼,让她想起昨日中午睡醒时,发现自己靠在他的肩膀上的错愕与慌张。安之脸颊转而浮上红晕,连带着手背都有微烫的感觉。
何凌希领着她与朋友们寒暄,他们见安之是新面孔,再瞧瞧何凌希的脸色,便也猜得两三分。对安之的态度,说不上热情,也算是友好。
安之也就是笑笑,不甚在意。还是不太喜欢这样的场合,在陌生人探究的眼神里,刻意描画淑女的模样。更可怜了她那昨天已饱受摧残的双腿,如今踏在十厘米的高跟鞋上经受二度摧残,让她头疼不已,就不该碍于他是老板就答应来什么私人宴会,断了腿也不算工伤啊!
而且令她费解的是,所有的来宾似乎都向何凌希送上贺礼,说些什么祝愿的话。怎么像是,生日宴?
“咦,老婆大人,这是安之吧!”
“嘶,仔细一看,还真是。”
“老婆,你一定看错了,安之怎么会在何总旁边呢?”
“没错啊,真的是安之。”
青盛和方艾的一搭一唱把安之从天马行空中拉了回来。
“度蜜月回来了?”何凌希见他们俩戏演完了,开口道。
“我的确蜜月度得乐不思蜀啊。不过幸好回来了,不然怎么能看见这出好戏。”青盛邪勾嘴角。
“这才是个开始。”何凌希一派淡然。
“方艾,我们到一边坐下聊聊吧。”她此刻极需让双腿得到休息。
方艾却看向何凌希,像是在征得他的允许似的。安之于是不满地瞄着他。
“两位女士,请自便。”
安之拖着方艾往偏厅的沙发那儿去。
“你不是不缺翻译吗?”青盛望着她们远去的背影,一阵揶揄。
“现在缺了。”何凌希面不改色。
“那Tina呢?她可不是那么容易甩掉的。”青盛再接再厉。
“不容易不代表做不到。”他从侍从那儿拿了一杯香槟,轻啜一口。
揶揄不成,青盛拍了拍何凌希的肩膀,收起无所谓的笑容,道:“凌希,安之也算我半个妹妹,你知道分寸。”
“青盛,你也该明白。安之她不是Tina。”
“这真的是何凌希的生日party?”
“你不知道?你不知道你怎么会来参加。”
安之这回是悔得肠子都青了。右眼皮跳果然是凶兆。她脑袋顿时耷拉下来。
“看来何凌希在葫芦里卖药了,安之,有戏哦。”方艾笑得祸水。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方艾,你的嘴脸越来越像青盛那个奸商了。”安之右眼皮又开始闹腾。
“小安,如果何凌希是认真的,试一下又未尝不可。”方艾口气认真。
“方艾,你好好看看这地方,看看这些人。拜金的、奢靡的、虚幻的,这样的生活,适合我吗?我们都不是小孩子了,清楚这个世界的生存法则,名媛这个词,离我太远,我也不想去追逐。”安之抬眼,“何况,我不是没有尝试过,去接受另一个人。但随着年龄的增长,年岁所累积起来的性格、价值观太过固执,想要再让另一个拥有自己世界观的人走入我的世界,并不如以前那样容易了。”
“听你这样说,倒是我幼稚了。”
“唉,没办法,像你这种常年被爱情滋润的女人智商恒等于零,我理解你。”
“个小妮子。其实,你反感上流生活,和程一之也不无关系吧。”
安之沉默,呼出一口气:“或许吧。”
“笨小安,你什么时候才能真正走出来啊。”
“总会走出来的,早晚的问题。”安之支着脑袋。
“你就是这种散漫的性子。先不说这个了。那你的生日礼物…”
“反正没带,走一步算一步了。”安之起身:“你家老公在寻你了,我们过去吧。”
“生日快乐。”安之走到何凌希面前,端着香槟,“Cheers.”
何凌希微抿一口酒,也不说话,像是在等着她的下一句。
“好吧,我承认,我是刚知道今天是你生日。作为员工,虽然是非正式的,但不关心上司,实属不该。要不,我罚酒三杯?”安之叫住waiter。
“安之,今天我是以朋友,而非上司的身份邀请你来,所以这酒,还是免了。”他示意侍从离开,“如果你真的觉得抱歉,我倒有个提议。”
何凌希修长的手指把玩着酒杯,脸色似乎是镇静而淡然的,但那双墨笔勾勒的眼睛此刻亮得出奇。安之深刻感觉到右眼皮的跳动,很不好的预感。
“洗耳恭听。”
“答应我,签下FL的合同,在剩下的四个多月,继续帮助我。”他徐徐道来:“还有就是,除了工作时间,不要叫我何总,叫何凌希,或者凌希。”
他说“凌希”两个字的时候,身体前倾,淡淡的古龙水味便萦绕在安之鼻尖,心脏有刹那的停顿,随即以不正常的速度重新跳动。“啊?哦。”于是,她就只能挤出这么两个字。
“谢谢你的礼物。”他将身子俯低,凑到她耳边:“你今晚,很漂亮。”
当安之终于从迷幻色彩中走出来,发现她刚刚好像被拐骗签了一份长达四个月的卖身契的时候,惊觉大厅里的气氛颇为诡异。似乎所有宾客的视线都在自己和不远处一着正红色礼服的美艳女子间游走徘徊。那女子步伐轻盈,扭着杨柳细腰款款而来,胸口佩戴的钻石吊坠晃了众人的眼。
“凌希。”这语调是极为甜腻的,闻者无不浑身一阵酥麻。仅仅两个字就能喊出万种风情。
Tina在极远处便瞧见何凌希,还有对面的安之。便优雅地迈着步子,故意挤开安之,来到何凌希身侧,自然地挽起他。语调亲昵:“凌希,这是哪家的千金小姐?怎么从来没见过?”看着周围的目光纷纷向这里集中,Tina笑容更盛。
挑衅的架势、轻蔑的眼神,安之顿时领悟情势。眼前的高挑美女一定是何凌希的情人,而自己因为被何凌希邀请担任女伴而成为她的假想敌,现在摆出一副女主人的架势想要刁难于自己。
安之最烦这些繁琐的关系,自然也不去接口,反正美女问的是何凌希。
“她是我的女伴。”何凌希的语气淡而柔和。
Tina挽在他臂膀上的手,渐渐松开,她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众人的神色一派了然,何凌希袒护安之的态度已非常明显。至于这个Tina,家里和黑道扯得上关系,向来自视甚高,吃鳖的样子着实很有看头。
“Tina,今晚的主厨是特意从英国请来的,我想你会喜欢。”何凌希连着扔出第二句话。
极绅士的语调,极柔和的神情,给了Tina台阶下,可却也是在下逐客令。安之在一旁,怜悯地忘了Tina一眼,所以说了,这样的男人,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
Tina的手在身侧握成拳,怕是快将银牙都要碎了。娇笑里多了三分怒气,她挺直腰杆,与安之擦肩而过,带起一阵阴风。
安之无奈,自己平白无故的在两人之间当了炮灰。
突然,室内一片漆黑。唯一可见的,是来自于远处缓缓推来的多层蛋糕上蜡烛的光亮。舒缓的乐曲倾斜而来,一路点亮宾客浅笑的容颜。当蛋糕终于停留在何凌希面前时,安之终于借着微光,看清他的神情。眉目舒展,薄唇上扬出完美的弧度,深刻的五官因烛光昏黄的色泽而蒙上柔和的色彩。不是没见过样貌精致的人,只是独独何凌希最为特别,那样的气质,说不清道不明,更在他偶然流露的关心与袒护下,更为隐秘莫测。安之心底陡然生出些许恐惧的情绪,不知缘何而来,只是想要逃离,想要移开落在他身上的视线。
手袋里,震动不停传来,是手机。安之扭头便向无人处疾步走去。靠在楼梯口的墙上,她轻抒一口气,拿出手机,是母亲的电话。
通话时间很短,但放下电话,安之一颗心忐忑不安,叫住了不远处的侍从,让他给何凌希递话,便匆匆下楼离去。
片刻,何凌希就收到了这样的简讯:父亲突发事故,请允许我先行离开,另生日快乐——安之

第四章(改BUG)


十点,安之赶到医院,父亲仍在急救室里。母亲坐在长椅上,一言不发。
“妈,爸怎么样了?”话出口,竟带了哽咽。
“不知道,我也是接到医院电话才过来的。说是你爸出了车祸,送了进来。他今天晚上是在外头应酬…”母亲的声音有些颤抖,“会没事的。”
年过五十的她,眼角爬上了皱纹,眼眶微红,泪蓄着却没落下。
安之抬眼,急救中,白字红底,晃了眼。脑海中位置的空白,不敢猜测结果,隔着一扇门,是怎么样的场景。每一分一秒,都是一场漫无边际的等待。她立在门口,移不开步子,也坐不下来。就像陷入了无声电影,画面单调,路过的病人护士,只看得见嘴唇的蠕动,却没有声响。
不知过了多久,医生终于推门而出。
这时周遭才重新出现了声响,他说:病人性命无忧。那一刻,母亲真正松了一口气,眼泪也终于滑落了下来。
而安之,却呆立在原地。因为,那医生,分明是程一之。而他,也看见了她,惊讶地微张双唇,随即合上。
没等他再说什么,母亲便开口,询问父亲的具体情况。
安之在一旁静静地听着。多处软组织挫伤,大量失血。并且颈椎挫伤,右臂骨折,是否能完全恢复到原状,要视情况而定。程一之说完话,便扭头离开,两人目光也再无交集。
“幸好。”母亲握着安之的手,“看看你爸爸,你就先回去吧,这里有我。”
“我没事。”
“还没事,你看你穿那么高跟的鞋子,脚都磨破了要。”
安之这才惊觉,自己仍旧是宴会的打扮。“晚点走吧,明天也没工作。”
办了住院手续,在病房里陪着母亲照看昏睡的父亲。再回到家已是凌晨。
卸去厚重的妆容,洗了澡。安之躺在床上。闭上眼,今天的种种,就像一场话剧,在脑海里上演,何凌希烛光照应下的面容、父亲裹着纱布的样子、程一之凝重的神色…这些或彩色或黑白的场景混作一团,不停盘旋,终究让她入了梦。
这一夜,她睡得极不安稳。
第二天中午,安之便又回了医院。
路过急诊室,安之的脚步不由地放慢,抬眼望去,没有搜寻到那熟悉的身影。相见倒不若不见,安之勾勒勾嘴角,快步离开了。
病房在七楼,一进门,便能见父亲床头一大束鲜花,五颜六色,煞是出跳。
父亲已经转醒,但面色仍旧苍白。脖颈,右臂都被固定住,脑门上还缠了纱布。
“爸。”安之坐在病床边,鼻尖微酸。印象里,父亲一直是硬朗的。而如今卧病在床,她才发现岁月无情,他也快到花甲之年了,却还要经历这样的波折。
“一副哭腔作甚么。”
“对不起,我在国外那么多年,也没怎么回来看你们。”
“你还晓得啊。放心,你爸我一时半会儿死不掉,给你悔改的机会。”
“爸!”安之娇嗔,“什么死不死的。”
安之的性子随了父亲安行耀,倔脾气,却也是心软。父亲嘴上不说,却一直是宠着她,发现她爱吃什么,就会买许多在家里搁着,她要学什么做什么决定,只要靠谱,父亲也由着她,不多过问。其实,她始终都是被人宠着的吧。
“爸。这花是谁送的?”
“不知道,一早就送来了,看卡上的名字也没见过。”
安之出去好奇,翻开卡片,赫然写着:“祝伯父早日康复,晚辈何凌希 敬上”笔锋硬朗大气,却也不乏灵动。
“认识么?”
安之这才回过神来:“哦,是我…我一个朋友。”
“小伙子?”父亲皱眉道。
“啊,嗯。”安之垂眉,有股说不出的滋味。
“你说养女儿干什么?到头来还是要被人拐走的。”
“别瞎说,只是朋友而已。”
等到七八点的时候,父亲便将安之赶回家了。
安之搭电梯下楼,哪知在底楼,竟又遇上了正准备回休息室的程一之。
走道里人来人往,他们还是见到彼此,两人都停下了脚步。消毒水的气味弥漫在空气中缓慢流动。两人都不知如何开口。可耳旁都充斥着嘈杂的声响,有伤患痛苦的呻吟,有丧亲者的悲恸哭喊,似乎也有劫后逢生的叹息。
“昨天,谢谢你,救了我爸爸。”最终安之打破了彼此的沉默。
“这是我的本分。伯父他,还好吧。”
“嗯,中午的时候就醒了,但精神总不太好。”
“安之。”程一之顿了顿,“你要有心理准备,可能会留下后遗症…”
“我知道。”她的声音细若蚊蝇。
他比她要高出许多,看她缩着肩膀垂着头的样子,心中不免一紧。他知晓的她,生活始终平静安宁,不大富大贵,也过多的无大起大落,这样的意外,或许是第一次,他忍不住想要安慰她。但又能怎么安慰?对她来说,他或许也是她生活里的一场灾难吧。
“早些回家休息吧,别把自己累垮了。”
“我走了,再见。”安之抬头,扯出一个不算太难看的笑容。
就这样再见吧,他们之间,就只能有疏离的问候了,她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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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公司,母亲家,自己家,在四个地方来回穿梭,一个星期就这样过了下来。
四五点的光景,夕阳沉沉下落,天空染上一片赤红。安之拖着疲惫的身体,踏过人潮拥挤的街道,只穿着单衣,竟然感觉到些许凉意。
回到家,安之便扔下包,进了浴室。
泡在浴缸里,蜷起双腿。脑海中浮现的还是中午在医院里的情形,主治医生说,过些天就能下定论,父亲今后行动能力会受到多大影响。心中甚是忐忑,她也不敢去猜测什么结果。只是这次事故,父亲身体确实弱了许多,她这个做女儿的,说不出的心疼。不免忆起小时候,骑在爸爸头上的场景,有些模糊,却带着化不开的暖意。时光荏苒,一生一趟旅程,为何总如此匆匆…
手机铃声打乱了她的思绪。她裹上浴巾出去接,是Anna。
“安之,后天有上午十点,有批重要的客户要过来。相关资料我已经发到邮箱了,你查收一下。”
“好的。”
“话说,安之。你有没有发现你这几天工作少了很多?”
安之细细回想,从上次何凌希的生日宴之后,工作似乎真减轻了不少,都有好几天没有见到他了。
“这话怎么说?”
“自从你前两天签了正式合同,何总他,把很多会议翻译任务交还给我了。原以为你来我能轻松一些,唉。还要工作,先挂了。”
是在照顾她吗?因为他知晓自己的近况,所以…有了这样的想法,安之顿时胸中涌出一股暖意。而随即,又否定似地摇摇头。
抬眼窗外,天已是全黑。锁了通往阳台的玻璃移门,拉上窗帘,快要秋天了,还真是萧索的季节啊。情绪低落的时候,似乎那些负面的回忆都会涌现出来吧。
和一之分手的时候,也是这样低迷的岁月,这样墨兰的天色。那时,他在S市大学附属医院的休息室,而她在巴黎商学院的学生宿舍,横在他们之间的是9274公里的距离。握着手机的手,早已是冰凉,最终,她淡淡地吐出五个字:“我们分手吧。”看不见他的表情,却也能猜到。如果他在面前,那唇角会拉下几分,死死地盯着她看,最后垂下目光。而那时,她只能从听筒里感知一句:“对不起,安之。”似乎她还能听见急促的女声,唤他去看刚进院的危重病人。接着就是“嘟嘟…”的忙音。他和她,谁也没有说再见,就此开始了新的人生。
不是不难过的,这样的分别,原因不是谁变了心,而是发现光有心动,有憧憬,无法维系整个漫长而沉重的人生道路。他是富家子弟,顶着压力选择弃商从医的道路,已是万分艰辛,再要违背父母之命和一个平凡的女孩子天长地久,其中坎坷,唯有当事人心知。她想过退缩,却是倔强的性子和他坚定的眼神在支撑着她前进。可最后,他竟然酒醉,与蒋家小姐蒋蓝馨一夜同宿。那时她想,或许是该放手了,成全他的责任他的孝道,也成全了自己不再苦苦坚持。
下周,他和蓝馨便要举行婚礼了。这样,也好。若不是这段感情的仓皇结束,也不会有今日的安之。
换上居家服,收起杂乱的思绪和无章的回忆,安之打开电脑,从邮件里下载了工作资料,着手进行整理翻译,不再有旁骛。直到凌晨三点,安之才睡下。
再睁开眼,已是下午。天色阴霾。
躺在床上,安之仍旧不想起来,只是盯着米白色的天花板,一阵阵发呆。屋子里唯一的声响,来自于墙壁上悬挂着的时钟。
刚回国就是工作,又碰上父亲住院,家里好多东西都没来得及添置,连块像样的地毯都没有。每天对着装潢简洁,没有一点生气的屋子,实在很闷。
此刻,她萌生了去IKEA的念头。于是,迅速地从床上坐起来,抽出笔将要买的东西记下来。
才写到一半,传来一阵敲门声。猜这钟点,大概也就是母亲。她下了床,边撸头发边走到门口,打开门,顿时愣在原地。
隔着一扇防盗门,门外,站着黑发男子,上身套着大V领T恤,一副好身板昭然若是,配着剪裁独特的宽松休闲裤,多了几分居家的味道。而门内,安之头发蓬乱,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身上是一套棉质睡衣,毫无任何形象气质可言。
“何…何总,你为什么会来这里?”安之抚额。
何凌希见到安之如此,挑眉打量了一会儿,随即扯开笑来,墨色的瞳仁都蓄着笑意:“慰问员工。”
安之脸黑了一半,撇嘴,有穿成这样慰问员工的么。
“你打算一直隔着铁门和我说话?”他敲了敲门板,脸凑近,隔着门栏,散发出危险的讯号。
安之自然知道失礼之处,但也不想让何凌希进屋,于是心念一转,道:“我正打算出门买东西,何总你要是不介意的话…”
“我不介意。”
“那你稍等。”她便转身回屋梳洗换衣了。
何凌希背对着靠在铁门上,还是第一次被人拒之门外,不讨回来怎么行。
开门时,安之已是平常装扮,银色蝙蝠袖单衣配了窄腿裤和平底鞋,鼻梁上架了副框镜,掩饰了浓重的眼圈。
“去哪?”
锁了门,安之抬眉。“IKEA。”
安之快步走在前头,五层楼下来,有些气喘。银色跑车横在楼前,在灰蒙蒙的天气里,倒也丝毫不见突兀。
何凌希替她打开车门,随即也坐进车内,发动跑车。
白白送上门的车夫,也是不错的。安之想,有些事,还是顺其自然的好。

第五章


路况尚好,车速便提了上去。
“你父亲情况如何?”
“没太大问题,就是后遗症还不清楚。”
“我联系了几个名医,过两天就给你父亲会诊。”
安之系着安全带,头靠在玻璃窗上,不去看前方的路。她不怎么爱坐副驾驶座,因为看超车有时不免让人胆颤心惊。
“谢谢你。”
斜眼睨着身边的男人,真是从哪个角度都无可挑剔。自艾的一笑,安之将视线移向窗外。
车最终停靠在IKEA的车库里。
何凌希倒是第一次来这地方,见周围要不是拖家带口,就是年轻情侣,于是心情大好。见她一会儿在卖地毯的地方,挑挑拣拣,一会儿又在厨房用品那儿,研究打探。他跟在后头,脑子里突然冒出“家”这么个字,不免也惊了一下。眼神无意识地四处晃,竟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那个男人,似乎…何凌希眼中暗光微闪。
安之此刻被两只杯子难住了。这个粉色的,上头还有一只小白兔,很是可爱。而另一个白色的,半透明,简洁大方。一时不知选哪个好。
“这个,比较适合你。”何凌希将那只粉色的杯子拿了去,放进购物篮里。
安之看着空空的左手,便将另一只杯子放好,也没说什么。其实,她有点偏爱这个杯子。
“去看看床上用品。”何凌希率先迈开了步子。
“诶诶,我用不着啊。”安之小跑地跟上,“你要买?”
“被子棉的好还是丝的好?”他随口问道。
“看个人喜好。棉的有厚重感,丝的也好,就是太轻。”
“我的话,还是比较喜欢棉被。”“那就棉被。”
程一之闻声,猛地回头,这个声音…
穿着随意,未施脂粉,此时的安之正抬着头,在货架上挑选着棉被的花色,身旁高大的男人从她手里自然地接过购物篮,篮子里装着各色生活用具。她指了指上头的棉被,男人便凑到她身边,毫不费力地取了下来。
那男人莫不是近来在商场上风头很劲的何凌希?他们两个怎么会…程一之正猜测着什么,却见不远处,何凌希侧目,视线如锋芒一般向他刺了过来,程一之不由得震住。而那男人,竟朝着他扯出一个倨傲的笑,片刻又收回目光,揽了揽安之的肩膀。安之丝毫没有注意到程一之的存在,冲身边的人笑笑,两人并肩走开了。
“一之,这套餐具怎么样?”蓝馨挑了半晌,总算看中,却见程一之发了呆,柔声道:“一之,怎么了?”
“没什么。”程一之回过头,笑容温和:“你喜欢这套就买了吧。”
“嗯。”蓝馨朝一之刚出神的地方望去,手在身侧收紧,指骨泛白。
双手空空的安之,见何凌希手里提着购物篮,着实有些过意不去。先前她购物篮提得好好的,半途莫名其妙地就被他拿了去。要绅士,不该一早就帮她提了么,脾性还真是无常。
“一共**元。”
安之抽出银行卡,递给收银员,却被另一只修长的手挡开了。
“到底哪张?”收银小姐不耐地皱眉。
何凌希冷冷地扫了收银员一眼,那位小姐便立刻换了脸色,接过了他手里的金卡。
和他一起来宜家,这样的破主意到底是怎么被她想出来的,安之无奈地想,这样的纠缠不清,暧昧不明,还真不是很好的感觉。
眼光微瞥,却见3号收银处,一双俪影。他们,也来置办家具了么。也是,都要结婚了。程一之,蒋蓝馨,最终还是走到了一起。她修长的玉臂挽着他,两人有说有笑,说到开心处,她踮起脚在他脸颊上印上个吻,亲昵自然。安之低下头,那时一之父母将蓝馨介绍给他,他还对自己信誓旦旦,认真地说:除了你,谁都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