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母。”夏晴放下手头的早餐,起身去迎,却被顾然止住。
“你难得回来一次,就别那么多礼数了。”她走到夏晴边上坐下,执着她的手:“让我好好看看,你可又瘦了。在那儿很辛苦吧。”
“也还好。伯母,你最近身体怎么样?”
“没什么大问题。就是啊…”顾然刻意顿了一顿。“你伯父啊,他着急了。”
夏晴疑惑地抬眉。
“你那么聪明,还给我装糊涂”顾然笑着点破夏晴:“你和子卿的婚事要拖到什么时候?”
夏晴眼底微闪,随即低下头来,额前的刘海细碎地垂下。
“伯母。”她软软地喊了一声,摆出鲜有的娇羞模样:“这又不是我说了算的。”
“小晴,我知道子卿这孩子过去心性不定,在外头也惹是生非过,但这几年他对你怎么样,你还不清楚吗?”顾然领着夏晴,让她在梳妆镜前坐下,取了梳子一下两下地给她梳理头发。
“你们两个也该到定下来的年纪了。子峰的两个孩子,大的都6岁了,小的也有一岁多。孙子孙女都有了,我也不会逼着你们要孩子。结了婚,你们是要搬出去还是和我们住都由着你们。”
顾然和蔼地笑着,絮絮地劝:“子卿这孩子心思深,骨子里又像他爸爸,独断得很。你也多包容着他一点,我想你们会幸福的。”
夏晴抬手,覆上顾然的手背,她朝着镜子里的顾然笑着点头:“回头我会和子卿商量的。”
顾然清楚她的回答又是一招缓兵之计,她喟叹,放下梳子,语重心长:“你和子卿毕竟经历了那么多,既然还在一起,就该好好珍惜。你心里头的苦,除了他,还有谁更能知道。人生苦短,你们都该好好珍惜。”
说完,顾然便离开了房间。夏晴依旧坐在椅子上,拿起方才用过的梳子,继续梳着头发。头发有些长了,她默默地想。
这两年每次回韩家,韩父韩母都含沙射影提她和韩子卿的婚事,她往往都觉得不胜烦恼。她和韩子卿之间经历太多,关系太过复杂,又有诸多隔阂,要结合相守,岂是容易?
可今次,顾然说道“人生苦短”、“好好珍惜”这几字的时候,她却横生了别样的感觉。人生既然那么短,到底还有什么值得执着呢?是不是真像顾思彤所说,她和韩子卿,都花了太多的时间纠结于对彼此的猜测和思虑上,而忘记了人与人之间,其实可以很简单。

过了中午,韩子卿和父亲一道回来。夏晴出于礼数,下楼去迎。
父子两个都着着运动衫,韩敏楚当兵出身,身子骨硬朗,年近七旬依旧气宇轩昂。他进门一瞧见夏晴,就爽朗地笑开。
“你可起来了?今早想叫上你一起去运动的,子卿这小子还舍不得,说让你多休息一会儿。”
夏晴笑着叫了一声:“伯父。”
而韩子卿则没顾父亲语气里的揶揄,坦坦然然走到夏晴跟前,轻吻她的脸颊。
“睡得好么?”
夏晴笑着应了一声。
“到底是年轻人。看看你妈,都懒得下楼来迎接我。”韩敏楚摇了摇头,坚毅的眉眼此刻摆出十足的无奈。让外人瞧见了真以为他是个普普通通的老头。
可其实,他经历的世事远比他人多得多。韩父当年和夏广磊年轻时一起当过兵,是生死战友。退役后,夏广磊被分配到了Y市,而韩父则在S市位居要职,之后又当了大型国有企业的厂长。市场经济开始热火朝天,韩敏楚就又下海经商。而他的妻子顾然,家庭背景也是错综复杂。在S市,韩家早已扎根,且盘根错节不可动摇。
“你就知道在儿子面前胡言乱语。”顾然盈盈地就这扶手从楼梯上下来,出现得恰到好处。
她埋着步子迎上前去挽住丈夫地手臂,道:“人家小两口亲热,你凑什么热闹。赶紧跟着我上楼,洗把澡去。”
韩子卿淡笑看着父母一搭一唱,伸手揽了揽夏晴:“我们也上楼去。”
夏晴跟着韩子卿走到他卧室。他背对着她,顾自脱起衣服来。夏晴倒也习以为常的样子,倚在一边的橱门上,懒懒地看他:“怎么,这是在色诱我不成?”
韩子卿笑而不答,将上身的衣服除干净了,便走到衣橱边打开取出居家服,随即转身往淋浴房走去。
看着男人完美的腰线和背部线条,夏晴偏过头,视线定在房间柔软的地毯上。
浴室传出一阵阵水声,夏晴拔高了声音:“伯母今天来催婚了。”但久久听不到回答,她便走到浴室边上,隔着一扇门,有把方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猜得到。”里头传出男人的话,依旧不咸不淡。
“你倒是什么时候都很淡定。”夏晴背靠着门板,冷笑。

当年韩敏楚的公司初具规模的时候,韩子峰就毕了业开始在商界摸爬滚打。而韩子卿刚进大学没多久就跟着韩子峰一道进入了韩氏,也就是那几年,韩氏影响力急剧扩大。
在那样一段青葱岁月,韩子卿经历了世间百态,诱惑、背叛、犬马声色…但就在他24岁那年,突然决定离开韩氏去意大利继续深造。之后的那一个夏天,他遇见了夏晴。
现如今的夏晴回首,才发现自己被他摆布几乎是一定的了。遇到他时,她是个连养活自己都困难的人,却还可笑地执拗着自己的自尊。而他那个时候,套着学生的皮囊,内里早就有缜密的心思。
夏晴还思忖着什么,背后的门就被打开了。她一个不稳就踉跄地往后倒去,被韩子卿抱了一个满怀。
“小晴,你投怀送抱的本领又有长进。”韩子卿稳稳地接住了她,索性将她搂进怀里,手勒住她的腰,轻咬她白皙的脖颈。
他头发湿湿的,水滴答地落在她的皮肤上。
“把头发擦干,都弄湿了…”夏晴不满地嘟囔。
韩子卿却没放开她,低笑地覆在她耳边问:“还可以更湿一点,要不要我帮你?”
“这大白天的,你倒是嗑错药了,嗯?”夏晴别过头,薄唇擦过他的下颚,尾音上扬。
韩子卿勾起她的下巴,吻住她,辗转地吮吸,极致缠绵。他们太过了他们太过了解彼此地身体,夏晴当下被他吻得犯了晕,脚下就跟着没力,紧紧抓住他勒着自己的手好支撑着身体和理智。
“韩子卿,每次都这样耍流氓有意思吗?”她微微喘息,美目横了他一眼。
“别好像说得都是我一个人的问题。”韩子卿回答得理所当然,他停顿了片刻,又悠悠地说道:“不认真考虑一下我妈的建议么?”
笑容从夏晴的脸上消失:“我们应该只是盟友的关系吧。”
韩子卿手指划过她消瘦的脸颊,语气轻柔:“你有见过住在一起的盟友么?”
“别说了…”夏晴隐隐觉得不妙。
韩子卿偏了偏头:“你不是一直想要看穿我,知道我真实的想法么?”
“那你告诉我,如果你真的喜欢我,你为什么四年前你要对我说那样的话?为什么拥抱我之后却又要把我狠狠地推开?”
“为什么这么问?”韩子卿眼中闪过一丝不明的神色。
夏晴笑出声来,她握住他的手,指尖冰凉:“你看。韩子卿,你永远都对我有所隐瞒。盟友,是最适合我们的位置。”她的笑容里有些苦涩,“简单平凡”或许对她来说才是真正遥不可及的。
“我们都不要对彼此有要求,有期许。到时候才能一拍两散,不是么?”
夏晴笑得无所谓,韩子卿反扣住她的手:“夏晴,你够了。”
“喔喔,这么容易被激怒,可不像韩少爷你的作风。”
韩子卿闻言,手收紧,笑容里散发着危险的讯号:“我生气,代表我在乎。”可夏晴依旧把他的话当做笑谈,放肆地笑。一把将她勒紧怀里往床上带,韩子卿的动作简单粗暴,牢牢压制住夏晴。但女人没有丝毫恐惧,她笑着看他,问:“又想要来强的么?难道你不知道,攻心为上,攻身则为下下之策么?”
男人的动作刹那停滞,他抬头看她,神色复杂,欲言又止。良久,他起身,摔门而出。夏晴躺在床上,衣衫凌乱,她抬起手臂遮住自己的眼睛,胜利一般地笑,可随着笑声滑落的还有眼角依稀可见的清泪。
她知道,自己是在害怕。怕希冀复织,怕爱而不得。

第十八章
18

两人在S市刚呆了三天就要回东区工作了。在韩家人面前,两人一就是笑语盈盈,但私下里,韩子卿几乎和夏晴没有交流。他晚上外出也不告知她,自行穿了衣服便出门了,到夜里两三点才归家。夏晴也硬是不多过问,两人就此陷入了冷战的边缘。


周一,两人动身回东区,到的时候已接近晚七点。夏晴这两日晚期早眠,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光顾着补眠,却很少吃饭。下了飞机,夏晴蹙着眉,手抵着胃,面色苍白。
韩子卿见状,脸色不愉,二话没说直接带着夏晴去粥店喝粥,待回到公寓,便又耗了一个多小时。夏晴洗了澡,裹着厚厚的毯子捂着胃坐在沙发上看电影,主演依旧是夏清。
韩子卿拿了药片和温水递到夏晴面前:“非要我伺候着才知道吃药么?”
他的语气冷冰冰的,夏晴放下毛毯,接过他手里的水,吞下胃药。视线却始终没从电视上移开。
韩子卿见她这半死不活的样子,冷笑了一声,便顾自回了房。呆在客厅的夏晴,在他离开的刹那,垂下眼来。她踱步回到卧室,躺倒在床上,盯着雪白的天花板,眼睛一瞬不瞬。胃部的疼痛还在继续,她弓起身子来蜷缩作一团,翻搅的疼痛和晕眩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次而来,一波接着一波。
可疼痛,这些年来她尝了太多,针筒细长的针尖刺入皮肤的疼痛,极饿后胃壁相互摩擦的疼痛,亦或是避孕药带来的头疼脑热…可她几乎自虐一般地任由自己沉浸在这样的疼痛里。
或许,只是或许,她迷信地认为,如果习惯了身体上的疼痛,也能对内心的疼痛产生忍耐的能力,能让她坚强,让她百毒不侵。
她伸手,紧紧抓住床单,骨节泛白。
她知道他有心修补两人间的关系,她也知道自己这样的闪躲端架子只会让自己显得扭捏作态。可她真的需要这样一个人躲起来,才能弥补自己面具上的裂痕…


夜深,因为施工的关系,导致夏晴公寓这一带断电。停了暖气,外头的寒意渗入,屋子里的温度一点一点地下跌。夏晴方才躺在床上熬过了疼,也没盖毯子就乏得睡了过去,凉意此刻侵入梦境扰的她半梦半醒。
韩子卿也睡得不安稳,听见外头的动静,便也起来了,屋内没有丝毫热气。他习惯性地走到夏晴房间,发现她胡乱地盖着毯子缩成一团,依旧不忍心,于是另找了一条棉被给她裹上。
区域性停电,韩子卿出到阳台,四周几乎没有灯火,抬眼竟然就看见两三点星。他关上身后的移门,点了一根烟,却还是夏晴抽了半包扔在茶几上的圣罗兰。
好几年没有抽烟,尝到圣罗兰的微苦,他竟有些不习惯。半根还没燃掉,韩子卿便灭了烟。年少轻狂时,他也试过一夜耗了两包烟,却没能赶走半分的苦闷。故而他深知,烦恼这种东西,不是一两支烟所能解决的。
“咚咚”,敲击玻璃门的声响让韩子卿蹙起眉来,他回头,看见夏晴穿着单薄的衣衫立在那里。
打开门,也没说话,韩子卿只俯身将瘦弱的她拉来裹进怀里,在她额头上印上一个吻。
“我做了个噩梦,醒来发现多了条被子,就想着是你。”她的声音清晰,却有一点点颤。
“区域性停电,估计要明早才能恢复了。”
夏晴突然抬手,环住了男人,这样便还暖和一点。
韩子卿愣了愣,随即叹了口气:“有时候我都不明白,夏晴,你到底在想。”
“只是有点冷。”
“那我们进屋去。”韩子卿说,夏晴点点头,便跟着他回到屋里。
进屋,韩子卿便说:“水壶里还有煮好的热水,我给你倒一杯。”他去厨房倒了杯水给她,又将应急灯拿了出来打开放在矮几上。两人并排在沙发上坐着。
或许夜晚真的会让人变得孤寂,在夏晴意识到之前,她却已经开口说出了自己的迷茫:“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在想什么…”
臣服于他的强大,却又不愿被掌控,有时连夏晴自己都觉得矛盾。或许从四年前,他用那样的方式占有她之后,她就不再对他信任。只是他依旧带着致命的吸引力,不经意间就又让她陷于坠落的边境。
“夏晴,也许我们都有太多执念了。不是什么事情都非得有个所以然的。”韩子卿思虑了片刻,说:“好比我原先一直不相信有命中注定。直到突然的某一天,某一个瞬间,我看见你笑,就觉得你就是上帝从我身体力抽走的那一根肋骨。说起来也可笑,但它就是这样发生了。”
男人侧过脸来看她,眸光恰若星辰。
“谁离了谁不能活?能活,但没活得那么开心,那么…像活着。让自己感觉像活着的欲望,我放弃不了这种欲望,所以也放弃不了你。”他苦涩地笑:“你都不知道,三年多前你来找我的那一天,我看到你,我有多高兴。”
“…可你…你从来都没有告诉过我…”夏晴的声音干涩,有些微的颤抖。
“那么我现在告诉你还来得及么?” 韩子卿将她拉近,鼻息扫过她的面颊,一点点靠近:“对不起,我爱你。”
夏晴不知缘何,眼角感到有股湿意。男人俯身吻住她。温暖的气息引领着她,水杯翻到在一旁,她闭上眼环住男人的脖颈,彻底放空了思绪。一路纠缠,一同沉沦。
夜更重,韩子卿手指滑过夏晴的头发,她躺在他臂弯里,累极熟睡。安静、美好,小心翼翼地起身,韩子卿走到阳台。呼吸着清冷的空气,他又燃起一根烟,他爱她,这真是一项沉重的罪孽。


清晨,晨光微曦,夏晴便从梦中醒来,掀开眼帘,便撞见眼前韩子卿的睡容。细长地眸子阖着,长而浓密的睫毛在一呼一吸间轻微地动作,面颊的轮廓清晰分明,下巴冒出些许青色的胡渣。
真是很少这样观察他的,她想,尤其像这样在新一天的初始耗费时光来研磨他的样貌,而非起身就走,确实很少很少。
为什么呢?为什么对于他,她的内心变得越来越柔软?因为他说喜欢她,而后又说爱她了么?大抵就是这个原因吧。她的手指轻轻滑过她的鼻梁,然后点在他薄薄的嘴唇上。他是个冷酷而薄情的男人,别说出口谈“爱”,他甚至不相信爱情。这样一个意义上的坏男人,认真地对你说“他爱你”,那该是怎样强大的杀伤力。
夏晴觉得自己的坚持已然节节败退,几乎要溃不成军。
其实,他从一开始,就对她有诱惑力的吧。和从前笨拙而固执的裴默相比,这个男人简直就是老道而邪魅的。尤记得他们相识没有几日,韩父让韩子卿陪着夏晴去S市四处逛逛散散心,可还没走到大门口,就遇见了来寻她的裴默。
她当时根本没有准备好再见裴默,她还那么深得爱着他,可却又深知他是自己的敌人。裴默的质问让她哑口无言,她只想让他走,越快越好。慌乱间,她扯过韩子卿,踮起脚尖便贴上男人的唇,她感到一丝丝的凉。
果不其然,裴默见到此景后撒腿就离开了。她垂眉,眼眶有些温热,放下脚跟想要退开,却被韩子卿始料未及地按住了后背拖进怀里。
“技术真烂,真该教教你。”男人漫不经心地一笑,然后俯身,不由分说地抵开她的牙关。待她意识过来时,便拼命地挣扎,无奈男人的力气太大,她只得任由他索取。如他所言,他当真是个个中好手,一番攻势,便让她难辨东西。
等韩子卿放开她,她当即推开他,使劲地擦嘴,生气地瞪着坏笑的男人,然后仓皇地跑开了。之后,就不怎么理他,直到在意大利昏倒那一次,两人之间才有了改观。
“真是恶劣的人。”回到当下,夏晴低语,将指尖从他唇上挪开:“可是…”她垂下头,往他的怀里缩了缩,“好像已经习惯你的存在了。”
女人环住他的腰,复有合上了眼睛,呼吸渐渐平稳,而韩子卿的唇角,绽开了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


十二月中旬,凌笑举行了婚礼。得知消息的夏晴,并不算正经。凌笑到了年纪,也该成家,凌冽必然会给他寻个良人。
时值冬日,东区街头,人们的脚步愈发匆匆,就像是在逃离,逃离这从四面侵袭的冷意。这寒冷对于夏晴来说,始终是难熬的,只是凌氏二公子的婚宴,她发小的好日子,她断然是要出席的。
商场破土动工已有不少时日,夏晴隔三差五就要跑一次工地。风刮得厉害,她脸颊被吹得冰冷,视察了一圈下来,离开时已经过了四点。去美容店时间不够,她便扬手拦下出租车回了公寓。
上了楼,韩子卿果然还没有到,但走进屋夏晴就见装帧精美的礼服盒躺在床上了。她轻笑,打开盒子,香槟色抹胸礼服配上羊绒大衣,他的眼光总是不会有错。夏晴换上礼服,给自己化了妆,再将头发细致地挽起。一切准备妥当,韩子卿也到了公寓。他进屋见夏晴支着头靠在皮沙发上闭目休憩,便也没喊她,径直回屋换了衣服。
片刻,感觉到沙发的塌陷,夏晴睁开眼,侧目看身边坐下的男人。和自己搭调的西服,神情依旧斯文雅致,无论什么时候都引人注目。给他又正了正衣领,夏晴说:“好了就走吧,快要迟到了。”
韩子卿拉住她的手,很凉:“大冷天韩氏的工地你就少去,公司里又不是没人。”
夏晴微微一怔,然后眨了眨眼:“心疼我了?”
“我向来心疼,只是你从前没有发现”韩子卿轻笑着将头搁在她颈边,淡淡的香水味萦绕在鼻尖。
他近在咫尺的气息让她心悸。回抱住男人,觉得有股温热在心里流淌。就这样吧,她想,这样也挺好的吧。

两人到订婚宴现场时,已经是高朋满座了,东区名流悉数到场。凌家此次订婚宴的预算数之高,可谓是天文数字,从餐具到场地,鲜花到礼服,无一不尽显奢华。在东区关系如此微妙的当下,这样的排场除了威慑外,无疑也是嘲讽了莫裴两家几近告吹的婚事。
凌笑和未婚妻许一馨在招呼宾客,凌笑见到夏晴便就揽着未婚妻走来。许一馨 娉婷而立,无需多言,眉宇间自有一股大家闺秀的气韵,和高挑清瘦的凌笑站在一起倒也般配。听闻许家不是东区本地人,但有着高干背景,不可随便小觑。想想也是,在这当口高调订婚,若不是有着相当的家庭背景,岂不让人瞧了笑话。
夏晴扫了一眼笑谈着的两人,在心底微微叹息。凌笑自高中起就再也没有交过女朋友,这对联姻伉俪又能走得长久么。但即使心有所叹,她依旧客套地恭喜了两位新人。一旁的韩子卿,看着许一馨,神色微微一沉便又恢复了原样,也照例地一阵恭喜。
许一馨私下打量了夏晴一番,道谢同时又夸奖道:“常听阿笑说起你,是一位聪慧美丽的小姐。今日一见,果然惊艳,让我自叹不如。”她说着,视线却又扫过韩子卿。
夏晴将她这细微的举动收于眼底,笑答道:“许小姐说笑了。阿笑也算我半个哥哥,说起来我也该称呼你为嫂子。敢问嫂子在哪儿高就?”
“我在国外读书,一直念到博士,回国也没多少日子。暂时在一家外企工作。”
回答得滴水不漏,一点具体信息都没有透露,夏晴微微垂眉。一旁的凌笑看着夏晴,欲言又止。此刻,韩子卿开口道:“像是又有客人来了,还是不打扰二位了。”
许一馨顺着韩子卿的方向见到来人,便对身侧的凌笑说:“是方伯,我们过去打一声招呼吧。”凌笑闻言应了一声,两人便就走远了。
夏晴立刻侧头看韩子卿,而他挂着漫不经心的笑也正盈盈地看着她。没瞧出什么端倪,夏晴便横了男人一眼,不满道:“做什么?”
男人低头轻吻她的唇:“小晴,我倒是很期待你也为我穿上嫁衣,一定很美。”
“你想太多了。”夏晴偏过头,语气却不似平常一般自如。
韩子卿只笑,却再也没有回答。这却让夏晴的心绪,愈发不安宁。

从订婚宴出来,已经九点多的光景,天幕沉沉地压下来,气温也跟着降了几度。夏晴裹紧了大衣,仍旧觉得冷。韩子卿将她揽在怀里,动作自然像是出于本能。待侍从打开车门,两人迅速上了车。
车里开了暖气,夏晴才稍稍放松了下来。她身体弱,因而每一个冬天都显得如此漫长而难熬。
“元裴那里,现在进展如何了?”夏晴开口。
韩子卿微微一顿:“收网还没有那么快,估计到明年开春,就会有定论。”
“哦,挺好。”
熬过了这一个冬天,或许就会有什么不一样吧,她想,离解脱与遗命的困锁更进一步,多少让人觉得欣慰。
只是,许一馨,夏晴的脑海里回闪过那时的画面,关于这个人,一定有些异样。

第十九章
19

转眼就要到圣诞节,商场也开始热闹起来。为了在圣诞夜在自己的情人面前展现出最惊艳光彩的一面,东区的小姐们也开始了新一轮的采购。夏晴向来不爱凑这种热闹,逛街买东西什么时候都可以。只是当她对着书房电脑,迟迟难以画出哪怕一根线条的时候,韩子卿提议出去逛一逛,她便接受了。
关了电脑,她到衣帽间换了衣服,披上羊绒大衣拎起单反相机就和男人一同出门了。韩子卿先是驱车到了美术馆,那里在举办年展。过了检票口,夏晴捧着相机就兴致冲冲地漫游起来,走走停停,韩子卿在她身后走,保持着两米左右的距离,看着她认真的样子,淡笑。
从美术馆出来,已接近饭点,两人便去了附近的餐馆吃饭。韩子卿点菜,夏晴就只顾着捧着相机看先前拍的照片,嘴里还哼着小调,显然收获颇丰。
等她检阅完了所有照片,抬头看男人正支着头看着她,慎得慌:“看什么看。”
“看美人。”韩子卿促狭的眸子里满是揶揄,身体往后一倾,靠在了椅背上。
“我说。”夏晴放下相机,认真道:“等Summer根底扎实了之后,我想将公司的领域拓展开来,不仅仅是做工业设计,也能做服装设计。虽然跨度大了很多,现在想也早了点,但是有夏清这么大的牌,往时尚圈拓展真的不失为一个好的方向。”
韩子卿想了想,回答:“嗯,想法不错,不过…”
他一个转折,让夏晴挑眉,以为他有什么建议,可男人却说:“我们今天能不能不谈公事?像对正常情侣那样逛街、吃饭,不好么?”
正常情侣…夏晴闻言愣了愣,回答:“这话可真不像你嘴里说出来的…”
韩子卿耸了耸肩,夏晴于是接话道:“…好啦,韩大恩人。”
吃了饭,韩子卿将车开到了商业区,泊好车,两人进了电梯。出电梯,夏晴率先走在了前头,但没两步就被韩子卿赶上,牵住了她的手。夏晴心跳漏跳了一拍,偏过头去看他,却撞见他坦然的目光。于是两人就手牵着手,并肩逛起了商店。夏晴唇角不自主地就挂上了笑。
女装部没逛一会儿,就已经买了好几沓衣服,缘由是只要夏晴觉得不错,有时甚至不高兴试,男人就刷卡买单,活像个土豪似的。夏晴见他心情好,也懒得说,反正女人永远不会嫌自己衣橱里的衣服太多。
再上一层楼,两人到了男装部,夏晴便拖着韩子卿去高级成衣店里挑衣服。大方地说她来刷卡,给他当做圣诞礼物。男人挑眉,但到底没有表示异议,她难得好心,他也不好扫兴。可是给韩子卿挑衣服也不是容易的事。他就生了一副好皮囊,随便什么衣服穿在他身上,都妥帖好看。夏晴实在难以取舍,最后也统统让人打包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