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拿着资料给部员讲解的思瞳抬头看见夏晴,便大步走了过来。
“不是身体不舒服么?你的声音听上去也很虚弱。怎么还来公司?”思瞳搂过夏晴,将她往办公室带。
“我还好。”夏晴蹙眉,随即问:“今早我不在,有谁来过了么?”
“还不是你们家韩子卿,带着厚厚一沓合同,全是要Summer签约设计的。直接把Summer半年的行程给排满了。我粗粗一看,基本都是牵扯S市的案子。”思瞳用夸张地嗓音道:“啧啧,他这回连韩家的关系网都用上了。晴,你还真是魅力无边啊。”
“是了是了。”夏晴随即反诘道:“我们思瞳的魅力更甚,否则你家男人Manuel怎么肯乖乖听我的话,在意大利帮我执掌公司。”
“晴,别把自己弄那么累。”思瞳揉了揉夏晴的脸,像个大姐一样把削瘦的她搂进怀里:“我和Manuel总是会挺你的。Summer在创立的时候也遇到过很多困难,我们不一样走到了今天。等抓到那个叛变的家伙,有他好看。”
“哎,思瞳,粗线条的你温柔起来还真是让人不适应。”夏晴扯开笑来,却是这样说。
“臭小子,你说话越来越像那个欠扁的笑面虎韩子卿了。”思瞳死命揉她的脑袋:“明明心里感动死了吧?”
“嗯。”夏晴应声,从她的魔爪里逃脱出来:“很让我感动的思瞳小姐,到你的饭点咯。”
“啊,一忙居然就忽略了时间。要不要一起?”
“我吃了才过来,你去吧。”
思瞳走后,夏晴这才坐到自己的位置上,慢慢消化刚才的消息和情绪。不一会儿,夏晴还是拿出了手机,思来想去,发了一条“谢谢你”给韩子卿。她很少感激他,尤其是发自内心。她在Summer花了太多的心血,他能明白,至少让她欣慰。
片刻,回复的短信就到了,夏晴点开一看:“你的事就是我的事。PS:打字很累。”她不知该哭该笑,这脱线而幼稚的行为难道真的出自韩子卿之手?只是怀疑归怀疑,夏晴的心底却融融的扬起一股暖意来。
她好像又一次寻回那种感觉,那种“幸好有他在”在的感觉…


当晚夏晴下班回家,决定一扫之前低迷的情绪,将自己收拾清爽,做起了晚饭。进屋见到围着围裙认真捣鼓食材的夏晴,让韩子卿都吃了一惊。他换了身衣服便来到厨房,夏晴正埋头切着胡萝卜。
韩子卿没看两眼就开口道:“还是我来吧。”
“你回来啦。”夏晴抬起脸来,随即又埋了下去:“我自己切。”
“我怕你把自己的手切下来。”韩子卿斜挑起唇角,然后把手摊到夏晴面前,夏晴撇了撇嘴,还是把刀交了出去。
韩子卿刀工流利,一旁的夏晴都看了花眼。其实这么些年,大都是韩子卿做饭,她只顾着吃,却很少观摩。此刻一对比,她就顿觉自己相形见肘了,于是在一旁乖乖给韩子卿打起了下手。
虽然到头来只递了递调味品和素材,夏晴这顿饭依旧是吃得比往日香。韩子卿见她这样,唇角也上扬了几分。
就像是回到了多年之前,她还是那个屁颠颠厚着脸皮到他家蹭饭的女孩子。喜欢用崇拜地眼光看着他,眯着眼享受他烧的饭菜,在别人面前打着哈哈却对他毫无保留。
虽然他深知,她对他的心防依旧,只是为了这样宁静的一刻,韩子卿就算是动用再多的关系,也觉得值了。


十一月下旬,韩氏建设进入了手头的大工程,是从元裴那儿抢来的商城规划——在东区中心商业地块打造一座市内最大的购物中心。韩氏在S市享有盛名,近两年发展迅速,是财力雄厚的集团公司。但令人非议的是,为这个商场操刀设计的并非国际著名建筑事务所,而是受抄袭时间困扰的设计公司Summer。
只是韩氏内部,大家都心照不宣,因为人人都清楚其中微妙的关系。Summer的法人代表夏晴是董事长未过门的小儿媳,而且这份企划早在三年前就已经初具雏形,设计精到好处也早已经获得了公司内部的认同。所以,地块拍下没多久,一系列的手续就有条不紊地被办理妥当,破土动工就在眼前。
韩子卿这些天忙着工程启动的事情,应酬会议也多了,总是大晚上的见不到人。反倒是夏晴闲了下来,在韩子卿的力挺下,Summer已经重新步入正轨,在业内的口碑也有好转的迹象。
不过思瞳这两日却看时常看到工作狂夏晴在上班时间托着腮帮子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于是,她趁着交设计稿的空挡进了夏晴的办公室,坐下敲了敲她的桌子,将又一次做沉思状的女人拉回现实。
“我说晴,你这两天状态不对啊。怎么?终于才思枯竭了?!”
夏晴眯了眯眼:“你很希望我才思枯竭么?为什么语气听上去那么幸灾乐祸。”
“嘿嘿,玩笑嘛。”顾思彤摆了摆手,然后瞪大了眼睛凑到夏晴跟前追问:“到底什么事,让你这个工作狂那么上心。”
“唔…”夏晴有些别扭:“韩子卿新工程的注资有点问题,我在想…要不要让Manuel帮忙。毕竟,韩子卿这段时间帮了我们很多。”
“你开玩笑,Manuel的背景你也知道,你想害死韩子卿啊。”
“不是Manuel自己当投资方,他在意大利人脉广,完全可以找一家正规的企业来投资。”
“可你也知道他不怎么待见韩子卿的。”
“只要你开口,Manuel有什么不同意的。这不是重点。”夏晴手抵着额头:“重点是,我要不要插手这件事。”
“天哪。”顾思彤闻言,作晕倒的姿势:“我说,你就为了这个想了那么多天?真是…这有什么好别扭的,你想帮就去帮啊!你们两个还真是…”
顾思彤拿过夏晴桌上的座机就开始拨号码:“你别想了啊,我现在就给Manuel打电话。”
夏晴没有阻止,她点着桌面,心想或许是她多想了,权当还一个人情吧…


周一,韩子卿晚上出去应酬。夏晴就开了电视看弟弟主演的电视剧,没播多久,就插进一段广告来,照旧是“Shine”的。
最近黄金段时常能看到“Shine”的广告,内容设计成爱情故事,由内地新秀出演,真称得上清新浪漫。夏晴复又想起,已经有一个多月没有再见到裴默了。当日在医院,男人摔门而去的景象还历历在目。可隔着家仇,他们之间,到底陷入了死局。即便不舍对峙,也可不能做到释然。
看看打打瞌睡,一转眼就到了十一点,看着片尾曲,就听见开门的响声。夏晴放下遥控器,便往玄关那儿走。
韩子卿脱了鞋放好,换上居家鞋。抬眼就见夏晴立在那儿,倚着墙,懒懒地说:“回来啦。”
“你最近态度越来越好了,还到门口来迎我。”他淡淡扯出笑来,径直往卧室走去。
他擦肩而过的瞬间,一股酒气夹杂着烟草的味道便向夏晴扑来。韩子卿喝酒不上脸,偏偏酒量又好,总是很难让人看出深浅。不过,见他片刻不停留地去洗澡换衣,夏晴估计他没少喝,他不喜欢烟酒的残味,她是知道的。
夏晴回到自己房间,看着台面上的文件,终究拿了出去。虽然她并不是最清楚,自己是真想还他人情,还是想要与他同舟共济?
待韩子卿洗漱好,出卧室去倒水,路过阳台,见夏晴已坐藤椅上,只穿着单薄的衣衫。他就举步到她卧室准备拿薄毯给她。


移门被打开,男人挺拔的身型出现在门边。他没戴眼镜,只裹了睡袍,一双凌厉而慑人的眸子在夜色下显得不那么灼人。男人三两步走到藤椅边,替夏晴盖上毯子,动作轻柔。余光却注意到藤椅边的茶几上摆着一个文件夹。
“你好歹知道知道爱惜自己的身体。还要我这么个半醉的人来照顾。”
夏晴抬手,覆上他的手背,笑:“谁让我命好。”她偏过头,道:“我听说,商场建设的事并不是最顺利。”
“你倒很少关心韩氏的事情。”
“这份设计Summer前前后后做了几年,我不希望就此白费,更不能是烂尾。”
“你不是把我当万能的么?现在竟然怕我做烂尾工程。”韩子卿半蹲下身来,好笑地揉了揉她的头发,眸色却是极深。
“虽然凌氏愿意投资,也有合约,但他们现在迟迟不肯拨款。如果我没猜错,你其实一直在找别的投资方。凌冽一向胃口大,不会就此放任韩氏,必然要有一定压制。”夏晴抬起人来,吻了吻男人的唇角:“我知道你最不喜欢被人牵着鼻子走。可是这东区,除去裴凌两家,其余的不是见风使舵就是能力有限。要再找一家能和凌家抗衡的投资方,是难上加难。”
韩子卿低笑,一使力将她从藤椅上抱起来,自己坐下,而夏晴就只得坐在他的腿上了。夏晴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力道一惊,都慌了神。待定下来后,抓住他就扯了他的睡袍咬他的肩膀。
“你把我吓到了!”
她的虎牙在他皮肤上啃咬,一点点琐碎的疼。但韩子卿也不制止,任凭她撒娇一般的胡闹,也不点穿她,顺着她说。
“我这不醉了么。我的晴现在可真聪明。那照你的语气,是不是找到人选了?”
“唔…”夏晴抬起眼,拿起矮几上的文件说:“东区这块肥肉,想叮的人多了去了。我擅自帮你问了问意大利的朋友,拿了几份合约。你可以看看。”
“好。”韩子卿接过文件就又放到一旁,他啄了啄她的鼻尖,紧紧盯着她的眼睛:“你这算是,在还我人情?因为我帮了Summer一把。”
夏晴被他看得有些发怵,匆匆回避了视线,尴尬地咳嗽了两声,说:“我们可是有交易的…互相帮助是应该的。”
“夏晴。”
“嗯?”
“我不想你还我什么人情。”他的声音低低的,话来得也毫无征兆:“我帮你,是因为我喜欢你,很喜欢。”
夏晴松开手臂,直勾勾地看着他,妄图从他眼里看出真假来,但怎么也看不清晰,看不透彻。“你喝多了,早些睡吧。”良久,她起身,有些仓促地离开阳台。
韩子卿笑容不咸不淡,他喝得确实不少,不然这话也不会轻易出口。他不要她还人情,因为不想与她撇清,也早已无法撇清。他不要她还人情,因为不想与她撇清,也早已无法撇清。

第十六章
16

那晚,夏晴并没有睡好。她竭力告诉自己把男人的话当做醉话,告诉自己去相信去沉沦会付出多大的代价。可是那一句“喜欢”还是缠绕在她耳边,久久不散。他从未对她认真地说过喜欢,即便外人眼里他宠她上天,即便他也曾揽着她向亲朋宣布作自己的正牌女友…
黑夜里,她脑海中反复浮现出男人的面容,他脸部的轮廓分明,在下颚处尤为笔直坚毅,而他的眉眼却又生得精致,尤其是那一双眼睛,妖冶却又深邃得难以形容。只是戴上了眼镜,生生遮挡了他所有的凌厉。
她也想起,在意大利度过的第一个冬日,米兰竟鲜有地下起雪,寒冷的天气冰冻了她的眼泪,她虚弱地倒在地上,几乎以为生命就要停止在这样的严冬里。然而模糊地视线出现了男人的身形,他蹲下身来将她抱进了自己的臂弯,他的脚步稳健,一路奔向校医院。
再次醒来,除却医院惨白的灯光,她还看到了他,韩子卿。他和她夏末时相识,他的父亲让他照顾她,可几个月来,他从未和她言语过半句。骄傲如她,也不去麻烦他分毫。他们就如同陌生人一般,有时在学校里照面,都没有点头之交。
可就是那天,她睁开眼,听见他第一次对她说话,倨傲地俯视着她,字句冰冷。
“想死的话就趁早。不想死,就舍弃掉你所有的眼泪和软弱,来找我。”
他翕合的唇瓣吐出的话,在之后的几年里成为夏晴唯一支撑下去的信条。如若没有他之后的残酷相加,她想自己一定会爱上这样的男人,强大像黑洞一样深深吸引着她,让她恐惧而又渴望去探究去了解…
让她重生的人是他,摧毁她对爱情念想的人却也是他。是他亲口告诉她,这世间的情爱只是水中镜雾中花,何来真何来假。
而今,他却对她说喜欢。这样的喜欢里,究竟几份真情,还是只会给她带来又一次的考验与教训…
夏晴只知晓,她已不是往昔潇洒肆意的大小姐,再也承受不住爱情带来的一次又一次伤害…她真的怕了…因为那分离的痛,当真撕心、裂肺…

还没有足够的时间等夏晴想明白,韩家的电话却来了。韩子卿十二月初生日,韩家人在S市给他办了酒会,毕竟是他长久以来再在国内过生辰。韩母电话来要他和夏晴过去呆上个两三天,权当放个小长假。
韩子卿接到电话的时候,夏晴刚洗完澡出来。男人挂了电话,便拿了毛巾走过去,替她将湿发擦干。虽然这并不是男人第一次这样做,但在他说过那一番话之后,夏晴对这样的亲昵多少有些奇怪的别扭。
“过两天和我回S市,嗯?”男人的声音低低地,带着磁性。
夏晴有些口干,紧了紧眉头:“怎么又要回去?”
“不想回去?”
夏晴撇了撇嘴:“在这里不好么。”
韩子卿把她扣住转过来面向着自己:“你这是闹什么别扭,嗯?”
“回去不就那几件事。”夏晴垂眉:“难不成你上赶着结婚啊…”
韩子卿也不再追问,点点地亲她的颈侧,他说:“和你也没什么不好。”
夏晴向后微微退了退:“晚了,睡吧。”
话音未落却被男人制住,一下子便将她抱了起来,夏晴还未来得及惊呼,头就靠上了他坚实的胸膛。
“先把头发给吹干了。”他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她于是诺诺地没有辩驳。
被他抱到梳妆境前,韩子卿拿了吹风机给她认真地吹头发。当一个男人为一个女人吹头发,这动作往往包含着某种宠爱与亲昵。夏晴看着镜子里男人拢着她头发的手,指节分明,细长却有力,她惶惶然地竟有种想要握住的冲动…
“不要。”她脱口而出,握住他的手臂似要让他停下手里的动作。
不要对她好…不要再对她好…她的脾性注定了她要付出,便就是全心全意。她不想在自己再一次全心交付后,换来他的嘲笑与冰冷,让他觉得自己是一个跳梁小丑…
韩子卿看向镜子,瞧见了她的眼色,恐惧、迟疑。他抿了抿唇,关上了吹风机。
“睡吧。”他吻了吻她的发,终究举步出了房间。他们之间的壁垒,不是一时之间可以打破,亦不是三言两语可以挑明放下。
他走后,夏晴呆坐在位子上,手指摸索过吹风机,然后将它收起。她不该再费神动摇想这些不确定的事。元裴还在那里,她需要达成的父命还在那里。

和韩子卿不温不火地相处了几日,便就到了回S市的日子。夏晴原先是要和韩子卿一道做飞机回去,但裴默突然打电话邀约,她思虑再三,决定将班机延后。
韩子卿自然晓得她是要去见谁,可还是先她一班飞机回去了。他多少看得出,夏晴对裴默的变化,怀念夺过思念。
曾几何时,在意大利,他无数次在她浏览器的搜索栏上看到裴默的名字,在她和他说这过去的时候提到这个名字,在她的眼里甚至是心里他都无数遍地望见这名字,也望见她对裴默虽然微小但依旧存在的希望。
回东区的这小半年,他们也不止一次为了“裴默”而互相争对。他有时都想嘲笑自己,韩子卿,你到底是怎么了?
或许,只有让他们两个说明白一切,才能让过去真正地过去。他想给她一次机会,也给他自己一次机会。


出租车打着表,计价器滴答地翻新着数字。司机从后视镜瞥了一眼后座的女人,戴着纹格淑女帽,耳边露出亚麻色的发尾,一袭黑色大衣裹住消瘦的身形,她偏头看着窗外,镜子里能看到极漂亮的侧面。美丽的女人这年头也不算少见,可这一个冷得仿佛与人相隔千里之外,不敢逼视。
川流过热闹的街道,车驶入了老宅区。这里是东区著名的旧宅区,少说也有三四十年的历史,欧式地洋房经过岁月的侵蚀,石柱雕栏也有了风化的痕迹。
“就在这里停吧。”夏晴突然出声,车便缓缓停在一栋欧式建筑前。
结账下了车,迎面就是一阵萧索的冷风。夏晴紧了紧衣领,加快脚步走到高大的铁门前。这扇门也有些年头了,黑色的漆也有些掉落,但门禁却是电子系统。她抬手按了一串密码,只听得“咔嗒”一声,铁门便开了锁,她抬起双手有些吃力地推开大门,一阵拖沓的声响。
她一路往里走,踏过冰凉的大理石地面,踏过上头一道道久远的裂痕,穿过亭台。她奋力地去推那扇大门,没有上锁,门缓缓地被推开,冬日奚落的阳光撒进这座老旧空旷的宅子。刚迈进宅子内,就听见脚步声渐次而来,缓而稳。

夏晴抬起头来,果不其然地看到面前挺拔立着的裴默,同样黑色的大衣,围了咖啡格子的围巾,逆光看着她,神情难以言喻。
这里,是裴家旧宅,从十五岁裴母去世后,裴家举家乔迁,便再也无人住在此地。佣人时常来这里打扫,却也无法遏制住岁月对这所宅邸的无情侵蚀,老旧的痕迹层层叠叠地往它的躯干上攀附,就如同她和他之间的丝丝缕缕。
她扬起唇角,一如多年前第一次见他时,轻轻浅浅的一笑。
“你迟到了。”裴默开口,语气出奇地淡。
夏晴走到他身边,仰头见楼梯中央挂着的裴母画像,慈和的眉目就这样静静地望着肃立的她:“这真是个怀旧的好地方。”
裴默也抬头看着画像里的母亲,抿着唇。
“想和我说什么?”她问。
裴默侧过身,低下头来看她,他眸色很深,深得毫无杂色。“我爱你,夏晴,这爱一直都在,不会变。”
夏晴对上他的视线,随后,踮起脚尖,双手捧住他的脸庞,仔仔细细,一寸一寸地看他。“我的木头,果真是笨蛋。”她轻笑,似乎已经明白,等着他的那一句“但是”。
裴默凑近,唇瓣触碰到她光洁的额头:“可是,就像你当初选择了夏家一样,我选择了站在我的家族。在你离开之后的一年,我就知道了全部的事实。”
她意料之中的答案,可依旧,让她有些难过。他和她之间的青春,太过肆意飞扬,隔断得麻利,但余韵绵长。
夏晴后退开了两步,裴默没有阻拦,只是看着她,澄黑的眼眸里蕴着浓的化不开的情绪。
“我尊重你的选择。”她垂头,唇角的笑容温和。
良久,裴默终于开口,微微吸纳进一口气,再吐出。
“夏晴,如果这一生我无法娶你为妻,那么起码,我要保住裴家。”他低沉的声音在空旷的厅堂里盘旋,残食着夏晴还会及时收起的柔软情绪。“还有,离莫辰远一些。她还是小孩子,什么都不懂。”
这后一句来得突然,确实让夏晴有些猝不及防。她呆立了片刻,才痴痴地笑:“我忘了,现在她才是掌上明珠。”
一步步后退,夏晴脚步凌乱加快,最后转身离开,独独留下裴默立在原地,如同雕塑一般矗立定格。
终究是敌不过世事的,他们原以为无所不能的爱情,却到底一无所用,一败涂地。

第十七章
17

夜里,夏晴已经抵达了S市的机场,接近凌晨,她疲累不堪却又毫无睡意。到底逝去的挽回不来,而她和裴默注定要站在对立面,他们都背负着家族的责任,无可奈何。夏晴低着头穿过大厅,步履匆匆。
然而,一只手却拉住了她的臂膀。她身形一阻,抬起眼来,就撞见韩子卿的脸庞,他眉宇平静,挂着笑,声音温暖:“夏晴,我带你回家。”
夏晴最初吃惊的表情渐渐收起,她没有回答,而是伸出双臂环住男人,脸埋在他的胸口,他的衣衫还带着外头清寒的凉意。但她只想,起码在这个时候,还能借一个胸膛靠。
她真的,有点疲惫。

到达韩家在市区的别墅时已经过了一点,夜沉沉。
后座上的韩子卿有些困倦,他微微打了一个哈欠,低头看怀里的夏晴,早就靠在他胸前睡熟了。
韩子卿稍稍勾起唇角,随即抬眼压低了声音对司机道。“老余,今晚麻烦你了。”
老余笑着点了点头,便下车帮韩子卿打开车门。
此刻,韩家的老老少少也都睡了,韩子卿抱着夏晴往二楼去。以韩敏楚为首,整个韩家上下都极为疼爱夏晴,故而韩宅一直给她留着一间专属的房间。韩家的下人曾经议论纷纷,但被韩敏楚听到便立即辞退,杀鸡儆猴过后,再也没有人提出异议。
韩子卿将她抱到床边放下,她便软软地陷在宽大柔软的床铺里。悉心地替她脱了鞋和外套,掀起被子将她牢牢裹住。他看着她蜷缩在被子里的模样,有些出神。
“你伺候得可真周到。”
一个慵懒而富有磁性的声恻恻地在韩子卿背后响起,韩子卿没有回头,而是弯腰替夏晴掖好被角确保她不会着凉,之后才关了床头灯转过身。
韩子峰穿着睡袍,懒懒地倚在门边,狭长的凤眼睨着弟弟,唇边挂着若有似无的笑意。他长韩子卿五岁,已经是三十七的年纪,也算正式步入了男人的黄金年龄。作为韩氏新一代的掌门人,手段气势自然不言而喻。
韩子卿径直往门外走,擦肩时,韩子峰便听到他说:“去书房说。”韩子峰看了一眼熟睡的夏晴,轻笑一声,便就应了韩子卿往书房走去。
一进书房,韩子卿就不管不顾往摇椅上一坐。韩子峰走到书桌边,腿交叉着靠在桌沿。
“该说的今早董事会不都说过了。你接管韩氏,我等着分红就好。”韩子卿双脚一叠,悠悠道。
“我只是想你加快一些东区的进程。战线拉太长不好。”
韩子卿摇了摇头:“你不是想我加快进程,而是怕我感情用事。”
“呵,到底是兄弟,都不用多废话。”韩子峰手搁在桌沿,打着节奏:“先是父亲,后是你,你们对这个叫夏晴的女人还真是宽容得超乎想象。”
“把老婆宠到天上去的人可没有资格说我。” 韩子卿顿了一顿,唇角斜挑道:“至于父亲为什么对她好,原因你应该清楚吧。”
“呵,想当年他老人家差点没把我打死,夏晴来之前竟然给我洗了一个星期的脑。这事上他实在有点死脑筋。”韩子峰手指突然停住,转而道:“听说你在东区那里受阻不小。你可得多掂量掂量,别再为了美人,把我整个韩氏都给我赔进去了。”
“哥,当初的韩家是我们两个联手打下的,更别说我们是兄弟,你该懂我的。”韩子卿起身,拂了拂衣衫道: “何况,同一个错误我不会犯第二次。”
“说道你那个错误,听说她回国了?别又让她节外生枝。”
韩子卿神色一沉:“我知道了。”
“还有。作为一个为了你嫂子抗战八年的长兄,我还是要小小地提醒你一下。要是真想安定下来,就把过去的事情彻底理理清楚,免得今后处处炸雷。”韩子峰拍了拍韩子卿的肩膀:“晚安。”

次日,待夏晴醒来梳洗完毕,韩家的人早已经用过早餐。佣人见她醒了便将早餐直接送到了她房里,并且向韩敏楚通报。
夏晴摊开早报浏览了一遍,惊奇地发现关于韩氏的消息。在昨天的董事会上,韩敏楚正式把董事长的位子让给了长子韩子峰。原来韩子卿匆匆赶回S市就是为了参加董事会,但报道里对他几乎只字未提。夏晴微微蹙眉,韩子卿这样淡化自己在韩氏的地位到底是打得什么算盘…
然而,还未待她思索出调理来,韩母顾然就娉婷而来了。顾然已经年过六十,但保养得极好。因是大家出生又气质绝佳,性子温润和蔼。夏晴幼时母亲就出走离家,故而见到顾然这般的慈母不免亲近几分。而顾然又极喜欢女儿,偏偏自己只有两个儿子,夏晴身世颠沛却又是丈夫战友的遗女,自然是照顾有加,视如己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