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另一边,韩子卿拖着行李箱走到楼下,却没有离开。他靠着医院雪白的墙壁,觉得每一份每一秒都是难熬。他想上去陪着她,可他不能。他一定不能成全了她的心愿,有未了的事,她才会有活下去的意志。他要用孩子捆住她,不能让她就这样撒手离开。这是一场与死亡的拉锯战,赢,便是三口之家,输,则家破人亡。他和她,都不能输。


那一个多小时,是韩子卿生命里最漫长的一个多小时。他扔开空空如也的行李箱,在医院的走道上来来回回地踱步,每个朝他走来的护士都让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如坐针毡大抵就是这样的滋味了。实在是要人命。

接近一个半小时的时候,他已经快跌落到谷底,一般的剖腹产到这个时候也该完成了,可迟迟没有消息。正打算上楼,他却见护士从楼上匆匆跑下来找到他,他双脚钉在地上几乎不能动弹,只紧紧盯着对方的唇瓣像是要从中看出答案来。
“是个男孩,八磅重。”护士的声音里充满喜悦,而韩子卿的面色却并没有缓和,他抓住对方的手臂,急切地问:“那母亲呢?”
“也平安。”这三个字落地,韩子卿松开了手,整个人都像是漂浮了一样。护士催他赶紧上去,他觉得自己迈出的步子都是虚浮的。

待他上楼,母子已经被推入了病房,他埋进房间,就见到护士抱着婴儿左一下右一下地哄。见他进来,护士将婴孩递给他,韩子卿有些笨拙地将孩子抱在怀里,他低头看这个小家伙,皮肤还是粉色的,眼睛像是没有完全睁开,眯成一条线,身体被厚实地裹住,但就算有两层毯子,还是很小,在韩子卿手里简直就像是没有分量一般。

“真是勇敢的母亲。”一边的护士用意大利文赞叹着:“刚才的情况其实很危险,母亲一度失血不止昏迷,但后来奇迹一般地挺了过来,一定是在记挂着丈夫和孩子吧。”
韩子卿闻言,将婴儿放进了一边的婴儿床,转而在夏晴的床边坐下。她此刻还在昏睡,脸上几乎没有血色,点滴一滴一滴地流着。他握住她的手,很凉。将她的手贴在自己的面颊上,韩子卿的声音几近哽咽:“谢谢你…”谢谢你还活着,谢谢你生下了韩念。

夏晴转醒,已是三四个小时之后。她睁开眼,第一个感觉就是疼,像是肚子被人剖开过一样的疼。等思路逐渐清晰,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经历了剖腹产手术,并且…活了下来。
“孩子…”她突然意识到什么似地叫出了声,但声音却是嘶哑的。

正抱着韩念哄的韩子卿回转身,脸上闪过狂喜的表情,最终恢复了镇定,但话语里无不是欢欣雀跃的:“你醒了?来看看小韩念,是个八磅重的男孩子。”

看到男人的那一刹那,夏晴有些诧异,随即明白,他果然那时只是为了激她,不愿如了她的愿,安安心心地撒手人寰。有些吃力地坐起身,从男人手里接过孩子,那样小小的一坨,有着和爸爸相似的细长的眼睛,粉粉嫩嫩,正迷茫地看着她。
这是她的孩子?夏晴微张着嘴,片刻,缓缓地笑开。这是她的孩子,她的孩子…

“是妈妈,韩念,是妈妈。”她说着,眼睛里却不知什么时候有了眼泪,随着说话落到了韩念的小脸蛋上。

韩子卿用手指抹去她的泪水,而夏晴却抱着孩子,泪落得更凶了。

当医生给她打麻醉的时候,她起初还是清醒的,可以听见医生的交流,记得一切都好,她脑子里只想着要见到男人,努力地支撑。可意识和力气还是在一点点地流失,她想,大概她是真的要死了。恐惧、无措,而又无能为力,她觉得自己在黑暗里走,却永远没有尽头似的。
她走了好长的路,遇见了许多人,熟悉的陌生的,她累,想要停下来休息,可总有一个意念推搡着她往前走,她还没有见到他,她没有见到韩子卿…
于是就这样,她一直走,一直走,直到睁开眼,直到看见了他,还有他们的孩子,她才真正明白过来,活着,有多么多么得好。

韩子卿将她和孩子一并揽在胸前,轻声地抚慰:“你辛苦了。不要怕,我一直都在…”
她将头埋进他怀里,含糊地说着只有自己懂的话:“不要再离开我…永远都不要…”

第三十四章
34
有时候人们觉得,感动是一种不算太酷的情感,它甚至有些软弱。所以常常,宁愿选择麻木,选择愤恨,也不愿意选择去爱。
夏晴以为终其一生也没有办法看开这一段人生路的沉浮坎坷,但当真正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再一次看见旭日东升,潮起潮落,就像所有大病初愈的人一样,感觉自己获得了新生。

韩念出生才三日,夏清就从S市飞到了米兰,进门劈头盖脸就将夏晴骂了一顿。韩子卿蹙了蹙眉,但到底没有说什么,就退出了房间。

夏晴当初之所以没有告知夏清,是念在他自己刚刚经历了一场浩劫,不愿再将自己的绝望加诸于他,而另一方面,或许多年来她也已经习惯在弟弟的面前坚强。

“都平安地过去了,不是么?”她执着他的手,哄着。
“万一有什么三长两短怎么办!我们是姐弟,就应该苦难同当!”
夏清还是耿耿于怀地碎碎念着,夏晴只能拿出杀手锏来,她抬手碰了碰床边的摇篮:“别念了,来看看你的小外甥。”

此话当真有用,夏清随即收了声,起身到病床的另一边,小韩念正躺在摇篮里打瞌睡,细长的眼睛眯成一条线,小小的手蜷成拳头摆在脑袋边上,别提有多可爱。夏清原本激动的嗓门此刻也压低到几乎听不见:“取名叫韩念?”
夏晴点了点头:“想念的念。”

夏清又看了韩念一会儿,然后回到原先的位子上坐下,声音依旧压低了:“今后怎么打算?你和韩子卿不是已经签过了离婚协议?”

“这个…”夏晴有些迟疑,目光落在摇篮上,说:“还不知道。”因为当时并没有想过自己还能活下来,她暗暗地思忖,而且从前以为很重要的事,在现在的她看来也没有那么重要了,好比金钱、权力、复仇。甚至连爱恨,都觉得是可以看淡很多的事情。

“顺其自然吧。”终于,她还是淡淡地说。

夏清便再也没有说些什么,姐姐摇身一变成了母亲,心境自然是不同的了,需要有一段时间去适应也是正常的。

在米兰陪了夏晴两三天,夏清便会S市去了,他如今一节接手了Summer服装领域的拓展工作,虽然也挺繁忙,但比起从前做艺人来,反倒多了许多自由的时间。
探望的人来了一批又一批。属Manuel和思瞳来的次数最多,硬是认了韩念当干儿子,然后给干儿子送着送那,比夏晴这个做妈地还起劲。

夏晴过了一个星期也出院了,住回了产前和韩子卿一起住的房子。夏晴将原先从韩子卿那里转来的资产全都转了回去,可男人依旧没有半点要回公司工作的意思,而是和她在家里一起研究育婴百科。夏晴几次想要和他谈着话题,但迟迟没有开口。

小韩念三周大时,韩子卿问夏晴要不要办满月酒。他问话的时候,怀里还抱着刚睡醒嗯嗯啊啊扭动着的小韩念。夏晴看了一眼和儿子穿着相同条纹衣服的男人,又看了看自己今早被男人逼着穿上的那件条纹衣,终究叹了一口气,问:“你是什么打算?”

“你身体还没养好,不适合长途旅行。如果要办,就在这里办,最多请些亲朋好友。不用太形式。”男人语气平稳,说完抬眼问:“你觉得?”

“我不是指满月酒…”夏晴比了个手势:“我是指我们。”

韩子卿的眼色变了变,随意平静地答:“我想我们在一起,这个答案不会变。其余的,是你的意愿。”

“那我要是赶你走呢?”
“没用的。”
“怎么说?”
“我们的离婚协议上有写,我会一直留在母亲和孩子身边直到孩子成人为止。”

“什么?”夏晴微惊:“不是应该是到小孩出世为止么?”话出口,夏晴看见男人如往常一般深邃的眸子,和唇角半勾的邪魅笑容,便明白了过来。
她嗤笑:“你可是算准了我那时没有心情与你斗法,到底是韩子卿。”他又诳了她一次,可这一次,她却并没有怒意。

“夏晴。没有婚姻,没有祝福,我都无所谓,但我要你和我在一起。”

人的话依旧是斩钉截铁,说话时的光芒依旧可以让夏晴为之拜倒,只可惜,怀里怀抱着胡乱挥动自己小手的婴孩的韩子卿,到底回不到往日的锐利中去。

夏晴轻笑,思绪有些飘远了,她说:“孩子给我抱吧。”
从男人怀里接过孩子,夏晴又说了一句:“再给我点时间,想一想。”

其实,夏晴并不算是个优柔寡断的人,起码在生意的决策上,只要拿定了主意,她就会雷厉风行地执行。犹豫,只会错失最好的时机。可在韩子卿的问题上,她却是想了又想,拖了又拖。

小韩念六个月大的时候,已经能自主扶走了,夏晴没有做决定。等韩念十个半月大,在别墅里满地撒欢地跑时,夏晴依旧没有做决定。

她最终下定决心的那一天,来得有些突然。那是十二月,米兰的天气已经转凉,韩子卿也已经开始在韩氏的意大利分公司上班,夏晴一个人带着裹成小雪球一样的韩念出门散步。她拉着小韩念的手,走得很慢。街道正在翻新,为了即将到来的有一次圣诞,一大一小两人走走停停。

夏晴不信教,也没有神佛鬼怪的忌讳。但当她在街角新挂上的广告牌上看见圣经上的那一段话,她还是不由地停下了脚步。

上面写着这样一段话:
爱是恒久忍耐,又有恩慈;爱是不嫉妒,爱是不自夸,不张狂,不作害羞的事,不求自己的益处,不轻易发怒,不计算人的恶,不喜欢不义,只喜欢真理;凡事包容,凡事相信,凡事盼望,凡事忍耐;爱是永不止息。

说出来可真怕别人笑话,当她读完这一段话,就像被什么击中了似地,鼻腔一酸,觉得眼眶温热。“凡事包容,凡事相信,凡事盼望,凡事忍耐;爱是永不止息。”她重复着上头的话,起初是意大利文,后来说出了中文,只是最后一句:“爱是永不止息。”

那天米兰的街头,有这样一个短发女子,牵着一个高度刚过膝盖的男孩子,站在广告牌前,哭红了眼睛。男孩子抬起头来,微微地有些疑惑,张口,竟软软糯糯地喊了一声:“爸爸。”

夏晴止住了泪,惊愕地看向韩念,却只听得他又重复了一声:“爸爸。”她抱起儿子,有些重,但沉甸甸的让她心安,她说:“我们这就去找爸爸。”

韩氏总裁办公室,韩子卿匆匆推门而出,便就见到会客沙发上坐着的一大一小。大的穿着纯白色的大衣,短短亚麻色的头发,围着暖黄色的围脖,艳丽的五官,很东方,但鼻尖红红的,眼睛也有些肿,像是哭过了似的。她腿上坐着一个小的,红色的外套,短发黑得醇正,一双细长的眼睛乌溜溜地转,四处打量的样子。

“出了什么事了?”三步并两步,男人就走到夏晴跟前,她几乎从不来公司找他,唯独的一次,大概还是五年前来求他的那一次。

“啊…”夏晴见到她,便抱着韩念站了起来:“刚才,我带他出来散步,他叫爸爸了。”

韩子卿微怔,见得夏晴哄着韩念道:“韩念,再叫一次,叫爸爸。”

韩念听见夏晴的话,这才收回了四处打量的目光,然后盯着韩子卿的脸,并不熟练地拼凑出两个音来:“爸爸。”

男人的脸色从惘然传遍为惊喜,他从夏晴怀里抱过韩念,不由地笑:“乖孩子。”转而,他又问夏晴:“还不会叫妈妈?”

“嗯。”夏晴点了点头。

韩子卿敲了下小韩念的脑袋:“可真是笨,应该先叫妈妈。”

“那个…”夏晴有些迟疑,但还是开口:“我来,还有件事。”

韩子卿挑眉,夏晴继而道:“我们结婚吧。”

男人本能地“嗯?”了一声,夏晴便又重复道:“我说,我们结婚吧。”

这一天对韩子卿来讲,可真是太过惊喜的一天。

第三十五章
35

文艺复兴时期的湿壁画、拜占庭帝国时期的马赛克、历代雕刻大师的作品、一整排拥有上百年历史供民众祷告的木制长椅,意大利小镇的教堂是小镇的精神象征。四月的第三个星期天,阳光明媚,有微风,夏晴和韩子卿在一个小镇的教堂里举行婚礼。

婚礼邀请的嘉宾不多,韩家父母、韩子峰一家四口,夏清和闫玥,还有顾思瞳以及一干关系较好的亲友,没有生意的伙伴,故而也没有太多的寒暄和作秀。韩母顾然原先还对这桩婚姻颇有微词,但一见到孙子韩念,便立刻喜笑颜开。

夏晴着着欧式古典婚纱,象牙白色,尾摆长拖至地,半透明的头纱遮住了脸颊。夏清代替父亲的位置陪着夏晴走过甬道,在夏晴的后头,跟着穿黑色小西装满周岁没多久的韩念,韩念边上则是韩子峰的小女儿。

红地毯的尽头,牧师面前,立着韩子卿,眉宇间无不是笑意,望着她,目光追随着她的脚步直到她来到他的身边,直到她的手被交到他的掌心,他紧紧握住,然后与她共同面向牧师。

牧师向他们询问真心,问他们是否愿意与对方在神面前共结连理,不论她生病或是健康、富有或贫穷,始终忠於她,直到离开世界。两人郑重地点头,回答“是”。

而后,牧师请两人交换戒指,作为结婚的信物。戒指是金的,表示爱人要把自己最珍贵的爱,像最珍贵的礼物交给对方。黄金永不生锈、永不退色,代表爱人的爱持久到永远。是圆的,代表毫无保留、有始无终。永不破裂。

最后,两人跟着牧师,一同念出了彼此的誓言:
“你往那里去,我也往那里去。你在那里住宿,我也在那里住宿。你的国就是我的国,你的神就是我的神。”

夏晴偏过脸来,正好对上男人的视线,他们彼此相望,十指相扣,他们听见牧师的宣告。
“根据神圣经给我们权柄,我宣布你们为夫妇。神所配合的,人不可分开。”
亲友的掌声中,韩子卿对她笑,眉梢眼角的笃定和欣喜:“就算是神,也不能把我们分开。”

夏晴望着眼前的十字架,然后轻笑着朝他点头。因为爱情,众水不能熄灭,大水也不能淹没。当两人携手走出教堂,亲友们按照意大利的传统纷纷撒大米表示祝福。

“嘿,你们都不用亲一个吗?结婚的摄影里可不能没有这个镜头。”思瞳在一边突然起哄道,然后这个提议立刻得到了支持,呼声此起彼伏。

韩子卿倒是很乐意,直接将夏晴揽在怀里,抬起她的脸来,就俯身吻了上去。夏晴胸腔里发出闷闷的笑声,反手勾住男人的脖子,大方地回应。顾思瞳带头尖叫,连韩子峰的女儿都看呆了,只有小韩念还不明所以地在一旁掰着手里的花束玩儿。全然没有感受到爸妈热火朝天的景象。

教堂仪式结束,亲朋好友就都前往别墅,那里已经准备好了聚餐的所有相关事宜。大家拍照,吃喝,跳舞,唱歌。

DJ在上头放着舒缓的曲子,夏晴靠着韩子卿的肩头,两人在舞池里慢舞。韩子卿偏了偏头,问:“累了?”

夏晴摇了摇头:“不是累,是有些晕,感觉不那么真实。恍如隔世,有这样的感觉。”

“是发生过太多事了。”韩子卿也难免感叹:“到底是把你娶回了家,真正的。”他想在这点上,他或许算得上幸运。

“我们去环球旅行吧。”夏晴往他的颈窝蹭了蹭,提议道。

“怎么突然有这样的想法?”

“就是觉得应该好好珍惜现在。因为不知道哪一天,生命就到了尽头。”人们总以为自己拥有很多的时间,但夏晴总还是害怕,如果明天就出了意外呢?为什么总要将美好的事情都滞后,她已经错过了许多,不想再继续错过,等到时光匆匆过去,才后悔当初没有把握。“好不好?”她又追问了一声:“带上韩念一起去。”

韩子卿吻了吻她的发顶,说:“好。”他们之间,隐瞒、误解、错过太多次,如今有机会,定当好好地过,或许弥补不了过去,但也不会白费了今朝。

片刻,她又道:“只可惜,裴默没有来。其实,我很想得到他的祝福,这样对过去,也能算一个交代。”

“他有公事在身,何况也寄了新婚礼物来。他已经在祝福你了。”

夏晴将脸埋了埋,没有说话,只应了一声。终究是要过自己的生活,她也曾伤害过他,实在不能太苛求裴默什么。

婚礼结束后,宾客各自散去。夏清回国,忙着Summer服装品牌的周年纪念,韩家人则权当来了个度假,在意大利游玩了四五天才走。而思瞳却匆匆赶回了国去,夏晴问她原因,她也不答。夏晴权当是思瞳在和Manuel闹别扭,不然为什么男人连挚交好友的婚礼都会借口缺席。

 

奥克塔维奥?帕斯说,旅行的愿望在人身上是与生俱来的,谁要是从未萌生过此念,那绝非人之常情。所以即便已经万事不经心的夏晴,为了这次环球蜜月旅行,也是做足了功课。签证、联系食宿,准备规划了近半个月后,一家三口开始了旅行。当然鉴于夏晴的身体,没有去太过偏远和荒芜的地方,选择的路线也大都舒适。

周游各国,让人惊奇地发现这个世界到底有多么的大不同。西班牙的红色激情,马尔代夫的水清沙白,波西米亚奢华繁复的图案和流苏,而法兰西的蓝白红,象征着自由、平等和博爱。

月初,在墨西哥San Miguel de Allende市街头品尝墨西哥最地道的Tacos,那种夹着蔬菜用玉米粉制作的薄饼。夏晴穿着盖过小腿的连身长裙,抱着穿上花色衬衫的小韩念对着镜头嬉笑,看着镜头的韩子卿也不由地笑。到月中,他们却已经到了印度孟买的Chowpatty海滩,吃着连当地人都为之雀跃的美食。而后旅行到越南,品尝胡志明市街边的Banhmi越式三明治,馅料夹杂均衡简直世间少有。

入夏,三人到了澳大利亚的第二大城市墨尔本,那里正是入冬时节。墨尔本的冬天不太冷,气温都在十摄氏度以上。

三人选择在戴尔斯福特的“湖泊之屋”下榻。始建于1984年的湖泊之屋一直享有胜誉,是世界知名的小型精品酒店,是个艺术与美景,美食与美酒汇通的酒店。虽然戴尔斯福特离开墨尔本不过一个半小时的车程,但却能一下从活色生香的都市转入令人心旷神怡的田园风光。而墨尔本变幻莫测的天气,又让人能在一日里体验四季的感觉。一时还是海天相接的湛蓝,一时就成为艳丽绝美的火烧云,亦或突如其来下上一场骤雨。

夏晴他们刚住进去的时候,外头就下了一场小雨,放置好行李,梳洗妥当。小韩念在房间里睡熟,韩子卿和夏晴便趁着此时,出去散步。出门时,雨就已经停了,可外头的景致美的让人屏息。

两人牵着手走在屋后的小路上,只见白色的屋顶,墙壁,藤椅错落于密林间,整个庭院的枝藤落了雨水微微垂下,在拨云而出的阳光下折射出晶莹的光亮。依稀从密林深处传来几声鸟鸣,听着走着,再回转身,单栋的小屋就静立在一方静谧的湖边。

“这样的感觉可真好。”夏晴说,深吸了一口气,再缓缓突出。她的头发已经及肩长,中分披着,没有刘海,也没有妆容修饰,侧面看着恬静美好。

男人将她揽进怀里,轻吻她的额头:“你要是喜欢,我们就搬来这里住好了。”

夏晴撇了撇嘴:“那小韩念怎么办,上学什么的多不方便。我们这么提早就过起老年生活,对他可不太负责任。”

“男孩子嘛,就要吃点苦头,让他自生自灭。”韩子卿耸了耸肩,添上句:“生他出来又不是和我抢老婆的。”

夏晴捶了捶男人的胸口,笑意盈盈:“你啊,小气死了。”

男人却没辩驳,侧目望着天边云翳,眉宇间也尽是柔和:“这样的感觉,的确很好。”

戎马征程,茕茕孑立,我们竭尽全力所求的东西不正是这样一种幸福么。某一时,某一刻,天空晴好,身边拥着此生挚爱。他与她在一起,相携相守,像是此生多年的梦想终于成了现实,那般好。

晚上,一家三口在古董电车餐厅进餐。6点登上电车,热情好客的餐厅老板就带着他的团队列队欢迎。2个小时的车程,古董电车穿越于墨尔本的大街小巷。韩念兴致勃勃地爬在窗口,沉迷在各色的古建筑里,不时还会扭头蹦出两个词来,意大利文或是中文。

夏晴和韩子卿面对面坐着,慢条斯理地品尝最地道的墨尔本美食和葡萄酒。电车缓慢地开着,釉面窗户将喧嚣的都市隔离。夕阳西下,华灯初上,电车里播放着经典的老情歌,夏晴眯着眼,这简直是酒不醉人人自醉的景致。她手指点着桌面,和着曲调低声地哼唱。

餐厅老板此时起身,给大家助兴,唱演起了意大利歌剧。小韩念的注意力被老板醇厚的嗓音吸引了回来,认真地听着,小脑袋还不时地摇晃。

韩子卿好笑地看着儿子,说:“他这么活泼,肯定是从你这儿遗传的。”

夏晴“切”了一声,揉了揉儿子的小脑袋:“活泼点好,不要像某些人,都闷在肚子里。”

“可真会翻旧帐。”韩子卿摇了摇头。

餐厅老板唱罢,小韩念跟着车里的人一起鼓掌,两个小手拍得通红。车厢刚静了下来,音乐又起,不似先前那般欢快,曲调抒情缓慢。坐在夏晴和韩子卿邻桌的一个白人男子起身,接过车厢里服务生递来的玫瑰花,朝对面的女子单膝下跪,拿出装着钻戒的天鹅绒盒子打开。夏晴恍然,原是求婚。

在这样欧式古典的车厢里,用传统的方式和这样真挚的情感说出爱的承诺,很少有人会不被打动吧。果然,那被求婚的女子双手捂着嘴,惊讶地叫了一声,激动地拼命点头。整个车厢都爆发出了掌声和尖叫,来自世界各地的祝福涌向这对幸福的恋人。

“真好。”夏晴支着头,懒懒道。

韩子卿抿了口葡萄酒,邪挑了唇角:“你现在的要求可真低。什么都说好。”

“知足常乐嘛。”夏晴嘻嘻一笑:“以后来墨尔本住也不错,起码冬天没有东区和S市那么冷。”

“嗯,住在湖边好了,独栋的房子。”男人摇晃着酒杯,认真地回答。

“屋门前得有条花径,等夏天了,各色的花在路的两边…”夏晴还没说完,小韩念就拉住她的衣角摇。

“妈妈,渴。”

夏晴止了话,拿起果汁凑到他嘴边,让他自己用吸管喝。

“应当十一二月再来,那时候薰衣草都开了,能去庄园看看。”

“那到时候再过来。”韩子卿放下酒杯,问:“八月Summer六周年庆,你可是要办庆典?”

“嗯,去年那时候…没有心思,五周年没有下太多功夫,今年想好好办一场,在米兰。”在她重生的地方。

“那过两天就订机票回米兰。”男人淡淡地说:“另一半旅行,就等十一二月吧。”

“嗯。”夏晴应了一声,然后抱起韩念,逗着他玩儿。

 

在墨尔本又逗留了两三天,逛了逛城里的建筑,拍了许多照片,三人一行就飞回了米兰。夏晴回到Summer总部工作,将韩念交给了请来的女佣照顾。小韩念学说话学得很快,虽然还没到两岁,已经能说一些完整的句子了,这让夏晴宽心不少。

时隔近两年再回到工作上,夏晴用了不少时间去熟悉环境。这期间,她也发现了一个因为先前沉湎于幸福的家庭生活而忽略的大事,那就是Manuel出了状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