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子卿进去,跃入眼前的便是缩在墙角抱着膝盖的女人,身上的衣服被汗水浸湿,她睁大了眼睛失焦地看向韩子卿所在的方向,唇瓣微张。韩子卿取了手边的浴巾将她裹住抱了出来,而她一如既往地,不挣扎也不反抗,面无表情。他心疼得几乎没有办法呼吸。
将她抱进屋里,轻柔地放在床铺上,给她换下汗湿的衣服,理了头发,韩子卿全都亲力亲为。
“你不用这样。”夏晴的情绪稍稍平复下来,躺在被窝里,她对着端来热水的男人说。
将水杯放在床头,韩子卿坐在床沿,沉默了片刻,说:“对不起。虽然知道道歉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但真的,对不起。为了韩家和我所做的一切。”
夏晴闻言,翻了个身,背对着男人,声音低低地:“你出去,我不想听。”
俯身,韩子卿轻轻搂住她的肩膀,但只是片刻,便放开。他临出门前,对她说:“过两天思瞳会来。”
说完,他并没有立刻出去,像是在等她的反应。可她没有点头,也不应声,男人最终只得合上了门。听见门“啪嗒”关上,夏晴的心也跟着暗了下来。她将被子又拉高了些许,蜷缩了起来。


过了一个多星期,思瞳从东区飞来看夏晴。夏晴知晓后,难得出了趟门,自己下楼去了理发店。剪回了短发,她看上去清爽了一些。思瞳来,是佣人开的门,上二楼看到韩子卿,她点了点头便算是打了招呼。
去到阳台,夏晴正在躺椅上晒着太阳,见到顾思瞳,竟稍稍扯开了一个笑。
思瞳上前去与轻轻抱了她,语气里有说不出心疼:“晴,你可真傻。”
夏晴松开她,靠回躺椅上,语气很平静,不像是精神崩溃的人:“你还好吧。”她的话里甚至有些暖意。
“还好什么呀还好!”思瞳拔高了音调,去注意到不远处韩子卿投来不赞许的目光,她又压低了声音:“你有什么事情不能解决,非要跑到意大利来?你有了孩子,身体又不好…整个都乱套了…”
“我那时也很乱。”夏晴偏过头,望着外头的景色,低低地回答。
“我听Manuel说你打算把孩子生下来,那韩子卿又怎么办?他既然来了,必然不会走。你们到底出了什么事,完全不能和解吗?”
夏晴摇了摇头,显然不想再继续这个问题,含糊地搪塞道:“我会有办法的。”
两人之后又聊了很久,顾思瞳留下来吃了晚饭后,只是餐桌上有了韩子卿,三个人就异常地沉默,连一向善于周旋的顾思瞳都不知如何开口来缓解气氛。于是,吃了饭,顾思瞳就离开了。思瞳走后,夏晴整个脸色就垮了下来,韩子卿看在眼里,终究什么没有多说。

那一次情绪崩溃之后,夏晴照旧吃饭,晒太阳,看书,睡觉,只是不说话,把韩子卿当成隐形人。
韩子卿决计不喜欢这样的状态,但他知道如今彼此之间的间隙已经成了鸿沟。他除了尽他的努力去挽回,别无她法。在米兰安顿下来,他依旧亲自给她下厨,把她的日常起居打理得井井有条。她在阳台看书,他就在门的另一边上网。她晚上收拾东西准备睡觉,他就放一杯温牛奶在她床头。她去医院检查,他就在一旁陪同,不说话,不发表言论。换做往常,他必然会强势地掌控她的生活,让她脱离这样的状态。可见过她那样的崩溃,而又是因自己而起,如今他甚至狠不下心对她硬起语气。
在这样的僵局里,日子就这么不温不火地过了一个多月,夏晴的肚子稍稍有些显了。进行例行产检时,医生又一次把放弃婴儿的建议摆上了议程。夏晴只回答:“不可能。医生你还是多关心关心怎么帮我把孩子平安地生下来吧。”在一边的韩子卿手收紧,但也无可奈何。这样的夏晴,说也说不得,碰也碰不得。
然而,就在回程路上,夏晴突然开口对韩子卿说:“孩子我是不会给你抚养的。所以,请你回国去。”
这是她第几次试图推开他,他已经记不清了。可他的回答也依旧干脆,毫无回转的余地。
“我不会走。”
“我们已经不可能了,你留在这里还有什么意思。”她的话里透露出些微的苦涩,但更多的是无所谓。
“为了知道你还好好地活着。”
“你有什么资格?”夏晴语气冷到骨子里:“凭你是孩子的爸爸?你配么?”
“错在我,你别伤害你自己。”
“笑话。是你让我变成了个白痴,被你玩弄于鼓掌之间。我还把你当恩人,你是不是看我特别可笑?嗯?”她说着,语气开始上扬:“明明是你害的我家破人亡,我却还要对你死心塌地,掏心掏肺。看着我这样,你是不是特有自豪感?”
“夏晴,够了,别再说了。”韩子卿也冷下脸来。
“凭什么不要再说?你有胆子做,就不要怕我说!你早料到这样的后果了不是吗?你口口声声说喜欢我,爱我,却拼了命地伤害我。”
“我不会比你好过。”韩子卿将车泊到路边。他抓住夏晴的手臂:“不管你信,或者不信,你疼一分,我就疼十分!如果我能让自己不去爱你!我早不爱了!”
男人的低吼在车厢内回荡,他几乎咬牙切齿,要失了风度。片刻,夏晴甩开他的手臂,扭过头,停止了这场对话。她大抵也是明白他做的决定不会轻易改变,再争下去也毫无意义。谈话最终以不欢而散落下尾声。
可夏晴并没有放弃,在接下来的一个月里,她的脾气越来越坏。韩子卿煮了的菜端到她面前,她扬手直接扔掉,他给她准备的牛奶,她着他的面全部洒在地毯上,她还会把他新买来的衣服剪碎…她在无声的抗议,她要他走。可韩子卿只会重新给她做盘菜,倒一杯牛奶,再买新的衣服,却没有再发火,也不甩手走开。
这不仅仅让时常来看夏晴的Manuel大吃一惊,就连思瞳也不敢相信韩子卿竟然能做到这样的田地,他那么高傲又看似浮夸的少爷这样去伺候一个人确确实实让他们跌破眼镜。可韩子卿却没有抱怨,也没有发脾气。似乎在他的心理,有一种很深的愧疚感。这一切,都能算做他亏欠她的。

第三十二章
32

九月,韩子卿托人对夏晴安排了会诊。结论是按照夏晴的身体状况,没有什么立竿见影的方法,只有靠平时的食疗调理,也需要她积极乐观。尤其是她的心态,只有她想要活下去,才能够活下去。而偏偏这一点,是让所有人都头疼的地方。她的情况,靠自我排解兴许是不太可行的了,那么剩下的路就只有请一个心理医生。

傍晚,天气转凉。韩子卿拿了一条毯子走到阳台,女人此刻在摇椅上睡了。褪下平日紧绷的神情,她此刻很安稳。夕阳正好,打在她漂亮的侧脸上,美得让他产生了错觉。他将薄毯盖在她身上,她顷刻就醒了。眸子还蒙着一层水雾,但片刻,当她眼里倒影出男人的身影,神情就只剩下淡漠。

韩子卿的心又凉了一层,但脸上却没有显露出不悦的神情。他半蹲着开口,连语气也是柔和的:“接受心理疏导吧。只有你心理状态保持好,宝宝才能健康出生。”他提到宝宝,因为知道她如今唯一在乎的事情也只有肚子里的孩子了。

夏晴听完,扫了他一眼,便扭过头看风景。

“这不是为了我,也不是为了你,是为了你心心念念想要生下的孩子。如果因为你的问题,而让孩子有先天性的缺陷,这是对它的不公。”

夏晴回转视线,韩子卿便又循循善诱:“孩子如果有什么健康问题,可能一生都无法弥补。你既然要生下它,就要让它平安健康地来到这世间,不能让它一降生就伴随着痛苦。”

夕阳已经落下,天色暗了。夏晴起身,走进了屋里,全然无视了蹲在身旁的韩子卿。韩子卿起身,跟着进屋,她拉住夏晴的手,他目光灼灼。

“如果有错,那是我错了。你不要这样折磨你自己,只会让我这样想伤害你的人看笑话而已。站起来,夏晴,就像8年前那样站起来。你已经有一个孩子了,至少为它打算一下。”

“为孩子打算么?”夏晴终于开口,却说:“它注定没有办法拥有一个完整的家庭,那还有什么可以打算?给它足够的物质保障?”

她的问话字字珠玑,可男人地反问去也正中要害:“既然它注定没有一个完整的家庭,注定要经历痛苦,何必把它带到这个世界上?”

夏晴微怔,她晓得心理有一个答案,但那个答案早就被她深埋,她不能说出口。那是一个作为妻子,作为母亲的理由,为自己心爱的男人生一个孩子,共同哺育他们的下一代,看它成长,与它欢笑…可一切,都已是泡影,只有这个孩子,是她独独留下的慰藉一般的存在。

“它毕竟是一条生命,我们没有剥夺生命的权利。如果不能拥有家庭,那起码,让它有物质上的保障。”半晌,夏晴开口,却是这样说:“反正我们也不可能再复合,那我们离婚。只要我们离婚,你所有的财产都归我,我死,那就都归我的孩子。所以,我们离婚。”

韩子卿盯着她,“离婚”那两个字在他耳边萦绕重复,如果是过去的他会怎么样呢?一定会气疯的,他怎么可能放开她,早下定了决心就算是下地狱也会拖上她。可是,在经历了这么多的沉浮,蜕变早就让彼此都面目全非,体无完肤。良久,他只艰难地问了一句:“只要我们离婚,你就接受心理治疗么?”

“对。”夏晴毫无犹豫,对,她要他一无所有。
“好,我们马上就拟协议。”

签离婚协议书的那天,已是九月中旬,天气已经挺凉的了。夏晴披了一件水蓝色的披肩,她对着这几页纸端详了好久。她并没有请律师来详读条约的内容,自己也甚至没有太在意上头写了什么,目光只是在“离婚协议书”几个字上扫。韩子卿的律师在一边宣读离婚后她的名下会多出多少财产,怎么分配,夏晴只觉得他在念经一样,让人厌烦。

韩子卿将合同翻到签字处,拿笔时觉得心情沉重。他们之间的故事在他脑海里翻涌。那年第一次调笑一般地亲吻她,那次给赶设计稿赶到睡着的她盖上薄毯,那刻与她牵着手走在人潮涌动的街头…

那些镜头都糅合在一起,成为他眼前的这一份离婚协议,他的苦涩浓重,就像是这笔里头的墨水一般,化不开。笔尖触到纸面,他不再犹豫,干净利落地签上了名字,从此一穷二白。

斜眼看见男人落笔,夏晴也终究提笔,克制着自己不去胡想,闭了闭眼,她签下了自己的名字。他们维持了仅仅四个多月的婚姻关系也就此宣告结束。韩子卿名下的所有股票、债券、期货、不动产通通划归到夏晴名下,而他的交换条件,仅仅是留在意大利陪着夏晴接受治疗直到孩子出世。

那晚,夏晴一如既往地躺在躺椅上,看着韩子卿前前后后的忙碌,突如其来地困惑,那人到底还是不是韩子卿。从前那个锐利的冰冷的咄咄逼人的男人,那个不顾及她的意愿只要自己满足了就好的男人,像是从没有存在过一样。取而代之的,是面前这一个,一个真正温柔,待她如掌上明珠般得男人。

他们之间,到底能不能算作缘?如果算,那恐怕只能算作孽缘吧。

韩子卿答应离婚后,夏晴就已经开始接受心理疏导,但她的睡眠质量并没有那么快好转。半夜惊醒,于她也是常有的事。

协议书签后的三四天,夏晴深夜醒来,总能发现自己的手被韩子卿握着,而他趴在她的床边累极睡着。她仔细端详男人的睡容,脸上浮现出白日不会对他展现的愁绪。他这是怕她消失了么?因为他愧疚?还是他爱她?或是,他在意她肚子里的孩子?

她问自己许多的问题,却没有力气探究。她抬起另一只手,想要触及他的眉眼,却终究半途放弃。不论答案是什么,这一切都没有办法再挽回。有一种路途,是没有返程票的,容不得后悔,能做的,只有向前走直到终点。
就在这样的浑浑噩噩之间,预产期就越来越近了。

待到入冬,她的肚子已经很明显,走上一段不长的路便觉得吃力。心理医生的治疗还在继续,效果并没有太过显著,但总算,她没有再负气一般地刁难韩子卿。甚至,在男人给她递水的时候,她会说上一声谢谢。她的转变或许是心理疏导起了作用,无论怎样,这总是让人感到欣慰的。
十二月初,她迎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访客——裴默。

裴默穿着黑色的大衣,由韩子卿领着上楼,夏晴那时刚和心理医生见好面,有些疲累,在沙发上听着音乐闭目养神。听见脚步声睁看眼,着实有些惊诧。她似乎从未见到两人这样并排地站着,韩子卿过往向来是对裴默抱有排斥的情绪,如今却倒像是要好的朋友一般。不过世事变迁,谁又料得准呢。毕竟元裴和韩氏到底有很深的渊源在。

韩子卿给夏晴带了外衣,说若是想要出去便披上,然后就留下了她与裴默独处。他的宽容大度,夏晴如今已经习惯。

“好久不见。”这四个字现在换做裴默来说。
“啊。”她应了一声,没有接话。
“肚子里的宝宝,有七八个月了吧。”
夏晴低头,看着自己隆起的腹部,扯出些微的笑来:“嗯,八个月大了。”
“要出去走走么?”裴默提议:“一直在屋子里也很闷吧。”
夏晴看了看手头的大衣,道:“也好。”

米兰的天气并不十分寒冷,但夏晴畏寒,从温暖的屋子里出来到底有些瑟缩,她紧了紧围巾。裴默走在街道的外侧,步子很缓,好让行动不便的夏晴跟上。
索性阳光不错,夏晴将手从口袋里伸了出来,让阳光打到手上。她有些走神地想,去年此时,她在做什么呢?还在伤心于与裴默决裂,在为了Summer的拓展耗费心力,犹豫着和韩子卿之间是该进还是该退。匆匆一年过去,她徒然地发现这一切都像是指间沙,于她不再有任何的意义。或许心理医生说得对,竹篮打水一场空有时正是人生的常态。如果只知道握紧拳头,那么就什么都抓不住。

“你过得还好吧。”她这样说。
“嗯,还行。”裴默顿了顿又说:“元裴在慢慢恢复。莫辰,也挺好的。”
好像找不到话题了,夏晴沉默。两人一路漫无目的地走,到了转角的咖啡馆,夏晴有些累,就说:“进去做一会儿吧。”

于是,两人就拐进了咖啡馆。找了一个比较幽静的角落,裴默扶着夏晴坐下,男人点了一杯清咖,而夏晴则要了一杯温牛奶。几个月来的调理,她已经戒了很多过去用以排解愁绪的东西。手捧着牛奶杯,夏晴的思绪并不在当下。
过了很长一段时间,裴默才开口打破两人之间的沉默:“你要过得好。”
“嗯?”夏晴疑惑地抬眼,像是没有听清楚。
“生命没有第二次的机会,我们总是为了一些过去而烦恼,然后成为活在过去的人,白白浪费了生命。”他抿了一口咖啡,接着道:“我这样说可能会有些空洞,但却是实话。夏晴,我们都要学着去原谅。”
夏晴低头,看着杯里的牛奶,吹了口气,表面便出现了一道道波纹。“这不是容易的事。”
“我知道,所以我们要去学。”
“那你学会了么?”夏晴抬头,问。
裴默转了转手里的咖啡杯,淡淡地回答:“还在学。”
夏晴觉得他眉宇间那股桀骜淡了些,不常蹙眉了,到底不是她的木头了,经历了父亲的死,家族企业的大浩劫,他蜕变了不少。两人没有再深谈下去,喝了两三口杯中的牛奶,他们便离开咖啡馆,往回走了。

回程时,两人的话题也较为轻松,没有谈到过去,只是随意说说这座城市的天气,或者最近偏好的东西。不是很疏离,却远远谈不上亲密。
到家门口,裴默停住了脚步,说:“我不上去了。”
“啊,哦。”夏晴点了点头:“那…你保重。”她说完,又笑了一笑。
裴默抬起手臂,轻轻拥住她,那感觉不像从前那样让人心潮澎湃热血上涌,而是一种很浓烈却又不表露在外的情感,有些难过,又有些怀念。约莫过了半分钟,他放开她,说:“你要好好的,还有孩子。”
像是在重复咖啡馆里的话,夏晴明白男人想要强调的意思,她没说什么,只点了点头。然后裴默又说:“快进去吧,外面冷。”
她低低应了一声,然后转身走进了门。按了门铃,女佣便来开门。进屋前,夏晴回头看了一眼裴默,隔着相当的距离,他看见她的笑,像是沉默的道别。她的背影终于消失在门口,裴默觉得有什么沉重地压着喘不过气,觉得好像,这可能是自己此生最后一次见到他。那样地让他难舍而又难受。

可是,口口声声的放不下,难释怀,也到底放下了,释怀了。

第三十三章
33

一月初,夏晴住进了医院。由于她的身体状况无法承担顺产的漫长煎熬,医生建议她选择剖腹产。进手术室的前一晚,韩子卿陪在夏晴旁边,两人都没有办法入睡。彼此心里都清楚,今夜一过,即将来到的明日,是怎样未卜的前程。

“陪我说说话吧。”那是半年多来,夏晴第一次这样对韩子卿说。
“想要说什么?”

夏晴认真地看着坐在床边的韩子卿,穿着单薄的羊绒衫,刘海有些长,遮住了半边的眉毛,他没有戴眼镜,狭长的眸子里乌黑的瞳仁认真地凝视着她,那里头依旧黑色深邃纯正,但却没有了从前暴风雨似的狂虐。她的视线在他脸上流连,像是要把他的样子刻在脑海里似的。

“就是觉得可能是最后一个晚上了,应当要说些什么。”
“你想太多了。”

她嗤笑一声,不作答。片刻,她说:“你还记不记得那年在意大利,天下了雪,而我贫血昏倒,是你把我送去了医院。”
“记得。那时候我还叫你,如果不想死,就跟着我学。”

“你知不知道,那个时候,我觉得你真的很厉害。幼稚点说,像天神一样。高大、英俊、多谋,又肯让我蹭饭,我觉得人生突然明亮了起来。” 夏晴轻笑:“现在回想起来,可能从那个时候就开始喜欢你了吧。”

“那么过了毕业晚会那晚,是不是就特别恨我了?”
“嗯。因为感觉信任被彻底地颠覆了,有种被背叛的感觉。但那种责备里,还是夹杂着喜欢的成分。不是都说,男人不坏,女人不爱么。”

“那裴默呢?”
“他就像是每个女孩子年轻时候的梦想,正直而深情,对我有着独一无二的宠爱。我爱他就好比爱我年少的单纯美好的梦想,但随着长大,现实慢慢展现它的残酷,这爱也就支离破碎,只剩下些残念了。”夏晴浅笑,问:“你和许一馨呢,是不是也是这样?”

“算是吧。”韩子卿靠着椅背,沉思:“那些一厢情愿的美好爱情,最终要毁在现实里。”
夏晴不可置否地一笑,然后又问:“那你呢?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呢?”

“嗯…其实从你当着裴默的面,第一次主动吻我开始,我就觉得你很有趣。起初我并不知道韩家才是始作俑者,因为那是在管理的都是韩子峰。就是毕业晚会前几天,韩子峰来找我,告诉我这件事。因为他觉得我和你走得太近,所以我有必要知道这个真相…”韩子卿像是在回忆,抬起头来对着天花板,悠悠地说:“我那时候很挣扎,那天晚上见到你,你喝醉了,然后你一遍遍地提到裴默,就像你从前无数次提到的那样。嫉妒变的一发不可收拾,那种想要把你捆绑在身边的念头太重,于是就做了那样的事。”

夏晴闻言,又问:“那为什么后来有把我推开呢?后悔了?”

“等理智回到脑子里,就觉得应该离开你,这样才是最好。可到底我的恶念还是比较重的,你后来再来找我,那种占有的感觉就顷刻间回来了。”韩子卿嗤笑了一声:“夏晴,你让我觉得自己又是活的了。那一种感情,真正叫情难自已,像上了瘾一样,戒不掉。”

夏晴没有接话,一阵沉默后,韩子卿低下头来,静静地看着夏晴,问:“你恨我吗?”
“恨。你不该离我太近,这样我们就都能少些痛苦。”
韩子卿苦笑,又问:“那你还爱我吗?”
夏晴回视,然后微笑:“爱。韩子卿,我爱你。不知从何而起,但是,真的爱。”是那种即使知道罪恶,即使万般想要抛弃也没有办法割舍的爱。人的感情可真是奇妙。
“我也是。”韩子卿抬手和女人的手十指相扣,然后又重复了一遍:“我爱你,夏晴,真的爱。”
“抱抱我,好么?”她敞开手臂,对他说。
韩子卿没有言语上的答复,却是抬手将她纳进了怀中。他的动作很轻,顾及到她和她肚子里的孩子。
“我们都该早些说明白。”夏晴喟叹。
“现在也还来得及。”
男人语气淡然,夏晴却是不可置否。

后来,两人又聊了许久,说到孩子的名字。
“我就想了一个名字,不过好像男孩子比较合适。”夏晴靠着枕头,男人则靠坐在枕边,两人的手依旧握着。
“说说看。”
“叫韩念,思念的念。”
“你不是说孩子不会让我养,怎么还跟着我姓。”
“韩子卿,你现在还真是一点脾气都没有。”夏晴此刻,竟然轻笑了起来。
“现在大度了。”男人一本正经地回答,夏晴又是莞尔。
“当时只是想让你走才这么说。孩子呆在自己的亲生爸爸身边总是好的,而且,你的东西我一分都不会动,前些天Manuel来的时候我已经让他带了财产过户的文件来,只要你签了,就又都是你的了。”
“小晴…”

“知道为什么要叫他韩念么?”夏晴又引开了话题。
韩子卿于是也若无其事地挑眉“嗯?”了一声。
“我想要他思念我。”她轻笑,闭起眼睛,如是说:“子卿,要好好养大韩念。”

之后又聊了些什么,夏晴慢慢记不太清了。迷迷糊糊到了最后,两人便都睡着了。而睡梦里的夏晴,眼角却是濡湿。

次日,夏晴刚醒,就见韩子卿提着行李在她面前。
“你这是作甚么?”她问。
“我要走了。”
“你胡说些什么?你走了,孩子怎么办?”
“除非,你带着孩子来找我,不然,我不会认他。”他一字一顿都说得认真。

夏晴蹙眉,不可置信地说:“你一定是在开玩笑。你是孩子的爸爸,它出生的时候你怎么可以不在?”

韩子卿没有回答,而是转过身举步就要离开。夏晴在自己有意识之前,已经起身,一把拉住了男人的手,嘴里的话脱口而出:“你别走。就只有最后这一点时间了…”

韩子卿背对着她的脸色略微松动,但当他转过身去,却掰开了她的手,在她震惊惶恐的神情里,他扯开带着冷意的笑,清清楚楚地说:“我要的不是这最后一点时间,要的是你活下来,来找我。”

语罢,他转身大步离开病房,没有回头。夏晴的手空落落地抬着,最终颓然落下。
被推进手术室时,夏晴都没有反应过来,她只有无边无尽的恐慌。这么多年,韩子卿或好或坏,始终相伴左右,以至于她觉得他一直都会在。可他如今她生死攸关,他却走开。他难道真的狠心到要抛下他们的孩子?还是他只是为了让她支撑下来才和么做?
她的脑子里很乱,直到手术室的门在她眼前彻底关上,她都没有见到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