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重要。”夏晴抬了抬肩:“莫辰,我不是在求你。元裴的死活对我根本没有影响,但对裴默就是性命攸关。信不信我,帮不帮裴默,你自己看着办。”
“我该走了。”夏晴起身:“希望你们能和好。他和我说过,你是值得他珍惜保护的人。”
夏晴举步往前台要去买单,莫辰在身后叫住了她:“为什么离开,你现在不爱他了?”
夏晴扭头,说:“每个人都要向前看。只可惜,我的前路没有他。”她说这句话的时候,虽是在笑,却有掩不住的落寞。
“换个牌子吧,他喜欢A家的大衣。”语罢,夏晴就只留给莫辰一个挺直的背影。那人是在前进,可形只影单。莫辰这时才想起来,夏晴是个家破人亡的人,她不仅丢了万千宠爱,还丢了爱人,丢了家。她那么爱裴默,现在却要让另一个女人来劝慰自己曾经的爱人,还装作若无其事。
夏晴回到家里,竟发现家里的灯亮着。走进客厅,韩子卿正在沙发上看书。屋子里开了暖气,韩子卿就只穿了见毛线单衣,收身的款型贴合着身体的线条,底下一条居家棉裤柔软舒适的感觉,他单手捧着书,碎发被掳在后头,露出光洁的额头,一双桃花眼认真地盯在书本上扫。
“你怎么回来了?”夏晴有些吃惊。
韩子卿抬眉看见她,就起身走来抱了抱她:“我早些回来你不满意?”
“怎么会。我先去换身衣服。”她敛了情绪道,男人闻言便放开了她。
居家服洗了手出来,夏晴就往沙发上一趟,打开电视噼噼啪啪地调频道。韩子卿走回她身边来坐下,让她枕在自己腿上,道:“那么晚去哪了?”
夏晴调整了一下姿势,好躺得舒服一些。翻了半天节目也没瞧见什么好看的节目,于是就又关了电视,仰躺着看韩子卿,男人下巴的线条硬朗清晰,还有些微刚冒出的胡茬:“我今天碰见莫辰了。”
“哦?”
“我让她去和裴默好。”
韩子卿挑眉:“为什么突然改变主意?她对裴家会有很大的助益。”
“你难道不知道原因么?”夏晴嗤笑着问。
“什么?”男人蹙眉。
“没什么,累了,让我躺会儿。”夏晴不客气,说完就大方地闭上眼睛睡了起来。韩子卿思虑,难道她知道裴千的事了?
轻轻叹了口气,韩子卿复又拿起书来继续读,只是偶尔看看某人的睡容。不免一次又一次地觉得,就这样过日子也挺好,那么宁静。或许他真的是“老”了?竟然想要安顿下来了。
难道真有书中这样说的:此生遇见你,竟花光我所有的力气。
第二十二章
22
韩子卿回来没两天,又飞去了外地出差,两人没有过多的时间来谈论裴千的问题。然而,夏清突发的状况却更让夏晴措手不及。就在韩子卿飞走的第三天,大街小巷都是对夏清和闫玥的报道。夏晴这才明白过来,那天夏清问自己会不会看不起闫玥的原因,也终于明白他和Tom大吵一架的原委。
闫玥之所以现在能成为当红的小天后,是因为幕后有娱乐公司某高层的重金力捧,其中千丝万缕的关系任谁都可以猜出一二了,只是这消息只在圈内流传。可夏清和闫玥在一起了,媒体就开始大肆报到闫玥的过去,闹得声势浩大。不仅影响闫玥的发展,还影响了公司高层的声誉。闫玥当即被雪藏,而夏清则风风火火地闹着毁约另投他主。
夏清手机被几近打爆,无奈关机,夏晴于是也联系不到他。就在她着急上火的关头,却在下午接到经纪人Tom从医院打来的电话,说夏清被打住进了医院,伤势严重还在抢救当中。夏晴犹如晴天霹雳,呆立在当场。忙不迭地交接了手头的工作,订了最早的班机飞到经济公司所在的S市。
当她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七点。刚踏入走道,就见到Tom在和医生交谈,神情凝重。夏晴三步并两步的上前,Tom见到她来,匆匆和医生结束了对话。
“夏清怎么样了?”她问话的时候声音有些颤抖。
“抢救回来了。但是…”Tom有些难以启齿,转而说:“我想我们还是找个地方聊聊吧。”
夏晴跟在Tom后头,两人走到医院附近的一家咖啡馆。各点了一杯咖啡,夏晴看着Tom几乎灰败下来的脸色,问道:“能告诉我,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夏清会被人打?”
Tom似乎是在整理语言,片刻他才开口:“夏清和闫玥的事情,不仅仅是他们个人的名誉问题,也影响到了公司的声誉。而且夏清坚持要离开公司,会给公司带来巨大的损失和竞争压力。所以,我猜测,当然仅仅是我的猜测,有人想借此彻底地毁掉他,以绝后患。”
就像是坠入了冰窟,夏晴说:“那…夏清是不是还有危险?我们要不要派人来保护他…”
“不用了,他们的目的已经达到了。”Tom打断了夏晴的话,他看向窗外,没有了往日金牌经纪人的神采。
夏晴哑然,Tom的话背后所意味着的让她不寒而栗,她甚至没有办法开口再问下去…
“我还记得三年前刚见他的样子,那么毫无畏惧,光芒四射,几乎是第一眼,我就看中了他。我一步一步陪他走来,走到今天这个高地…却没有想到,他还没达到巅峰,就要以这样的方式陨落。”Tom的语气极低,随后转入冰冷的陈述:“颅骨骨折,左脚小腿粉碎性骨折,面部一条长达五厘米的刀伤,对一个艺人来说,通通都是致命。”
每一个字都落进了夏晴的耳朵,但她竟然无法拼凑起来,那些字都意味着什么?她拼命思索却无济于事。
“我要见他。”她只是重复这样的话,然后起身,朝医院奔去。Tom没有拦住她,只是坐在原位,一言不发。
夏晴回到医院,问好房间号,是重症病房。她一间一间地找过去,知道自己越来越靠近那个房间,却放慢了脚步。她恐惧,比任何时候都要恐惧。那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终于,她站到了病房的玻璃幕墙前,透过那扇玻璃所看到的景象让她惊愕地捂住自己的嘴。那是她的夏清么?身上插满各样的输液管,左脚被高高地架起,脑袋裹着纱布几乎看不到脸,左脸颊处红色的血印出来深深刺伤了夏晴的眼睛。
她转过身去,不敢再看,仰着脸不让泪水从眼角滑落下来。是她错了,是她不该那样教导他,让他变成了现今的样子,都是她的错…
然而,一串脚步声渐次而来,夏晴垂眉一看,是个戴着口罩和墨镜全副武装的年轻女子。她走过来,看到夏晴便止住了脚步,转身就要离开。夏晴上前拉住她,问:“你是闫玥?”
那女孩终于还是回过头来,取下墨镜,那一双漂亮的眼睛此刻已是红肿,她从喉咙里哽咽出一句:“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因为他变成现在这样,就打算抛弃他,所以要对不起么?”夏晴语气尖锐,凌厉地看着女孩。
女孩拼命地摇头,泪水又一次决堤。
“那就跟我去看看他。”夏晴拉着她的胳膊走到探视玻璃前,闫玥第一眼就被怔住了,她去了口罩,泪水在她清秀的脸庞上蔓延。夏晴这才注意到,闫玥只是个刚满二十岁的姑娘,卸去浓妆,竟是这般青涩的模样。夏晴仿佛明白了什么,在心底喟叹。
夏晴递给她一张纸巾,说:“别哭了,不顶用。有空就多来看看他,陪他说说话,他会高兴的。”
闫玥接过,惊讶地问:“我真的…能来看他么?”
“你以为我会怎么样,大喊着叫你这个罪魁祸首离夏清远一点么?”夏晴淡淡地说,看不出喜怒:“是我对他说的,如果他喜欢那个姑娘,我会帮他支招。我想他可能醒来,最想看到的就是你。”
“谢谢…谢谢…”闫玥连声道谢,半弯着腰不停地鞠。
“那你替我在这儿守着,我出去透透气。”夏晴语罢,就往医院的户外天台走去,她在包里搜索了一番,总算是找出半包烟来。急急地抽出一支点燃,靠在墙上,今晚的风不算大,却也冷得彻骨。
她的脑袋几乎已经放空而无法思考,只能一根接着一根的抽烟,医院外没有高楼大厦,只有黑暗与空旷。没有比此刻更让人感到无助的了,因为无法去代替他承受痛苦,无法为他祈求得到平安,什么都做不了,只有看着他痛苦、挣扎,等待命运的判决。黑暗里,她靠着墙蹲坐在地上,抱着自己的膝盖,脸埋得极深。
当晚,夏晴没有住酒店宾馆,而是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直到东方既白,黎明破晓。她在医院边上的早餐店坐着,吃了一顿早餐。然后从正门进入医院,仍有记者蹲点在那儿,看到她便冲上来围坐一团,问这问那。
“请问夏清现在的病情如何?”
…
“听说此事与公司高层有牵扯,是真的么?”
…
“请问你对闫玥是什么看法?”
…
夏晴没有理睬,而是疾步走了进去。回到病房外头,走道里静得出奇,冗长而可怖。今天下午夏清还有一场手术要做,而她所能做的只有签字,办手续,付钱。
时间又悄然到了中午,她依旧坐在医院走廊的长凳上,不困也不饿,她等着医生来准备手术,仅此而已。下午三点,夏清被推进手术室,她在门关上前再看了他一眼。因为医生说,手术的成功率是百分之八十,也就是说,十个人里八个人能活,两个人会死。死亡,并不是一个好的词汇。
等在手术室外,她像雕塑一样坐着,人来人往,医院消毒水的气味让她作呕,所有的场景都像缓慢的无声电影,乏味难熬。直到七点,她看到走廊那头走过来一个男人,风尘仆仆,穿着她熟悉的黑色大衣,踏着沉稳的步伐,她的剧目里才开始有了声音。
男人走到他面前,在她眼前蹲下,她想说一句“你来啦”,却在张口后说不出一句话。
“我打了你好几个电话,怎么不接?”韩子卿将她揽进怀里,拍着她的背说:“我已经联系了国外的专家过来给阿清会诊,他会挺过去的。”
夏晴抬手抱住男人,良久,她才说出两个字“我怕”。韩子卿侧过脸来亲吻她的耳鬓,他说:“有我在,不要怕。”
终于,她闭上眼睛,已然压抑了几天的泪水顷刻决堤。她颤抖不能控制自己的声线:“他们说,他可能会死…”
韩子卿更用力地抱紧她一些,然后安抚她的后背:“乖,他不会有事的,相信我。”
她在他怀里失声痛哭,他哄着她,陪着她一直等了两个小时,手术的门终于打开,夏晴猛地起身,大步走到医生跟前,韩子卿跟在她身后。
“你们是夏清的家属?”
“是的,医生他怎么样了?”她竭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手术进行得很成功,但病人还没有完全度过危险期,还要观察一段时间。”
当听到“成功”两个字,她如临大赦,脚下也跟着一软,幸而韩子卿在身后,稳稳地扶住了她。夏清被送回重症监护室,而韩子卿则扶着夏晴坐回长椅上。
“我送你去酒店,好好休息一晚。这里我陪着。”韩子卿像哄孩子一般,蹲在夏晴面前柔声说。
夏晴只是摇摇头,她看着那扇玻璃,眼神空洞洞的,眼角还残留着泪水的痕迹。韩子卿无奈,只得出去买了些东西回来,哄着她吃,她勉强吃了一点。
到后半夜,夏晴身体终于撑不住,靠在他肩上睡了。韩子卿于是将她带回酒店,让她舒舒服服地睡上一觉,自己则洗漱了一番重新回到医院。
次日夏晴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宽大的床上,而男人不见踪影。她于是匆忙起身洗漱,复又回到医院。那时已接近正午,夏晴在病房门口没有看到韩子卿,于是她就去找主治医生,却在主治医生的房间里见到了他,还有另一群穿白大褂的人,他们似乎正在讨论病情。
于是她悄悄地凑到门口听,那些医学专用名词她也不太懂,但大体就是还有得治。可或多或少会留下后遗症,比如伤疤,比如跛脚。韩子卿无意间一瞥,注意到站在门口晃神的夏晴。于是他退了出来,对她说:“睡一觉舒服些了么?”
“夏清会变成跛子么?”夏晴只是这样反问。
“总会有办法的。”韩子卿揉了揉她的头顶,柔声安慰:“等夏清醒过来,一切就都会好起来的。”
夏晴看着他的眸子,然后点了点头。
之后的几天,韩子卿几乎都陪着夏晴在医院,而思瞳也被韩子卿叫回了Summer。夏清案件的相关调查也开始进行,已经捉到了具体实施人,但幕后黑手仍旧在追查。不过S市到底是韩家的地头,而夏清是韩家媳妇儿的弟弟,这事情恐怕就不能草草了了。从舆论上,这件事情的热度就没有淡下来过。
只不过,外切的这些和夏晴都已经没有太大关联。她如今就一心一意等着夏清醒,甚至不愿花时间追究韩子卿的种种。这是他这几日尽心尽力的帮助,她默默地记在了心里。可她实在没有心力去理清这些关系。
闫玥隔三差五地也会过来陪陪夏清,和他说说话,但夏晴始终没有进过病房,直到那天夏清醒了过来。
她当时的心情简直无法用言语表达,她只知道一路狂奔着叫喊大夫的名字。她跟在大夫护士后头,踏进病房的门槛,夏清虽然虚弱,但却看着她,口型像是在叫着“姐姐”。那一刻,她的眼泪终究是没能止住,她背过身去,却被韩子卿撞见,撞见她眼泪横流的面容。她伸手想要擦掉,却被他拉进怀里,他依旧什么也没对她说,但也依旧胜过了千言万语。
她找来了闫玥,那姑娘也激动地难以形容,陪在夏清的窗边絮絮不停地说这话。夏晴看在眼里,突然觉得这样挺好,不离不弃。
又过了一周,夏清开始能说话了,就一个劲地劝夏晴回去东区,别再光顾着他了。闫玥推了所有工作,在医院边上租了间房子,专门照顾夏清。夏晴虽然仍就担心,但觉得在这么呆下去也该多余了,便准备动身回东区。
但在那之前,她和韩子卿回了一趟韩宅。老爷子听说了这事早吹胡子瞪眼过了,吩咐了韩子峰一定要办妥。警方那边也查出来就是当初捧闫玥的那个高层干出来的蠢事,当即刑事拘留。官司也开始打了,有韩家撑着,想必夏清出院后日子也不会难熬。
可夏晴被这么来回折腾,人瘦得就只是皮包骨了,老爷子看了便就不舍得她走,硬说是要养胖了些才好放人回去,顺带着把韩子卿也给治了照顾不周的罪名,好生骂了一通。夏晴经历了这么一遭,也似乎没了太大干劲,竟然顺着老爷子的意思在韩宅住下了。
夏晴就成天陪着老爷子打打高尔夫,做做运动,也看看书,吃的喝的老爷子都让人照着食谱来。大半个月下来,她的面色倒是真红润了一些,人看上去也精神了。可这么一来,也近了年关,眼看着要过春节了,再回东区也没意思,总是要回来过年的,于是返程的日期又拖到了年后。
快过年了,韩宅里也热闹得很,下人们一批一批地置办来年货,韩家也算是传统人家,什么春联炒货,样样都不能少的。本说到过年最开心的当属小孩子了,压岁钱收得一沓沓别提多美了。可韩子峰家里两个宝贝还太小,不懂得这档子事儿。其实也就是招呼招呼亲戚朋友,图个热闹。
大年三十,韩家人一块儿吃了顿年夜饭,桌面上又提到韩子卿和夏晴的婚事。往次提到,夏晴总是打马虎眼,老爷子也就不多追究。没成想,这次顾然提议说上半年就把婚事办了,夏晴竟嗯了一声。这顿饭,就吃得更其乐融融了。
待收拾完,夏晴动身去医院,韩子卿便跟了去。
开车路上,夏晴突然开口:“ 裴千生病的事情,我知道了。”
第二十三章
23
韩子卿闻言微怔,侧目看夏晴,却瞧不出喜怒。
“不用给我一个解释么?”不再凝视窗外的景色,她转过头来与男人对视。
手支着方向盘,韩子卿沉声:“你要什么解释。”
“我要什么?该是我问你,你要什么才对吧。许一馨这个前女友的事我已经不追究了,可你明明知道裴千的死活对我来说有多重要,你为什么还要瞒我?” 夏晴终于扯出一个笑来:“所以我真的在想,我们能不能真的过一辈子。而你说的喜欢说的爱,现在看来,真的很廉价。”
夏晴语罢,下车就兀自走了。韩子卿坐在车内,怒极反笑。真正可笑,他韩子卿的真心原来在她眼里只配得上“廉价”二字。
夏清病房里,闫玥正一边削苹果一边和夏清在说笑,笑声从门里飘出,传得很远。夏晴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们,没有进去打扰。她不想破坏。
有时候真的弄不明白,我们所要追求的是什么东西呢?那是他是天王巨星,却没有笑得像现在这般欢畅。那时她为了钱连自己的身体都出卖,可现在为了个可能残废的人,却抛弃了曾努力得来的所有。
我们真的需要很多钱么?名牌妆点,黄袍加身,是要向谁努力证明自己的幸福?幸福的人,不需要用挥霍金钱来彰显自己的快乐吧。难免有些怅然,夏晴终于明白自己心底早就镌刻上了韩子卿的姓名,因为他强大,他宽容,他懂得。可是唯独有一条,就是他对她,无法全心全意。他的心里装了太多的东西,于是容不下一个完整的夏晴。
收起心底浅浅地抽痛,她想,是该回到东区了,浪漫的梦已经做到了尽头。
走出医院,韩子卿的车依旧停在方才她下车的位置。夏晴呼吸了一阵,走过去,打开车门。
男人的脸色很不好看,让夏晴也不那么好受,她颓丧地靠向椅背:“这段时间,真的谢谢你。但是,我想我们都需要时间…思考,适应。”
“不管你信不信,我只是不想你那么累。”韩子卿的语气冰冷,显然也怒气未消。
“是有点累了。”她偏过头,软了语气:“回去吧,还得陪伯父守岁。”
望向窗外,她有些颓然地思索,为什么他们之间总会有这样那样的阻隔,是太过多疑,还是太过在乎…
大年三十,一家团圆,可裴宅里依旧冷冷清清。电视机开着,扰闹地放着联欢晚会,舞台金灿灿地刺目,背景也是大红大绿,盛世繁华。
可硕大的屋子里,只坐着裴千和裴默。裴千身体极虚,躺在摇椅上,厚重的毯子盖住了半身。他的眉眼依旧是坚毅的,可往日的气势消失在他疲倦的脸上,时光镌刻出的纹路无不诉说着他的迟暮。他身边的裴默,坐着一张红木椅,双眼虽是盯着电视屏幕,但却没被带动起丝毫的兴致,即便是小品,也看着索然无味。
“睡吧,父亲。”裴默看着裴千双眼半眯,显然也是兴致缺缺。
但裴千摇了摇头:“不想睡。”
裴默无奈,只得将视线再折回电视上。父亲最近身体越来越虚弱,可他却愈发少眠。裴默多少明白,父亲或许是担心这一睡便再也无法醒来,就如同当年的母亲一样。死亡的脚步近的几乎能够听到,但唯一能做的,就只有等待,然后,坦然接受。
只是他至今还不能完全相信,眼前这个身形佝偻的男人是他的父亲,那个严厉甚至少有情感的父亲。父亲这个词,在他眼里是冷酷却也强大的存在,如今却要他接受这强大的溃灭,又是更深的残酷。
裴默得知他的病,是在两个多月以前,元旦的前几天。那一日阳光很好,天气晴朗,没有太多的云彩,裴默在等红灯的间隙,甚至还欣赏了那一日的夕阳,天空渐次有蓝转红,夹杂着橙黄的暖色。回到裴宅,裴千将他叫进书房,只说了一句,医生说,我至多还有三个月的活头,陪我出去走走?
于是那个元旦,他们是在南亚的一个岛上度过的。那几天,裴千同他说了很多,多得几乎能超过之前将近三十年他所说过的总和。
裴默的思绪还未结束,窗外一阵阵隆隆的炮竹声就已经不可开交。几个年纪小些的佣人贪玩儿,便在裴家的园子里放烟火,于是房间被爆裂的烟火照亮,一阵绿一阵红,迅速昏暗又重新亮起,反反复复。这在往年是不被允许的,今次却得到了默许。
“新年了。”裴千嗫嚅着说。
裴默应了一声,随即道:“新年快乐。”
裴千的唇角勾出一个极其细微的弧度。管家敲门进来,侍候着裴千就寝。而裴默,依旧立在窗口,烟火的光亮将他身后,拉出一条长长的身影。
从小岛回来,他就从网络上得知了夏晴的消息。他清楚记得那天看到视频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半,“元裴”整座办公楼都已陷入黑暗,独独总经理办公室的灯还亮着。他看见视频里,她点头的刹那,眼里流露出的真切。
他立在办公室宽大的落地窗前,眺望出去,旖旎景色,灯光错落。身处在元裴这一座商业王国的核心,本该是怎样豪迈的心情。只是,他的心,空落落。合上眼,不愿再看那繁华的迷灯,因为他知道她就在这城市里,在人流里,却怎么也无法寻得。于是这辉煌而令人想要征服的土地,变得何等落寞。就算天下尽得,失了与你分享的人,那这一路辛劳究竟拿什么来偿?
没出几天,夏清出事,外头的报道纷纷扬扬,他竟还是没有忍住,私下做了飞机去了一趟S市。冗长的走道里,她坐在那儿,韩子卿蹲在她面前,手里拿着饭盒,抬头捧给她,宠溺至极,没有丝毫的姿态。而裴默,立在另一头,许久,终于转身。那一刻,只有他知道自己有多疼。那个曾经心心念念要娶她,宠她爱她一辈子的人,是他,裴默。可如今,他连爱她的资格都没有。
或许是时候向前开了。在商言商,已经没有任何退让的余地了。
裴默抬头,烟花在空中四散陨落,只留下淡淡的烟痕,久久不散。
逢年过节,难得偷闲的人们开始走亲访友,像韩家这般的大家族更是聚会一摊接着一摊。韩敏楚在家排行老二,上头一个哥哥位居高官,常年在京城,而下头的妹妹嫁了港商,早年就去了香港,各自开枝散叶,再加上更远一些的亲戚,着实是庞杂的。
夏晴本打算年初三就回Y市,这些走亲串门她确实提不起兴致,看着韩家人的面子应付了两天疲乏得很。除却在外人面前,微笑地挽着他,笑语连连,私下里她几乎不与他言语。
初二晚,韩子峰在会所办了场盛会,参加的大都是和韩氏商业上有往来也有私交的朋友,更类似于拖家带口的家庭式聚会。当初韩子卿在韩氏打拼的时候也认识不少,自然是要出席的,夏晴也就被带着去了。只是这些年韩子卿很少在S市活动,和这些人也生疏了,夏晴更是对他们一概不知。
跟着韩子卿引见了一圈,大致明白了其中的关系,她便顾自到一边寻东西吃。和夏晴一样,大多数女人都选择让男人们去谈论他们的事,自己则凑成另一群聊聊女人们的问题。其实富家太太们和常人也没太大区别,除却谈论的品牌时尚高端了一些,用词文雅了一些,也逃不过生儿育女,夫妻相处的话题。夏晴还真没过上这样正常的家庭生活,自然不高兴和她们一块儿,拿了杯酒和几样精致的点心就坐到僻静的沙发座那儿,放松了身体,聊赖地欣赏外头的草草木木。
但酒才喝了三口,便被打断。
“说过很多次你不能喝酒。”熟悉的声音在夏晴耳边响起,随后手中的酒杯就易了主。夏晴顺着男人骨节分明的手指看上去,见韩子卿阴沉着的脸,她收起思绪。
“结束了么?”她低声问。
“没,我们先走。”他看得出她已经乏了。
“哦。”
韩子卿领着夏晴和众人道别,对上韩子卿的时候,男人的目光淡淡地扫过夏晴,然后点了点头,夏晴只觉得脊背发凉,但他到底没说什么就放行了。近十一点,两人总算离开了这莺莺燕燕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