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确认周回生就是威胁包恬的人,接着就需要找出原委了。包恬委托盛时给自己介绍一个可靠的私家侦探。盛时知道自己拦不住包恬这一心想查到底的决心,就推荐了人选给她,但同时也推荐给包恬一家保镖公司的联系方式。
包恬当然只联系了那位私家侦探,两人安排了时间见面。这位私家侦探乍一看上去十分普通,在人群中毫不显眼,衣着打扮随意,只是如果你与他对视时,才发现此人目光极其锐利。他说话不紧不慢,但包恬能感受到他每一句话背后藏着的试探。这种试探性的挖掘和心理咨询师的工作有异曲同工之妙,但目的不同,方式方法也略有不同。
包恬表明了自己的需求,想要他跟着周回生,查出一切这人不寻常的行为。包恬透露了周回生威胁自己的行径,并将自己已经有的调查资料分享给了私家侦探,其中涉及了一些梁萱案的信息作为重点关注。只要是和这个案子有任何关联的行为,她需要私家侦探格外留意。
对方回去后查看了资料,然后给了包恬一个报价。包恬同意,工作就开始了。两人约定每两天会给到包恬一份简报,列明周回生每日的活动范围等以时间为线索的行动信息和具体列明的非正常拜访等行为。
私家侦探这么跟了周回生一周,并没有找出什么新线索。周回生甚至没再去包恬家或是心理咨询室徘徊。
又过了半周,包恬犹豫着是否差不多时间再去联系下张野。那天她从他家利落地搬出来后,张野再也没找过她,她当然也没再舔着脸去他公司。
推己及人,包恬认为张野头几天必然处在极度气愤的心情下。她需得承认,她当着他的面说了好几次瞎话。他还不知道自己催眠了他,要是知道,估计能把她直接拉进黑名单。
张野给了她信任,甚至欣赏她,表明自己喜欢她。而她把他骗得团团转,无异于是对他的嘲笑,显然是将他的自恋打得米分米分碎。她从一开始就料到会有他产生冲突,可如今产生了恋爱的关系,她与他的感情就更复杂而紧密了,他的受伤于她,便也成了一种更大的折磨。
她有心修补两人的关系,可就算她是学心理学的,事情临到自己头上,也很难真的说信心满满能以一张三寸不烂之舌完美解决。毕竟她的初衷并没有想和张野发生浪漫关系,因此行事完全没有以情侣的角度来顾虑后果。
在男女关系中,有些大忌,一旦犯下,就会成为无法抹去的裂痕。很不幸,欺骗,尤其在重大事项上的欺骗和隐瞒就是大忌。
欺骗动摇了信任的根基,而没有信任,别说是恋人,连友谊关系都难以维持。在经历过欺骗后,会不自主地推倒和怀疑其余所有的话语,并且在将来埋下疑问的隐患。毕竟,她是个有前科的人,怎么能保证不再犯呢?
包恬琢磨着要去张野家蹲点捉人。面对面比电话或信息更能显示诚意,人和人面对着都能够造成信息的错误传递,那如果只有声音甚至文字,包恬觉得很难传达出她的意思。张野可能直接无视或删除。去见面,哪怕是冲突,也至少能给他留个印象。
也是此时,私家侦探那里来了消息。说周回生和张野会了一次面,两人似乎发生了争执,有一些推搡,但没真的打起来,看似不欢而散。私家侦探怕暴露,不敢靠得太近。听闻这个消息,更确认了包恬要去堵张野的决心。张野看到了trl关于周回生的事,可能约谈了周回生,又或者周回生自己找上门来,无论哪一种,都说明张野掌握着一些她不知道的情况。
包恬抱着于公于私的心态去了张野家,她总是在他上班的点去,连等了两天都没等到他人,按门铃也没人应,猜他可能会面完了就去出差了,但该等的还是得等。她就这么在那儿蹲了四天。
她是可以一直等到见到他为止的,但一场飞来横祸阻止了包恬这一行为。
她被车撞了。
包恬那天晚上去家附近的超市采购,提着大包小包出来到拐角的街上等她叫的网约车。她出来晚了,超市就要关门,所以周边人不是很多。网约车司机来电话,和她沟通后,让她到对马路等。包恬挂了电话,依言穿过没有红绿灯的小马路,正在此时,突然左侧一道强光。包恬下意识看过去只被强烈的光线迷了眼,但本能告诉她是一辆车在以高速靠近她。她怔在原地,大脑发出危险的信号,但身体的反应却因为震惊而迟缓。等她迈开步子往前跑时,车已经到了她身边,她跑出去的同时,身体受到了撞击。
天旋地转,她不知道自己摔出多远,眼圈略过种种皆模糊不清。在头几十秒里,她并没有感到疼痛,或者说,她什么都没有感觉到,所有的感知都像是关闭消失了一样。直到她身体撞击地面后,包括疼痛在内的感觉才重新打开,血液重新开始流淌。她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
她的视线里那辆车还在,她试图转动自己的眼球想看清那辆车,但它的光晕迅速消失。只剩下她躺在路灯下,巨大的疼痛翻天覆地袭来。周遭似乎有人在说话,她意识一点点离开身体,最终昏睡过去。

第三十三章

33
小腿骨折,轻微脑震荡,多处软组织挫伤。
对于一场近距离的车祸来说,没有内脏破裂等更严重的伤害,包恬算得上幸运。
不过,肇事司机逃逸了。
包恬是被路过的好心人发现,打急救电话送进的医院。医院根据包恬手机里的联系人,先联系了rl人在外地,就将盛时得联系方式给了医院。
因此,当包恬在三天后醒来时,眼前是穿着高跟鞋和套装的盛时与医生在交谈的画面。
两人聊了约一分钟,盛时才注意到包恬醒了,脸上终于露出些许欣慰的表情。她的高跟鞋发出“哒哒”的急促声响,走到床边,她弯腰:“总算醒了。医生,你快来给她检查检查。”
医生给包恬进行了一系列的检查后,表示:“醒了,应该没什么并发症。骨折的问题,起码得再住院一个月。”
“好的,谢谢医生。”
盛时和善地送走医生,回过头来,脸顿时变色。
“你真是吓死人。医院和我说车祸抢救!”盛时拨开她散乱的头发,“我来的时候你在手术,腿是粉碎性骨折,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包恬在这段时间里找回了记忆的前后脉络,她声音有些虚弱:“我就是去超市买了点东西,出门打车就被撞了。天黑,什么都没看清。”
“哎,警。察那边还希望给你录笔录。那车逃逸了。”
“逃逸…”包恬嗫嚅,“那周围的摄像头?”
“还真是巧了,事发周围的几个摄像头还都不是能记录的摄像头,是时时的。所以请你千万告诉我,看清楚那车是什么车型,这样好歹他们还能查周边稍微远一些的道路监控。”
“我觉得…可能查不出什么。”包恬咬唇。
盛时在这句话里读出了不寻常的意味:“包恬,你还在查那件事?”
包恬忽然觉得脑袋隐隐作痛:“确实有点进展。”
“难道这次车祸不是意外?”盛时眉头紧紧蹙起,“这事你得和警。察说。这可是杀人未遂!”
“我头疼。”
包恬皱起的脸显示出她的痛苦,可盛时依然感觉到包恬是在逃避问题。
“你该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你都可能要被人谋杀了!”
“没那么严重,并没有被证实。”包恬撇过脑袋。
“你不和警。察说,我会和他们说。这件事情上不能再让你自己做主。你头脑太不清醒了!我等会儿就去找安保公司,非得给你找一个保镖。”
“太费钱了。”包恬阻止。
“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丢命。你不能没轻没重。”
盛时正连珠炮地说着,护工此时走过来,打断了她的话:“哎哟,小妹妹醒啦。好事好事。”
女护工看着近四十的年纪,体格健壮,眉眼已有了皱纹,短发,善起来倒是和善。
“这是给你请的护工,王阿姨,要吃什么喝什么,上洗手间翻身等等,全都可以找她。”
盛时介绍完,扭头从包里取了钱包,抽出几张钞票,塞进王阿姨手里,她说:“这小姑娘就麻烦你照顾了。看紧她一些,不要放些可疑的访客进来。”
王阿姨喜笑颜开,连连说好。
“我这几天陪你落下些工作,得回去补。过两天来看你,任何事情记得和我沟通。”
包恬点头,看向盛时的眼睛突然感到酸涩湿润:“谢谢你,学姐。”
盛时注意到她声音颤抖,摆了摆手:“你给我自己当心一点,走了。”
语罢,就利落地踩着高跟鞋走了。
“小妹妹,刚醒,要喝点什么吗?”
“能帮我倒杯水吗?谢谢。”
王阿姨给包恬倒了水,摇起包恬的床,包恬喝完后,说想自己呆一会儿,便让王阿姨出去了。
单人病房彻底安静下来,收回精力的包恬觉得左腿骨头疼得厉害,脑袋也跟着疼。只是她的思绪没有停下,情感涌了上来。
她被撞的那一刹那,真的以为自己会死。她或许有不太快乐的童年,有自我封闭的时候,但从来没有遇到过生命威胁。
所以她放不下梁萱的死,因为她不能明白怎么会有如此残忍的事发生在自己的亲姐姐身上,她没办法放弃求一个真相的念头。被寄威胁性,收恐怖盒,被监听,这些包恬都不怕。当一个人的安全感降低,攻击性就会增加,但那也仅仅是一些威胁而已。并且,她认为自己已经在用行动表明打算退缩放弃了,起码,她已经保持了低调的状态。
如果撞车的人是蓄意,那包恬真的没想到对方的攻击性已经达到置她于死地的地步。能做出这样事情的人,是毫无底线的,狠厉到底的人。这让包恬真正感到了恐惧。
她不想把自己的命也搭进去,可事到如今,也已经不是能收手的时候了。既然已经被盯上,那唯一能解救她的,只有彻底把事情搞清楚。
包恬打了通电话给张野,对方不应答。连打了三个,第三个被按掉了。包恬无奈,他应该是不知道自己出了车祸,还跨不过心里那一关。
于是包恬只能编辑了短信发给他:我出车祸了我们需要聊一下周回生没有前因后果,但过了两分钟,包恬的电话响了。她接起来,虚弱地“喂”了一声。
“车祸?”他就蹦出两个字,还有点儿生硬。
“腿断了。”包恬也回答的言简意赅。
电话那端沉默了几秒:“哪家医院?”
包恬报了地址,张野就挂断了电话,约莫过了半个小时,他出现在病房门口。
一段日子不见,他依旧风度翩翩,反观她,断了的腿打着石膏被吊着,头发估摸着也是出事后再没洗过,更别提脸色了。
包恬心说,这样的再相见,看来除了旧事新仇,真是没一点感情可谈了。她垂眉,看向窗外,索性当做没见着他。
“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的…”他的手放在她的头顶心,声音接近喟叹。
包恬没来由地委屈,她扭过头瞪他:“我就去趟超市我怎么了?我什么事也没干!”
张野被她突如其来的凶狠给训闷了。
“我不是责怪你的意思…”
“开车的还肇事逃逸了!”包恬依旧高分贝,“我就怀疑是周回生干的!”
张野本想说出口的那句“我是心疼你”被“周回生”三个字硬生生塞住。
他说:“和周回生有什么关系?你为什么缠着周回生不放?”
包恬盯着张野的脸,像是要穿他两个窟窿:“因为周回生趁我不在公寓的时候,上我家了。”

第三十四章

34
包恬扔的重磅炸弹着实砸得张野陷入了沉默。
“周回生来你公寓。”他沉思了片刻,确认事实般地重复。
“如果你需要,我有截图证明。”包恬的头疼又加重了,她揉着自己的太阳穴,声音有一丝不耐。
“截图?”张野挑起半边唇角,“你看来真是做了很多功夫。”
包恬无意理睬他这句饱含嘲讽意味的话,头疼的加剧让她一句废话都不想多说。
张野注意到她揉太阳穴和眉心的动作,他缓和下来。把会客椅拖到床边,自己坐下:“除了腿,还有哪里伤到了?”
“脑震荡。”包恬摇头,“后脑勺有个包。”
“你…”张野寻找着合适的话去安慰她,或是表达自己的关心,可思索了半天,却还是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他一度以为包恬是可以帮助他走出过去的钥匙,却没曾想,她竟是来自过去的鬼魂。她是梁萱的亲妹妹,就像是过往的黑影终于凝聚成了一个实体,将他紧紧抓牢。
他该怎么直面她呢?
或许因为梁萱的不明下落和之后隐秘的种种,多年来他不曾有过真正的心动。梁萱让他想要接近,甚至,承认了他的喜欢。他怀疑过她,可他还是选择了相信。事实却证明他的错误。她是梁萱的妹妹,她抱着接近自己的目的而来,那他的感情还能成立吗?
望着这个狼狈的受了伤的包恬,张野心痛,却也萌生出一丝无力感。
“我找你不是为了哭诉。”包恬放下手,她知道张野还没能接受自己是梁萱妹妹的事实。这件事她有错,但终究不是最紧迫的,“周回生和我就匆忙打过一个罩面,如果他心里没事,怎么可能会来我的公寓,还在发现我公寓的摄像头之后就立马离开?恐怖盒的事情一定和他脱不了干系。车祸的事情还没法下定论,但是路口的摄像头碰巧是实时监控功能,碰巧撞我的时候月黑风高周边没什么行人,这些让我不得不多疑。”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包恬放缓了语速,凝视张野,“我必须知道,周回生到底在姐姐的案子里扮演了什么角色。这里面一定有内情,我有权知道。”
“关于绑架案,你查到些什么?”张野靠向椅背,目光转移到窗外的那颗树上。入秋了,树叶泛黄,每阵风都能带落几片叶。
包恬知道,他是要松口了,她如实说:“我去监狱里见过那个绑架犯张晟立,他应该不是真凶。我猜测,可能是□□,但没头绪。”
张野双手交握,身体前倾,但他依旧没有看向包恬。沉吟片刻,他说:“张晟立在案发之前,欠了很大一笔赌债,在他进监狱后赌债被还清。他的家人之后一直过得低调,但生活无忧。张晟立用他的无期换了另一条生路。”
“你能猜测是□□,但没有其他头绪,是因为你不了解当时拆迁这件事的利益关系。梁德新用了不太光明的手段,从一个叫周瑞文的人手里抢来了那篇厂区的开发权。这是块大肥肉,周瑞文一直记恨在心。厂房拆迁涉及款项住房分配问题,很多人去梁家闹事,但凡是组织起来的,大部分都有周瑞文在后头挑拨。”
包恬认真地听张野叙述,即使他长久停顿下来,她也没有催促或提问。她意识到,在他沉静的时间之后,她或许能得到她想要很久的答案。
“张晟立被逮捕,他详细描述了自己的犯罪经过。从在什么时候如何绑架的梁萱,把她关到了哪里,怎么打的勒索电话,最后怎么…杀害她的,所有经过都说了,条理清楚。作案的绳子等等都找到了,很快警/方就宣布了案件告破。我当时相信了。”
“但过了一段时间,我无意中看见有人给张家人塞了个信封。当时拆迁还没结束,他们一家还住在厂区里,他们会面的地点就在厂区附近。塞信封的人之前我见过,他也找过我父亲,希望我父亲参与反对梁德新,我父亲拒绝了,当时他还说了很难听的话。这个人是周瑞文的手下。”
“我把这件事情告诉了周回生。他是除我之外唯一知道这件事的人。”张野说,“现在,你是第二个。虽然没有确凿证据,但周瑞文是最大嫌疑人。我们本可以采取更多的措施,但周瑞文在不久后就出车祸死了。”
“就当是因果报应,人已经死了,而动手的傀儡也进了监狱,追究责任也无可追究了。”张野说到此处,终将实现落在包恬身上。
包恬正努力消化这些信息,越过了半分钟,她说:“就算事实如你所说,你怎么解释周回生给我寄威胁信的事?他为什么调查我?”
“你知道自己和梁萱长得很像吧?”张野叹息,“他接近你的理由和我对你感兴趣的理由一样,只是表现方式不同。周回生他…是个行事容易走极端的人。他应该只是想知道你到底是谁。”
包恬按着你自己的眉心,不,说不通,有哪个环节不对。她的大脑像是在沸腾一样的燃烧,直觉告诉她这不是全部的事实,可怎么也无法分出心神去找出症结所在。
“周回生在周瑞文死后找过那个手下,那个手下因为老板死了公司□□中失去势力,没了□□,在本地又有太多敌对,很快离开了厂区。周回生找到他,把他拖到巷子里揍了一顿。如果说我心里还残存着梁萱还活着的希望,那么周回生一直坚信梁萱还活着。他的恨从来没因为周瑞文的死或张晟立进监狱而消减。”
“周回生,周瑞文。他们都姓周。”包恬忽然说了这么一句。
“姓周的人很多。他们两个没有关系。”张野把把包恬的床摇了下去放平,“感觉你现在很累,休息一会儿,别想太多。”
包恬摇头,张野俯身抚摸她的头发,他欲言又止,最后直起身体:“你先休息,我回公司了。”
她不说话,他以为等不到她的再见,就转身打算离开。快走到门口,身后传来她低弱却清晰的声音,问:“你还会来吗?”
他背对着她,脑海中想象着她此刻的神情,可她的脸先像是有了两层轮廓,他分不清那到底是包恬还是梁萱。
“我明天再来看你。”
包恬听得开门关门声,她闭上眼。
一切都不对,一切都错了。

第三十五章

35

第二天,先于张野,ctrl来了。他还带了糖糖过来,糖糖是个五岁大的小姑娘,长得可爱,ctrl回国发展之前就把她带在身边了。包恬有两年没见她,长个儿了,更水灵了。

ctrl一如既往不爱寒暄,倒是糖糖进房间就自主自觉地喊了声“包姐姐”,然后就乖巧地自己跑到一边的会客沙发上去坐着看小人书了。

包恬看向ctrl,他都还长着一张冷酷的脸,身边却跟着个蹦蹦跳跳的孩子,若不是知道原委,包恬怎么都会觉得两人这个组合不协调。

“她看着很乖巧。”包恬笑。
“你和她不熟。”ctrl还是冷着张脸,他看向糖糖,后者听见他的话冲他吐舌头做鬼脸。

包恬正觉得两人相处颇为有趣,ctrl已经将注意力转移到她身上去了:“车祸这事情,警。方怎么说?”

“今天刚来录过笔录,说车是套牌。”

ctrl眼神一黯:“周回生?”

包恬点头:“我觉得整件事和他肯定脱不了关系。”她说完,便将昨日张野说的故事给ctrl一五一十地复述了一遍。

“张野的意思,周回生相信梁萱没死,所以监视你,但不会害你。张野这么镇定,两个人碰过面?”
“按照张野的说法,周瑞文是幕后凶手,他出意外死了,事情已经结束了。那就算周回生怀疑我是梁萱,他为什么不当面找我,而是用监视我,甚至威胁我的方法?这从情理上来说讲不通。张野和周回生的关系也很奇怪,我确定我撞见周回生那次,他们彼此都表现得很惊讶很陌生,说明这么多年他们私底下确实没有联络。之后,当我和张野说恐怖盒的事情时,他当时一副胸有成竹能够搞定的样子,就好像他猜到是谁。如果在周回生撞见我之后他们又开始联络,那他们是同盟?所以张野否定周回生会害我的事情?”包恬皱起眉头,说到一半,又说,“可要是这样,他们就是害梁萱的人。张野是凶手?也不像啊。”

包恬越说越乱,最后泄气地低吼了一声。

ctrl一言不发,显然也在思考。片刻后,他开口:“不管怎么推,周回生都不是一张好人牌。盛时给你雇的人什么时候来?”
包恬摇了摇头:“不知道。要车祸真和周回生有关系,事情就真的有点超出我的承受范围了。”
“你现在脚伤不能走,伤好点了就回美国。”
“就这么逃跑?”
“盛时和我在。”

包恬咬唇:“哎,这条腿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好。腿脚不方便的日子太难熬了,我宁愿多昏迷两天。”
ctrl对包恬这番抱怨不予置评。这时,糖糖从沙发上跳下来,跑到ctrl边上,拉着他要说悄悄话,ctrl肩膀微倾,压低了一边凑近她,她踮起脚同他咬耳朵。

片刻后,ctrl起身顺势把糖糖也抱了起来:“她得走了。”
糖糖抓着ctrl的衣服,朝包恬笑:“姐姐拜拜。”

包恬回以微笑:“拜拜。”

ctrl抱着糖糖离开病房,看着这一大一小的消失在门口,包恬长长吐了口气。


张野一直到晚上七点才到,他敲门进来。护工这时正在帮包恬拉窗帘,见张野进来,笑眯眯地:“包小姐,男朋友啊?”

包恬被问住,不知道该不该否认。倒是提着保温瓶的张野点了点头,对护工阿姨客气地说:“辛苦你了。”

“不辛苦。包小姐人很好的。自己上厕所不方便,又不好意思一次次叫我,都不打水喝。”护工阿姨走到包恬床边说,“我先出去了,不打扰你们。包小姐,有事情叫我。”
包恬嘴角抽搐,笑容僵硬地点了点头。

等屋子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张野揶揄地说了一句:“生病要多喝水。”
包恬丢了他一个白眼:“不接这话能死?”
“给你带了骨头汤,也是水。”
包恬忍不住拿拳头敲了一记他手臂,张野咧开嘴笑起来。这种轻松自然的感觉,好像他们之间有段时间没有出现过了。

收起笑,又回到了些许尴尬的场面。张野放下汤,在她床边坐下:“今天公事有点多。”

“警。察今天来过了,是□□。摄像头太模糊,看不太清楚脸,但他们让我辨认了,我觉得就是周回生。”
张野蹙了蹙眉:“甜瓜,你这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性格和她倒很不一样。”
包恬噤声,是的,梁萱是比她更能面对困境的,更乐观的那一个。梁萱爱笑,她总告诉包恬,他们这样的出生没有太多的选择,只有自己让自己高兴,不能太纠缠那些道理,该放弃的时候就放弃。包恬则是放不开的那一个,所以她才在这里。

“我现在介意了。”包恬说。
张野挑眉,似乎有些不解,直到她补充说:“介意我和她长得像,介意我和她的关系。”
“…”他没接话,也大概不知道怎么去接。

包恬扯开话题:“你当时看在她的面子上,就都告诉我吧。就算我要回美国,我也想明明白白地回去。”

张野与她对望,他眸子似有千万种情绪,却又虚得恍若只是她的幻觉。

“当时,确实有一些隐情。但与结果无关。”
包恬紧紧盯着他,像是要把接下来的话从他嘴里撬出来,他无奈地继续说道:“当时我去找周回生说周瑞文这件事的时候,我们两个都气疯了。你要知道,那是我们的发小被绑架,被杀害了,这种愤怒即使到现在,在提到的时候也在心里作用。当时就更难以想象了。我们两个合计这事情要怎么办,证据我们肯定找不到。周瑞文买通了这一家人,他们肯定会矢口否认,周瑞文也会。”
“后来…周回生想了个办法。”张野话到嘴边,卡在那里,这是个他保存了十多年的秘密,只有周回生和他知情。

“什么办法?”包恬忍不住催促。
“这件事我说了,你不能告诉别人。当然说出去一来没人在意,二来我不会承认。”
“我保证,我不说。”

张野深吸一口气,随后道:“周回生和我一起绑架了周瑞文。”

第三十六章

36
在得知周瑞文可能是嫌疑人后,张野找周回生商量,怎么确认周瑞文是不是真的幕后黑手。如果是,又要怎么替梁萱讨回公道。
周回生提出,绑架周瑞文,在威胁的环境下,对方一定会说出实情。张野对此起初有犹豫,他发了疯一样想替梁萱报仇是真,但要跨出违反道德甚至是法。律的事情,他的理智拉了缰绳。周回生为此和他大吵一架。
之后两天,周回生来找张野,二话不说就把他带到周瑞文经常出没的酒吧蹲着。看见周瑞文摇摇晃晃地从里头出来,周回生说,这事周瑞文落单的最好时机,难道他明明发现了异常还任由梁萱不明不白地遇害?难道明明离可能的真凶那么近了,却因为胆小懦弱放手?
张野看着周回生,挣扎之际,周回生自己不小心撞到了正常行走的路人,就破口大骂,气焰之嚣张,好像天下没人能耐他何。无名火从张野心底窜上来,他朝周回生点了点头。
两个十七岁的少年,趁着没人注意在夜色、仇恨、热血和灯红酒绿的刺激下,敲晕了周瑞文。张野的父亲是做汽修的,他从小玩车,这天,他开着周瑞文的车,把他带到了废弃的工厂。这也是张野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开车,手心全都是汗,心在胸腔里狂跳,生怕被拦下,他们这一生就毁了。
显然他们顺利地到了目的地,张野和周回生手忙脚乱地找东西把周瑞文绑起来,蒙住他的眼睛。他们面面相觑,坐在废弃的厂房门口,偶尔张望一下里头的周瑞文。天黑得吓人,周围静悄悄的,两个少年有些不知所措。
他们商量着,周瑞文醒了该怎么办。他们甚至整理了要问周瑞文的问题,整理之后才想起来得用东西遮住自己的脸,不能让周瑞文看了去。
张野叙述时,始终低着头,包恬却没有怀疑这件事的真实性。她能感觉到,张野对此有悔意。
“周瑞文醒后,我们威胁他,他最后承认是自己策划了绑架案,但是嚣张的说我们根本奈何不了他。他说我们没有证据,又是未成年人,他可以说自己是在被胁迫下才说的这些话。放了他,他可以给我们一大笔钱,让我们后半生都不用愁。”
“他这些话,一点点后悔都没有。一条人命,对于周瑞文来说,根本不值一提。他眼里只有他自己,认为每个人都可以用钱收买。但是最可气的是,他说得并没有错,我和周回生那时候只是两个穷学生,我们能把他怎么样?那时候不像现在,到处是监控,手机随时能拿来录音。周瑞文这样丧心病狂的话,只有我们听到了,说出去谁会相信?我当时真的气疯了,把他揍了一顿打昏过去。”
“在那之后,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周回生和我那时候都不清醒,我们就约好先回去休息,等下午再过来。周瑞文已经昏过去,一时半会儿不会醒过来。我们把他锁在小房间里,把他手脚都困住,然后收走了所有锋利的让他可能逃脱的工具。”
“但是,等我们休息一段时间后回到房间,周瑞文已经逃跑了。我们谁也没能管他怎么逃的,只想找到他。于是沿着他家的方向找,找到天黑都没他的踪影。后来我们才知道,他出了车祸,死了。”
张野说到此处,停了下来。他看向包恬,眼里的盛满了复杂的情绪,叫人分辨不清。
包恬也万万没想到当中还发生了这样的事,还自顾不暇地消化着这些信息。
“所以,周瑞文在你们面前亲口承认是他□□?”
“他承认绑架梁萱,其实就是为了那块地的事情报复梁德新。他也没料想梁德新和他一样狠心,或者说,他不知道梁萱是养女。梁德新不付赎金,周瑞文也不能让自己下不来台,就一不做二不休…”
张野没再说下去,他们都知道后面的内容。
“周回生大概和我一样,不想想起周瑞文的事,所以毕业之后,我们就没有再联系了。要说公道,周瑞文死得罪有应得。可我也没做对什么。周瑞文出车祸,其实我心里松了一口气,不然说真的,我不知道会怎么收场,也许我和周回生为了自己的前途,会做出和周瑞文类似的选择也说不定。我们只是顶着复仇的名义让自己觉得自己是正义的而已。”
包恬伸出手,去握住张野的右手,他垂眉,有些讶异。
她的手有些凉,却稳稳的,有种抚慰的力量。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我保证这是你我之间的秘密。”包恬此刻不想去和他追究这个故事里周回生的角色,也不愿和他多讨论那些她百思不得其解的疑点。
他们需要这一份沉默和悼念的时间。
她的姐姐,他的发小,在这一场人为的变故里,失去了生命。而留下来的他们,也永远地被改变了。
他做出了内心不赞同的违反道德甚至是法理的行为,间接造成了严重的后果,至今都还没走出这件事去,没走出梁萱的阴影。
而包恬,在和姐姐失联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体味着一种强烈的孤独感。梁萱是她唯一的亲人,却以突然的方式毫无征兆地离开了她,让她如同再一次被抛弃。
其实,她和张野是这场灾难共同的受害者。因此,他们能共通,能真正理解。
“我们都该放下这件事了。”
忽然,张野开口,语气缓慢而郑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