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容妹妹也到这边来散心吗?”
“是的。”云若辰眼尖,瞥见石桌上摆着一面榧木棋盘,讶然道:“赵家哥哥在下棋?”
赵玄顺着她的视线望去,侧头看了她一眼,随口说:“对,华容妹妹也喜好围棋?”
“算是吧。”
云若辰的师父是此中高手,她自幼受师父熏陶,对棋道也略有研究。和赵玄一样,她也常常一个人独自对着棋盘打谱,与人对弈的时候却不多。
赵玄并不喜欢和人应酬,但面对这个和自己年龄相仿的小郡主,他却难得的没有像平时那样拒人于千里之外,反而邀请她来下盘棋。贴身服侍他的小厮明夏心里都有些惊讶了——自家小公爷啥时候这么随和了?他可是连家里那些庶出的弟妹都不爱搭理的,性子冷淡得很呢。
反正距离晚宴时间还早,和美少年下盘棋应该是比闲逛更理想的打发时间的好法子吧?
云若辰欣然同意,兴致勃勃地在石桌边坐下。小厮明夏忙摆好棋盘,在四星角位上交错放上黑白两枚座子。
此时对弈还是沿用古法,要先在棋盘四星角位交错放置黑白棋子,谓之“势子”,也叫“座子”,则彼此均不能借角固守,就好比群雄逐鹿,必得争霸中原,绝不能只偏安一隅。
许多时候,棋道,便是兵道。
云若辰拈起一枚白子点下,含笑等待着赵玄的回应。她挺好奇,这看起来平和冲淡的少年会是怎样的棋风?
随后她又对自己的心态感到些许讶然——好像,她很久没有对一个初次见面的人,产生这么大的兴趣了呢…
第二十一章:和皇帝下棋
赵玄拈起一枚黑子轻点在棋盘上,黑石棋子衬得他的手指好似白玉一般。光看他下棋时行云流水的动作,已经是一幅优美的图画。
两人默不作声地交替下子,转眼就走了十数手。
云若辰虽然是执白先行,但渐渐的失去了先手优势。再下一会儿,赵玄已明显占了上风。
不过赵玄显然很有君子风度,即使略占优势,也不咄咄逼人,只是稍微高出她一线而已。
“在这个年纪就这么有涵养,真难得呢…”
云若辰察觉出赵玄是在有意让着她,不由得又是微微一笑。
她这一笑,却让无意间抬起眼的赵玄怔愣片刻,好一会儿才又低头去看棋盘。
赵玄盯着棋盘上棋子的走势,眼前似乎却还闪动着方才见到的那张天真无邪的笑颜。
她笑起来的时候,像白莲花在月色下一瓣一瓣地舒展着身姿,有种直触人心的天然美态。
才十岁的赵玄很少去注意女子的外表,直到他遇见云若辰。
即使许多年后,他依然会在秋风渐凉、菊花微黄的时节里,不经意地想起那个在烟雨湖上与他默默对弈的小小少女。
自然,记忆如此深刻,却不仅仅是因为她的美丽。
下至一百来手的时候,战况渐渐紧张起来。赵玄连下两着妙手,竟然同时征吃云若辰两处白子,白子登时陷入困境。
“看来,我要输了?”
云若辰也不着急,抿嘴一笑,拈起白子托腮思考起来。
赵玄有些后悔,自己干嘛非要赢她呢。他打定主意,下一手就退守角落,打成和局算了。
“唔…那我下在这里好了。”
云若辰把白子点在二二路处,赵玄双眼骤然亮了起来。
她居然能想到一子解双征的关键处!
他下意识地落子一夹,卡住白子的生路,随后才懊恼地想到:“哎呀,不是早想好要让她…”
年少的赵玄毕竟还做不到心如止水,虽然性情偏冷,一受激还是忍不住做出反击。云若辰却也不沮丧,很快地又把棋子下在四二路处,不仅解开了白子的困境,很明显也是对黑子绝地反击的开始。
“咦?”
再下了一会儿,赵玄越来越惊讶。
她前面的那些退避、颓势、败象…现在却成了白子最坚实的后盾,无论她走哪一步都能给白子带来更多的地盘。
她之前的每一步,原来步步都暗藏着玄机,只是他一开始并没有看出来!
赵玄挑了挑眉,刚想举棋回击,忽然身边侍立的太监们都略带慌张地叫着:“皇、皇上来了!”
咦?
云若辰与赵玄惊讶地对视一眼,两人都忙停了手起身快速理了理衣装,刚转过身就看见簇拥着黄袍老者的数人正在缓缓靠近。
今儿是难得的中秋宫宴,怎么皇上还有闲情出来到处闲逛?
虽然刚刚云若辰从太监口中听说,元启帝偶尔也会到烟雨湖这边来散心,却没想到自己真会遇上皇帝。
“嗯?赵玄,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还有…这是谁?”
云若辰低低地俯下身去,只听见老皇帝在询问赵玄,眼里却只看见他脚上的一双软底靴子,还有靴面上那一角绣着精致龙纹的黄袍。
那袍脚被秋风吹动,翻出明黄的里子,一飘一飘的和地上零落的几张黄叶竟有些相似。
这是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即使没有看见他的脸,云若辰依然能感受到他身上那深秋般的迟暮气息。
听他口气,似乎对赵玄还挺熟悉的。怪不得赵玄能这么悠闲地在湖心亭下棋,怕是常常进宫吧?
“哦,是朕的孙女?你抬起头来。”
元启帝听到身边太监的提醒,轻轻“唔”了一声。说是让云若辰抬头,语气里却没什么见到孙辈的欢喜。
果然是出名寡情的元启帝啊。人家的终身追求是摆脱红尘修道成仙,对亲情这东西嘛,哼哼…
“孙女若辰,给皇爷爷请安。”
云若辰没像姚嬷嬷教的那样垂眼含胸面对皇帝,而是大大方方抬起头来向元启帝问好,粉白娇俏的脸儿上笑靥如花。
元启帝看见她色若春晓的笑脸,反而愣了愣,记忆中已经很久没有人这么跟他说话了。这孩子倒是挺好,比她那个唯唯诺诺的胆小爹好多了!就是老五家那个女孩儿宝凌,都不如她大气,只懂得问一句答一句的…
人与人相处,第一印象往往是很重要的。元启帝被云若辰无邪的笑容打动,冷硬的面部线条不由得稍稍软化了些。
他却不知云若辰这看似纯真的笑脸背后,经过多少精心的计算——太循规蹈矩,无法给皇帝留下任何印象;太曲意奉承,只怕还会适得其反。一个长居深宫的“孤家寡人”,对随时可能取代他的儿子们满怀戒心,但孙女呢?
“你们在这儿下棋?”
元启帝一眼瞥见桌上的棋盘,信步过去看了几眼,颔首道:“两个小家伙下得到是不错!这执白的是?”
云若辰笑道:“皇爷爷,白子是若辰,您谬赞了。”
“哼,你这小丫头,以为朕会随便夸人吗。”
元启帝瞪了她一眼,云若辰却还依然抿着嘴儿笑,完全不似别人被他斥责一句就战抖着身子请罪。元启帝性情孤僻,还真没什么和儿孙相处的经验,见云若辰一派天真,心里反而生出难得的温情。罢了,她还是个小孩子,也不必对她那么严厉。
赵玄一直默不作声,眼角的余光却没有离开过云若辰。这女孩子是天性单纯,或是…太有心计了呢?无论如何,就光这份在帝皇面前镇定如常的淡然,多少人都拍马难及。
“赵玄这小子棋力还行,你能和他下到这一步,在围棋上还算有悟性。”元启帝再看了几眼棋局,居然起了兴致:“来,你陪朕下一盘!”
“和皇爷爷您下棋?好呀。”
云若辰在四周人们复杂的眼神里,很干脆地向元启帝行了一礼就坐到了他的下首。这些侍从都是跟随元启帝有年头的旧人,还真是没见过有谁敢在皇上面前这么“随便”,但皇上好像也不恼?
这位华容郡主,不简单!
“嗯,这才像朕的孙儿!”
元启帝略点点头,望向云若辰的目光愈发和气了些。他自己本身是个强硬霸道的脾气,威压极强。所以身边人都对他战战兢兢不敢有丝毫违抗,一味的顺从讨好他,唯恐有半点不周到。
偏偏云若辰这种大胆干脆的作风,却是投了元启帝的胃口,让他想起了十七岁登基时那个敢于向权臣发出挑战的自己。这种才是皇家子女应有的气度嘛!
元启帝现在是越看云若辰越顺眼,竟然还爱屋及乌地想,老四能把孩子教得这么大方,还是有点可取之处的吧?
赵玄没让太监们动手,亲自收拾好棋盘上的残局,为这祖孙二人摆好座子。这回元启帝还是让云若辰执白先行,云若辰也不啰嗦,只笑着说:“那若辰就占一回皇爷爷的便宜啦,皇爷爷可别让若辰输得太惨啊!”
“哼,还没下棋就想着输?”
虽然元启帝语气还是挺严厉,表情却早不是那么回事了。两人下棋都不慢,没多会儿就下了十来手。
赵玄侧立在元启帝身后看二人下棋,发现云若辰居然也不刻意收敛,还是像和自己下棋似的随意落子,一点儿也不拘谨。
他这回旁观者清,对于云若辰在棋局上设下的几个小陷阱完全看在眼里。果然没过多久,元启帝就失去了一角地盘。
“咦?”元启帝看着自己被提了几个黑子,瞥了眼云若辰,嘴边竟露出几丝笑意:“你这孩子,还敢给朕下套?”
“嘻嘻,若辰哪敢啊!”
云若辰一面说着不敢,一面又吃了元启帝两颗黑子。
“好,就让你看看朕的手段!”
元启帝忽然起劲了,马上拈子飞压,居然不理自己受困的那角黑子,想先把白子大军切断。
嗯,棋风的确够霸道,皇帝就是皇帝啊。
云若辰也不着急,左手托腮,一点一点继续完成她的围攻。
但她虽然努力想给元启帝制造障碍,却还是抵不过元启帝老辣猛烈的攻击,坚持了小半个时辰终于推秤认输了。
“皇爷爷,您也太狠了!”云若辰苦着脸,沮丧地说:“最后那几手,一下子把白子都吃掉了,亏人家还费尽心思想做两条大龙的…”
“哈哈哈,小丫头,知道你皇爷爷的厉害了吧?想做套子给朕钻?你还嫩了点!”
听到总是不苟言笑的元启帝放声大笑,内侍们都惊诧不已,看向云若辰的眼神里更多了几分小心。
天知道皇上多久没这么高兴了,这位华容郡主才头一回进宫就如此投皇上的缘,往后可得对她客气点才好!
唯有赵玄默默看了看云若辰写满遗憾的小脸,心中响起警钟。
这哪是一个比他还小的稚龄女童能有的心机?
旁观者清。这一盘棋,她故意露出破绽让皇帝赢,却又让他赢得并不轻松,这其中的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人人都想讨好皇上,但她这种不着痕迹的讨好才是最高的境界。
她太聪明了,反而让人觉得很危险…
第二十二章:赵玄的命格
元启帝自己也觉得奇怪。他的儿女在皇家来说虽然不多,加上那些夭折的皇子公主,前后也养过十来个了。至于孙辈,也不是只见过云若辰一人,但惟独云若辰让他觉得顺眼。
其实造成这种的情况的原因还是在他自个身上。从十七岁起就决心做霸君的元启帝,极为刚愎自用,对宫妃子女都冷情无比。在他的积威压迫下谁不是如履薄冰,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惹得他龙颜大怒?
但云若辰不一样。她出身奇门,奇门中人因为自身能沟通天道,对于世俗中的权威——譬如皇权,天生就不畏惧。试想奇门中真正道行高深的术士连呼风唤雨都只当等闲,对一个肉身凡胎的皇帝能尊敬到哪里去?
她既在心理上毫无负担,又精通人心算计,下了决心要讨这老皇帝的欢心也不是太难的事情。
所以她压根看不上云宝凌小家子气的做派——死死巴结着张淑妃就自以为在宫里很得意了?虽说张淑妃是四妃之一,却从来不是后宫的当权派,在皇上跟前面子有限得很。真正有起事来能给诚王说上话才怪。
云若辰并不喜欢逢迎别人,但她从来都能屈能伸。既然决定了要把自家单蠢老爹捧上位顺便保全自己的小命,就得努力攻关老皇帝才是硬道理。
在生存面前,清高自尊之类的东西从来不值一提,师父在她三岁的时候就反复教过她的。
“行啦,别拉长脸,朕也不白欺负你。张元!”
一个白净脸庞的中年太监应声趋前,元启帝随后说:“前些天内库不是整理出几副好棋盘?给华容郡主一副。还有棋子。”
“是,奴才这就去办。”
这叫张元的可不是普通内侍,正经的司礼监掌印太监,连外廷官员都要敬他几分。不客气的说,张元在朝中的人气指数比靖王高了不知多少倍,多少人上赶着叫四十出头的他“老祖宗”呢。
但此刻他面对着云若辰,却只剩一脸谄笑。
云若辰“啊呀”叫了一声,从石凳上跳下来,喜不自禁地挽上了元启帝的手摇了摇:“皇爷爷,您真好!”
元启帝愣住了,湖心亭里的人们…都愣住了。
这华容郡主胆子也太大了吧!还敢拉扯皇上?难道靖王府里都没教过她进宫的规矩?
赵玄眼里闪过一丝焦虑的神色,生怕云若辰这唐突的动作会惹恼喜怒无常的老皇帝。
他因为某些缘故,时不时会被元启帝召进宫来,对元启帝非常重视维持自己帝皇的权威这点有很深刻的感受。元启帝对他算和气的了,但…云若辰这是不是太过火了?
没想到元启帝在短暂的怔愣后,竟轻轻咳嗽一声,反手拍了拍云若辰挽在他小臂上的手儿。
“这孩子,叫嚷什么呢?不就一副棋盘嘛,看把你稀罕的。”
故作平板的声音里,破天荒地透出几许慈祥来。
皇上是真吃华容郡主这一套!
内侍们在一连串的惊讶之后总算领会到这个事实,有人甚至开始懊悔自己以前对靖王太冷淡了。
“皇爷爷,这可是您御赐的棋盘,若辰当然稀罕了!”云若辰兴高采烈地说着,却又忽然低下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以前若辰做梦都想进宫来见皇爷爷,可又…又害怕皇爷爷不喜欢若辰。没想到皇爷爷这么疼若辰,若辰真的太开心太开心了…”
她轻咬着下唇,粉嘟嘟的脸儿看起来真是可怜可爱,元启帝又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看把这孩子激动的,唉,自己以前是不是真的太冷落儿孙了?
虽然他一直认为自己刻意疏远儿子们,是为了保全他们的小命,“二龙不相见”嘛!但是否疏远得太过了呢?唔…
如果是一年前的元启帝,或许都不会有这么“软弱”的想法。但随着这一两年来他身体急剧败坏,尤其是半年来连续短暂昏阙两次,让一辈子要强的元启帝也不得不正视自己已进入风烛残年的事实。
人的心一老,自然而然就会渴望天伦温情,这是人的天性。元启帝几乎没有和“家人”相处的经验,云若辰带给他的感觉竟让年迈的皇帝感觉有些…新鲜。
“皇上,时辰快到了…”
张元凑过来轻声提醒道。
这时元启帝才发现日头逐渐偏西,晚宴的时辰就快到了。他点头起身,本来举步欲行,却忽然回头看了看云若辰和赵玄。
“你们两个孩子跟朕一块过去吧。”
“是!”
云若辰欢喜地应了下来,落后半步跟在元启帝身后往摆宴的和泰殿走去。和泰殿紧挨着熙华宫,所以鸿胪寺官员们将入宫的宾客安置在熙华宫是有原因的,直接就能从大甬道将宾客引到宴会上。
一路上的宫娥内侍纷纷隔着老远就下拜,眼角却都在云若辰身上扫过,人人都在揣测着这小女孩是谁家贵女。
银翘走在队伍的最末端,心情却激动得像山呼海啸一般。自家郡主能陪在皇上身边,这是何等的荣耀?她早把先前受燕阳郡主欺负的屈辱忘了个精光,脚步就像踩在云端上似的,几乎以为自个在做梦。
云若辰却在暗自打量着赵玄。
暗红的高墙衬着他雪白的大袖衫,简单到极致的强烈对比,少年玉雕般的侧脸宁谧淡然。她才想起来,一下午的时间,她竟没见他笑过。
太可惜了,这么好看的男孩子。
差不多的年纪,叶慎言和他比起来就像个皮猴,一天到晚坐不住。教他学相术的时候,叶慎言唧唧哇哇问个不停,烦得她真想拿教鞭时不时抽他一顿。相对而言,赵玄安静沉稳得不可思议。
要什么样的环境才能养出如此早慧的少年呢?
云若辰移开了目光,心思已转到了叶慎言身上。
就在她离开京郊山庄不久,聂深也带着叶慎言走了。旁人只知道聂管事告病回乡,带走一两个小厮在路上服侍也实属平常,云若辰却明白聂深肯定回到了属于他的江湖。
聂深会遵守诺言将叶慎言训练成她需要的帮手吧?因为,她也必须面对她的江湖。
云若辰深吸一口气挺直背脊,随着元启帝走进了和泰殿。
这一天晚宴上,云若辰第一次见到了她的皇叔诚王云照辉,一个青白面皮的矮胖男子——之所以脸色不好,大概是被元启帝对她意外的“宠爱”刺激的?
诚王身形圆润,乍一看是福相,但五官却都凑在一处像是没好好长开,云若辰看得暗自摇头。
靖王诚王两兄弟都不是明显的帝皇面相,要判断他们谁能坐上皇位的确困难。而他们的父亲元启帝却真是十足十的皇帝脸,高得不可思议的额头,一管又长又挺的鼻子,即使老了也还是那么有气势。
其实所谓帝王之相,无非是一个“奇”字。云若辰看看包子亲爹又看看胖子皇叔,果断地决定还是看点美好事物来洗眼睛,比如——赵玄。
若单纯从面相上来判断,赵玄比那两位亲王还更像皇嗣呢。不过…
咦?
云若辰心头涌上一种说不清的疑惑。她右手在袖中暗捏手诀,想要推演赵玄的命格,却忽然像被一股暗涌冲击着头部似的,霎时间眼冒金星,差点没站稳!
不可能,她居然算不出他的命格?
这根本是不该发生的!
赵玄并非她的至亲,又不是术士,为何她非但不能推演他的命格,还被天地元力反扑了一把?
这只有一种可能——赵玄的命格很特殊,但她眼下元气全无,修为降低,无法窥探天机。
而一般说来,只有能影响千万人的大人物,才会有这样的命格…
赵玄,只不过是前朝皇室的遗族,却生了这样奇特的命格,对他本人来说是好是坏呢?
云若辰隐隐觉得不安。或许,她该离他远一点?
她却不知,赵玄竟也有与她同样的想法。
第二十三章:祥瑞?
若按庆朝旧例,皇家时节庆典其实并不少。除夕、立春、端午等等,都有规定的庆典活动。像这八月中秋,宫中也是进行赏月、拜月活动的。
可惜元启帝多年来“清心修道”,这些例行聚会除了除夕外基本都中断了。所以这回中秋宫宴的举办,才让众人议论纷纷,不知元启帝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现在众人的疑惑又增添了一项——皇上到底偏爱哪位皇子呢?
在今天以前,大多数人都认为诚王比靖王更有即位希望。可眼看着皇上对靖王所出的华容郡主格外青眼,人们又开始拿不定主意了。难道说,皇上因为近来靖王在赈灾一事上的表现,对这位王爷的能力有了新认识,又看重起他来了?
这也不是不可能啊!皇上从来都善变得很。
这让许多人在担忧皇上要削减宗室待遇的同时,还多添了一项心事。听闻皇上近来身体不太好,莫非真是…要定下太子谁属了?
宫娥内侍们流水般将新鲜的瓜果月饼送上来。红软多汁的石榴、鲜润清甜的葡萄,更有产自西域的甜瓜,都是平时少见的佳果。内造的月饼也和外头卖的大不相同,细沙猪油馅外裹着甜咸适中、焦黄香脆的饼皮,用精致的饼模压成小小巧巧的式样,色香味形都诱人之极。
而后又有人送来蒸熟的大螃蟹,附着一套套“蟹八件”,隔着老远就散发出浓郁的鲜香。中秋吃蟹也是庆朝宫中的老传统了,专门挑选鲜活肥大的螃蟹来洗净,包上蒲叶蒸熟,吃完再饮用苏叶汤,而后用苏叶来洗手,规矩一套一套的。在太祖、太宗时,中秋宫中蟹宴甚至会邀请百官参加,席上才子赋诗、教坊奏乐,乃是难得的盛会。
不过到了元启帝这儿,就一切从简了,他可不耐烦招呼这么多人到宫里来。而这回来参加宫宴的宗室们也都心里惴惴不安,生怕皇上办的是一场“鸿门宴”,面对美味佳肴竟也都食之无味,只是虚应形式。
只有云若辰坐在父亲身边,专心致志地用“蟹八件”吃着螃蟹,一块肥膏、一丝蟹肉都不放过,优雅而淡定地吃光了面前的两只大螃蟹。哼哼,吃饭皇帝大,民以食为天,她才不要浪费这么美味的食物呢。想想那些还在吃糠咽菜的灾民,她就吃得更起劲了,有得吃不吃会遭天谴的哟。
元启帝在宴会开始时的三次例行举杯劝酒后便不再出声,面上古井无波地环视着和泰殿中的众人,偶尔喝两口鲜笋汤,其他的菜肴却都懒得碰。他为了“修道”,一贯是吃斋菜的,只不过皇帝陛下的精美斋菜比大鱼大肉还要费事费钱呢。
靖王、诚王两家分坐在皇帝下首独据一桌,两位王爷心里都激动万分。能不激动嘛,多久才能和亲爹见一次面?
都是那坑爹的“二龙不相见”的鬼话,让他们根本没有单独面圣的机会,都想趁着聚会和皇帝老爹联络感情。可他们父子间冷漠惯了,现在两人都不知道该怎么和老皇帝说话,唯恐一不小心会惹怒这位喜怒无常的父皇。
元启帝居高临下地看着两个儿子坐立不安,心里又是不满又是悲凉。
这就是他仅有的继承人了。
一点也沉不住气,都是三十岁的人了,却比自己十七岁登基时还不如。元启帝自己是个强者,所以特别厌恶弱势的人——偏偏他两个儿子在他积威之下却连抬头都不太敢,这让老皇帝更纠结了。
忽然,他的目光落在靖王身侧的云若辰身上,再看了看她面前碟子上吃得干干净净的蟹壳,眼底终于浮上几分笑意。
这丫头,胃口倒好。虽说是头一回进宫,倒是半点都不紧张,比她父亲叔父都要强得多呢。唉,可惜是个女孩儿,要是个男孙该有多好?
诚王虽说一直低着头,眼角却紧紧锁着皇帝老爹的动向,发觉元启帝在打量云若辰,心里更恼。
自家那宝贝女儿也不知道中了什么邪,好端端的进重华宫去见淑妃娘娘,却整个人从宫门台阶上滚了下来,摔得鼻青脸肿的,早早被送出宫去了。真是不中用!
要是宝凌在这儿,才不会让华容那死丫头抢了风头去。可父皇也真是的,自己可是巴巴的让侧妃刘氏抱了襁褓中的小儿子过来给他请安,他也不多看眼!这可是他唯一的皇孙呐。
没关系,幸亏他早为今儿进宫做好了充分的准备!
筵席过半,循例要由靖王、诚王等亲王为代表向皇帝敬酒。靖王是个呆板的,老老实实听司礼太监的指引向皇帝老爹献酒。诚王却一下子跪拜到元启帝面前,口中直嚷着“儿臣给父皇磕头”,眼里还滴出泪来,一副许久没见亲爹今儿终于如愿以偿的孝子样儿。
“这演技会不会太浮夸?”
云若辰愣愣地看着诚王唱大戏,又看看上首的元启帝,心想老皇帝不至于被这么肤浅的演技打动吧?
“行了,都几十岁的人,成何体统。”元启帝果然表情淡淡的,语气也平板如常,丝毫没有被儿子的“真情流露”感动。
就在云若辰以为诚王要扑上去抱着元启帝大腿哭着喊“爹”的时候,诚王却把眼泪收了,傻笑着说:“儿臣今儿实在太高兴,所以才会在父皇面前失态,真是该罚!该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