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你应该懂得如何善用这些东西。”
母亲大人,您真看得起我!
云若辰心里嘀嘀咕咕的,对梁怜卿的好奇不仅没有随着聂深的叙述而减弱,反而更加强烈了。
她怎就知道一个完全没有人教导的小女孩,能够无师自通地看懂那些玄奥的典籍?还有,这箱子里装的是什么…
乌木打造的箱子被放置在书案上,笼着淡淡的一层月光。云若辰摩挲着箱子圆润的表皮,最后手指停留在箱子前方花样繁复的小铜锁上。
“我也没有钥匙。”
聂深摇摇头回应云若辰眼中的疑问。云若辰顿时被噎住了,啥,没钥匙?
没钥匙让她怎么“善用”啊!
咦,聂深说的是“我也没有钥匙”,不代表这箱子没钥匙啊?
“聂叔,那您知道这箱子的钥匙在哪儿吗?”
在云若辰的期待下,聂深点点头,又摇摇头。
她差点要抓狂了,这是打机锋么?给她个痛快吧!
幸好在云若辰暴走前,聂深再度开口:“你母亲说,钥匙就在靖王府里,你能自己找到的。”
也就是说,聂深知道钥匙在靖王府,但不确定在靖王府的什么地方是吧?
耶,靖王府不是刚遭了火灾吗?要是那钥匙在火灾中遗失,她也没法子了呀。
对于这个,聂深的回答是:“不可能。”
云若辰想想也是。母亲的修为既然还在自己之上,就不可能把钥匙藏在那些容易遗失的地方。
唉唉唉,为什么不能干脆点,直接把钥匙和箱子放在一起?
“聂叔,这巷子里放的是什么,母亲对您说过吗?”
给点提示也行啊!
“没有。”
“…”
云若辰彻底被打败了。
她以为自己上一世已活得足够精彩,没想到这辈子才是不断神展开。
刚醒来时还以为今生就是当个养尊处优的米虫吃吃喝喝了,谁知…唉,每天都有新惊喜啊!

第十五章:回京
一觉睡醒,云若辰倚在床头喝茶的时候,才想起自己昨儿忘记了问一件很重要的事。
听雨楼是什么?
那应该是聂深出身的地方。嗯,对了,他的真名也不叫聂深。似乎是叫…白夜?
那个神秘的面具男叶枞是这么叫他的没错啦。
“白夜。”
云若辰轻轻吐出这两个字,无端地又想起他在月色下惊艳得近乎妖异的风华。
这样的男子注定不会在这山林中终老,他始终是要回到他的世界去的。
母亲恳求他守护自己到八岁,如今她已安然度劫,他也快走了吧?
云若辰慢慢呷着茶,心里将原有的计划又做了新的打算。
“慎言,你识字吗?”
叶慎言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云若辰叹口气,又揉了揉眉心。好吧,不识字也能教,只是难度大了点。
她让叶慎言每天午后到自己这儿来一个时辰。叶慎言懵懵懂懂地在丫鬟们复杂的眼神里应下来,连枝看着云若辰想说些什么,却又不敢开口。
郡主不骂人,更不曾让管事杖责过她们,但连枝等几个丫头不知怎的在她面前就是拘谨得很。过去可不是这样的,但如今她们是一点也不敢插手郡主的事了。
听说王爷要重新给郡主找教养嬷嬷,想来那时就更不用她们出头了吧。宫里来的教养嬷嬷,管教起人来都是一套一套的,郡主再有主见怕也得服软呢。
云若辰知道他们回京的日子已经不远了。如今只等黄侧妃的胎象更稳当些,靖王是肯定要举家回京的,包括她在内。虽说如今那些灾民都得到了妥善的安置,京城附近的治安也因为上回的事件大大整顿了一次,顺天府尹和靖王都不想再冒险啊。
她只能抓紧时间。
在这六七天里,她什么别的事也没做,就是教叶慎言一些术数的入门常识。叶慎言大字不识,只能囫囵吞枣一般将她教的东西记下来。
“以后会有人教你识字的。你现在就先死记硬背吧。”
云若辰很无奈,她也不想开蒙得如此仓促。幸好叶慎言的天资果然聪慧,一点就通,甚至有时还能举一反三,时常让云若辰有些惊喜。
她偶尔会很得意地想,师父啊,我挑弟子的眼光不比你差呢!
之前她也不是没担心过叶慎言会抗拒学这些。但出乎意料,叶慎言从一开始就表现出了强烈的学习热情,比她小时候还积极。云若辰没细究原委,却不知是叶慎言接连几次看到她施展术法才对这个产生兴趣的。
越卑微,越渴望强大的力量。
从最底层摸爬滚打起来的叶慎言便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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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望星楼上。
“你要我带叶慎言走?”
聂深惊讶地看着云若辰。
“是的。”
云若辰随手抽出书架中的一本典籍翻看,发现暂时用不上又放回原处。
她手边已经有了七八本泛黄的古籍。这些都是她精心挑选出的术数经典,有些内容连她都闻所未闻,也不知母亲从哪儿搜集到这么多好东西。
可能是母亲的师父传给她的吧?川蜀自古出奇人,道家的传承在川蜀流传极广,比其他地域更甚。
既然马上就要回京,也不知何时能再回到这座山庄,她得多带些有用的东西走。
她想把叶慎言交给聂深。
如今的叶慎言,还不到真正修习术法的时候。他身上那奇异的血脉,在十二岁前应该会一直沉睡,虽然灵气不少,却太稚嫩了。
他现在最需要的,是锻炼出元气充沛的肉身。云若辰开了几张药方,用这几种药水每天轮流浸泡叶慎言的身体,可以最大限度地扩充他的经脉。
但她身在王府,又哪能每天找人熬药来锻炼他呢。
还是将他交给聂深更合适。
“…要是我不答应呢?”
聂深苦笑着摊了摊手,小郡主这也太…
云若辰狡黠一笑:“那您会不答应吗?”
“唉。”
聂深无语了,他的确没法拒绝云若辰的要求。
这一刻,他似乎又在云若辰身上看见了怜卿的影子。
忽然,聂深说:“郡主,你可知,你的名字也是来自你的母亲?”
“嗯?”
云若辰没料到聂深突然间会转换话题,但她对自己这个名字确实也很感兴趣。总觉得,这名字不太像寻常贵女的闺名,果然也是母亲按她的命格推算的结果吗?
聂深回想起怜卿告诉他,她为女儿起名若辰时的情景。
——“白夜,还记得你曾陪我在望星楼观星的那些夜晚吗…”
——“我的女儿,就叫若辰,灿若星辰。”
——“她有一双最明亮的眼睛…”
——“她会长成一个很漂亮很漂亮的大姑娘吧,可惜,我看不到她长大了。”
——“但是白夜…请你帮我看着她长大好吗…”
那时的怜卿已病入膏肓,心里念念不忘的却还是她的女儿。
“好吧,我会带叶慎言回听雨楼。”
他再次许下了承诺,还是为了怜卿。
怜卿,是他一生的劫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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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云若辰还是没有追问听雨楼是个怎样的所在。
她感觉到聂深并不想在她面前提起这些,所以她就不问。只是,她也隐约能猜到听雨楼是做什么的。
八月初的时候,靖王一家在京营官兵的护卫下回到了京城王府。云若辰带走了那口母亲留给她的箱子,还有一堆术数古籍。
靖王一行离开时,聂深带领山庄中的其他管事与仆人列队在大门处恭送主人。叶慎言也被留在了山庄。云若辰掀开了车窗窗帘的一角,默默注视着聂深。
两人的目光在短暂交流后便错开了。
聂深会在不久后将叶慎言带走,云若辰并不担心他如何脱身,他一定能处理妥帖的。
令云若辰遗憾的是,聂深告诉他,尽管他已让叶枞发动人手去调查,还是没能查到那天伪装成流民袭击山庄的人,是什么来历,更没能查出他们的幕后黑手是谁。
但聂深认为,这事应该与诚王无关。
也对,世人都知道诚王与靖王争夺太子之位争得很厉害,他的嫌疑太大了,反而不敢明着来。以前种种阴谋,也都是在暗地里进行的多。不过这回他的黑锅是背定了,朝野中各种各样的流言版本都把幕后黑手指向他,他也是有口难辩啊。
“一石二鸟吗?鹤蚌相争,渔翁得利…那渔翁,会是谁呢?”
云若辰坐在微微颠簸的舒适马车上,靠着身后的软垫思索着这件事背后的种种。对方还带来了一个能够破阵的术士,实力绝对不容小觑。
在行驶了一个多近两个时辰后,马车停了下来。
云若辰撩开窗帘的一角,侧头往窗外看去。
眼前不远处,灰色的巍峨城门屹然耸立,两边是延绵不绝的高墙,宏伟壮丽,仿若一只随时准备噬人的巨兽张开了翅膀。
这就是京城了吗?
云若辰放下帘子,收拾心神,暗自提醒自己。
从此,可不能再像在山庄里一样随心所欲了。若被有心人窥破自己的异常,甚至进一步察觉到自己术士的身份,或许就是粉身碎骨魂飞魄散的结局,连靖王都未必能护住她。
俗话说,侠以武犯禁。但术士因窥视天机,却更受权贵忌惮。
她必须小心再小心才是!

第十六章:靖王府
清晨的光线分外柔和,淡淡地透过窗棂洒在屋里,无声地拉开新一天的帷幕。
云若辰早早起了身,在丫鬟婆子的伺候下盥洗梳妆完毕,便起身前往庶母黄侧妃处请安。
既然回了京,那么一切还是按照王府原有的规矩来吧。先前在京郊别院里可以随便些没人管,王府里可不能那么随便了。否则传出些她跋扈任性的流言,对靖王的名声也不好。
云若辰边慢悠悠地走着,随便在院子里瞥了几眼,心中只有“惨不忍睹”、“无法直视”、“让我再投一次胎吧”…这一类消极的想法。
亏她当初穿来恢复意识时,还曾幻想老天将她送到这里来,是让她当个米虫好好享福的吧?
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幸福生活,她一点也不抗拒啊。
但过去一个月发生的一连串事实证明,自己图样图森破,很傻很天真…尤其在进京后,她更加发现自己简直是来受苦受难的。
这叫个什么王府啊喂!
除了占地广大屋子多外,这宅子和传说中的王府就搭不上一点边。楼宇屋舍残旧不堪,花草树木乏人修理,地砖墙面裂缝处处…这还不是最强大的,最强大的是这么烂的宅子还被一场无名大火烧掉了一半。
在明媚耀眼的阳光下,废墟般的靖王府却奇迹地展现出一派萧索凋敝的景象。
工部的人来清理过几次火场、把府中损失造册后就没下文了,难道就打算把靖王府就这么晾着?靖王老爹啊…你是有多失败,连工部的小吏们都敢明着欺负你?
云若辰很悲愤,心情极度不爽。这一切,都是源于皇座上的那位老皇帝元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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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皇祖父元启帝是先帝唯一的儿子。为此,元启帝特别在意皇嗣,生怕自己也只有一根独苗,那就太危险了。但有句话说的好,怕什么就来什么…
元启帝十七岁登基,同年立后。成亲一年后,陈皇后生下了皇帝的第一个孩子,还是个男婴。
当时真是举国欢庆,元启帝都高兴得差点大赦天下了。结果这孩子还没满月就夭折,陈皇后产后失调也郁郁病死。
有了这次教训,以后元启帝再有了孩子,那叫一个低调,生怕折了孩子的福寿。他还按照贴身太监建议的民间做法,给孩子起了人嫌狗厌的乳名,比如“狗剩”之类的…好容易把曹贵妃生的二皇子养到了十岁。
一般说来,十岁大的孩子就算是养住了。于是,元启帝又一高兴,打算让二皇子在上书房进学。皇子读书是件大事,元启帝郑重地召见了儿子,叮嘱他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然后…
然后二皇子暴病死了。
这下元启帝郁闷坏了。大臣们也郁闷坏了。太子是帝国的继承人,关系着国脉的延续,重要程度不言而喻。纵使元启帝是个特别严厉寡情的皇帝,他对自己的继承人问题还是很在意的啊。
就在此时,元启帝身边陪伴他修道的天师之一骆天行,提出了一条堪称诡异的谶语“二龙不相见”。他说,元启帝命格特殊,不能轻易与皇子们见面,否则真龙潜龙“二龙相遇”,必有一伤。直白的说,就是不是老子克死儿子,就是儿子克死老子。
十七岁就执掌天下的九五至尊元启帝,本身心智刚如磐石,也不是那么容易被道人们说服的。但就在次年的春祭上,九岁的三皇子作为皇子的代表参加了祭典,得到了皇帝的赞赏,却在随后被乡野毒蛇咬伤,立时就死了。
从此元启帝不再轻易召见自己的任何一个儿子。
于是,余下的皇子们遭到了长期的冷藏。就这样也没能止住皇子们夭折的势头,元启帝这些年共生了七个儿子,活到了成年的,只有四皇子靖王与五皇子诚王。
元启帝好像忘记了自己有这两个儿子似的,使得两人不仅生活上乏人问津,读书开蒙也非常迟,连成亲选妃这样的大事,元启帝都不闻不问。还是大臣们对皇子们上心,发现两位皇子都成了大龄男青年,再不成亲咱们大庆皇室就没后代了啊,于是纷纷上书请求皇帝给两位皇子封王、选妃。
元启帝拖延症发作,又把这事生生拖了两年多,才给两个儿子分别封了亲王,让他们开了府,再让宗人府为他们选了良家女子聘为王妃。
靖王的王妃是川蜀一名县令的长女,诚王的王妃则是山西学政的孙女。
再过一年,又在群臣催促下再给两个儿子分别选了一名侧妃。而直到现在,元启三十五年的今天,皇帝陛下已年过五旬,却还没有立太子的意思。
这让群臣很头痛,很纠结。不管他们如何上谏,皇帝就是不松口立太子,摆明了不想在他有生之年再来个二龙相遇。不管是克死儿子还是被儿子克死,都是老皇帝不能接受的结果啊!
按理说,云若辰的父亲靖王年长,应该是最顺理成章的储君。反正他和诚王两人都不是皇后所出,一个是胡贤妃生的,一个是张淑妃生的,大家出身半斤八两,谁也高贵不过谁。
问题就在于——靖王已经三十岁了,他却还没有儿子!
而他的弟弟诚王殿下,在这点上可比他强——诚王有儿子,虽然只是侧妃生的庶子,但儿子就是儿子!
因此京城中,大部分大臣与勋贵都看好诚王。虽然碍着“王公大臣不得私自结交”的祖训,没法明着和诚王来往,眉来眼去的小动作可多了。靖王却是门前冷落车马稀,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但近来由于靖王的赈灾提议被元启帝采纳,而诚王却因“流民袭击事件”名声大跌,两方的势力较量正在发生悄然的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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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侧妃脸色还好,看起来调养得不错。再过十来天,她肚里的孩子就满三个月了。
她原先住的院子是被烧得最严重的,根本不能再住人,所以如今也只能委屈地住在后进的小院子里。但黄侧妃发挥了她一贯善于理家的强项,简陋的小院也被她手下的丫鬟仆妇们整理得清爽干净,云若辰都恨不得跟她借几个人过去用用了。
想起自个身边的银翘、连枝几个,她觉得实在没法指望她们什么。也不能说她们不勤快,但机灵是肯定算不上的,看来往后还得自己挑人用才行。
陪黄侧妃用了早餐,云若辰想往前院去找父亲说些事,却听下人说王爷到前厅见客了。
见客?难得靖王府也有客人,难道是顾原老先生来了吗?
中午和父亲一同用餐,云若辰才知道早上来的客人是户部与工部负责修建王府的官吏。
“唉唉,户部的人说实在是拿不出银子,只打算拨给咱们五万两,工部的人又说这笔钱根本不够开工,刚刚在厅里真是吵得我头都疼了。你说说孤该怎么办呢?”
“要不,只能按他们说的那样,先把大门修修,再把大殿建起来,其余地方等日后户部有钱了再说?”
靖王自顾自对云若辰吐着苦水。在山庄的那些天里,因为云若辰老缠着他说些外头的事情,结果倒是养成了他偶尔会对女儿吐槽的习惯。
云若辰却听得直想翻白眼。她这爹的脑子是从小进过水,还是被驴踢过呢?怎么这么不好使?还有,这种柔弱忍让的脾气,根本就是王爷界的奇葩啊!
看人家戏里的王爷,要么飞扬跋扈欺男霸女无恶不作,这好歹也算快意人生了;要么风流倜傥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勾搭各种良家妇女;要么在家里暗藏三百死士,收买权臣大吏图谋篡位,志向多么远大…
可是这位靖王爷,他就是个包子,纯的,连肉馅都没有!
“父王,您可千万别被他们骗了!”
云若辰忍不住出声提醒道。
靖王诧异地看着她。
“辰儿,你说什么?”
“父王,他们互相扯皮故意吵架拖延工程,就是在等您这句话呢。您要是答应这么做,咱们的王府多少年也别指望能修起来。”
“呃…辰儿,你还小,这些事你不懂,别乱说。”
也就是靖王这种和气过头的包子老爹,会对胡乱插话的女儿还有好脸色。换了别个,早把她撵离眼前了。
云若辰却没有停下的意思,继续说道:“父王,他们一开始给你拨的钱,就是打算让您修门脸和大殿的。”
如果她没猜错的话,户部和工部的人肯定早就串通好了才上门来的。他们算准了靖王怕事怕麻烦的性子,给他下了套,就想引诱他答应只修大门和正殿。
亲王的王府失火了,朝廷不能不给修,这关乎朝廷的脸面。可只要外头修好了,里头王爷一家住得舒不舒服,关他们什么事?反正靖王压根不敢向皇上告状。
本朝官员崇尚儒教,向来对皇室宗族的尊敬度很低,对老皇帝还敢在朝会上顶牛呢,何况靖王。
云若辰把自己的想法尽量婉转地向老爹说了一遍,听得靖王一怔一怔的,半天都没说得出话。
他性子软归软,可真不是笨啊。女儿刚刚说的这番话,怎么越想越有道理呢?
云若辰缓了一会儿,才说:“父王,你该对他们咬定了不松口,坚持要么彻底大修,要么咱们就这么住,连大门都不修!我就不信,户部真拿不出这笔钱!”

第十七章:宫宴
靖王殿下变了。
当户部与工部的官吏再次上门时,却见不到靖王本人。在被靖王的大伴徐衡告知靖王身体不适,让他们尽快拨款重建王府便是后,他们感受到了靖王“无声的抗议”。
明明前次见面时,靖王殿下还是很好说话的嘛,眼看着就要答应他们的方案了。怎么才过了几天就翻脸了?
不仅如此,靖王的老师顾阁老还刻意到工部施压,告诫他们明年初万寿节到的时候,各地藩王是要进京朝贺的。如果到那时靖王府还是这么破破烂烂,有损天家体面,就得有人出来背黑锅了!
大家辛辛苦苦数十年读书科举,好容易混到中央部门当个小官,容易么?要为了这种事丢乌纱帽,那也太冤枉了。
所以户部只能东挤一点、西挖一点,拼命再凑够了十万两银子丢给工部去开工了。工部也没法子啊,只得派人到附近州县搜刮些便宜点的材料回来用,尽量把开支控制在这十万两以内。
“哼,所以说,他们啊…是不愿也,非不能也。”
云若辰冷笑着看家里开始有工人进进出出丈量地基搬运材料,更坚定了她对户部工部那些人“柿子捡软的捏”的认定。
她何尝不知今年国库空虚,连赈灾都差点得提前收秋税。可她更知道,户部这些老狐狸是绝不会不给自己留点救命钱的,国库再空虚,应急资金肯定有,就看靖王的面子够不够大能提出来用了。
这可不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她非要无视灾民的苦难大兴土木。往大了说,靖王府的重建,是靖王重新回京后要打的第一仗。
这一仗要是弱了气势,让人发觉靖王还是那么懦弱无能好欺负,往后还想翻盘就难了!
所以她劝靖王决不能心软。以为自己只花五万两银子草草修葺下,给灾民们省出点钱来,灾民就会感激你?谁知道你做出的牺牲啊,连朝臣们都会在暗地里笑他傻气好骗罢了!
云若辰从来没有当圣母拯救苍生的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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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王府的修葺工程逐渐上了正轨,正在有条不紊地进行中。云若辰的身体也比前些日子有了起色,正想着能静养几天,宫里却来了消息。
今年中秋,皇上要在宫中宴请宗室、勋爵,办一场“简朴而隆重”的中秋宴会。
这消息一传出来,在京城里立刻引起了不大不小的波澜。
元启帝并不是个亲民随和的皇帝,大多数时间,他既不上朝也不喜宴饮。
不过这也能理解,皇帝是个终身职业,还天天上班全年无休,谁干了三十五年也会腻歪的。况且还是元启帝这种很有性格的皇帝。
但这不代表元启帝就不管政事了,恰恰相反,老皇帝对权柄控制之严,也是庆朝开国以来少见的。他迟迟不立太子,固然有信道的缘故在里头,另一方面未尝不是怕立了储君便削弱了自己的权威。
元启帝每天基本都在内宫修道办公,处理奏折。除了过年之外,他还真是很少宴请外臣与宗室,这回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有些心眼活泛的人在想,这事可能和前段时间就有苗头的削减宗室待遇有关。皇帝这是想先礼后兵啊!
庆朝的宗室,经过这三百年的繁衍,已经是一个庞大得吓人的数字。全国各地的宗室藩王子弟加起来,几乎有上百万之巨。每年光是支付这些宗室的各种福利,就要花去朝廷税款中的一半以上。
而这些宗室在地方上往往又占有大批良田,但又无需缴税,快活又逍遥。元启帝本来也不想动他这些同族兄弟的利益,问题是接连几年都是天灾人祸的,国库一天比一天干净。正当此时,地方上又多了好些弹劾藩王占地夺田的奏折。
元启帝上了年纪,耐心也没有年轻时那么好了。想着自己在宫里都不敢大手大脚花钱,你们一个两个在地方上穷奢极侈,于是心理开始严重不平衡。
既然你们自己有钱,我就不给你们发那么多福利了吧!元启帝觉得自己很理直气壮,可惜宗室们不是这么想的。
如此下来,矛盾也就产生了,这削减待遇的事扯皮了小半年也没个准信。但这回老皇帝一反常态地要大宴宗亲,让许多人又嗅到了异样的气息。
云若辰对于中秋宫宴背后的暗流涌动暂时一无所知,她只是单纯的为自己得参加宫宴而感到烦恼。
作为靖王府唯一的嫡女,而且还是拥有朝廷封号的郡主,她是必须参加的。
然后问题就出来了。她要穿什么、戴什么?进宫以后该怎么行礼,如何叫人?
啊啊啊啊头好痛…
她宁可和几十个道行高声的术士斗法,也不想进宫应付那一堆堆的贵人啊。
可惜该来的总是要来,她内心再抗拒,还是改变不了即将入宫的事实。
和云若辰正好相反,靖王殿下对入宫这事表现得是相当激动。他都记不清上次见到皇帝老爹是在哪年哪月了,估计还是他生母胡贤妃去世时见过一面?平时过年的大朝会他都只能在金銮殿上跟着群臣远远看父亲几眼。
现在机会来了,他总算有可能与父皇面对面交流了,靖王殿下能不兴奋么。
于是靖王对于进宫一事表现出了超乎寻常的热情。这热情直接反应在云若辰身上,就是她得到了买新首饰新衣服的机会。另外,她身边还多了位新请来的教养嬷嬷,专门教她宫中礼仪。
府里除了在安胎的黄侧妃外,几名靖王的侍妾都被他谴来服侍郡主,务必要把郡主打扮得人家人爱,花见花开,决计不能丢了靖王府的面子。云若辰内心叫苦不迭,却无法抗拒那群闲得无聊的女人把她当成芭比娃娃来玩换衣服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