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其实是陆寒的原话,他已经迫不及待想把芳菲娶进门了。
既然两造都没意见,而且对这桩亲事很积极,婚礼的筹备也就紧锣密鼓地忙了起来。
要办好一桩婚礼,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虽然去年他们两家已经把前面的三媒六礼基本办通了,就剩下娶亲拜堂这一关,但这最后的一道手续才是最麻烦的…
不过这种俗务是有章程的,大家都是活了半辈子的人,倒不至于连桩婚礼都不会办,反正就是尽量往隆重、热闹、喜庆上去办就好了。
在皇城里,朱毓昇的婚事也被提上了日程。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三章:婚事
第一百一十三章:婚事
朱毓昇毕恭毕敬地垂首站在紫宁宫的偏殿中,面前正坐着他那位威严而强势的祖母詹太后。
詹太后年纪很大了,可外表看上去也不过是五十许人。她穿着一身较为随意的秋装,头发却梳得一丝不乱,自然是珠翠满头,华贵异常,更衬得她凤面生威。
这偏殿是詹太后日常居住作息之处。她朝朱毓昇微微笑了一笑,说道:“毓昇,你还是坐下慢慢陪哀家说话吧,也不要老是这么站着了。这儿也没外人。”
话说得很亲热,态度却不见得有多绵软,依然是那副发号施令硬邦邦的口气。
早有宫女为朱毓昇摆好了座位,朱毓昇告罪一声,坐了半边椅子,却依然微垂着头。
“怎么样,哀家前些天给你看的那几幅画轴,你满意哪一个?”
太后慈和地笑着,身子却微微前倾。
朱毓昇像是没有注意到太后的迫切,迟疑了一下才说:“如今皇上重病在床,孙儿实在无心娶妻…”
太后的脸嗖地冷了下来,说话的语气也更疏离了:“你一推再推,莫非是根本不想娶妻?那可不成早日娶妻,诞下健康的皇嗣,是关系到国之根本的大事”
朱毓昇面上一滞,依然不肯松口:“孙儿怎会不想娶妻?只是…我朝以孝立国,在皇上病危之时,孙儿怎能议亲?这会让天下人如何看待孙儿?”
“毓昇此言差矣”
太后撑着座椅的扶手站了起来,朱毓昇也立刻起身恭立。
太后走到朱毓昇面前,紧紧盯着他说:“百姓之家,犹有‘冲喜’的说法,在家人重病时议亲让喜事冲一冲家中晦气,谁敢说一声不孝?这是至孝何况又不是让你立即成婚,只让你择定人选…你是不是对那几位小姐不满意?”
“孙儿怎敢”
朱毓昇的头垂得更低了。
太后让他选择的那几个太子妃的人选,全是她詹家的或者是与詹家有关的人家的女儿。
她想通过控制他的亲事,达到掌控朝政的目的,朱毓昇怎会不明白?
太后掌控六宫乃至插手朝政,实在是太久了…久到她全然忘记了自己垂垂老矣这个事实,还想着要把自己这个太子变成她的牵线木偶…
朱毓昇的手在袖中暗暗攥紧,握成了拳头。
他绝不能让任何人来操控他,即使是这位和他有着血缘关系的亲祖母
但太后已经数次暗示威胁,如果他不听话,她或许就会把他从太子的位置上拉下去。
当然,他在宫中这么多年也不是白混的…只是现在确实不是和太后撕破脸的良机。
该怎么回答?
太后平时浑浊的老眼此刻变得极为锐利,一眨不眨地看着朱毓昇。
突然一个内侍匆匆小步跑着进了偏殿,跪下禀报道:“太后娘娘,皇上又昏过去了”
朱毓昇一个箭步冲到那内侍的面前,一脸惊慌地问:“皇上怎么又昏倒了?”
太后毕竟和皇帝母子连心,平日里虽然彼此交恶,但也不至于不在乎儿子的死活,当下便让人摆驾要前往皇帝寝宫探视。
朱毓昇暗中抹了一把冷汗。又混过去一次…
但是,下一次该怎么办呢?
对他来说,他未来的太子妃——乃至皇后——是个什么样的女子,他是全然不放在心上的。
只要别给他添麻烦就好,如果她的家族能够给他提供什么助力,自然也可以考虑。
感情?
对于一位未来的帝皇来说,感情是最无必要的东西。多年的深宫生涯,已经将他的心磨练得有如千年磐石,坚硬无比。
朱毓昇收拾心情,跟在太后的銮驾之后往皇帝寝宫而去。
“姑娘,嫁衣绣好了”
碧荷捧着那叠得整整齐齐的嫁衣走进内室,正在清点嫁妆单子的芳菲忙放下手上的事情,惊喜地笑道:“这就好了?不是说还要两天吗?”
“奴婢想着早点做好了让姑娘试穿穿看,有什么不合身不恰当的地方再改一改。”碧荷把那套嫁衣在床上展开,请芳菲细看。
不止芳菲低头去看那嫁衣,连春雨、碧桃、碧青几个也围了过来。
芳菲见大家都来了,便笑道:“你们来看看,这套嫁衣做得如何?”
“好精巧的绣功啊”碧桃忍不住出声赞道:“我还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嫁衣呢。”
“你又见过多少个新娘子啊?”碧青比碧桃大一岁,两人被芳菲买回来后住一个屋子,虽然相处的时间不长但却已经很熟稔了。
就因为彼此感情好,所以碧青才会吐碧桃的槽。碧桃也不计较,嘻嘻一笑吐了吐舌头说:“我是没见过几个新娘子。不过人家真的觉得这套嫁衣很好看嘛”
“嗯,我也觉得好看。”芳菲显然也很满意。
春雨便说:“姑娘,那您就试试吧?”
芳菲其实早就跃跃欲试,当下便解开身上穿的外裳,将那身嫁衣穿戴起来。
哪个少女不怀春?谁不曾在梦中悄悄幻想过自己穿上嫁衣,风光出嫁的那一天呢?
即使是两世为人的芳菲,也同样有着这般少女情怀。
“好美”
等芳菲穿好了嫁衣,几个丫头禁不住异口同声地赞叹起来。
自家姑娘长得天仙也似,她们平时也已经看惯了——呃,碧荷等几人依然在适应中。
可是“人要衣装,佛要金装”这话是绝对没说错的,姑娘平时穿一条家常的半旧裙子,看着清清雅雅,是个大家闺秀。
现在一穿上这大红嫁衣,整个人顿时艳丽起来,脸上更添了几分妩媚,比那画上摘下来的人儿还要好看许多呢
“对了,姑娘,那顶珠冠昨儿就已经拿回来了,咱们现在来试戴一下吧?”春雨素日是个稳重的,现在也不禁有些兴奋,撺掇着芳菲试戴珠冠。
芳菲有些犹豫:“那得重新梳头…”
“我来我来”碧荷也在一边说着:“姑娘,请让奴婢给您梳头吧?奴婢的母亲教奴婢梳过一些发式。”
这碧荷还真是个素质挺全面的人才啊…芳菲见大家都兴致勃勃,她自己心里也是想试试的,当下索性闭上眼任由几个丫鬟摆弄了。
碧荷小心翼翼地给芳菲梳了个式样繁复的美人髻,把那珠冠轻轻戴了上去,又请芳菲选三根金钗来让她定发。
春雨也开了脂粉匣子,替芳菲匀脸描眉,再抹上艳红的口脂——平时芳菲可不喜欢这么艳的颜色,可是新娘妆是一定要上大红的口脂的,这样才喜气。
“好了”
等碧青连芳菲的指甲都染好了,几个丫头才拍着手笑道:“新娘子打扮好了”
芳菲睁开双眼,看见镜中映出一位颜如春花,穿红戴金的娇俏新娘,她差点就认不出这是自己了。
“这样会不会太艳啊…”
她很认真地举着镜子端详着自己的妆扮。
“就是要艳才喜庆呢”几个丫鬟在这点上的认知惊人的一致。
芳菲看着镜中那张梨涡浅笑的面孔,心想…原来我一直在笑着的呀,我都没感觉…
不过,是真的很开心呢。
还有十天,她就要嫁入陆家,成为陆寒的新娘了。
陆寒这边也很忙碌。
既然要成亲了,家里不能光是四叔四嫂和砚儿这几个下人,那可不够用。所以他又去买了一个马夫和一个男仆,让四叔带着这两个人赶紧粉刷济世堂后头的屋子,一定要抓紧时间把新房给布置好。
四叔人老实归老实,干活是一把好手。他利索地买齐了修葺新房需要的物品,带着那两人热火朝天地干了起来。
糊墙,刷漆,置办新家具,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举行婚礼前几天,在方氏的主持下,请街坊上的四位全福娘子给新房定了床,然后那间新房便被锁了起来。
在新房门上贴了大红的“囍”字,这间房子就不能再进人了——在陆寒成亲之前。
“还有什么没准备的吗?”
毕竟成亲是人生大事,陆寒也很紧张,生怕有什么不完善的地方委屈了芳菲。
四叔想了想,说:“该准备的都准备好了。请柬也全都发出去了。”
光是发请柬,就让家里这几个下人足足发了四五天。
但是他们累是累了,心里舒坦。因为陆寒中了举,所以请客的名单上除了他的亲戚和昔日府学的同窗,还有这次阳城同科中举的同年举子们,以及府学里的教授,还有陶学政也在请客名单之列。
这可不是陆寒势利,而是理应如此,要是不给人家发帖子,人家还要有意见的。这种人情往来陆寒虽然并不喜欢,但也不会刻意回避就是了。
陆家、秦家的人全都动作起来,为了替陆寒和芳菲好好办一场盛大的婚期,人人都出了力,这对他们而言也是有面子的事情。
当然,城里要办婚礼的新举子也不止陆寒一个。好多举子家里都是等着儿子中了举,来一个大小齐登科的,这也是民间风俗了。
整座阳城仿佛终于摆脱了一点地震的阴影,从乡试放榜欢庆游街开始,城里就一直洋溢着一股子喜气…
直到陆寒和芳菲的婚礼前三天,一份邸报从京城以最快的速度发往了全国各地。
邸报上只写了一件事,那就是——皇帝驾崩。
正文 第一百一十四章:新皇
第一百一十四章:新皇
本朝开国之际,即弘孝道,对于丧葬守孝尤为重视。
照理说,君臣如父子,父丧子守乃是常理。不过实际施行起来也很困难。
前代几位先皇都不爱扰民,是以制定国丧礼仪时,规定皇帝大行后一个月内民间不许嫁娶,其后便可自便。
但对于立刻就要启程上京赶考的陆寒来说,却是无论如何也来不及再筹备一场婚礼了…
芳菲看着床上摊开的那套红艳艳的嫁衣,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姑娘,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春雨知道芳菲心里不痛快,这事搁谁身上也痛快不了。
但这偏偏又是不能抱怨的,难道要说“先皇您死得真不是时候,为什么不多撑个三四天”…
说这种话就等着被杀头吧,谁敢这么说。
“等明年新春陆少爷考上了进士,那时再办婚礼,岂不是更有面子?”春雨只能这样宽慰姑娘了。
“嗯,我知道的。”芳菲勉强露出一个笑容,对春雨说:“把这嫁衣先收起来吧。”
春雨和碧荷巴不得她这么说,怕她越看这嫁衣越难过,忙不迭快手快脚地收了起来。
芳菲确实有些沮丧。从陆寒去江城后,她准备嫁衣开始,心里就充满了对这场婚礼的期待——然后却在满心欢喜时被告知婚礼要延期。
她就像吹涨了的皮球被戳破了一样,整个人一下子软了下来,恹恹地什么都不想做。
在别的事情上,她向来心志坚韧,不会轻易被坏消息影响情绪。
但再强的女人在自己的婚事上,也忍不住患得患失…
可是事已至此,也不可能再说什么。
陆家那边来了人,跟秦家说了婚礼延后的事情。这种事大家都必须理解,国丧嘛而且也不是陆寒和芳菲的亲事被耽搁了而已,城里等着成亲的举子们多得是,大家都只好同样把亲事推迟到明年了。
芳菲在屋里待了几天,想着这么颓废也不是个办法。还是出门到济世堂里去看看生意如何了吧,正好到了月中查账本的日子。
“姑娘,天凉了,穿夹袄出门吧。”
春雨开了衣箱,把芳菲的秋装都整出来,挑了一身夹衣给芳菲过目。
“行,就穿它吧。”
芳菲随意看了一眼,点头同意穿这身衣裳。
她穿戴好了走出房门,脸上被秋风一吹,有些微微的冷意。
“果然是深秋了呀…”
她轻轻叹息了一句,扭头出了院门。
被婚礼延期和秋意来袭的种种愁绪所感染,芳菲的心情依然说不上开朗。不过想到待会去了济世堂,能和陆寒见上一面说说话,总算好过了一点。
虽说未婚男女要避嫌不能见面,但芳菲因为有时要打理济世堂的事情,还是常常要到陆家这里来。
因为她和陆寒这一对被传为“佳话”的缘故,街坊们都对他们格外宽容,没说出什么难听的闲言碎语。但芳菲前一个多月因为要在家待嫁,很久都没有过来了。
那时还以为,自己很快就能成济世堂的女主人,堂堂正正的做个内当家的…却原来还得等到明年。
纵是她不在乎自己的年纪,但在别人看来,她已经是个不折不扣的老姑娘了。
芳菲却在想,自己都被人闲年纪大,那比她还大上两岁的春雨,也该早点成亲才对。
本来以为自己出嫁后再给她办婚事,看来还是早早把她给嫁了再招进来服侍吧。
芳菲在马车里听到外头鞭炮的声音,不由得有些奇怪。现在还没过国丧期,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放鞭炮?
“外头放鞭炮的是哪一户人家?”芳菲问陪她坐车的春雨。
春雨撩起帘子,看了一眼才回复说:“啊,刚才路过府衙了。是府衙在放鞭炮呢…不知道是为什么呀?”
“府衙放炮?”
芳菲恍然大悟。在这种时期,官府出面庆祝的那就只可能是一件事,那便是新君即位。
新君…应该是毓昇吧。
她才意识到,自己多年前救助过的那个少年,竟然已经成为皇帝了
这种感觉真是不可思议…
这么些年过去,朱毓昇的面目在芳菲记忆里已经有些模糊。而且,他也有好几个年头没传什么消息过来了…想必早就忘了她是谁了吧?
她努力地回想起上辈子在荧幕上看过的那些皇帝的样子,始终无法将她记忆中那个冷傲少年的模样代入进去。
“呵…这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呢?”芳菲自嘲地笑了笑,也就不去想这些事情了。
大明顺天三十二年九月二十一日夜,皇帝大行,后定庙号为文宗。
十月,国公、勋爵、文武百官、军民耆老,一起在宫门外跪拜上本,劝太子朱毓昇继位大统。
三次之后,朱毓昇终于接受民意,下旨择日登基。命令礼部筹备新君即位大典,从速从俭——他向来不是个喜欢摆排场的人。他现在需要的,是尽快坐稳帝位。
钦天监的官儿们很能体会上意,知道太子急着登基,就把日子选在了十月底。
是日,司礼监、钦天监、尚宝司、鸿胪寺、教坊司一齐出动,为新君布置好了他出场的华丽舞台——奉天殿。
朱毓昇穿着衮服,带着冠冕,在无数宫女内侍的簇拥下在后宫缓缓走出,一级一级地走上奉天殿的台阶。
他走得很慢,很稳。
就像他在这深宫中走的每一步,都是这么的慢,却也稳稳当当。
秋日的艳阳照在他冠冕前垂下的珠帘上,荡起一片晶光,他恍惚又看到了多年前的自己。
那时他十四岁。孤身一人,被一个干枯黄瘦的老内侍,引着走进了皇帝的书房。那里已经跪了两个和他年龄相仿的堂兄弟。
当时已经是个中年人的皇帝,绝对不是一位和蔼的长辈,默默在写着一副书法,看也不看他一眼就任由他们三个王子在地上跪着。
皇帝本心并不愿意从宗室里选择后嗣,只是迫于太后的压力,才会宣三人进宫。
他费了多少工夫,才能够在三个人里脱颖而出,同时得到了皇帝与太后的喜爱,被立为太子?
这其中的勾心斗角、艰难挫折,实在不足与外人道。也不可能与外人道…
朱毓昇走到了奉天殿中。
他先披上孝服,在供奉大行皇帝的香案前亲自跪拜,祷告,表示受命完毕。再向宗庙的方向祭拜,又告知天地社稷,经过一连串极其繁琐的仪式后,他登上了奉天殿的龙座。
詹太后被一群宫女众星拱月般拥出,来到朱毓昇面前,亲手为他正了正衣冠,表示礼成。
这一对祖孙在这短短的一瞬间交换了一个眼神。朱毓昇面上泛起诚恳而恭敬的微笑,似乎在告诉詹太后,自己一定会继续尊敬她。
詹太后想起昨天晚上,朱毓昇来求她出席大礼时跪在地上说,打算迎娶她亲弟的嫡亲孙女儿为皇后。
很好…看来他已经意识到,没有自己这个太后的支持,他可不一定能在朝上站稳脚跟。
詹太后在皇帝宝座旁的鸾座上落座。
之后百官进殿,一起跪下,行五拜三叩头大礼,山呼万岁。
朱毓昇看着地上一溜黑压压的脑袋,心情极为复杂,轻轻吐出一句:“众卿平身。”
自此之后,他便是这大明国的唯一至尊,千万人之上的帝皇了
詹太后回到紫宁宫,感到身子很是疲倦。
毕竟年纪大了,经过那么冗长的仪式,当然会觉得累。
几个宫女伺候她换下那身华丽而沉重的宫装,为她穿上轻便的衣裳,又熟练地给她捏肩捶腿。
詹太后接过宫女递上来的茶盅,轻轻喝了一口香茶,吁出一口气。
该找个时间,和弟弟商量一下选皇后的事情了。朱毓昇肯在亲事上妥协,证明他还是不敢和自己起正面冲突的…
本朝惯例,后宫之女出身不必显赫,只要身家清白就好,就是为了防止外戚专权。但有些事情,是防不胜防的…
詹太后入宫时只不过是个“美人”,亲父也只是个七品县令。可她善逢迎,懂钻营,逐渐升为贵妃,在陈皇后去世后又母凭子贵当上了皇后,乃至被尊为太后。
她扶持母族上位,三十多年来,詹家从地方上的小官儿一路狂飙,如今俨然成为京城豪族了。
叱咤后宫三十年的詹太后,对自己与家族的势力都很有信心…
想着心事,她沉沉睡了过去,嘴角犹带着一丝满足的笑意。
三天后,百官接到圣旨,被尊为“太皇太后”的詹太后因为先帝大行,哀毁过度,积郁成疾,病倒在紫宁宫中。
新皇朱毓昇下旨,为了让太后安心养病,紫宁宫严禁外人出入,更不许任何人前往探视,干扰了太后的休养。
詹太后发现一夜之间她身边所有的宫女太监都被捆了带走,却给她换了一批新人来服侍,这才知道自己被软禁了起来。
她这才明白,朱毓昇是要骗她先帮他完成继位大典,再慢慢地收拾她…
与此同时,朝中对詹家以及他们一党的势力的清洗,渐渐拉开了帷幕。
这些事情普通人当然无从知晓。就在新君即位的这段日子里,无数学子走上了前往京城赶考的路途,陆寒当然是其中之一…
正文 第一百一十五章:进京
第一百一十五章:进京
“满腹文章,满头霜雪,满面埃尘。
直至如今,别无收拾,只有清贫。
功名已是因循。
最懊恨,张巡李巡。
几个明年,几番好运,只是瞒人。”
这首《柳梢青》寥寥数语,却写尽自隋以降数百年来读书人的辛酸。从一个开蒙幼童,到踌躇满志的童生,再考秀才、过乡试…这条漫漫科举路,有的人一生都没有走完。
但相对于许多白发苍苍依然被拦在乡试门槛上的老秀才来说,陆寒无疑是极其幸运的。
第一次考乡试就过关,而且是第三名亚元这样的好成绩,自然是多年才出一个的英才。
因此,虽然不能在上京前完婚这件事情给陆寒的心里留下了极大的遗憾,但他的情绪依然昂扬高涨。
十一月十八,陆寒在两个镇远镖局的保镖和书童砚儿的陪同下,从陆路向京城方向进发。
芳菲自然前来送别。陆寒还以为他得好好安慰芳菲一番,却发现芳菲的表情并不是太难过,他才放下心来。
只是常常跟在芳菲身边的春雨居然没出现,陆寒略感奇怪,不由得看了芳菲身后的碧荷一眼。
芳菲知道他在疑惑什么,解释说:“我给春雨选了个好日子成亲,放了她几天假。她丈夫就是她的远方表哥,据说两家小时候还有过口头婚约的…就跟咱们俩一样。”
听到“咱们”这个词,陆寒不觉心头一甜。要不是顾忌着这五里亭内外人来人往,他真想握着芳菲的手好好温存一番。
“陆哥哥,别的我也不多说了,”其实她之前就已经对陆寒的起居饮食千叮万嘱,这时只道:“别给自己太大压力,就当上京游玩一趟好了。会试这种事情,急不来的。无论你有没有中进士…我都不在意。”
陆寒温柔地看着芳菲,轻轻“嗯”了一声。
要是他们已经成亲,他一定要带着芳菲上路的。现在计划有变,只得自己上京了。也好芳菲娇滴滴的姑娘家,也不必要跟着自己旅途劳顿了
陆寒一路上有书童服侍,镖师护送,兜里又带着芳菲给他准备好的几百两银子的盘缠,走得不算辛苦。
过了腊八,还没到小年,陆寒一行人就已经冒着风雪赶到了京城。
顺天三十二年腊月,今年刚刚通过乡试取得举人资格的学子们,还有往年没有考上进士的那些举子,齐聚京城,准备参加来年二月的礼部会试。
三四千名的考生,加上陪同他们而来的家人随从,一下子就挤满了整个京城。这种时候,就是各家客栈、旅店大肆敛财的好时机,平时只需一钱银子就能住一晚上的客房,现在一两银子也定不到。
和乡试时的情况差不多,家境好的考生,会临时租一个小院子来住下。毕竟从进京到成绩发布,前后要经过差不多三个月的时间,自己带家人住一个院子当然方便。
不过很多家境一般的人,就花不起这个钱了,只能住店。住店也得靠关系啊,没关系你可挤不进去…
幸好还有一种地方,是专门容纳家境稍差,或者没什么关系门路的考生的,那就是各省各道的“会馆”。
每一个省、道,乃至比较富庶的大府城,都会在京城设立自己的会馆,让上京赶考的本地举子们居住,这也是一种福利。
至于房费和伙食,都只收很少的成本价钱,绝对是贫寒学子们的福地。
像阳城这种大府,在京城就有一所规模不小的会馆,那也是陆寒的目的地。
两个镖师将陆寒送到了阳城会馆,看着会馆的管理人员接待了陆寒,才放心地离去。
这里的管理人员对前来投宿的学子们都很客气,毕竟这些人都是举人身份,而且极有可能过了这个春天就金榜题名,成为天子门生,所以是怠慢不得的。
当然举子们也不会随意使唤、呼呼喝喝这些管理人员。能考上举人的考生,个个都是人尖子,哪会笨到在这种地方暴露出自己性格中不好的一面——不是等着被人告黑状么?
所以整个会馆的气氛,看起来是很祥和的…
陆寒来得不早不晚,分配到的房间也是不好不坏。
“少爷,您请歇着,我先把这儿打扫打扫”
砚儿今年十二岁,是个勤快孩子,陆寒对他也比较满意。不过陆寒见他这么着急想打扫屋子,便笑着阻止他说:“你一路拿着咱们的行李,也累得慌。坐一会儿吧。人家这屋子想来是天天打扫的,干净得很。”
他的话音才落,便有人过来送热水给他冲茶洗脸。陆寒让砚儿给那人道了谢,自己好好抹了把脸,这才好好打量起这间屋子来。
屋子不大,没有分内外两间,只用屏风隔开了卧室和小厅。不过该有的家具一应俱全,虽然半新不旧,也看得出用料不差。
陆寒对自己住什么样的地方,自然是不在意的。
他当年一个人到乡下去住在昏暗简陋的农舍里,一样能写出字字生花的好文章,现在住在这么窗明几净的地方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