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在芳菲后头的女孩子们尖叫起来,如果她们没有躲到桌子底下,或许就会是这个样子…
芳菲回头大喝一声:“不要叫,不要看,我们一定要跑出去”
现在也分不出谁是主谁是仆了,五个少女在芳菲的带领下艰难地迈过那些伤者,朝楼梯口跑去…
女宾的雅间在三层,她们也顾不上什么淑女形象——事实上在逃跑的客人们也都跟她们差不多,没有谁还能注意别人的眼光。
她们互相搀扶着走到一楼大厅,整栋楼却又晃动了起来…
正文 第一百零五章:援手
第一百零五章:援手
(其实不是因为我受伤就来天灾的…这是早就设计好的情节,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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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冲出去”
芳菲看着近在眼前的大门,回头一拉春雨:“快走现在不走就别想走了”
地面摇晃得厉害,大厅里的人不住地叫喊着,又要躲避头上掉下来的木屑和梁柱,又要极力保持平衡想站稳。
芳菲带着几人极困难地绕过了两张桌子直冲门口,她第一个跑到了门外,随后朝着紧跟着她的几个人喊道:“往空旷的地方走”
“秦小姐,我们姑娘被压在里头了”
丁碧的丫头茜茜哭叫着拉住芳菲的袖子,芳菲已经在无意中成为了一行人的领头。
芳菲环视四周,发现丁碧真的没跑出来。
地面的晃动还在继续,但谁也不敢再往屋里跑。
芳菲咬了咬牙,对她们四个人说:“给我老老实实待在这里,不准动”
春雨第一个反对:“姑娘您不能进去”
而茜茜说的是:“奴婢跟您一块去”
“听话给我好好站在这空地上别动”
芳菲也不再理会她们,扔下这句话就又往佳茗居里头冲去。
丁碧叫她“姐姐”叫了这些年,她总不能见死不救。
等她再次迈进佳茗居大厅的时候,震动又一次停了下来。大厅里哀鸿遍野,人人都争着往外跑,只有芳菲一个人逆流而回,不住地喊着:“碧儿,碧儿你在哪?”
她一边喊着一边四处寻找丁碧的踪影,忽然听到一声虚弱的声音在呼唤她:“秦姐姐…我在这儿…”
芳菲循声望去,只见丁碧被一张倒下的酸枝木大桌子压住了小腿,整个人被楼面上撒下的木石灰土埋了半个身子。
“碧儿别怕,我来救你了。”
芳菲忙跑到丁碧身边去推那桌子。这种桌子死沉死沉的,刚刚有春雨帮她推她才勉强能推动,现在自己一个人动手显然力不从心。
正当她心急如焚的时候,忽然有人伸出手把那桌子一掀,丁碧呻吟一声终于把小腿抽了出来。
芳菲赶紧把丁碧搀扶起来:“碧儿,我们现在要马上出去,你能不能自己走?”
“嗯”
丁碧也不含糊,尽管已经疼得浑身冒着冷汗,依然搀着芳菲站了起来。
这时芳菲才想起要向刚刚伸出援手的那人道谢,转头一看却发现是张熟悉的面孔。
这人竟是多年前有过两面之缘的缪一风
“快走”
缪一风也是个爽快的,要不是碍于男女之防,他都想出手抱着伤员冲出去了。
芳菲点点头,几乎是架着丁碧往外走。还没等她们走出去,丁碧的丫头茜茜也小跑了进来了,一看到丁碧被芳菲扶着立刻哭了出来。
“姑娘,您怎么了”
芳菲斥道:“还不快过来帮我,哭什么哭”
茜茜知道芳菲说的是正理,忙过来扶着丁碧的另一边,两人合力总算能走得快了一点。
就在她们快要出去的时候,忽然顶上一根摇摇欲坠的房梁卡啦响了一声,重重地砸了下来
“轰”
说时迟,那时快,缪一风出手一格挡,将那房梁顶住了。
他浑身使力一拨,那房梁便被他卸到了一边。这时几人更加不敢停留,踉踉跄跄地跑了几步,可算是从大厅里逃了出来。
阮翠华带着她的丫头莲心,和春雨一起站在门前空旷处等她们。
见到芳菲和茜茜搀着丁碧出来,三人松了一口气。
芳菲挂心丁碧的伤势,可是她深知这些闺秀的性子,要她们当中露出肌肤疗伤,比杀了她们还难受。
“碧儿,你感觉脚上疼得厉害吗?”
听到芳菲这么问,丁碧惨白着脸点了点头。
几人不禁大急,这种时候该找什么地方让丁碧疗伤呢?
周围都是从各栋楼房里逃出来的民众。
幸好这时她们三家的车夫都找了过来。这些车夫是在车棚里呆着着,一开始地震就已经逃出来了,倒没人受伤。
“我们的马车呢?”芳菲忙问。
“在这边,在这边”
那三个车夫倒都是老实人,居然刚才趁着地震停止震动的间隙,把马车都驾到大街上来了。
只是丁家和秦家的马车都跑了一匹马,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得回来。
“茜茜,把你家小姐扶到马车上坐好,我去给她疗伤春雨,莲心,你们也去帮忙。”
几个丫鬟得了吩咐,赶忙一起去搀扶丁碧。
这时芳菲才顾得上转身向缪一风深深一拜:“多谢缪大哥你伸出援手,不然…芳菲几个真不知会不会被那房梁砸死”
缪一风想摆摆手表示无须多礼,却牵动了手上的伤口,忍不住呲了呲牙。
芳菲注意到缪一风的表情和动作,忙说:“缪大哥也受伤了?请一起到马车上来,让我看看可好?”
“这…”
这种做法毕竟不太合礼数,缪一风迟疑了一下,芳菲催促说:“缪大哥,事有从权”
缪一风始终是个爽快人,便应了一声好,跟着一起上了丁碧的马车。
马车车厢里坐着丁碧和她的丫头茜茜,见芳菲领了个男子上来,茜茜有些惊疑不定。
丁碧倒是认得这是出手帮她掀开了桌子的人,嘶哑着声音喊了一声:“恩公…”
“行了,那些礼数先放到一边去,我先替你瞧瞧。”
缪一风很自觉地背过身去不看丁碧。
芳菲把丁碧的裤管撸了起来,她的右边小腿被沉重的桌子硬生生压了下去,本来白皙的小腿上如今尽是青紫。
芳菲看到丁碧腿上没有出血,表情却并未因此而轻松起来。
她伸手捏了捏丁碧的小腿,丁碧禁不住“唉哟”一声惨叫起来。芳菲柔声安慰道:“我要摸摸你有没有骨折,你忍着点。”
她不是大夫,更不曾替人正过骨,但基本的医学常识她是懂的——资料库里有的是医书。
她伸手沿着丁碧的小腿一直摸下去,一直摸到脚踝,丁碧再一次惨叫出声,眼角也流出了泪水。
“没事…乖,没事的啊,”芳菲一直不停地抚慰着丁碧,两手不停地检查着她的伤势,终于初步确定她应该没有断骨。
“碧儿,别怕,你现在只是被撞伤了肌肉…呃,就是小腿上的肉。还有就是脚踝估计扭伤了,只要涂了药酒好好休息一段时间,我包你什么事都没有。”
“秦姐姐,真的吗?”
丁碧眼泪汪汪地看着芳菲。
“当然是真的,我什么时候骗过你?”芳菲从荷包里取出一颗药丸,对茜茜说:“你把这药丸放在掌心,用唾沫把它化开,再涂到你家姑娘的脚踝上。我没带药酒,只带了这么一颗化淤丹,应该能缓解一下。”
茜茜赶紧照芳菲的吩咐把药丸化开,替丁碧上药,然后再帮丁碧穿上鞋袜,粗略地整理一下仪表。
“这药凉丝丝的…”丁碧感觉自己火辣辣的脚踝稍稍舒服了一点儿。
芳菲笑道:“咱们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碧儿你好好养着,过些日子就好。”
丁碧勉强露出了一丝笑容,随即又忧心地说了一句:“也不知道家里怎样了…”
车厢里顿时静了下来,这场地震显然震动了整个阳城,乃至附近的村镇。谁都不知道自己家里会变成什么样子,现在如何回家都成了问题。
芳菲从来不是个悲观主义者,不会让伤感的情绪困扰自己太久。她扭头对缪一风说:“缪大哥,给我看看你的手好吗?”
缪一风这才转过身来。
他伸出右手撸起袖子,芳菲顿时倒抽一口冷气。
手臂上血迹斑斑,还倒插着许多木屑木刺,看起来怪吓人的。
缪一风反而笑着说:“没事,我骨头没断。”
这时芳菲才认真看清,他的伤口看起来虽然很可怕,不过应该都是些皮外伤。
而且不知这缪一风是不是会什么邪门内功,大大小小的伤口基本上都已经止住血了,看来不会再恶化下去。
“缪大哥你这些伤口需要好好清理…”
芳菲一时情急伸手想去帮缪一风疗伤,缪一风却缩了回去,芳菲这才想起她一个女儿家不太方便抓着缪一风的手。
她又从荷包里拿出一颗药丸,递给缪一风说:“这颗是我独门配方熬制的创伤药,对收敛伤口挺有好处的,缪大哥你把这些木刺清理了以后涂上它会好得快些。”
“好。”
缪一风也不推辞,接过那药,说了声:“不知道我的同伴们怎样了,我先去看看他们。”
说完,他撩起车帘便从车上跳了下去。他落地后,芳菲喊了他一声:“缪大哥,你如今住哪,等我回了家让人给你送药。”
他犹豫了一下,说:“我住在学政大人的府上。不过现在这种情形,不知道你家有没有人受伤,你还是先尽着家里人吧。”
说罢,缪一风拱了拱手,就消失在人群之中。
地震并未持续下去,芳菲的心稍稍安定了一下,便想起陆寒来。
他今儿是要去城外赴宴的…不知道会不会出事?
正文 第一百零六章:敬重
第一百零六章:敬重
(呃,昨天的单章还有一点忘了说,那就是《竞芳菲》的基调永远是温馨的小种田…这个大方向是不会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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缪一风这次到阳城来,是奉了他父亲缪天南之命,充当使者来和陶育商量处理一些同安学派南宗的问题——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在文坛上尤其如此。
南宗的两位大佬因为某些原因起了冲突,连宗德明都无法调停,只能请缪天南出马。
偏偏缪天南又刚好病着,缪一风又请了假在家侍疾,他就派自己最疼爱的小儿子来阳城传话,充当传声筒来向这些人传达自己的意见。
本来缪一风身为缪天南幼子,是极有资格列席今天的新春文会的。
但他不想在文会中说些什么做些什么,被人误会是缪天南的意思,所以不如就索性避开了。
他在阳城也有几个朋友,大家相约在这佳茗居饮茗谈天,谁知就遇上了这场少见的地震。
缪一风知道自己的同伴都已经逃出了佳茗居,他要不是偶然看见芳菲,出手帮她救人,也早就逃到安全地带了。
他没想到会在这样的场合下再次见到芳菲…
对于这个美丽得令人难忘的少女,缪一风自然印象深刻。
但他对芳菲的感觉却很复杂——
她是他的好兄弟萧卓的心上人。
萧卓至今未娶,甚至连个通房丫头都没,缪一风心知肚明是就是因为这个秦七小姐。
当然他自己也是迟迟未婚一族,但是好歹在青楼里有几个红颜知己…
他也曾大放阙词地劝过萧卓,兄弟你要是真喜欢那女子,咱干脆就把她抢过来得了何苦现在把自己整的跟个苦行僧似的,你总不能为了她今生不娶妻吧?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啊
萧卓却只是笑笑说:“我父亲有七个儿子,萧家怎么会无后。”当然,那都是他继母和庶母所出,跟他的感情淡漠得很。
当时缪一风差点气歪了脖子,难不成萧卓你还真要当情圣,默默地想着人家一辈子?
他承认这个秦七小姐是有些特别。别的不说,就从她能熟读他父亲缪天南的文章就可知其不俗。
而且她送来的那个百合粥方子和菊花枕,简直太有效了,这几年缪大儒一直在坚持用着这两样东西,头疼的毛病比前些年好多了。
光是这样,缪一风也仅仅会认为这秦七小姐是个聪慧的才女…
今日重见,缪一风没想到她却有这等肝胆
他可是亲眼看着她冒着生命危险跑进楼里,就是为了要救她的好友。
寻常男子都未必有她这份勇气。而且看她之后的行动、决断,都透着一股强大的自信,和他所见过的所有女子完全不同。
如果说之前缪一风对芳菲是欣赏和佩服,今天之后,他却对她多了一份敬重。
怪不得老萧总也不能把她放下,唉
芳菲一行人在各自家里的车夫的护送下,分头回家了。
大家都很担心家人的安危——芳菲也有些担心她院子里那两个丫头。尽管现在时不时还有余震,可是她们还是要回自己家里去看看情况。
整座城市狼籍一片。芳菲上辈子没经历过地震,地震的影像资料倒是看了不少,但绝对没有如今亲身体验的感触深。
不过这年代没有水泥盖起的高楼,相对来说造成的伤害也就有限。像佳茗居那种三层楼房反而危险,普通人家的平房倒塌的倒不算多——看来这次地震的级数只是中等偏上。
芳菲回到秦家,发现自己院子里的三个人都没受伤,大大松了一口气。
春云和春月正在六神无主,看到芳菲和春雨回来,一下子哇地哭了出来。
“我们这不是好好的吗?”
芳菲安慰了她们两句,看看自己的屋子还算齐整,只是东西掉了满地而已。另外就是那张大床榻了下来,今晚估计睡不了人了。
不过芳菲根本也没打算睡那床上。
地震之后必定有大大小小的余震,如果现在是夏天,她都打算到院子里去睡了。
现在虽然不可能睡院子,但是睡觉警醒些是好的,这些天还是和衣在罗汉床上躺躺便罢。
吩咐了春雨去大宅里问问情况,又让看门的那老苍头去陆家打听陆寒的消息,芳菲这才舒了口气坐了下来。
陆哥哥如今进城了没有?不知道他在外头的情形是怎样的…
陆寒此时已经进了城。
一路上他看到城垣断缺,屋舍坍塌,便已觉得触目惊心。印象中,他似乎只是听父亲说三十多年前阳城有过一次小地震,想这种规模的还是少见。
他刚回到家中,四叔四嫂两个忙迎了过来。几人重见,都有一种劫后余生之感,和平时见面的感觉截然不同。
听四叔说芳菲派人来问他是否回了家,陆寒总算放心了。
她没事就行…他路上还想着一到家就让人去探问她呢,这下可好了。
对于阳城人而言,今夜注定是一个让人无法忘怀的上元夜。
是日,阳城城中倒塌的房屋超过四千座,在地震中被砸死差不多有上千人,而受伤的人估计在两万以上。
当然这是日后才得出的数据,当时的阳城官府并没有及时清算各处情况。
这场地震一下子就让阳城知府史大人头痛得要命,他开始后悔自己拼命给上官塞钱来这个地方当知府——在西北的时候,穷是穷了点,但没这么大的事件啊
史知府算不上贪官污吏,但他比他的前任龚如铮在干事上差了大概就是一条清江的距离…他是个极为庸常的官员,处理日常事务还行,一到这样的突发事件就乱了手脚。
本来发生了这样的天灾,官府应该第一时间将灾民组织起来,安置房所,分发物资。
可是史知府却还在他那庄严牢固的知府衙门里急得团团转,嘴里念叨着:“怎么是好怎么是好,我的考绩,我的升职…”
几个师爷站在一边看着知府大人像只热锅上的蚂蚁那样走来走去,好心提醒他:“大人,该组织人手去救灾了…”
“救灾救灾,救灾是那么容易的吗?”
史知府好容易逮着个理由找人发泄,大吼了一阵之后,发现这样也没什么用,便像只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瘫坐在椅子上,朝那几个师爷挥挥手:“去吧,去给本官弄份救灾的章程出来…”
由于官府救助的不得力,无数灾民被迫在料峭的春风中度过了这个无眠的夜晚。
又冷又饿的灾民们当晚就冻死了一批,之前重伤的人也得不到及时的救治,在家人的呼喊中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陆家的屋子倒了两间正屋和一间偏房,不过因为家里人少——当时只有四叔四嫂在家,所以没有人员伤亡。
陆寒指挥家人收拾残破的屋宇,次日早晨一出门,就被各处的惨状给震动了。
官府的人呢?
为什么没人来给灾民搭帐篷,送粮食和棉衣?
为什么没人来收敛尸体,清点灾情?
衙门的人到底在干什么
陆寒只觉得自己的愤怒到达了极点。
这叫什么父母官?平日里摆足了官威收足了赋税,关键时刻却不能庇护自己治下的子民,要这样的父母官来何用
他心中甚至升起一个大逆不道的念头——如果让我来做这个知府,我定然不会…
“唉哟…”陆寒听到一声低吟,循声望去,才发现在一处断壁下有两个灾民,裹着一床好不容易从废墟里拖出来的破被躺在地上。
“大叔,你怎么了?”
他三步并作两步跑去看那发出呻吟的灾民,砚儿只得跟着跑了过去。
那灾民的同伴说:“老黄昨儿被砸断了腿。”
陆寒忙说:“大叔,我稍微会点正骨手法,我来帮你看看吧?”
“谢谢你了小伙子…”
芳菲昨夜就在罗汉床上和衣而睡。不但如此,她还吩咐几个丫头,一定要时刻保持警醒,一旦发现有晃动的情况,马上就把其他人喊起来跑。
这样当然不能睡得太好,但比起那些在大冷天里露宿街头的灾民,她已经算很有运气了,所以芳菲也不会有所抱怨。
“陆哥哥是平安了,可也不知道陆家现在什么情形。”芳菲显然关心陆家多余秦家,谁让秦家的人对她并未有一丝亲人的温情呢?
听说昨儿秦家的屋子倒了三分之一,砸死了几个奴仆,劳氏和几个女眷跑得不快也被砸伤了,不过没有生命危险。
芳菲当然不会主动凑过去替这家人治伤,她又不是圣母。当然如果人家求到她眼前,她也不至于冷血地不管就是了。
“春雨,虽然现在外头情况不好…你还是帮我去看看陆少爷怎么样了吧,看他家缺点什么?还有,把这包碎银子带过去。”
春雨垂头应了声“是”,赶紧匆匆替芳菲办事去了。
等她回来,却给芳菲带回一个奇怪的消息——
“陆哥哥在他家附近专门替人正骨?”
正文 第一百零七章:妙法
第一百零七章:妙法
陆寒拖着一身疲惫回到家里,砚儿赶紧去给他烧水烫脚。
今天陆寒帮好些灾民正了骨,处理了伤口,自己也累得半死。但他想着自己能替灾民们尽一份力,心里倒是痛快了些。
四嫂看陆寒回来了,赶紧给他摆饭。
陆寒看桌上只有一碟子酱菜,两块腊肉和一碗白饭,倒也没说什么。四嫂却像是怕陆寒训斥似的低下头去:“少爷,外头乱得很,什么东西都买不到,这是家里存下的…”
陆寒温言道:“四嫂,辛苦你了。”
四嫂见陆寒并没有责怪她,反而更加过意不去了。当厨娘的不能把主人的饭食照料好,那算什么称职的厨娘呢。
陆寒刚坐下来用饭,却听见有人在外头嘭嘭嘭地敲着门。
四叔赶紧去问:“请问是哪位?”
进来的却是陆月思夫妇。
陆寒看见他们夫妻一身褴褛,脸上手上破了好些口子,浑身都是尘土,略带惊讶地说:“二叔二婶快请过来坐。”
昨天他就让四叔去陆月思家打听了,听说他们家没什么大碍啊,怎么现在反而成了这样?
尽管他再不喜欢这个叔叔,那也是他的血亲,该尽的礼数他是一样不缺。
当下他也不吃饭,先让四嫂给打了两盆热水来请二人洗了头脸,才再次请他们入座说话。
陆月思夫妻二人坐下之后,竟有些扭捏说不出话来,让陆寒大感奇怪。
这二叔夫妇俩什么时候也学会矜持了?
他只好主动问:“二叔二婶这伤…”
他不问还好,一问这俩人就更不自在了。
其实陆月思的屋子在地震最剧烈的时候倒没怎么遭殃,反而是他们的几户邻居遭了劫。
他们也是贪心,想趁着现在乱糟糟的没人管,就偷偷溜进人家倒塌的屋子里想翻翻看有什么值钱东西。
结果也是运气不好,一钻进去碰上一场小余震,本来如果在结实点的屋子里是不会有问题的,但他们却正好待在一堆废墟中间——
于是就很倒霉地被埋在了瓦砾堆中。
要不是他们的儿女看父母这么久没回来,一起去找他们的话,他们就要死在那堆土石里了。
但更倒霉的事情在后头…
几个儿女带着家里仅有的两个佣人出门找陆月思和方氏的时候,就剩陆月思的小妾在家看那小儿子,顺便烧火做饭。
那小妾从来都不是个善茬,现在看一家人都不在屋里,她就悄悄去了方氏住的主屋想偷点值钱的首饰什么的…
这也是极富陆月思特色的门风吧?
谁知那厨房没人看着火,不知怎的就烧了起来。等那小妾发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救火了。
陆月思和方氏才刚被救出来,却发现自己的屋子被烧通了顶,只剩下那小妾抱着个小孩子站在院子外头叫人救火——却又哪有人来救呢?
陆月思差点气昏了过去。没事干去图谋别人家里的余财,结果自己的全部身家却阴差阳错的烧没了
他们把那小妾打了个半死捆了起来,这下子全家几口人都傻掉了。该怎么办啊?
方氏第一时间就想起了陆寒。
当陆寒听他们说屋子失火,全家无着的时候,就知道自己的麻烦大了。
平心而论,他一点都不想收留这叔叔一家…
可是这也轮不到他选择。要走仕途之路的人,不可能担上这虐待亲族的名声,不然以后根本连中举都困难。
自古以来,文人出仕的理由首要一条就是“举孝廉”。孝是对亲长的孝顺,廉是对才干的肯定。如果不“孝”,那全天下人都会唾弃你的。
“那叔叔婶婶,就搬过来住吧。”
陆寒无奈地说出了这句话。
芳菲得知陆寒家里出现的新情况之后,立刻想到要找他出来商量如何处理这陆月思一家——自从灾后,她可是每天都让人来问陆寒这边的情形的。
现在全城乱哄哄的,他们要见面反而容易得多。
正好芳菲要去探望在地震中被砸伤的方和,就跟陆寒约了在方和家中见面。方和是一直替他们办事的,在他家里见比较方便。
“陆哥哥,你近日是否过于忧虑了?”
芳菲看着陆寒青青的眼圈和微锁的眉头,不禁有些担心。“可是你那二叔一家喧扰你了?”
陆寒摇摇头:“那都是小事。我是在为灾民们担心…”
他叹息一声:“芳菲妹妹,你知道我自幼的志愿便是从医。尽管如今弃了医道,改考科举,可是我总还是不自觉地把自己当成一个大夫…看着那些受伤的灾民没有得到及时的医治,有些明明可以治好的伤口硬生生恶化下去,而我却无能为力…这种感觉真不好受。”
芳菲只得宽慰他:“惠民药局这两天不是一直在城里帮灾民治伤吗?你也别太累着了。”
陆寒还是摇头,但并没有再说什么。
惠民药局,已经不是他父亲所在时那个简单的官家药堂了…现在的惠民药局,变成了一帮医官和药吏中饱私囊的地方。
他们截留上面拨下来的钱物和药材,换上廉价的烂药给病人使用…这些内情他也是偶然间发现的,可是他什么都不能说。
他还只是一个小小的书生,什么都做不了。
陆寒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渴望权力。
但是他渴望权力,并不是为了自己。他渴望着能掌握更多的资源,替百姓做更多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