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院试,却是选拨试,只要是过了府试的考生,就算在院试里成绩再差,也能捞个在县学读书的资格。而有将近七成的考生,都能通过院试获得秀才资格…陆寒可是府试的“案首”,属于金字塔顶端的人物,只要到时候不是头脑发昏神经失常,一个秀才那是跑不掉的。
因此当他从府衙看完成绩回到陆家宅子里的时候,闻风而来的亲友们已经把宅子的大门围了起来,个个争着向他道喜。
连他的叔叔陆月思,也厚着脸皮来了,手上还破天荒的提了两挂猪肉。
“我就知道我们寒哥是个有出息的”陆月思大力地拍着陆寒的肩膀,呵呵笑着,仿佛之前所有的不愉快都没发生过一样。
众人附和着七嘴八舌说陆寒从小就聪明,以后一定大有前途之类的话,完全不觉得肉麻。
陆寒心里越发不耐烦,可是又不能表现出一星半点。因为在这世上,宗族是一个人永远无法摆脱的东西,身为晚辈的他不可能当众对长辈们不敬,不然他的仕途还没开始就要完蛋了。
这些人,在他最艰难的时候,他们在哪里?
陆寒开始无比的想念芳菲的笑容。只有她,才是支撑着他一直努力下去的唯一动力…
芳菲这边也不清静。
秦大老爷的继室夫人劳氏坐在她面前,一个劲儿地唠叨:“我活了这么把年纪,还没听说过咱阳城出过这样的事呢两试案首,陆家少爷可真是个大才子…”
芳菲的笑脸都有些僵硬了。这位劳氏夫人出身比较低微,只是一个普通的清白人家的女儿,不然也不会给秦大老爷当继室了。听她说话做派,俗不可耐,偏偏芳菲又不能不应酬她。
那劳氏还在絮絮叨叨地说话:“我一进这门,就听大伙儿说我们七丫头是最有福气的。可不是订下这样的好亲,将来肯定是举人娘子了。那得多大的体面啊”
“伯母您太客气了,这些都还是后话呢,咱先不提这个了。”芳菲顾左右而言他,状若无意地问起秦家的情况来:“如今家里人少了,大伯母掌家轻松许多了吧?”
“哪里”说起这个,劳氏这继室可是一肚子苦水要倒:“我跟你说…”
她的注意力果然被芳菲引开了,喋喋不休地向芳菲说起大房眼下的情况来。见芳菲听得认真,还时不时安慰她两句,就说得更多了…
芳菲把劳氏说的话都记在脑子里。她眼下还是秦家的人,对秦家的事情总得有个底才好。把所有的情况摸清,是芳菲的一贯做法。不然,她也无法顺利从孙氏手里夺回属于她自己的那份家当。
唉,什么时候才能真正的离开这个家呢?
芳菲看着劳氏一张一合的嘴巴,无奈地想。
院试的时间在六月里。这回可得出远门了,得到江南道的首府江城去考试。
“到时候天那么热,又是走的水路,怕陆哥哥都给热坏了。”芳菲一面翻看着手里的医书,一面和春雨商量着:“我给你写几个方子,你去医馆里给我找方子抓这些药回来。我自己给他做避暑消暑的药丸好了,药丸带起来也方便。”
市面上卖的药丸配方总是太简单,芳菲买回来研究过,总觉得不够满意。真正的秘方药丸,卖得又死贵,芳菲才不去吃那个亏。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是”春雨笑眯眯地应下了,又说:“姑娘对陆少爷真好”
“你少打趣我”
芳菲笑着推了推春雨。“对了,我还想跟你商量呢。你在我屋里一耽搁,眼看着下半年就二十了,再耽搁就成老姑娘了。我想问问你有什么想法?”
春雨脸一红:“奴婢愿意一辈子陪着姑娘不出去。”
“这话真糊涂”芳菲轻笑了几声:“我都要出去了,你不出去?”
“哎呀,姑娘,您就别提奴婢的事了,想着您的陆少爷就行了”春雨尽管比芳菲大了近两岁,也还是个年轻女孩子,听到这些事害臊得不行。
芳菲却认真的说:“春雨,咱们朝夕相处十来年了,我的性情你也是知道了。你要是过得不好,我能舒坦了?所以啊,你要是对自己的事有什么想法,那就及时跟我说,我替你做主,好不好?”
春雨不敢再接话,借口要去看春月做饭,一扭头匆匆走了。
芳菲看着她的背影一直暗笑不已。春雨以为自己不知道?她和她娘家那个远方表哥…
看来还是找机会提点提点她。她那个做绸缎店学徒的表哥,要是个能干的,自己也可以给他点活干干…
有了事情可做,日子过得特别快。芳菲如今每天的任务,就是给陆寒配备各种出门要带的药丸子。中暑用的、伤风用的、消食用的、头痛用的…不一而足。还有提神醒脑的药水,和治疗外伤的创伤药,她也都不厌其烦地备下了。出门在外,又是十来天的时间,不带点日常用药怎么行?
还有,既然是去江城这样的大城市考试,身上穿得太寒酸也不好,免得被人轻慢。考虑到陆寒才刚除服半年,芳菲让春雨买了一匹青竹布和一匹白绫回来,给陆寒做了三身夏装三身中衣,既轻便又凉快,还不显得张扬。如今她的针线功夫也练出来了好歹在闺学里学过针法的。
天气一日热似一日,转眼就到了六月。
正文 第八十七章:出事
第八十七章:出事
从阳城到江城,走水路陆路皆可。不过一般而言,大家都喜欢走水路,要比陆路快得多——当然,船费稍微比车马费要高一点。
所以往阳城赴考的学子们,立刻无形中被分为了三等。
一等的,家有余财,会给考生租一条齐全的小船,自个儿带着个小书童美滋滋地坐船出门。这样一来,又清净又自在,还能时不时停下来欣赏两岸风光,又有书童服侍盥洗进食,岂不美哉。
二等的,手头略宽裕,便和几个同伴一起坐大客船。大客船上的客人三教九流不一而足,住的舱房也不够干净,当然比不上自己坐条小船那么舒服。不过也就一天多的行程,熬一熬也就过去了,重点是快。
三等不用说,就是搭车马行的马车从陆路走了。更穷困的,可以自己徒步上江城——那就得提前六七天出发,基本上无人采用这种走法。
照芳菲的意思,别省那个钱,租条小船就挺好,图的是个舒服惬意。陆寒却坚持坐大客船。
他让方和转告芳菲:“如今外头听说有几股水盗横行,坐小船不一定安全,还是大客船人多保险一点儿。”
芳菲听了这话,觉得也是正理,便没有再说什么。只交代春雨把她给陆寒备下的衣裳、药品、干粮、文具什么的都送到陆寒手上,嘱咐他在路上别为了省钱坏了大事,该花的钱还是要花。
六月初五,陆寒带着简单的包袱由四叔驾车送到了码头,和几位同年一起登船往江城而去。
这几位同年也都和陆寒差不多的家境,只是年纪都比陆寒大一些,有的二十出头,有的年近三十,还都算是年轻人。
他们中有一两个是原来被院试刷下来送回府学继续深造的学子,另外几个和陆寒一样是第一次参加院试,不过大家既然是同乡,自然要在路上互相照拂,所以彼此之间相处还算愉快。
陆寒和一个二十多岁的学子叫童良弼的住一间舱房。童良弼比陆寒高一些,长了一张和气的圆脸,唇上留了两撇短须,显得比实际年龄要略大。两人虽然素昧平生,不过看得出这童良弼却是个豪爽之人。
“来,小陆,你就睡这吧,这边干净。”
一进舱房,童良弼一打量里头的环境,便将自己的行李放到了一张较为脏乱的板床上,指着另一边让陆寒去睡。
陆寒见他说话爽利,语气真诚,也不多推辞:“谢谢童兄。”
“不用谢,我比你大多了,该照顾你的。”童良弼一挥手,大大咧咧地笑着:“我可是第二回来考院试啦”丝毫不以落第为耻。
“这回童兄一定能蟾宫夺桂的。”陆寒一边打理着自己的床铺一边笑道。
“嘿嘿,承你吉言”童良弼又哈哈笑了几声。“我虽然姓童,可真是一点儿都不想再当童生啦”
陆寒被童良弼的话逗笑了。看来有这样一位年兄相伴,路途上不愁寂寞了
四叔送陆寒上了码头,直接回头就去秦家后门跟那老苍头说让他转告七小姐,陆少爷出门了。
听春雨来报说陆寒已经启程,芳菲微微颔首。没有再说什么。她只担心陆寒会水土不服生病耽误考试,不过最近几天刚下了一场大雨,天气没前些日子那么闷热,应该不至于会中暑吧…
“姑娘不用担忧,陆少爷定能一举夺魁,考一个‘小三元’回来的。”春雨宽慰芳菲说:“我近日可是常常听人说这‘小三元’的稀罕呢虽说同样是考中秀才,但是能连中三元的,那可是大才子,将来一定能当进士老爷的”
“你这丫头”芳菲失笑了。
“你当‘小三元’是那么好中的呀?江南道数千学子都齐聚一堂,个个都是在县试府试里头脱颖而出的人中俊杰。这里头多少卧虎藏龙之辈,哪里有那么好的运气再中个案首?他能考上一等,我就心足了。”
芳菲早调查过,那江南道提学吕墨涵吕大人,并非同安门人,而是个不折不扣的西南帮。没有了宁川公的刻意关照,陆寒想要再中个第一,那可就难了。
不过,这却是芳菲和陆寒所希望看到的结果…既然要考试,功名自然是要的。成绩也必须在一等之内,才显得出他的实力,为将来的仕途生涯添上一笔重色。
但月满则亏,水满则溢。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他们都深深的记在心中。太出风头…会招来不必要的麻烦。这‘小三元’不中也罢
芳菲取过绣活来,和春雨相对坐在屋中的罗汉床上做针线,转眼便到了晚上。吃过晚膳,春云春月拿水把屋里屋外洒了一遍,让小院的空气变得更加清凉。
春雨服侍芳菲睡下,自己也在外间的小床上睡着了。睡得迷迷糊糊的,忽然听见有人在拍小院的后门,春雨立刻惊醒过来。
她一看天色,已经微微发白,想来已到了五更天。
芳菲已经披衣下床,皱眉问了一声。
春雨说:“不清楚。奴婢去看看。”
春芽几个也都醒了,穿上衣裳走出了她们的房门。春雨交代她们进去陪着芳菲,自己去门房那儿看情况。
芳菲只觉得一阵心惊肉跳,一种不祥的预感袭上心头。陆寒这才走了不到一天…算算行程,顶多是到了中途而已。千万不要是他出事啊
“姑娘,您先喝杯茶吧。”
春芽递过一杯热茶,芳菲信手拿过来一口喝干,嘴里仍然有些发苦。
只听春雨匆忙的脚步声在屋外响起,这脚步声像是踩在芳菲的心上,让她全身的汗毛忍不住竖了起来。春雨平日是个稳重的性子,这么慌乱…
“姑娘,不好了”
春雨急急走到芳菲跟前来,才刚开口就让芳菲大吃一惊。
“四叔刚刚过来报信,说陆少爷坐的客船…让水盗给劫了”
哐当
芳菲手中的杯子一下子掉在地上。
“走,我亲自去问他”
芳菲顾不上梳妆,就那样披着外裳往屋外走。本来这是很不妥当的,可几个丫鬟心里一样乱得要命,竟没人出声提醒芳菲。
芳菲自个心里就更是乱成了一团,像装了一笼小兔子似的。她疾步拐出院子小门走到后门门房,那老苍头忙向她行礼:“七小姐”
芳菲随意点了一下头,便走到门边对外头喊了声:“四叔”
那四叔早就慌得不知该如何是好了。他又是个寡言少语不会说话的,这一着急,说的话便断断续续,差点还咬了自个的舌头。
芳菲强耐着性子隔着门板听了半日,才听出个大概来——她不能开门让外男进屋,不然她的名声顷刻间就会毁于一旦。就这么隔着门板和外人直接对话,都已经是极其失礼的行为,但芳菲现在顾不上了。
原来昨晚陆寒坐的那船,到夜半时分驶至一处幽静地带,就被两艘河盗一前一后地夹击打劫了。船上虽然有不少健硕的船伙,但由于河盗人数众多,还是没能顶住。那些船伙死的死,伤的伤,有的则不得已跳江逃生。
船上的客商、学子等人现在下落不明,死活不知。这还是两个从水里逃回来的船伙搭上了另一条回阳城的客船才带回来的消息。
今儿清晨一开城门,满城就都知道这条客船被打劫了。四叔正好习惯大早晨出来倒夜香,一听人说这事,慌得没个主张,马上就来向芳菲报告——这也是芳菲早就让陆寒交代过他的,家里有什么事都过来她后院门房这儿说一声。
“竟会遇到这样的事…”
芳菲喃喃自语,身子摇摇晃晃就要站立不稳。
陆寒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而且他不会凫水他现在…不知到底怎么样了…
想到最坏的结果,是陆寒葬身鱼腹,芳菲只觉得身上一阵阵发冷。
春雨和春芽一左一右扶住了芳菲。春雨忙劝道:“姑娘,现在还没有确切的消息,您可不能在这个时候倒下去”
春雨的话起了作用,芳菲略略振奋起精神,自言自语说:“对,对,我不能先倒下去。”
她颤颤巍巍地吩咐四叔回陆家守着宅子先别轻举妄动。春雨春芽两人搀着芳菲回屋,先服侍她在罗汉床上躺下,又赶紧给她递过一杯浓茶来醒神。
芳菲的脸苍白得吓人,嘴唇不住抖动,满心都被一个念头所占据着。
陆寒出事了。
她可能再也见不到他了…
此刻的芳菲眼前浮现出无数个陆寒的影子。初见时他那新雪般纯净的面庞,同住时他对她无微不至的关怀,父丧时他压抑隐忍的哭泣,还有,还有,他对她许下守护她一生的诺言时,那坚毅的神情…
芳菲终于忍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姑娘,姑娘您别哭啊,别哭啊…”春雨也不由自主地跟着湿了眼眶,连春月和春云都不知所措地低声抽泣起来。
倒是春芽定住了心神,低声劝道:“春雨姐姐,让姑娘哭一哭,散一散心里的憋闷也好。”又对春月和春云说:“你们给我镇定点去给姑娘打洗脸水来”
春月春云抹了抹脸上的泪痕,下去打热水了。
芳菲听不到周围人的动静,她只一心沉浸在无尽的懊悔之中。
为什么…为什么她以前从来没有察觉陆寒对她而言是多么的重要?
正文 第八十八章:河盗
第八十八章:河盗
天色渐渐亮了起来。
芳菲哭了一阵,春芽见春月捧着水盆毛巾过来了,忙劝着芳菲抹把脸定定神。
春雨想不到这兵荒马乱的时候,春芽却能这么镇定,心里略略一惊。但目前对她而言最重要的是把芳菲安抚下来,便忙着服侍芳菲净脸。
芳菲用热巾子捂着脸,心神慢慢舒缓了一些。
温热的巾子敷在冰凉的额上,渐渐唤回了她的理智。现在还不是难过的时候芳菲这样告诉自己。
“春雨。”
她轻轻唤了一声。
春雨听得芳菲像是有话要吩咐,忙应道:“奴婢在。”
“待会你帮我给唐家的老太爷带封信。”
芳菲说罢,强撑着起来走到书案前要写信。她还让春月给她下碗面条,甚至还加了一句:“下多多的臊子,再卧两个荷包蛋。快去吧。”
她看见春芽有些诧异地看着她,像是不相信她这么快就振作起来,便说了一句:“你们放心,我会吃得饱饱的。吃饱了,才有力气想事情。”
痛哭,懊悔,悲伤,这些都不是现在应该做的事。她现在还没有资格放纵自己的情绪。
关于陆寒的船出事,她现在只是听四叔转述了街上的流言。到底真相如何,需要进一步的搜集情报才行…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在真正看到陆寒的人或尸首之前,她不会再哭了
看着春雨出去找人送信,芳菲深深吸了一口气:“春芽,过来替我穿衣梳妆”
“是。”春芽比平时还要上心了十分,忙服侍芳菲穿上一身湖水蓝的夏装。接着又把芳菲的头发打松,从头发根一直梳得通通的,挽了个油光水滑的小髻,再把剩下的头发编成两股辫子从两边挽到头顶。
“姑娘,用哪根簪子?”
芳菲随手从梳妆盒里拿出一根碧玉发簪:“就它吧。”
等芳菲刚刚梳妆完,春月捧着面上来了。芳菲吃了面净了口,再补了补唇上的胭脂,便听得春云来报说秦大老爷请她到大宅里去。
春芽这才明白过来,原来姑娘刚刚刻意打扮整齐,是早猜到大老爷会叫人来请她。
芳菲强忍着内心的躁动不安,伸手拍了拍自己的双颊,尽量让自己显得不那么苍白。
她回头看了春芽一眼,春芽明白了芳菲的意思,忙低头轻声说:“奴婢方才什么都没听到。”
是个聪明的…芳菲略略颔首,带着她到厅上去了。
四叔过来给她报信是一回事,但让秦大老爷知道她老是跟外头通气总不是什么好事。所以她才要打扮如常,不能先表露出自己早已知晓此事。
起码在面子上要过得去…尽管秦大老爷知道她私底下做了很多事,可表面上她还是要装一装深居简出不问世事的。
希望秦大老爷叫她过去,会给她带来一些好消息吧
令人失望的,秦大老爷只是把刚才四叔说的情况再说了一遍,并没有什么新的情报。他只说:“现在官府派官兵到江上去搜索了,这又不远,应该很快就有消息的。七丫头你也不要太难过了。”
官兵搜索…
芳菲不禁腹诽起这些官兵来。
要是他们顶用的话,何至于让这几股河盗在清江上流窜,堂而皇之的劫持了一船客人
原来只以为小艇危险,所以陆寒才选择了客船。谁知道…这些河盗竟连大船都敢打劫了。
不知唐老太爷那边又打听到什么新情况?这些年来,唐老太爷一直把芳菲当成亲孙女一般看待,对她多有照料。芳菲感激他的盛情,却不敢轻易麻烦他老人家,除非万不得已,一般都不会向他求助。
当天下午,唐老太爷来了第一封信。
除了原来芳菲所知道的情况之外,还多了些新内容。一是阳城官府派出的官兵已经找到了那艘被掳劫的客船,船上所有财物被扫荡一空,有一两个船伙陈尸甲板上。但客人们全都不见了踪影。
二是在那船附近的水域没有捞起多少条尸首,可以肯定大部分的船客是被河盗劫走了。因为这艘船上的客人都是些商贩和学子,家里都不算太穷困,官兵估计河盗是想把这些人当做肉票勒索钱财。
“被劫走了…”
芳菲的心稍稍放下了一点,起码就现在的情况看来,陆寒应该还没遇害。
可是第二天,情况急转直下。
官兵的船只追上了河盗的船队,双方激烈交锋后,各有损伤。
被逼急了的河盗把掳来的人质绑上甲板当做盾牌,以此震慑官兵,当下便有几个人质被河盗砍翻扔下江里去。
官兵被迫无奈,碍于河盗手中的人质,只得暂时退兵。
这消息一传到阳城,所有被劫持人质的家属都吓得面无人色,人人都害怕那被杀的是自己家的亲人。
芳菲也急得团团转,幸亏晚上唐老太爷就来了信,说那几个被杀的人都是客商,尸体已经被官兵带回来交给家属了,陆寒不在其中。
小偏院里的气氛空前紧张。
唐老太爷每来一封信,芳菲拆开后都先闭着眼睛深深呼吸一口气,才敢看下去。因为谁都不能保证,他带来的是好消息。
陆寒他们被掳劫的第三天,敬州府的官兵也随之出动增援。因为那片水域,已经接近敬州地界,而被掳劫的又是阳城出来的船只。
两股官兵合流后,想要前后夹击河盗。谁知那些河盗能够在清江上横行多时,自然有他们独到的手腕。
他们竟趁着阳城官兵和敬州官兵会合的空当,打了个时间差,凭着对河道的熟悉钻进了一片芦苇荡里,竟消失在官兵们的视线之中。
第四天,两部官兵搜索河盗不见,开始互相埋怨对方。敬州官兵埋怨阳城官兵没有先拖住敌人,阳城官兵却说敬州官兵打乱了他们原有的计划。这片水域本来就是以前有名的“三不管”地带,现在一出事,大家都往对方身上推卸责任,反而把对敌之事抛诸脑后了。
第五天,那股河盗就像凭空蒸发了一样,无论官兵如何搜索,也没能找到他们的踪迹。
“河盗不见了?”
芳菲怔怔地看着那封信,不自觉地将那薄薄的信笺捏成了一团。她的心,也随之纠结了起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个河盗船队,起码有三艘船以上。他们肯定在那芦苇荡附近有一个隐秘的巢穴,是只有他们才知道的密道和小港,所以那些傻蛋官兵才会找不到他们。
其实,能够让这股河盗势力坐大,就证明那些官兵是多么无用了。从唐老太爷的信中看到,那片水域因为是三府交界处,地形复杂,水势湍急,巡航困难,所以官兵的水军一般都不会到那里去。
这回如果河盗们挟持的仅仅是一些客商,而没有应考学子的话,官兵还不会这么积极的去追击呢。
第六天,依然没有找到河盗。敬州的官兵先打了退堂鼓,说紧紧围逼不是个办法,这样只会让河盗狗急跳墙。既然他们挟持了人质,就是为了要勒索钱财的,不如我们就坐等他们出来提交换条件吧。
由此可见敬州官兵的无能…
阳城的官兵当然不敢这么做,毕竟那些都是阳城学子,身后都有宗族势力在支持。如果他们也撂挑子不干了,回到阳城肯定会被父老乡亲们用唾沫星子淹死
可是没有了敬州官兵的协助,阳城的水军对地形极度不熟悉,也没法再继续追捕下去。
第七天,阳城官兵派出一支队伍回到阳城向知府史大人请示,他们下一步到底该怎么做。
已经整整七天了。
这七天里,陆寒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
芳菲整个人已经熬瘦了一圈,脸上瘦得只剩一双眼睛。但她眼中的神采却并未消失,一股强大的精神力量支撑着她一定不能够倒下,那就是——她一定要看到陆寒,不管用什么样的方式
第八天,史知府终于做出了决定——听从敬州官兵的意见,撤围。在芦苇荡附近等待河盗主动出来换人…
在史知府认为,这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谁也不知道把河盗逼急了他们会不会将人质全部杀光。
他已经被围在府衙里的人质家属们搞得焦头烂额,所有的决定,都必须将人质的安危放在首位,而剿匪则只能靠后。
于是现在,大家都只剩下了等待。
等,等河盗提出换人。
但要等到什么时候?
而船上的人质,又等不等得起?
第八天的午后,当唐老太爷将史知府的决定送到芳菲手上的时候,她终于做出了一个决定。
她不知道那些被掳劫的人质的家人会怎么做,可是等待,绝不是她行事的风格
“春雨,让人去租马车,我要出门”
春雨领命而去。
芳菲做到梳妆台前,拿出她随身带着的钥匙,打开梳妆台里的一个带锁抽屉。
她把里头一只小小的漆盒抓在手里,微微叹了一口气。
陆哥哥…希望你还平安
正文 第八十九章:周旋
第八十九章:周旋
陆寒从昏睡中醒来,只觉得嗓子眼都在冒烟,整个人一阵发虚。
他眨了眨眼睛,用手撑着船壁坐了起来。身边的童良弼也沙哑着嗓子对他说:“伙食来了,我给你留了一份。”
陆寒艰难地迸出一句“谢谢”便伸手取过那碗杂菜粥咕噜咕噜地喝起来。他喝得很慢,很小心,每一粒粥米每一片菜叶都要在嘴里嚼上几个来回才吞咽下去。因为,这是一天中唯一的一顿伙食,连水都不会给他们多喝一口。
他喝了杂菜粥,绵软的身子感觉稍稍好了一点儿,手脚也有了力气。这时他才注意到身边又少了一个人,低声问童良弼:“老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