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七小姐,这本是我们分内的事,哪里敢当”那婆子又惊又喜,心想不怪乎大家都争着去帮七小姐做事,果然是个豪爽人这才是做主子的样儿,看看其他那些少爷奶奶,谁有这么好说话?
“要的要的。”芳菲笑容可掬,出了库房又把一个银锞子递给看门的另一个婆子,自然又博来一阵赞美。
芳菲小声说:“这原本该是伯母和大嫂们操持的…我如今着急僭越了,希望妈妈们就别在小厮们面前提我来过,免得…你们懂的。”
两个婆子眼里只有钱了,一个劲儿地说:“知道知道,七小姐这都是在为老祖宗尽孝呢。老祖宗在天之灵一定会保佑七小姐的”
芳菲强忍着冷笑的冲动,和这两个婆子道别后,又往灵堂走去。
“姑娘…”
春雨在芳菲跟前服侍她多少年了?哪里还不知道她现在的表情代表着什么?看来,三夫人真的动了小姐的嫁妆
“她以为我不知道那些箱子里装着什么…”
芳菲的声音比这二月的空气还要清冷。
幸亏她早就做下了准备,不然真是被人欺负死了都没地方诉冤
早就知道不能相信这帮秦家人,一个两个都是吸血鬼。
不过,孙氏一定不知道她早就留意着自己的嫁妆,更不知道…她手里有一份当年这些嫁妆抬进府来的时候,秦家长房誊抄的清单
想把她的东西吞下去?也得看自己有没有这么大的嘴巴
她回到灵堂里的时候,秦家人已经戏剧化地重新整理好了灵堂,非常有秩序地站成一排哭着迎接前来吊唁的宾客们。
芳菲垂着头偷偷往他们脸上扫了一眼,只见个个脸上尽是哀痛,完全看不出刚才厮吵时的激动。都是好戏子啊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说的就是这家极品了。
她站到女眷后排最靠近角落的位子也跪了下来,拿帕子捂着脸做出难过的样子,加入做戏的行列。
春芽见芳菲进了灵堂,终于松了一口气。她不会那么不知好歹地去追问芳菲去了哪儿,但却心知肚明刚才姑娘肯定是刻意把她支开,带着春雨做些不想让她知道的事情去了…
春芽的心里涩涩的,说不上是什么滋味。姑娘从来就没信任过自己…可是将心比心,她为什么要信任自己呢?明知道自己是三夫人安插在她身边的耳目,姑娘没给她脸色看就不错了…可也不是自个想当这耳目的呀
芳菲无暇顾及春芽的心情,她现在满脑子转动的,就是如何让孙氏把吃下去的嫁妆给吐出来。
这没什么好说的,要是孙氏死咬着不肯松口…她会让孙氏知道她的手段
正文 第八十四章:分家
第八十四章:分家
直接开口跟孙氏对质,是最愚蠢的行为。
谁会承认自己是个贼呢?
芳菲虽然知道这事多拖一天,她的嫁妆就可能多流失一些。但是不打无准备的仗,是芳菲一贯的行事作风。
应该说,孙氏这些年来掌家,明里暗里都坑了不少钱,但一直把表面功夫做得很好。像操办老祖宗丧事以次充好狠狠捞钱这种事,还是少见的,可见孙氏最近真的很缺钱。
所以才会动起了自己那些嫁妆的心思了吧…
芳菲必须弄清孙氏到底为什么突然间经济紧张起来,还要摸清她那些钱去了哪里。
不掌握好这些情况,她是不能轻易动手的。
就像打蛇要打七寸一样,一定要摸清关键之处在哪里。不动则已,一旦发动,无比要置敌于死地,不可给人挣扎或是反扑的机会。
秦老夫人还没出“七七”,秦家的人又吵了好几场,有一次差点吵得连灵堂都掀了。芳菲抱着明哲保身的姿态绝不掺和,她知道秦家的分家迫在眉梢,而她需要等待的就是一个时机…
“原来她是在搞这个生意…”
芳菲拿着唐老太爷给她的信笺,微微一笑,伸手把那信笺放到灯上点了。
春雨见芳菲阴霾了许久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心中一宽。
“走,我们去见大老爷”
芳菲起身,自己捧了一个略旧的红木匣子,往大房的院子走去。
“姑娘,您这是去?”
春芽在院门遇到芳菲,不由得问了一句。
芳菲也没打算瞒着她,淡淡说了声:“我去大老爷那儿说点事。你留下来看守门户。”
“是。”春芽表面上温顺地应下了,心里却打起了小鼓。姑娘一年到头也难得去一趟大老爷那里,这种纷乱的时候却…要不要给三夫人去个信呢?
一回头,却看见春月春云两个看着自己,想到她们也听到了芳菲让自己看守门户那句话,春芽只好暂时打消了去报信的念头。
芳菲捧着匣子进了秦大老爷的院子,她知道这个时辰秦大老爷应该还没歇下。
因为她年纪大了,一般来说是很少来找这些男性长辈说话的。不过秦大老爷也察觉出芳菲的到来大有深意,所以便立刻到堂屋来见她。
选择秦大老爷当同盟军,是芳菲深思熟虑的结果。
她知道,现在大房最渴望的就是把公中的钱和产业紧紧攥在手里…毕竟占了个“长”字。而在大房、二房与三房的夺产大战中,秦大老爷需要的是一个借口…
芳菲才不相信秦大老爷不知道孙氏在变卖自己的嫁妆,不然芳苓那句话从哪来的?芳苓一个出嫁了的女儿,能对秦家内务如此熟悉,肯定是从大房里头得到的消息。
想通此处的时候,芳菲心里冰冷一片。这些人明知孙氏的所为,但因为侵犯的不是他们的利益,便统统装作不知道的样子,根本没打算为她出头…
她要不是为自己打算,被这家人生吞活剥了也是有可能的
“七丫头,有什么事?”
秦大老爷来到堂屋,看见芳菲带着个丫鬟恭立一旁,手里还捧着一个匣子,弄不清芳菲的来意。
芳菲和秦大老爷闲话了两句,便直截了当地说:“大伯父,我娘留给我的嫁妆,被人动了”
秦大老爷脸色微变,半响才说:“你别听人胡说,我们家里没这样的人”
这就是打算不管她的事了。
芳菲早料到秦大老爷这老奸巨猾的人会有这样的反应,所以毫不伤心。她来,也不是求他的,而是跟他谈合作条件的
“是吗?”她话锋一转,说起了别的事情:“听说,去年冬天,许多人都囤着棉花在手里…也许是受了两年多前那场大雪灾的影响?据说大雪灾的时候,囤着棉花的商户都发了大财”
秦大老爷知道这个侄女儿是见过世面的,不会无缘无故另起话头,不由得打起精神侧耳倾听。
“去年一开始不也下了好大的雪吗?我听人说,有的人趁机变卖了自己的好多产业,专门去购买棉花囤了起来,想和前年那样发大财…可惜去年的雪下了几天就停了,好多人的棉花,可就烂在了手里”
秦大老爷听出点味来了…芳菲一看他的表情,知道事情入港,微笑着说:“大伯父…有些事情,是需要证据的,我知道。我最不缺的,就是证据…”
秦大老爷看着芳菲笑吟吟的面孔,心里打起了算盘。
原来老三家搞的是这个鬼,他说呢,那么多钱去了哪里
要是能证明老三家真的把公中的钱拿去囤积居奇,然后赔了大钱,三房别想再分到一点儿产业…
“大伯父,说句不害臊的话,芳菲是要出门子的女儿了。我只不过是想看看我的嫁妆…”
她就是要人出头去替她开箱。只要开了箱就好办
“可是…”秦大老爷沉吟了一会,才说:“你母亲那些嫁妆的钥匙,还有清单,都不在我手上。”
这话够直接,一点弯都不转,可见秦大老爷心情之迫切。
迫切就好…
芳菲再一次翘起了嘴角。
她把手中的红木匣子打开,取出一本年代久远的册子。
“当年我娘的嫁妆抬到本家来入库,账房先生誊抄了两份单子…一份存在账房里,一份存在老祖宗屋里,和钥匙一起放着。”她顿了顿:“我这一本…是老祖宗在的时候,亲手交给我的”
秦大老爷耸然动容。
他当然不会相信是秦老夫人亲手交给芳菲的,照规矩,女儿不到出嫁前,没资格看自己的嫁妆。可是她都这么说了,难道能起秦老夫人于地下,叫出来和她对质不成?
不管她是怎么把这本嫁妆清单弄到手的,她的目的都只有一个,就是保住她自己应得的那一份
这个侄女儿好深的心计…居然早早就想到这些了。
照这样看来,她说她手上有老三在外头做生意赔钱的证据,也绝非胡说。
“好”
秦大老爷下了决心,就替她出这一回头吧。
何况她那个未婚夫婿,将来能考上什么功名还真不好说。要是将来陆家发达了…秦家作为外家,亏不了的
孙氏没想到大房会给芳菲撑腰,强迫她交出芳菲母亲箱笼的钥匙。她抱着侥幸心理,心说我也没偷大件东西,只动了些值钱的头面首饰,估计也不会被发现。
可是当秦大老爷指挥人把箱子从库房抬出来全部打开,芳菲突然间取出一本清单的时候,孙氏差点没气得昏过去…都在这等着她呢
这是秦家老账房当年画了押了的清单,又得到了秦大老爷的承认,自然不能视为一份普通的清单来处理。芳菲无视孙氏的脸色,一样一样地清点起自己的东西来,发现一共少了四套头面,其余的镯子、耳环、钗子也都对不上数目。
孙氏当时那个悔呀钥匙是从自己手里交出去的,现在东西少了,不明摆着是自己的问题吗?
还算芳菲没有赶尽杀绝,没说是她偷了东西,只是睁着一双大眼充满疑惑地看着她:“三伯母,东西怎么会少了呢…这都是祖传的头面首饰,怎么会不见了呢…是不是另外还有箱子收着呀?”
“可能…”孙氏强笑着,看着周围大房、二房的人在对自己虎视眈眈。这动了人箱笼的事情可大可小,要是这些人一口咬定自己“偷”了,说不得会闹到官里去。“我再去库房找找,也许放在哪个小箱子里了。”
芳菲看着孙氏踉踉跄跄离去的背影,心里想着:“我给你留了余地,你可得识做一点哦…”
第二天,顶着两个黑眼圈的孙氏又让人抬了一个小箱子来,说刚从库房找到的。
芳菲打开一看,果然是清单上少了的那些东西,心知肚明是孙氏连夜凑钱去当铺里赎回来的。幸亏她没下狠手把自己的嫁妆死当了估计就是想着先把这些首饰当点钱用来周转周转,以后有了钱可能会再赎回来放进去。
“太好了,那就没问题了谢谢三伯母”
芳菲笑得无比灿烂,孙氏看了恨不得把她那张阳光般的笑脸用簪子戳上百十来个大洞。
秦老夫人“七七”一过,大法事做完,秦家的人就开始分家了。照惯例,分家要请亲戚里德高望重的老人家来监管。
秦三老爷和孙氏想不到大房居然掌握了他们变卖公中产业做棉花买卖的证据当秦大老爷把他们做过的事情一件件说出来的时候,两人脸色煞白。
面对着秦大老爷摆出的各种账本、进货清单、按了秦三老爷手印的货票…
两人颓然坐倒,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大房和二房非常满意这个结果,直接就把三房该得的那一份给对半分了。
秦家的分家,芳菲是没有列席资格的。不过在他们分家结束后,芳菲再次找到了秦大老爷。
“你要搬出去?”秦大老爷愕然。
正文 第八十五章:另过
第八十五章:另过
三房出事,对秦家其他人而言是一个机会,对芳菲而言又何尝不是如此?
“姑娘,全部的箱笼都清点过了,单子在这儿。”
春雨捧着一本册子过来,芳菲示意她先放在书案上。她看着春雨笑笑:“累坏了吧?”
春雨和芳菲随便惯了,有时也会说说笑话。当下便真的揉了揉膀子,笑道:“奴婢的手都酸了”
“不当家不知当家难呢以后我的事情,还得偏劳你了。”
春雨忙说:“姑娘这话真是折杀奴婢了,什么偏劳不偏劳的,这不是奴婢的分内事吗?”
春芽和春月春云几个也都从外头进来了,垂手站在芳菲跟前说:“姑娘,东西都收拾好了。”
“嗯。”
芳菲对她们没有向对着春雨那么亲热,但态度还是很和煦的:“你们先下去用晚饭,待会再过来吧。”
几人谢了芳菲,匆忙下去吃晚饭了。
一切看起来和原来并没有什么不同,但芳菲的生活确实有了一个很大的转变。
她和秦大老爷谈判的结果令她很是满意。秦大老爷不可能同意她搬出去单过,可她再退一步提出自己独居原来的小院尽量不踏足主屋时,秦大老爷却犹豫了。
不让芳菲搬走,并不是因为他对芳菲有多深的感情,而是体面问题。秦老夫人一死,几个儿子就分了家,这已经够让人说嘴的了。连依附本家过活的孤女都搬了出去,人家可不管是不是芳菲自己想搬家,只会说秦大老爷刻薄寡恩,连个小孤女都容不下。
当年他们把芳菲赶到陆家去“休养”,那是因为陆家一来和芳菲父母是世交,二来又是芳菲的未来夫家,这才勉强说得过去。
如果毫无理由地让芳菲搬出去,那整个秦氏家族的人都会面上无光的
芳菲也知道秦大老爷不会答应她这个要求。不过,她的最终目的也不是脱离秦家,而是尽量少和秦家本家这些人掺和到一起…
她原来住的小偏院,本来就是位于秦家大宅最偏僻的角落。不过,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该有的房舍和布置一样不缺——比如小厨房、净房、水房、柴房…所以芳菲这么多年住下来也住得很舒服。
她提出让秦大老爷给她在小偏院后头另开一个后门出入,这便成了一个自给自足的小天地。至于下人,还是用的原来那几个,不过芳菲提出的附带条件却是让秦大老爷动心的根本——
“大伯父,跟您提这样的请求我也知道您为难。所以我那份儿月例,就不要了,连我院子里的人的月例和开销,都不用公中的一个铜板。如何?”
这个“单过”的条件实在太让秦大老爷和他续娶的那位大夫人劳氏动心了…
反正这样一来,七丫头表面上还是住在秦家,却不用秦家负担她的家用,何乐而不为呢?
所以当秦大老爷跟他的继室夫人这么一提,劳氏立刻就怂恿秦大老爷同意芳菲的做法:“哎呀,七丫头这么做也有理她跟我说,原来这家里几房人一起住着,她一个隔房的女孩子还不显眼。现在二叔、三叔都举家搬出去了,家里就我们大房的人,她这么大个人了进进出出挺尴尬的…”
说来说去,就是一个“钱”字打动了他们。
何况芳菲在三房做生意这件事上展现出来的手腕和人脉,也足以让秦大老爷惊心。
他都不知道三弟和三弟妹做下了这样的事,七丫头一个足不出户的弱女,却能拿到那些单据…
既然她想单过,就让她单过吧,面子上过得去就行了
于是秦大老爷爽快地让人在小偏院后头开了个后门,盖了间小门房,拨了个老苍头来当门子。又答应了芳菲的要求,让人把她娘的嫁妆给她抬了过来。
“哎…咱们总算能清净点了。”
芳菲甚至放松的伸了伸懒腰。
现在只要把偏院通往大宅的门一落闩,她这就是个自成一体的小天地。再也不用每次出门都去跟管家的三夫人或者是秦老夫人请示,也不用天天晨昏定省,更不用掺和进秦家的是非圈里…
虽然付出的代价也不小,首当其冲就是钱的问题。取水、做饭、出门租轿子马车…各种不便一定会接踵而至。不过还是值得的
“她们三个怎么看?”
芳菲刻意把那三个丫鬟支开,就是要跟春雨说这个事。
春雨悄声说:“没说什么,也许是顾忌着奴婢在场。她们都是外头买来的,没有娘老子在那府里,也没什么可牵挂的,再说现在不还是一样给姑娘您干活?”
“春月和春云也许没想什么,这个春芽…”芳菲摇摇头,说道:“反正现在三夫人也走了,也没把她带走。算了,还是照样用着吧。”
想了想,她又说:“她们现在分工变了,未尝没有怨言,何况跟着我小门小户的也没个提升的机会了。你可以透点口风给她们,说我出阁本家是不会给我陪多少嫁妆的,丫鬟什么的更少,她们就给我干这几个月的活,等我出阁了就把她们放回去。免得她们又生出点不该有的心思来”
“是。”春雨心领神会。她的卖身契在芳菲手里,肯定是芳菲去哪她就去哪的,那三个可没她这份忠心。还得敲打敲打才好
生活上的琐事,并没有让芳菲觉得麻烦。恰恰相反,她还有点儿难得的兴奋…
“算了算日子,也该到府试了。”芳菲有片刻的失神。“不知道陆哥哥府试准备得如何了?”
府试那日,陆寒天没亮就起来了。
陆家的长工四叔早把租来的马车套好了,就在门外等着陆寒上车。陆寒手里依然提着芳菲让人送来的那个“送考提篮”,里头还多放了两三个厨娘四嫂做好的炊饼。
四嫂送他出门,嘱咐自己的丈夫:“路上当心点,别把少爷颠簸坏了”
四叔是个话很少的人,这也是让陆寒很满意的一点。
马车出门时,头上依然是满天星斗。没想到才过了几条街,路上的人声就多了起来。陆寒掀开帘子一看,嗬,好家伙,到处都是人
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大清早的往同一个地方赶…这可是府试,阳城辖下十二个州县的童生全部都要来府学考试的——重点是,不仅仅是今年通过了县试的童生,还有上次,上上次,上上上次的…咳咳,只要没考过府试的,可以一考再考考到老死。
因此参加府试的人数众多,一点也不奇怪。马车再走了一条街之后,终于不得不停了下来。陆寒看看天色,知道耽搁不起,只好对四叔说:“四叔,你把车先拉回家吧,我走路去。”
四叔也没办法,只能眼睁睁看着陆寒下了车,在车与车、马与马之间的缝隙里钻了过去…
“希望少爷能够顺利过关。”四叔默默地想。
在同一个时候,芳菲也早早起来了,站在窗前看着天上的星辰,想着和四叔一样的事情。
虽然府试的淘汰率高得惊人,不过陆哥哥的水平应该还是足以应付的吧?
不说别的,就说陆寒的那一笔工整劲秀的书法,是有极大的过关优势。
芳菲上辈子教人攻关高考,每天一再强调的就是——你一定要练字,练出一笔端正的好字。漂亮的卷面对于评卷人的冲击有多大,这是不言而喻的。
而陆寒的字,在这个每个书生都有一手过得去的书法的时代,依然是出类拔萃的。所以,芳菲对他通过考试很有信心——府试再难,也是一场层次较低的淘汰试罢了,考生水平还是普遍低下的。
考场里的陆寒拿到卷子,看了两眼题目,便提笔埋头写了起来。而和他的平静相对应的,则是周围考生低低的惊呼声——今年的考题也太难了吧这两篇八股文的题目连破题都困难啊,考官大人您这是唱的哪一出?
作为主考官的陶学政,坐在府学考场大堂的书案后,越过无数的人头看向陆寒的位置。
已经在答题了…
陶学政的脸上露出一丝浅浅的微笑。
陆寒,今天你又会给我什么惊喜呢?
府试上千学子的试卷,全都要由陶学政一个人来批改,成绩当然不可能立刻就公布出来。
陆寒走在回家的路上,想着他交卷时陶学政那极富深意的笑容,心里略路明白了一点。
是同安学派在对他这个小小的童生卖好…
实在太看得起他了
陆寒并不感到喜悦,反而觉得肩上有些发沉。
有些人情,并不是那么容易随便接受的。受了人家的人情,必定要还…可是,到时候,你还不还得起,又是另一个问题了。
不过,难道为了不欠人情就不去科考吗?那也太傻气了。
陆寒摇了摇头,把阴郁的情绪甩到一边。
顺其自然吧他只求无愧于心就好了
三天后,府试的成绩公布在阳城府衙的照壁上了。
正文 第八十六章:双案
第八十六章:双案
“你说什么?”
芳菲看着眼前一脸喜气的春雨,不由得追问了一句:“你再说一遍?”
春雨笑容可掬,以为姑娘欢喜过头了,忙说:“奴婢说的是真的陆少爷又得了个案首”
县府双案了…
这不可能是巧合
芳菲深吸了一口气,脑筋飞快地转动起来。
第一次的主考是阳城下的阳宾县县令章秉毅。第二次的主考是阳城府学政陶育。
这两个人之间的联系…
她是下过苦功去研究县级以上官员的履历文风和喜好的,光是搜集这些资料就用去了她将近一年的时间,为的就是让陆寒在考试中能够顺利过关。
正因为她比一般的闺中女子——甚至比许多应考的学子,更了解这些科考背后的内幕,所以对于陆寒再次得到案首这一成绩感到极为诧异。
陶育为什么要卖这个人情给陆寒呢?
府试尽管是要“糊名”的,但也不是没有人为操作的余地。最大的问题就是,交卷的时候是直接交到学政手中…学政在接过考卷的时候,可以先看到考生的字迹。
光凭字迹,便能够分辨是谁的卷子了。
当然这个制度虽然有容易产生黑幕的一面,但也不能让学政一人只手遮天。如果选出的一等、二等考生文章太差,这陶学政的政治生涯也就到了头,因为这些卷子是要被知府和上一级的提学来复核的。
陆寒的学问自然是好的…芳菲知道他的文章在一等里肯定也是个拔尖的。如果他只是这一场被点为案首,芳菲还没那么奇怪。但和前面的县试案首一联想起来,这就很明显了。
同安学派啊。芳菲托着香腮陷入了沉思之中。当年她将陆寒的文章送到宁川公的面前,并没有想过会是今天这样的结果。宁川公不但赏识他,还特地让他的门人庇护陆寒…
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芳菲对于自己当年的决定,略略有些后悔。她会不会在无意间,将陆寒扯进了一个看不见的漩涡…
陆寒倒很坦然,他从陶学政看他的眼神中已经明白了大半。因此亲眼看到结果的时候,完全没有一丝的惊讶,只觉得自己的猜想得到了印证。
“恭喜年兄”
“恭喜恭喜,年兄已经是县府双案了”
“是呀,再夺一个院试魁首,年兄就是‘小三元’”
“哎呀本朝以来,还不知道有没有人得过‘小三元’?这可是只在书上见过的”
面对身边众多学子潮水般的恭维,陆寒却越发冷静。因为他明白,自己虽然不是没有这样的实力,可是如今的成绩,却明显是有人在背后护航的结果。
这没有什么值得高兴的…当你知道自己的努力掺进了杂质,总会感到不那么痛快,陆寒此刻就是这样的心情。
他便谦虚了一阵,说全是运气云云,面上并无一丝骄矜之色。许多人暗地里妒恨他的,也不得不佩服他的宠辱不惊,对他的嫉妒也就少了几分。
即使是“县府双案”,也还不是秀才。必须要通过两个月后的院试,才能得到一个“秀才”的功名…
陆寒和芳菲的父亲,都是在二十二岁那一年得的秀才,已经算是少年俊才。不过,陆寒今年才十八,又比他的父亲更早了一步…而且,只要他在院试上保持原有的水准,这功名必然是他的囊中之物。
之所以这么说,是有原因的。县试和府试,是用来大量淘汰考生的初级试,目的是把多数人刷下来…呃,话不好听,不过就是这个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