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芳菲一反问,邵棋瑛还真是难以回答这句话。虽然这是官家办的闺学,当初创办的宗旨只说这是为了给一些家世清白的女孩子读书,没有规定学生必须要是官宦人家出身。芳菲这么大大方方的回应邵棋瑛的挑衅,让想看到芳菲羞愤表情的邵棋瑛大失所望。
“没问题了?可以把书还给我吗?”
芳菲伸出手来,示意邵棋瑛还书。邵棋瑛还想说什么,她身边的女孩子低声说:“湛先生来了!”
邵棋瑛一慌,把书往芳菲身上一丢,匆匆回她自己的座位去了。
一个身材修长、鹅蛋脸儿的蓝衣女子走进屋子,寒潭秋水般的双眼往众人身上一扫,屋里众人便全安静了下来。
这三十多岁的蓝衣女子,就是教她们识字的湛先生。闺学里的学生全是女孩,来教书的先生当然也是女子,每家闺学都是如此。
但这位湛先生,身份却很特别——原因无他,她的出身极为高贵,本来不该抛头露面到闺学里教书的。
其他来闺学教书的女先生,当然都是良家妇人。可这位湛先生,娘家是阳城本地的百年望族。就连邵棋瑛他们邵家,跟湛家这种大家族比起来,只能说是小巫见大巫。邵家在朝中有一位御史大夫,而湛家从三代前起,就是朝中重臣。百年来,湛家出过无数举人、进士、翰林,还曾出过一位状元公。
湛先生的祖父,甚至当过内阁大学士,位极人臣。湛先生家学渊博,从小就以才学名动四方。可惜丈夫早逝,膝下又没有一儿半女,所以便一直在娘家寡居度日。
龚知府恰好是湛先生祖父的学生,和湛家有点交情。湛先生到官家闺学教书,是卖了龚知府的面子。不过她寡居无聊,也正想做点事情解闷。教年轻女孩子们读书识字,这事很对她的脾胃,她也就应承了下来。
湛先生在闺学里深有威信,女孩子们对她都是既敬又畏。有她在场,没人敢再窃窃私语。
湛先生也不说话,就站在书案前环视众人,最后把眼光落在埋头读书的芳菲身上,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笑容。
看不出这个女孩子,倒有点宠辱不惊的模样…再看看芳菲那身在一屋锦绣中显得格外朴素的衣裳,湛先生的表情更和煦了。
湛先生今天来得比往日早,还没进屋就听见女孩子们在里头吵闹。她没急着进去,站在外头听了一会,想看看这些平时在她面前装得很乖的女孩子们到底是个什么性子。听到芳菲从容应对邵棋瑛的欺凌,不由得对芳菲隐隐生出一丝好感来。
这时惠如和洁雅等几个晚到的女孩子也进了屋,看见湛先生已经来了,吓得赶紧回到自己位子上,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好了,人都到齐了。开始读书吧,你们先把昨天临摹的字拿出来给我看一看。”
众人乖乖照办,把书法摊开放在桌子上。湛先生一路走来,每看到一张书法就闲闲点评几句。
“太滞重了,你这是写字还是捣杵?”
被她点到名的女孩子羞愧得把头重重的低了下去。
看到另一张,湛先生又皱起了眉头:“笔画幼细,这些字都是只有骨头没有肉的。再练十张!”那女孩子忙点头应是,赶紧磨墨准备重写。
湛先生看一张批一张,不一会几乎就把这些女学生们点评了个遍。看见一屋子垂下的脑袋,湛先生冷冷的说了一句:“你们都把心思花在穿戴上头了,哪还能写出好字来!”
这一批评,大家便知道她们刚刚讨论新衣的话都让湛先生听去了。邵棋瑛更是坐立不安。
这时湛先生已走到芳菲面前。她拿起芳菲临摹的书法习作看了一眼,芳菲心中暗叹一口气,做好了被批评的准备。她已经尽力了…几乎每天晚上,都要写上几十张大字。只是她底子太普通,现在写出来的字也只是勉强能见人罢了。
谁知素来严厉的湛先生,却淡淡的说了句:“比前日写的那些进步不少,还算用功。”
咦?她没听错吧,湛先生在表扬自己?
正文 第二十五章:梅园
闺学也不是日日上课,除了年节之外,每上十天便有一日休息。学生们要是家里有事,或是身体不适,也可请假在家。毕竟让这些女孩子来闺学上学,只是为了学好妇德妇工,无须像男子学堂那样严格刻苦。
一般到了休息的日子,芳菲都是在陆家待着陪何氏说话,或是在书房练字。
“芳菲妹妹,你的字越发好了。”
书房里,芳菲和陆寒分坐在书案两边练字。侍墨和春雨一个帮着磨墨,一个斟茶递水,小小书房倒也有几分热闹劲。
陆寒的学堂也是十日一休,这天也是他的休息日。
芳菲听了陆寒的称赞,羞愧摇头:“陆哥哥谬赞了。我写的字是怎样的,我自己还不清楚?”
她虽然得了湛先生的表扬,却没被冲昏头脑,以为自己的字真的有多好。充其量,只是比原来写得端正些、整齐些罢了。至于笔锋笔意,真是提都不好意思提。
“陆哥哥,你写的才是好字呢。”
芳菲停下笔,走到陆寒面前看他刚刚完成的一篇大字,写的是李白的一首《冬歌》:“明朝驿使发,一夜絮征袍。素手抽针冷,那堪把剪刀。裁缝寄远道,几日到临洮。”笔酣墨饱,颇有气势。
别看陆寒年纪不大,一笔书法确真是不错。芳菲见过他写的楷书、行草,各有长处,虽是比不上字帖上的名家,但已算难得。
在陆家这些日子,陆寒对芳菲多有照顾。有时何氏想不到的,陆寒也能替芳菲想到。
比如芳菲去闺学要用的笔墨,何氏给芳菲准备了一整套文房四宝。陆寒却跟何氏说,母亲你替妹妹准备的这些雪纸好是好,可听说现在女孩儿家写字都爱用染了水红草汁子的雅笺,是不是也该给妹妹买一些?
后来他索性自己去外头给芳菲买了一整摞上好的雅笺。芳菲到闺学后发现,果然这些闺秀们练字时是用雪纸,一旦上交诗词习作时,都是用的雅笺。陆寒给她备下的雅笺,很快便派上了用场。
陆寒还在很多生活的小细节上照料芳菲,芳菲一一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有时她还感叹,自己是因为成人灵魂小童身子,才显得早熟一些,可是陆寒却是真的早慧少年。他所表现出来的一切,都不是一个十岁男童能够做到的…
而且芳菲还惊奇的发现,陆寒的功课看似平庸,其实他极为聪明。一篇数百字的文章,他只要看过两次就能倒背如流。学堂里布置下来的文章功课,他只要略一思索,便可提笔成文。
如是观察几天后,芳菲明白过来。陆寒对于四书五经八股文,不是不懂,而是懒得在这上头花费时间。他宁可草草的把学堂里的功课赶完,剩下的时间就全是拿来看陆月名眼中的“闲书”——诗词、话本、医书等等。当然有陆月名的管制在,陆寒不能明目张胆的看这些书,他居然偷偷把四书五经的封皮拆了下来,装订在“闲书”的外头。
芳菲无意间发现了陆寒的这个“秘密”,真是又好气又好笑。这感觉真是太熟悉了——她以前教过的那些调皮学生,不少人也是用了这一“绝招”,以便在课堂上看课外书。想不到在这儿又遇上一个!
陆寒见此事被芳菲撞破,忙不迭请她帮忙“保守秘密”。对于芳菲而言,她不认为一个这么小的孩子看看杂书是什么坏事,便答应他不会告诉别人。陆寒看芳菲答应得这么爽快,心中欢喜,对芳菲隐生知己之感。
芳菲也问过他:“陆哥哥,你为何这么讨厌正经功课?”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问陆寒这个问题。他爹陆月名只会教训他不务正业,却没想过问问他的真实想法。
他想了想,便对芳菲说:“我并非讨厌正经功课,只是…太无趣了些。小时候开蒙背《三字经》,别的孩子要背好几天,我半天就背完了。剩下的时间,就是坐在那儿看人家背…我忽然想,背《三字经》是为了什么呢?”
听到陆寒这么说,芳菲略略思索一番,便恍然大悟。
换了别人,也许听不懂陆寒在纠结什么。上辈子专门教书育人的芳菲,却很能明白他的心理——这是许多早慧的孩子都会遇到的问题。因为一开始学得太容易,学习对他们而言,便丧失了吸引力。
别的孩子通过努力读书攻克难关,获得了心理上的满足。可是对于陆寒来说,这根本算不上难关…得到的太过容易,反而就感到了无趣。
所以他的注意力,就转移到了让他觉得更有意思的医学上。
芳菲想,放在她的时代,陆寒的问题根本没什么大不了。喜欢什么学科就读什么学科,行行都能出状元。可在现在,就是个大问题——在这世上读书人只有一条成功的道路,就是学好八股文,在科场上取得功名,然后封官荫子…
“姑娘,你歇歇吧,仔细手冷。”
春雨给书房屋角里的小火炉添了一把苏合香,又给芳菲和陆寒各送上一盏热茶。
自从她打小依赖着的小姐姐春喜遇害后,春雨仿佛一夜之间长大了许多,主动担起了以前春喜做的很多工作,侍奉芳菲也更加周到了。
芳菲接过茶盏喝了一口,说:“好,今儿就写到这吧。”
陆寒也道:“今年的初雪下得真早。这么快就冷得要穿厚棉袄,虽然没到‘素手抽针冷,那堪把剪刀’的境地,也差不离了。”
两人一齐笑了起来。这时莫大娘风风火火的走到书房来,见到芳菲后施礼禀告说:“七小姐,龚小姐和孟小姐在厅上等您呢。”
“咦?”
芳菲惊讶的问:“龚姐姐和孟姐姐来了?”
这种冷飕飕的天气,两个千金小姐不在闺房里呆着,跑出来找她做什么呀?
龚惠如和孟洁雅都披着薄狐裘,正坐在陆家客厅上用茶。何氏坐在主位相陪,和两人闲话。
两人对何氏态度恭谨,何氏心里甚是欢喜。这些真正的千金闺秀看着家教都是一等一的,芳菲有这样的朋友,真是她的福气。
“龚姐姐,孟姐姐,你们来了。”
芳菲迎出来向二人见礼。孟洁雅笑道:“秦妹妹,我和表姐是来找你出去玩儿的。”
“好呀!难得两位姐姐有此雅兴,想往哪去?”芳菲爽快的应承下来。不过,这种天气能去哪儿玩呀。
“秦妹妹,是湛先生邀我们姐妹俩到她家里去做客。湛先生知道我们和你要好,还吩咐了让我带你过去呢!”惠如说。
湛先生?
这就更奇了。芳菲不知这位素来性子清冷的湛先生会注意到自己,想到上次课上湛先生对自己的表扬,更是云里雾里摸不着头脑。
不过既然是长辈的邀约,芳菲当然是要去的。当下她告罪一声,得到何氏同意后回房穿戴好外出的衣物。然后带上春雨,跟着惠如洁雅姐妹的马车往湛先生家里去。
在路上,惠如告诉芳菲,湛先生不是住在湛家老宅,而是住在城中较为偏僻的一处湛家别业。
“湛先生的‘梅园’,秦妹妹没去过吧?”
芳菲摇摇头,惠如说:“湛先生看着严厉,其实心里是最爱亲近年轻女孩子的。她独居梅园,时常会叫些家里的晚辈和世交的女孩子到梅园陪她说说话,自从我父亲到阳城上任,湛先生就常常叫我到梅园去玩呢。”
要是别的千金说这话,芳菲一定是认为她是在炫耀。但她心知惠如一派天真,心地单纯如水,说这些不过是直陈事实罢了。
洁雅向芳菲解释:“龚家姨父是湛先生祖父的学生,论起辈分来,表姐算是湛先生的小师妹。”芳菲这才明白他们两家的关系。想起平时在闺学里,湛先生对惠如并未特殊照顾,惠如也没有跟湛先生撒娇卖痴,由此可见两人的品行。
说话间,马车缓缓停了下来。几个丫鬟忙都过来服侍小姐们下车。芳菲下了马车,便看见一座白墙灰瓦的幽静小院,几枝横斜的梅花探出墙头。
马夫敲门,很快就有一个穿着青衣的小丫鬟前来开门,将众人引入园中。
绕过一面粉壁,再走过两道游廊,一个小巧雅致的庭院就展现在众人面前。院中满栽梅树,初绽的艳红腊梅点缀在皑皑白雪之间,分外妖娆可爱。
想不到平时总是穿着朴素蓝裙、不苟言笑的湛先生,居然这么懂得享受…太有情调了!
“龚小姐,夫人请大家到暖阁去坐坐。”
引路的丫鬟回头一笑,指向前方小屋。
芳菲跟在众人之后,随那丫鬟进了暖阁,顿觉身上一暖。这暖阁的设计相当巧妙,屋里烧的是地热,所以尽管门窗紧闭,也没有平常暖炉的炭火气味。湛家不愧是望族,居住环境看着并不奢华,却在细节处体现出远高于寻常人家的生活水平。要建起这么一座暖阁,还要烧一冬的地热,所耗费的钱财可是不少!
湛先生坐在窗边,看丫鬟给茶炉添火。见她们几人进屋,便盈盈起身,招呼她们过来坐下。
正文 第二十六章:梅茶
茶炉烧得正旺,铜壶咕噜咕噜的往外冒着水汽。屋子的地热烧得恰到好处。地上铺着软席,她们脱掉披风,随着湛先生一齐在小几前屈膝跪坐。
芳菲坐下后一抬眼,面前正对着雕花窗棂。透过薄如蝉翼的窗纸,隐约可见窗外红梅点点。
好一个惬意的小天地。
环视屋中简约素净的摆设,芳菲心中暗赞湛先生品味高雅。
在自己家里见客,湛先生脸上也少了几分往日的严厉之色,和蔼了许多。
“芳菲,来到我这不用拘谨,随意就好。”湛先生对芳菲微微一笑,芳菲恭敬的应了一声。
“细绢,给客人上茶。”
湛先生吩咐下去,她的丫鬟细绢忙烫好茶杯,将壶中刚刚泡出的热茶斟到杯里端给各人。
惠如拿起杯子轻轻闻了闻,说:“先生,怎么今儿这茶闻起来有股子特别的香气?”
“嗯,对呀,”洁雅忍不住轻呷一口:“这茶还是先生往日爱喝的那种…可是香气真是浓了许多。”
说到喝茶,湛先生的笑容多了不少。“是煮茶的水的缘故…昨儿初雪,今天一大早我让细绢到梅花上一蕊一蕊的把雪水采集下来,好容易才得了这么一壶。独饮无趣,就找你们几个孩子来陪我了。”
细绢显然是个得宠的,在一旁笑着插话说:“小姐们可要细品了,奴婢的手都累酸了呢。”
湛先生宠溺的看了她一眼,说:“就会卖乖!壶里该还有一杯的,你喝了去吧。”细绢谢过湛先生赏,也去斟了一杯来品着。
“果然别有滋味。夫人,奴婢不知这梅花蕊上的雪水竟还有这等妙用呢。”
惠如好奇的问:“先生,为何想起用花上的雪水来泡茶?”
湛先生说:“我也是一时好奇…前些天听家里姐妹们闲谈间说起的。所以我就早早等着下雪烹壶好茶喝。”她见芳菲一直不出声,以为芳菲怕羞,特意关照她:“芳菲喝得惯吗?”
芳菲颔首说:“喝得惯,这茶滋味挺清雅的。其实先生您倒该多饮几杯。”
“哦?我啊,没关系,这茶我要喝的话准备起来也容易。你们喝吧。”湛先生以为芳菲是在客气。
芳菲知道湛先生误会了她刚才的话,便解释说:“先生,我是说您应该每日多饮用梅花水,对您身体有好处。”
“嗯?这是什么道理?”
湛先生听芳菲这么一说,奇道:“芳菲你还懂得医理?”
“懂的懂的,”洁雅在旁接话:“秦妹妹可真是懂医的,她原来给我开了个滋补方子治咳嗽,我吃了几天便好了呢!”
“真的?”湛先生不由动容。她之所以让惠如带芳菲来喝茶,只因在闺学里看芳菲行事品性都甚合自己脾胃。想不到读书和女红都表现平常的芳菲,竟懂得医术?
芳菲连连摆手:“懂医理是完全说不上,只是知道些养生之类的皮毛吧。”
她指了指杯中梅花香茶,说道:“梅花的最大特点,就是能够理气。饮用梅花水可调理脾胃,舒理气血,但却不会伤阴,非常难得。所以我才劝先生多饮些呀。”
“理气?这么说来,我是真要喝些梅花水了。”湛先生说道。
细绢说:“夫人,前些天大夫不是说您是气息不畅,给您开了一方药吗。照秦小姐这么说,奴婢就每天去梅花上给您采雪水吧,对您身体好着呢!”
芳菲忙说:“细绢姐姐,无须如此麻烦。要是做药吃的话,直接采白梅花花瓣下来,用滚水冲泡便可饮用。”
洁雅显是和细绢打趣惯了的,取消细绢说:“这下子,细绢姐姐就不用忙到手酸了,嘻嘻!”
惠如却关心的问湛先生:“先生近日身子不适?”
湛先生淡然道:“也没什么大碍。只是这些日子老觉得喉头有东西堵着,吐之不出,咽之不下。喝了两日汤药,好些了。”
听湛先生描述她的病状,芳菲明白湛先生这是得了“梅核气”。梅核气说起来就是气不顺。想来湛先生一个青年寡妇,肯定时常有些伤心之事。又刚好逢着秋冬之交天气骤变,身子一弱,更容易病气交侵,才会犯了这个毛病。
“那大夫给开的方子可是半夏厚朴汤?”芳菲问。
湛先生更是惊奇:“对,你怎么知道的?”
惠如和洁雅瞪大了眼睛看着芳菲。芳菲有些不好意思:“这方子是专治梅核气的经典方子,大夫们都晓得的。这方子完全按照君、臣、使、佐原则来配伍,开出这方子的大夫倒还稳重。”
湛先生见芳菲侃侃而谈,言之成理,不禁赞她一句:“想不到你小小年纪,有如斯见识,也是难得了。”
细绢又说:“夫人,本来奴婢还担心原来给您看病的老太医回了京城,这新请来的陆大夫不晓得医术如何。听秦小姐说来,却是不错呢。”
湛先生心情甚佳,微微点头赞同。惠如听到“陆大夫”三字,一愣之下追问道:“细绢姐姐,你说的可是济世堂的陆大夫?”
“是呀。”细绢应道。
“呵呵呵…那真是…”惠如跟洁雅两人同时笑了起来,边笑边朝芳菲看。芳菲也不禁露出笑容,这也太巧了吧!
“你们笑什么?”
湛先生被几个女孩儿笑得莫名其妙。惠如看了芳菲一眼,强忍着笑把嘴巴凑到湛先生耳边说了几句。湛先生大为惊奇:“竟是如此…”她也忍不住抿嘴笑了。
芳菲脸上倒没什么羞色,大大方方的喝她的茶。湛先生见她不是个爱忸怩作态装矜持的,心下更是欣赏。
一壶香茶喝完,也到了用午膳的时辰。几个女孩子正想告辞,湛先生说:“难得你们来了,就留下陪我用饭吧,我一个人吃饭也怪冷清的。”
几人还要再辞,忽然听见暖阁门帘外传来一个青年男子的声音:“姑姑,我给您带来俩小玩意!”
门帘一掀,一个披着鲜红斗篷的身影裹着寒风疾步走了进来。
“姑姑!”
芳菲转身望去,看见那来者是个十六七岁的英俊少年。那少年相貌颇佳,只是少了些阳刚之气,五官中透着几分阴柔。他身上穿着雪白衣衫,斗篷却是夺目的鲜红,头顶发髻上箍着一道耀目金环,整个人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抢眼。
不过看在芳菲的眼里,只得到一个结论:骚包…
细绢、细绡两个丫鬟连忙过去替那人解斗篷,拍去身上雪花。湛先生嗔怪道:“小九,你总是这么风风火火的!姑姑这正招待着女眷,你就这样闯进来,一点礼数都不懂。”
被称作小九的少年,是湛先生嫡亲的侄子,在同辈中排行老九,单名一个煊字。他父亲是湛先生的嫡亲哥哥,湛先生丧夫归家后,湛煊跟在她身边过了好几年,等大了一些才回父母身边去。两姑侄的感情相当好,如同亲生母子一般。
湛煊被姑姑训斥了也不恼,笑嘻嘻的朝几个女孩子打了个揖。
“龚妹妹,孟妹妹,还有这位小妹妹,小生唐突了,原谅则个!”
惠如两个跟湛煊早已相识,知道他素来是这种德性,也不应他,只拿着绢子在旁抿嘴直笑。芳菲对于这种人来疯型爱招摇的男孩子素来不感冒,看也不看他。
湛煊家世显赫,又自命人物风流,总觉得自己算是城中少有的翩翩佳公子了。也确实有许多千金闺秀对他脉脉传情,更把他惯得眼高于顶。湛先生为人虽然谨慎守礼,为着膝下无子的缘故,对这亲近的侄儿却也无意中宠溺过度。
他见芳菲居然掉转脑袋不看自己,还以为这个小女孩故作矜持。难道是想造作一番引起我注意么?嘿嘿嘿…本少爷也喜欢这个调调儿…不过这姑娘容貌好是好,但也太小了。
“姑姑,您看我给您带来什么好东西?”
湛煊一扬手中的竹篾小笼子,慢慢揭开上头遮着的厚棉布。
“呀,小兔子!”
惠如和洁雅两人惊喜的叫了起来。
芳菲看了一眼那小笼子,里头是两只玉雪可爱的粉白兔子,正缩成毛茸茸的两团小雪球在笼子里不停蹦跶。
湛煊把小笼子捧到湛先生眼前,湛先生接过笼子,几个小女孩都围到她身边去逗那两只小兔子。
湛煊见自己带来的小兔子吸引了女孩子们的注意,不由得意的笑了。但他发现芳菲依然站在一边没往湛先生跟前凑,只淡淡笑着看着惠如、洁雅、细绢几个。
“小妹妹,你不喜欢小兔子吗?”
湛煊走过去跟芳菲搭话,他一走进,芳菲便闻到他衣服上熏得浓浓的香料味道…
啊啊啊,这个男人是要有多骚包啊…芳菲心中无力的叹息着,她两辈子最不想接近的就是这个类型的男人。偏偏在湛先生面前,她还不能做出什么无礼之举,只好默默的往后退了两步,回答说:“还好。”
“那我把小兔子拎出来给你抱抱好不好?”
湛煊还不知道自己惹芳菲不快,又靠近了一步。
正文 第二十七章:中选
一股股浓郁的香气直冲向芳菲的鼻端,她强忍住打喷嚏的冲动,低下头去:“谢谢湛公子好意,不用了。”
“哈哈,你不用怕羞,我这人很随和的。”湛煊大喇喇的说,还真去笼子里抱那兔子。
芳菲嘴角不自觉的抽搐着,有人这么夸自己的么…
湛煊把两只兔子都拎了出来,惠如实在太喜欢这种小动物,忙不迭的伸手过来抱住了一只。
“湛家哥哥,你从哪儿弄来的小兔子呀?”
洁雅爱怜的抚摸着惠如怀里的小兔子,心里想着怎么才能弄一只回来养。太好玩了!
湛煊正抱着另一只兔子想去跟芳菲献宝,听洁雅这么一问,一时得意忘形回答说:“哦,是人家跟我打赌输给我的…呃…”话说到一半,他忙把话吞了回去,转脸偷瞧姑姑的脸色。
湛先生方才还一脸和煦,一听湛煊说了那句话,立刻变了脸色。
“小九,你给我过来!”
湛先生厉声喝道。
湛煊自知失言,懊悔不迭,只好蔫蔫的走过去听湛先生教训。
“你又和哪儿的小子们混去了!还打赌,赌什么赌!一天到晚斗狗走马的不学好…”
“也没一天到晚…”湛煊嘟噜着辩了一句。
湛先生脸色更不好看:“还学会顶嘴了!越长大越不像话,都跟哪学的。这回又是跟谁打赌?”
“没…没谁。”湛煊支支吾吾不敢应。
“哼,以为我不知道?还不是洛家那小子!我告诉你,少跟洛十二混在一处,那洛十二才多大年纪就学了一身的坏毛病!你可要记得你是堂堂的湛家少爷,将来是要跟你的父叔们一样做官的…考了两回秀才都没考上,真要把你姑姑我气死吗?”湛先生越说越气。要不是顾虑着屋里还有外人,早把戒尺拿出来了。
惠如等人见湛先生教训侄儿,她们在屋里站着挺尴尬的,又不好出言相劝。几人重提告辞之事,湛先生也不多留她们,只叮嘱她们路上小心。临行前,湛先生还特意对芳菲说:“芳菲,以后你也常跟着惠如她们多来陪我说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