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她知道下一句是,你想见他吗?不,不,她不要见樊疏桐,她要见的人不是他,发生了那么多事,纠葛得那么惨烈,她和他这辈子都不要再见才好。所以她很明确地告诉首长,语气冷漠坚定:“别告诉他我在北京。”
听她这么说,首长显得有些失望,叹着气说:“唉,我怎么告诉他啊,我都两年多没见他了,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首长掩饰不住神色凄惶,不停摇头,“这辈子我都听不到他叫我一声爸爸了,是我害了他,他脑子里的伤…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复发,只听说他现在的视力下降得厉害,都戴一千多度的眼镜了…”
朝夕一直就知道,早晚樊疏桐还是会寻来的,这不,上个礼拜就在北京遇见了寇海,见了寇海,就等于是暴露了自己。不过朝夕还是非常惊喜,几乎就要跟寇海拥抱了,因为她知道见了寇海就等于见了樊疏桐,别人不知道连波的下落,樊疏桐不会不知道,樊疏桐知道,寇海会不知道吗?
果然,寇海完全是无心地就说出来了。
“朝夕,你一直在北京吗?士林当初就差没把北京城翻过来,怎么一直没找到你呢?你可真会藏啊,比连波还会藏。”
“哦,连哥哥还没有回聿市吗?”
“没呢,一个人在G省那边,说是在一个偏僻的小镇上教书。”寇海那天和朝夕一起吃了顿饭,毫无戒备地透露了连波的下落。
朝夕脸上不露声色:“希望他过得好。”
寇海“嗯”了声,还问:“你什么时候回聿市呢?别让士林找了吧,他,他现在的身体很差,做梦都想见你,你就当是行行好…”
“我不见他是为他好。”朝夕就这么一句。
此刻站在林家的四合院里,朝夕仰头眺望深邃的夜空,星光黯淡,一轮残月从榕树密密的叶间漏下来,满院都是清冷的月色,照在地上仿如水银轻泻。院子的东西院廊前各种了两株苍老的桂花树,这个时节正是丹桂飘香的时候,冷冽的空气中弥漫着令人心醉的淡香,朝夕不由得深呼吸,只觉那香味格外体贴入微地渗入每根血管神经,头脑顿觉清醒了许多,身心舒展。
吱呀一声,大门被人从外推开。
在警卫的带领下,门外走进来几个人,夜色中看不清面目,就觉走在最前面的那个人身形颇有几分眼熟,闲闲地披着件薄呢大衣,潇潇洒洒,一进来就带着股风,那风其实是从门外吹进来的,将他的大衣下摆高高撩起。
朝夕惊惧不已,心底一阵颤栗,他,他是…她又开始透不过气,静静地立在那里,四周一片寂静,她怔怔地瞧着那人缓步踱向她。
那人也在好奇地打量她,眉头微微蹙着,最后停在几步远的地方,“小姐怎么一个人在这吹风?”只这么婉转一句,朝夕扑腾乱跳的一颗心就着了地,原来是认错人了,不是他。她有些狼狈地回了句:“出来透透气。”

我不是狐狸,我是蝎子(7)
“嗯,还是进屋去吧,晚上温度很低。”他说话轻轻的,脸隐在灯影暗处,一双眼睛却格外犀利明亮,仿佛可以看进人心底深处去,他将朝夕上上下下打量个遍,嘴角牵出一抹淡笑,“我好像没见过你,是客人吗?”
“妹妹,我也没见过你呢。”紧随在那人身后的另一名男子也款款走到跟前,笑嘻嘻地俯身问,“妹妹是在看星星还是在看月亮呢,看得那么认真…可否知道妹妹的芳名?”
突然面对两个陌生人,朝夕本能地后退几步。
恰在此时林染秋从屋里寻了出来,一见这场面就骂:“哎,唐三,你丫一见着美女就两眼冒绿光是不?不要脸!”说话间已经迈下台阶走到朝夕身边,揽住她的肩膀道,“她是我女朋友邓朝夕,怎么,你也敢打主意?”
“哎哟,你早说嘛,我一进门就看见朝夕妹妹孤伶伶地站在院子里,特意上来打个招呼,借我一百个胆子也不敢撬你林少的墙角。”那个叫唐三的人嘿嘿笑,忽然像想起了什么似的,转过脸打量朝夕,“咦,妹妹,你这名好熟啊,我好像在哪听过,真的,是听过,在哪来着呢?”
“滚,你怎么不说在哪见过?”林染秋当他老毛病犯了,“又玩这套把戏,当这是你自己家了吧?”
唐三眨巴着眼睛:“哎,我是真在哪听过这名字,就是一时半会想不起来了。”
“去去去!”林染秋显然跟他很熟悉,一把推开他,“不自重的家伙!”说着又跟先进来的那位男子打招呼,“舅舅,你才来啊,老爷子都发火了。”
那人嗤的一声轻笑:“有这么多孝子孝孙们来拜寿,少我一个也无妨。”说话间目光又瞟向朝夕,“你叫朝夕?很美的名字,是跟染秋一起来忽悠老爷子的吧?”
朝夕和林染秋都吓一跳,他怎么一眼就看出他们是忽悠来的?
那人见状朗声笑起来:“瞧你们紧张得,没关系,这种事我以前也经常干,只是干多了老爷子也不信了,索性不管我了。”
“朝夕,他是我小舅阮丘雄,是我外公最小的儿子。”林染秋这时候才想起来给朝夕介绍,又指着唐三和旁边一位一直没搭话的男子说,“这位是我哥们唐老三,旁边这位是蔡四平律师,上次公司跟福建运达的那起纠纷案就是他帮忙处理的。”说着又不免纳闷起来,“咦,你们几位大忙人怎么会一起来的?约好的?”
“哪有,我们是在飞机上碰见的,刚好坐的同一趟航班。”阮少耸耸肩,看着朝夕一脸的诧异,不免又笑起来,“是不是觉得奇怪,我爹这么大年纪还有我这么一个嫩的崽,这个问题交由染秋给你回答。”
林染秋只是笑:“朝夕,不要觉得奇怪,我姥爷快五十岁才生他,结果生了一个祸害,他是我们整个家族的祸害,因为有他的存在,我就是干了天大的坏事也不足挂齿,如果你知道他那些光辉事迹,你会对他顶礼膜拜的。”
“臭小子!没大没小,我是你舅舅呢,一点也不尊重长辈!”阮少佯装板起脸,眼底却含着笑,跟朝夕说,“别听他胡扯,这孩子从小被我惯坏了,特没规矩。”
说着自顾朝前走,甩着手臂说,“累死了,才下飞机,聿市太远了,坐了我三个小时的飞机…”走到门口又转过身,不耐地皱起眉头,“都进去吧,我也要忽悠下老爷子,不然又少不了顿拷问。”
“你又干了什么坏事,怕老爷子拷问?”林染秋牵着朝夕进屋。朝夕却望着阮少的背影兀自发呆,他刚才说什么,聿市?他是从聿市过来的?

我不是狐狸,我是蝎子(8)
樊疏桐在北京待了三天,一无所获。
寇海只说在北京见到了朝夕,还一起吃了饭,但朝夕具体的住处和上班的地方却没有告知。樊疏桐打电话骂:“你丫白痴啊,不知道问吗?”“我问了,她不说,我能怎么办?”“找你爸!你爸堂堂C军政委找个人不是分分钟的事吗?”“你,你爸还是司令呢,干吗要找我爸?”“我要能找他,我还用得上你?”“怎么就不能找你爸啊,你爸上次来北京开会都见过朝夕,他肯定知道朝夕的下落。”“什么,他见过朝夕?”“是啊,朝夕跟我说的,他们都见过好几次面呢…”
“咚”的一声,樊疏桐将手机砸到了墙上。
还好是豪华套间,墙上是软包,地上也铺着厚厚的地毯,手机安然无恙地坠落在地上,但正在浴室放水的阿斌却听到了动静,连忙跑出来:“樊哥,樊哥,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没事!忙你的去!”樊疏桐狼一样地在房间转着圈子,简直把他气坏了,老头子早就知道朝夕的下落,居然一直不告诉他。
想想也是啊,老头子身为C军区前总司令,找个人还真是分分钟的事,他手下带的那些个侦察兵可不是吃素的,连波跑到G省那么偏远的地方隐居,还不三两下就被他翻出来了嘛。不过父子已经两年多没见过面,也从不打电话联络,等于是断了往来,老头子又凭什么把朝夕的下落告诉他呢?
“樊哥,水放好了,可以洗了。”阿斌小心翼翼地从浴室出来,“睡袍也准备好了,您要是没什么事,我就先回隔壁了。”
樊疏桐话都懒得跟他说,挥挥手示意他走。
阿斌退出房间后,樊疏桐泡进了浴缸,倒了杯红酒慢慢酌饮,情绪才稍稍好转,他想他是不是该给老头子打个电话?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他自己都吓一跳,打电话?他早就当自己没了爹,估计那边也当没了他这个儿子,他们还能通电话?可是,如果今晚不捣鼓点什么,他断无可能安然入睡,他不能入睡,老头子凭什么可以睡?这么一想,他穿好浴袍躺到床上去,看了看表,午夜十一点…
樊疏桐这人是这样,思维素来有别于常人,他觉得可以做的事情是不需要道理的,道理在他这里行不通。
他身上一直有那么股匪气。
尽管他外表看上去跟标准的绅士无异。
他也懒得用手机,操起床头的电话直接打到军部总机,七转八转地转给了刘秘书,三更半夜的接到首长公子的电话,刘秘书估计吓得够呛,忙问出了什么事。樊疏桐信口胡诌,说正在美国治病,美国那边还是大白天呢,惦记着首长,想给首长打个电话。刘秘书估计是梦没醒,明明是国内座机电话,居然也信了,立马将樊世荣疗养的枫桥山庄的电话告诉了他。
樊疏桐直接拨到山庄,结果是警卫处接的,值班警卫估计是个新兵蛋子,原则性还很强,坚决不肯把电话接到首长住处,说这么晚了首长已经休息,有什么事明天再打。樊疏桐骂过去:“你丫找死啊,我是他儿子,我现在想自杀,你丫要是不把电话接过去,明早我挂了你担得起这个责任吗?”
最后还能怎么着,警卫只好把电话接过去。
很意外,樊世荣居然没睡,听声音不像是睡梦中刚刚醒来,他还以为是刘秘书打的,接了电话就问:“是小刘吧,这么晚了还打电话啊,正好要找你,明天给我把张参谋的那份报告拿山庄来,我要看。”

我不是狐狸,我是蝎子(9)
樊疏桐轻咳两声,道:“首长这么晚还没睡?”
“年纪大了,睡不着。”果然是年纪大了,樊世荣居然没有听出电话这头的声音不是刘秘书。
“那您要多注意身体,您为革命操劳了半生,可要长命百岁才行,您的儿子还指望着给您尽孝呢。”
此言一出,樊世荣察觉出来了,警惕地问:“小刘…是小刘吗?”
樊疏桐呵呵地笑:“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您真是老糊涂了。”
“桐,桐桐…是桐桐吗?”樊世荣惊喜万分,连声音都有些发抖,像是不相信似的,“真的是你吗?喂,喂—”
见表明了身份,樊疏桐立即换了副语调,没好气地说:“没错,是我!别的话不多说,赶紧把朝夕的地址告诉我,你应该知道她在北京的地址吧?”
樊世荣这才反应过来,原来三更半夜的这个鬼崽子打电话过来,是为这事。还当他是想起老父,打电话问候呢。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樊世荣不愧是首长,很快调整了自己的情绪,恢复了惯有的威严。结果樊疏桐砸过去一句:“你欠我的就该告诉我!”
不想樊世荣也拿起了腔调:“我如果不告诉你呢?你能把我怎么样?”
是啊,老头子要真不说,樊疏桐还真不能把他怎么样。不过樊疏桐可不是省油的灯,威胁道:“如果今晚你不把地址告诉我,明儿就要你手下的人来给我收尸吧,我立马就从这酒店窗户跳下去。”
“呵呵…”樊世荣居然在电话里笑了起来,“儿啊,我可以打包票你今晚不会跳下去,至少在没见到朝夕前你是舍不得跳的,我没说错吧?”
樊疏桐差点又将电话砸了,但马上意识到如果他砸了电话,就表明自己输了,于是也在电话这边呵呵笑起来:“老头子,其实我只是试探你的,我已经知道朝夕的下落了,是寇海告诉我的,他来北京出差碰巧遇见了朝夕,我原想着借着这个电话跟你叙叙旧呢,没想到你这么不通情理,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以后我不会再给你打电话。”
“疏桐我的儿,你好歹也做了我的儿子这么多年,我是你老子,我会不知道你的底?你要真知道朝夕的下落,会选在这个时候打电话过来?你在北京都晃荡三天了,何苦来着呢,人家不想见你…”
“你怎么知道我在北京待了三天?”樊疏桐蹭的一下就从床上跳起来。
“你是我樊世荣的儿子,你在外面干了些什么,我会不知道?”樊世荣在电话里不急不缓,似乎还很乐意跟儿子磨嘴皮子,“你不要生气,我是关心你,你不认我这个老子,我不能不认你这个儿子。其实做我儿子挺好的,你要是肯做我的儿子,我能让你找一个邓朝夕找三年?实话告诉你,三年前她离开聿市的第二天我就知道她的下落了,你要是没跟我翻脸,我早就把她的地址告诉你了…”
“那您现在说也不迟啊,我的爹—”
樊疏桐拖长着声音,想死的心都有了,他一直以土匪自居,殊不知土匪儿子肯定就有个土匪爹,他的爹比他还不省油,他怎么就忽略了呢?
樊世荣在电话里听到樊疏桐叫他爹,朗声大笑起来:“哎呀,我的儿啊,我等了三年终于等到你叫我爹了!儿啊,不是做爹的不告诉你朝夕的下落,而是我答应了她不告诉你,我是军人,军人怎么能出尔反尔呢?”
樊疏桐抱着电话机子,又开始狼一样地转圈子了:“您偷偷告诉我,她又怎么会知道呢?您不告诉我,我今晚真会跳下去…”

我不是狐狸,我是蝎子(10)
“我说桐桐啊,不要老用这个来吓唬爸爸,你又不是三岁小孩子了,都这么大的人了…朝夕这个事嘛,我确实不能告诉你,如果我不遵守承诺,能带这么多年的兵吗?”樊世荣在电话里好言相劝,似乎又话里有话,“其实找个人也不难,是你把问题看得复杂了,你也当过兵,你要学会运用战略,打个比方,我们经常说越危险的地方越安全,有时候近在咫尺的人你偏要把他看得那么远,当然找不到了,我这么说你明白吧?”
樊疏桐倏地瞪大眼睛,越危险的地方越安全?近在咫尺?他脑子一向灵光,立即反应过来,这是老头子在暗示他吧,朝夕可能就在不远的地方,是这样吗?
“啪”地一下,樊疏桐也不跟首长道声别,直接挂了电话,高兴得满屋子乱窜,姜到底是老的辣啊,不直接告诉他,却通过这种方式暗示,不愧是带兵打过仗的人,任何时候都忘不了战略…
正高兴着,门外突然传来几声轻叩。
樊疏桐没好气地吼了句:“谁啊?”
没人应。
接着又是几声叩门。
樊疏桐气冲冲地跑去开门,“你他妈有病啊!”他呼啦一声拉开门,结果怎么着,门口斜靠着唐三,一身名牌西装,头发梳得溜光,整得跟个Gay似的。“哟,独守空房不好受吧?要不要我给你找个妞?”唐三扯着嘴巴笑。
“你这么晚跑来干什么?”
“晚什么啊,还不到十二点呢,北京的夜生活才刚刚拉开序幕,你丫来了北京也不说声,到了我的地盘上,怎么着也得好好招呼你吧?”说着唐三径直走进房间,满屋子转悠,连浴室都瞄了两眼,还嘀咕,“没妞啊,良辰美景怎么能没妞呢?”
“滚你丫的!”樊疏桐骂了句,关上门跟着进了房间,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递给唐三,“你不是在聿市吗,什么时候回来的?”
“今儿才过来,你呢,啥时候来的?”
“来了有三天了。”
唐三在落地窗边的沙发上坐下,跟樊疏桐借了火点上烟,翘起腿晃悠:“我是接了寇海的电话,说你来了北京,他要我无论如何得照应着你,说你精神处于极度焦虑中,怕你受刺激精神崩溃寻短见。这不在一朋友家吃过饭我就赶紧过来看看,万一你真寻短见了,我可没法跟寇海交差。”
“滚!”樊疏桐懒得理他。
“走吧,为免你崩溃我带你找乐子去。”唐三屁股都没坐热,又起身,“还叫了两个朋友,就在楼下大堂,别让人家等久了。”
“我不去,我要睡觉。”
“没妞怎么睡觉啊,我带你找你妞去!”
“我今晚不要妞!”
“性取向改变了?”唐三嘴巴里没几句好话。
“你丫才变了呢,我累了,想休息!”樊疏桐确实没有玩的兴致,不肯动身。可是唐三才不管他愿不愿意,连拉带拽地拖他出门,樊疏桐知道今晚要不出去,唐三这蚂蟥是不会撒手的,只好换了衣服跟着出门。
一楼酒店大堂气派辉煌,果然是夜生活刚刚开始,男男女女莺莺燕燕穿梭不停,唐三引着樊疏桐往休息区的茶轩走。那里闲闲地坐了好几个人,大约都是三更半夜不睡觉的夜猫子,个个人模狗样的,除了蔡四平是认得的,其他人樊疏桐都觉着很眼生,有一个人正坐在角落里低着头打电话,看不到脸。应该也不认识。
“来来来,介绍下,这位就是我给你们说的聿市头号祸害樊疏桐,将门虎子,将门虎子啊,他爹…”

我不是狐狸,我是蝎子(11)
“你他妈哪这么多废话?”樊疏桐眼睛横过去。他一向不喜欢别人提他爹,特别是在这种公共场合。
唐三知道犯了他的忌,赶紧打住,讪笑道:“你本来就是将门虎子嘛,我又没说错,来来来,给你介绍下…”他扯着樊疏桐,指着沙发上的一干狐朋狗友说,“这位是康盛文,这位是赵学兵,这位是林染秋,都是我死党,以后大家都是朋友了…”
“幸会。”“幸会。”樊疏桐很有风度地跟那些公子哥一一握手,虽然他很不待见唐三这厮的纨绔作风,但在场面上他素来得体,握到林染秋的时候,林染秋笑着说:“久仰大名,很早就听老三谈起你,听得我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别听他扯,我的名声都是他败坏的。”
樊疏桐又横了唐三一眼。
唐三哈哈大笑。
最后轮到坐在最角落里的一位男子,穿了件黑色薄呢大衣,眉眼深邃,嘴角微微勾着,透着隐约的笑意。
一直不见他吭声,显得很低调的样子。
可是即便他没有说话,却自有一种奇特的气场,抑或是内敛的光芒,让人无法忽视他的存在。樊疏桐没有跟他握手,只是冲他点点头,算是打招呼。因为在他抬起头的刹那,樊疏桐认出来了,他们见过。
唐三指着他说:“这位,我就要隆重介绍了,士林,前几天你们在聿市高尔夫球场见过面的,阮少阮丘雄,跟你一样都是*祸害,你是聿市头号祸害,他是京城头号祸害…”
“滚!”阮丘雄就差没一脚踹过去。
旁边的林染秋接过话:“他还有一个外号,叫‘嫩崽’,因为他是我外公最小的儿子,我外公快五十岁才生他。”
“哈哈哈…”
夜静极,这座城市的人们应该都已经进入梦乡了,醒着的往往是一些落寞无所归依的灵魂。这样的夜色虽然寂寥,但也安全,潜伏在心底的恶魔终于可以出来透透气了,否则潜伏太久,怕一不留神那恶魔就会破胸而出,将自己或者他人撕得粉碎。朝夕从林家应酬回来,洗完澡就一直面对着卧室的窗户站着,目光久久地凝视着游动在对面楼群墙上的光影和窗外窸窸窣窣的树叶,一动不动。仿佛灵魂出了窍,站着的只是她的躯壳。又仿佛是陷入一个黑不见底的梦魇,十分钟,三十分钟,她动不了,脑子很清明就是动不了,她祈求谁能来拍拍她叫醒她。
活着有多么不易,连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她能完好无恙地活到现在,算不算一个奇迹?经历了那样的万劫不复,经历了那样的九死一生,她还能像此刻这样,貌似悠闲地捧杯牛奶,站在温暖的卧室内听着许美静的《城里的月光》,是不是太幸福?
幸福…
真是感伤的字眼,正如此歌。这首歌是她的最爱,每晚必听,都听了三年了。轻轻的旋律在流淌,慢慢地撩拨郁积在心的忧伤,慢慢地泪湿眼眶。床头亮着盏台灯,幽幽地照着她的身影,孤伶伶的,屋子里沉寂得怕人。
朝夕听着自己的心跳,一下一下,像是怀里揣了颗炸弹,几乎可以听到时间在倒数。不知道为什么,最近几天她总有种异样的焦虑感,似激动又似惶恐,夜深人静的时候她甚至能听到某个人熟悉的脚步声,忽近忽远,仿佛就在身边。近了,终于近了,她都能听到他的脚步声了。那么,她还等什么?
晚上回来的路上,她就跟林染秋请好了假,说是要出门一趟,去G省看个朋友。林染秋满口就应承了,虽然最近公司因为有个艺术展很忙,事情扎堆,但朝夕很少请假,难得开一次口,林染秋自然不会有异议。

我不是狐狸,我是蝎子(12)
“朝夕,真的…没有可能吗?我是说…”林染秋把车停在朝夕楼下的时候,看着朝夕欲言又止。
他的样子颇有几分不甘,毕竟在一起三年,他希冀了三年,一直以为有机会的,不想尘埃落定是这样的结果。
朝夕低头沉吟良久,缓缓抬起头,看着他说:“染秋,很抱歉,我不适合你,因为我们内心的距离太远,没有可能的,否则不会在一起三年没有结果。我也努力过,可是…我的生命中掺杂了太多别的东西,没办法全心全意地去爱一个人,或者接受一份爱,至少目前没有可能。我不想耽误你,还是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吧,以你的条件,什么样的女孩都可以找得到。”
“可是朝夕,我喜欢你,这你知道的。”
朝夕嘴角浮起一抹微笑:“爱情是两个人两颗心的事。”这话是她以前在某本书上看到过的。可能是路灯的光过于冷,让她唇畔的那抹微笑显得模糊而凄惶,她拍拍林染秋的肩膀,“我们以后还是朋友嘛,你还是我的老板呢,仍然还是在一起。”
林染秋苦笑着摇头:“朝夕你知不知道你好残忍,每天是在一起,却又不能…唉,看得到葡萄摘不到,这滋味很难受的,你一点都不懂。”
“什么葡萄,你当你是狐狸啊?”
“男人怎么会是狐狸,女人才是,比如你这样的。”
“…”
朝夕斜睨着他,半晌无语。
“怎,怎么了?”林染秋以为她生气了,“开玩笑的,你这么纯怎么是狐狸呢,对不起,对不起…”
朝夕一句话也没说,默默下了车。都到楼梯口了,她突然又回过头,灯影下显得她的身子格外单薄,小小的一个人儿,立在那里,仿佛一尊冰冷的雕像。她直直地看着林染秋,黑黝黝的一双大眼深不见底,她说:“我不是狐狸,我是蝎子。”
她脸上没有一丝笑容。
说完径直上楼。
朝夕并不知道,林染秋看似潇洒豁达,其实受刺激很大,看着朝夕以那样冷漠的表情转身上楼,他只觉自己的心被狠狠刺痛了。他自认是一个放得下的人,因为什么都不缺,所以对什么都不太在乎,无论是名利还是女人他从不强求,每次看到有朋友因为失恋而痛苦不堪时,他就觉得是件很好笑的事情。可是今天晚上,他知道自己受伤了,而且是伤得体无完肤。他驾着车在北三环上风驰电掣,脑子里晕晕乎乎,感觉自己几乎就要失控。
三年的希冀,一场空。
最痛苦莫过于,当失去时他才察觉他对她不是单纯的喜欢。是他自己忽略了,三年亲密相处,他真的忽略了,以为只是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