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an!"冷翠从背后抱住他,也在哭。
而他好似已经灵魂出窍,望着窗外喃喃自语:"你说得对,她是这世上最可怜的人,活着时不曾有过真正的欢笑,死了,也不能安息,她知道我恨她,所以才不安息…我是恨她,可无论怎么恨,都无法让自己少爱她一点,我爱她,冷翠,你无法想象我有多爱她,因为爱,所以恨,爱恨在我心上来回地碾压,让我活着比死了还痛苦。我将你留在身边,就是想让自己将这恨转嫁到你身上,可是真的面对你,我却又失去恨的勇气,你,你总让我产生错觉,仿佛留在我身边的是她…"
"Jan,我不是她,但我跟她一样,希望你开心地活着,如果你坚持要恨,就恨我吧,保留你对她的爱,完好无损地保留,好吗?Jan!"
他这才将目光收回来,神色凄然地摇头:"我恨不了你,我倒是害怕有一天会爱上你,而你却不爱我,离开我,再次将我置于死地。"
"不,我不离开你!"冷翠也摇头,"爱也好,恨也好,请让我以姐姐的名义留在你身边吧,我保证我不会逃跑…"
话还没说完,祝希尧突然将她拽入怀中,不顾一切地吻了下来,这猛烈的吻比窗外的雨还狂暴,呼啸着,席卷着,让她几乎在他怀中窒息而亡。然后是她的耳根,脖颈,还有裸露的肩膀,无一幸免。他的身体剧烈地颤抖,喘息着,完全失控,从他身上席卷过来的巨大的热力让她的意志瞬间变得模糊,她只觉得自己像是发着高烧的病人,从里到外都滚烫,他也滚烫。风声,雨声,雷声,渐渐遥远,耳畔只有他无可救药的喘息,末日来临般,要将她揉进生命,明明躺在床上,却感觉托在火上烤…
3
"Jan,让我进去,别不理我,听我解释…"
碧昂使劲拍打着酒店房间的门,哭泣声很是揪心。
他仍不肯开门,对门外的她说:"你走吧,我不想再见你。"
"Jan,你难道连解释的机会也不给我吗?不是你想象的那样子啊,Jan!开门听我说,让我当面给你说。"她在门外哀求。
"还需要解释吗?亲眼所见,你怎么解释得了?!"他在屋内咆哮,"走吧,就当我们从不认识,就当我所有的付出都付诸东流,我认了,是我太过天真,把人想得太简单,全世界就只有我最傻!"
"Jan!"
"你走,走!"
"我爱你,Jan!"
"我不爱你了,走!"
"Jan!"
"…"
他顺着墙壁滑坐到地上,狠命揪着自己的头发,恨不得整个将头皮扯下,借由着皮肉的痛来缓解心里的痛…若不是亲眼所见,他怎么也不相信她竟然背着他跟别的男人约会!
就在一个月前,他们还甜蜜地畅游了威尼斯。这次他们又来罗马幽会,她先到,他因工作关系后到,两人约好在许愿泉(Trevi Fountain)前见面。可是待他兴冲冲地赶到广场去时,却并未见到她的人,他以为她又在跟他捉迷藏,她经常这样的。然而,这次是他判断错误,就当他在喷泉附近四处寻找她时,却在广场外边停着的一辆小轿车看到了她的踪影,她,她竟然半裸着身子跟一个金发男人在车里激情拥吻…
知道什么是五雷轰顶?这就是。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回的酒店,思维陷在一片荒漠中很久没回过神。他觉得他要死了,站在房间窗前,仍是缺氧。酒店的对面就是纳佛那广场,广场上的喷泉边聚集着很多拍照的游人,而天边,罗马辉煌的落日即将再现,她说过最喜欢跟他一起站在这个房间的窗口看落日,可是,她竟然背弃了彼此的诺言,从此他们没有可能再在一起看落日。
如果可以,他真想从这窗口上跳下去,死在罗马的落日下,该是多么壮丽的一幅风景。他人生所有的风景都在看到那不堪的一幕时彻底枯败,沉沦,最后的风景或许就是坠落在这夕阳下。 第54节:第六章 等于是死了(6)
而最让他难以容忍的是,她居然还来乞求他的原谅。一次,两次,每天都在房间外哭泣徘徊。他根本就不想见她,一眼,他都不想见!他从来没有这么认真地对待过感情,唯一的亲人就是姐姐,除此外,他没有对谁交出过自己的心。可是对她,他不仅交出了自己的心,甚至连灵魂都毫无保留地押给了她。想想为了她,在普罗旺斯差点死在她母亲那帮人的拳脚下,早知如此,当时真应该死了才好,倒在那紫色花田中死去,又有什么不好?
僵持三天后,她还是进了他的房间。无论她怎么解释,他一句也听不进去。他收拾行李就要走,她知道自己拦不住他,只流着泪在他关上门的时候说了一句:早晚我会死在这个房间。
他还是没有理会她,独自回了佛罗伦萨。
分手,原来是这样的。
反目成仇。一句祝福的话都没有。但他毕竟年轻,也还坚强,总算是挺过来了。他离开了原来就职的电影公司,做起了独立制片人,起步很艰难,却也看到了希望。唯有疯狂的工作,才让他能暂且忘却心灵的苦痛。一年后,威尼斯一年一度的电影节又拉开帷幕。他独立制片的电影也参加了这次电影节,每天紧张忙碌的应酬让他透不过气。
但是在电影节闭幕的头天晚上,他却接到通过秘书传过来的一张便条,一看字迹就知道是她写的,只有一句话:"明天落日时分,我们叹息桥上见吧,最后一次。"
虽然他当场就撕掉了那张便条,但第二天他还是去桥上见了她。最后一次。他们并没有过多的闲话,他只问她,她是否真的爱过他。她说如果你怀疑,十年后再来这座桥吧,桥会证明,我对你的爱始终如一,从未改变。
这就是她和他定下的十年之约。
两个月后,听说她突然嫁人了,嫁的是个法国老男人,一个传媒大亨。但是没过两年,又听说她离了。此后她销声匿迹三年,他没有她的任何消息。直到在他们相识后的第六年,也是距那个十年之约还差五年的时候,他们在佛罗伦萨再次相遇。当时他已经在山冈上置下了自己的物业天使之翼,并在花园中种满薰衣草,而他的房子正对着山丘下的徐宅,那宅子已经彻底荒废,数次路过,只见院墙内长满荒草。可是,爱并没有因此荒废,分别数年,见到她的那一刻,他知道他还是没办法从这场情感浩劫中走出来。
她好像过得很不好,样子非常落魄,跟当年舞台上光彩夺目的芭蕾明星已经相去甚远。他反而因此更怜惜她,曾经的恨,早已在岁月的磨砺中逐渐模糊。爱,却愈来愈清晰,如烙在心底的印记,从来就没有磨灭的迹象。
他将她带到了罗马,依然是他们过去住过的那家酒店,同一个房间。不明白为什么会坚持订这个房间,完全是下意识的行为。而她一走进房间就忍不住热泪盈眶,扑在他怀中哽咽得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Jan,我以为活不到这天的。"她哭得很伤心。
"还早呢,离那个约定还有五年,我们谁也不能肯定能否活到那天,"他怔怔地,拥着她神思迷离,"我总是有种强烈的预感,这个房间,寄托着我们的灵魂,哪天活不下去了,我们的灵魂会从这窗口飞出去…"
"Jan!"
"碧昂,如果你再离开我,你应该知道,不是你死在这房间,就是我死在这房间。"他突然说出很可怕的话,一点也不像是开玩笑。
晚上,她睡在他怀中,很安详。
而他一刻也不敢闭眼,彻夜未眠。生怕一闭眼,再睁开眼睛,她就会消失不见。不明白为什么,失去她时,他很悲伤,拥有她时,他还是悲伤。他和她的爱,难道真如这罗马的落日,短暂的绚烂后,只能是更长久的黑夜?
清晨她醒了,满足地伸着懒腰,样子可爱极了,可是第一句话竟然是:"我梦见你把我关在门外不让我进来…"
…
五年后,同一家酒店,同一个房间。
躺在床上的却是另一个翻版的她。其实也不能算是翻版,眼前这个女孩跟她有着太多的不同,除了样子像,没一处相似的地方。但睡着的样子却是如出一辙,都喜欢皱着眉头,睡姿很不好看,一会横着,一会竖着,昨夜他几次都被她踢醒。
明媚的阳光照耀在床头,她终于也醒了。
祝希尧坐在床边的沙发看着她,端着杯咖啡,若有所思。
她试图从床上坐起来,可是才钻出个肩膀就赶紧缩了回去,她发觉自己光着身子。昨夜的一切清晰地回到意识中。她红着脸拉上被子。
"起来吧,我给你叫早餐进来。"他微笑着说。
冷翠半个脑袋都蒙在被子里,根本不敢看他。
"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大家都是成年人,我们早晚都要在一起生活,"祝希尧说着走到床边,坐下,伸手抚摸她额头凌乱的碎发,"这个样子很好,我喜欢跟你在一起的感觉,让人重获新生的感觉,原本我以为自己已经废了的,五年了,我没有碰过女人,不是不想,而是…几乎丧失了功能,我就等于是个废人,现在,是你让我获得新生,所以我会对你好,无论如何都会对你好。" 第55节:第六章 等于是死了(7)
"姐姐,在这个房间住过?"冷翠盯着窗外,仿佛外边还趴着个人。祝希尧也望向窗外,脸色突然变得阴郁,没有再说话。他不说话,她也就低头不语,在餐厅用餐的时候,她就一直低着头,闷闷地吃,像是胃口很不好的样子。
最后还是祝希尧打破沉寂:"今天我没什么事,带你到城里转转。"
冷翠眼皮都没抬:"有什么好看的,到处都是破烂。"
"破烂?"祝希尧又是受惊不小,这女孩怎么回事,举世闻名的文化名城,在她眼里竟是破烂,"不能这么讲的,罗马的确满城皆是残垣断壁,但它可是全球最大的'露天历史博物馆',我们看东西不能光看表面,得从背后所蕴含的深厚文化去看,你会喜欢罗马的,我敢保证。"
祝希尧这时候又露出了难得的微笑,他看着冷翠,虽然这丫头说话像是没谱的样子,但她坦率,不做作,犹如水晶般透明,他喜欢的就是她这点。
他自己驾车,先把她带到了梵蒂冈城,他说,所有到罗马来旅游的第一站必先到这里,因为这里是世界天主教中心也是世界上最小的国家,众多举世无双的精神财富被浓缩在一个方形的小城里。他们在圣彼得广场下了车,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四根精美的柱廊环绕中的圣彼得教堂,两个巨大张开的半圆形回廊,有如教堂的双臂向前伸出以拥抱全人类,祝希尧说这是贝尔尼的作品,"不认识。"冷翠直摇头。
"他都死了几百年了,你怎么认识?"祝希尧觉得这丫头怎么这么笨,"但我们应该认识这些伟人的作品。"
冷翠却眨巴眼睛说:"你说几百年后,我们有没有可能成为伟人?"
祝希尧想了想,上下打量她,"你,好像不具备这个潜质,但如果跟了我,嗯,倒有这个可能。"
冷翠气得直翻白眼,"切!"
说话间,两人已经站到了广场中央,一座宏伟的埃及方尖碑直指蓝天,方尖碑正处于广场呈放射状白色大理石图案的中心。祝希尧介绍说:"这座方碑在中世纪时被称作'石针',它是卡利古拉皇帝从赫僚玻利斯运到罗马的,于1586年竖立在今天的位置上。看到没有,方碑的左右两侧竖着那对喷泉,传说方碑下面埋着恺撒大帝的骨灰。"
"他为什么埋这儿?"冷翠好奇地问。
"你问他吧。"祝希尧答。
稍后,他们沿着教堂三段弯弯曲曲的楼梯拾级而上,冷翠这才真正被世界上最大的教堂的宏伟壮丽所震撼,祝希尧指着一个大炮台说,"那是米开朗琪罗设计的。"
"就是设计那个光屁股大卫的?"冷翠脱口而出。
祝希尧身子一摇晃,差点从楼梯上栽下去,瞪着她:"冷翠!"
冷翠别过脸,直吐舌头。
当迈上三百三十级台阶后,终于到达塔顶。居高临下地俯瞰整个圣彼得广场,令人流连忘返的罗马景色也尽收眼底,真是很惬意。祝希尧则给冷翠一一介绍教堂内众多名家的杰作,然后沿着Via Della Conciliazione就到了圣天使堡,这座城堡其实是建立在台伯河岸的一座陵墓,现在是罗马的国家博物馆,馆内除了收藏有罗马教皇的住宅家具,古代的武器也是这里的一项重要的珍贵藏品。祝希尧说:"知道圣天使堡为什么这么有名吗?因为Tosca,Giao Puccini歌剧中的主角,在俯瞰罗马中心的著名露台跳下去后,这个城堡就在歌剧爱好者当中永恒了。"
"他们为什么…"
"为什么跳下去?"祝希尧知道她会这么问,索性替她说了,"不要总是问为什么,在很多孤独的人的想象中,坠落是等同于飞翔的,一刹那的飞翔也是永恒,懂吗?"
说这话时,他仰着脸,背景是湛蓝的天空,感觉他似乎很向往飞翔,眼中流露出来的疲乏背后,却是深深的伤感。
冷翠忽然一阵莫名的心悸,她很怕看他这个样子。
抵达威尼斯广场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祝希尧并没注意到冷翠微妙的心理活动,继续充当着导游的角色,慢条斯理地给她介绍这里的名胜。广场的正面是绰号叫"戈婚蛋糕"、"打字机"的大理石纪念堂维托里亚诺,背对维托里亚诺站在广场上,正面是笔直延伸的科尔索大街,对面能看见像剑一样的地方就是波坡罗广场,附近就是圣母科斯美蒂教堂,这个教堂里就有大家从古代罗马剧场到《罗马假日》电影中大家熟悉的"测试谎言的嘴"。
冷翠对这倒是很有兴趣,嚷嚷着要拍照。拍完照,祝希尧还要往前走,冷翠站着不动,"怎么了?"祝希尧问。
冷翠咕噜着:"我发霉了。"
"发霉了?"祝希尧愕然。
冷翠可怜巴巴地点点头。
祝希尧瞅着她,愣了愣,忽然有所明白:"你是说你饿了?"
"是啊,我饿了,你才知道吗?"冷翠瞪他。
"呵呵…"祝希尧笑起来的样子真是很俊朗,连忙牵过她的手,"谁教你说的意大利语,难听死了,还发霉呢?怎么没说长虫子啊?" 第56节:第六章 等于是死了(8)
两人在广场旁边的一家餐厅品尝正宗的意大利菜,还有海鲜,意大利的通心粉,冷翠瞧着那些美味直吞口水,也不顾淑女姿态,举起叉子狼吞虎咽起来。祝希尧给她倒葡萄酒,她包着满嘴的大虾说:"葛拉气耶(Grazie)!"(谢谢!)
祝希尧看着她只是笑,"好吃吗?"
冷翠露出十分陶醉地表情,拖长着声音说:"妈妈咪呀,摩托不欧诺(Mana mia,molto buono)!"(我的天呀,真是太好吃了!)
"丽珍教你的?"祝希尧连连摇头,"你得有个专门的老师才行,要尽早学会意大利语,融入这里的生活。"
"可我不能老待在这,我妈年纪那么大了,一个人在国内呢。"冷翠一说到母亲,脸色就黯淡下来。
祝希尧说:"这不是问题嘛,把你妈接过来,很简单的啊。"
"真的吗?"冷翠有点不相信。
"我骗你干什么,我会安排好这件事的,你放心好了。"
"不,不,别让她来,"冷翠忽然脸色煞白,眼睛骇恐地瞪着前方,"绝对,绝对不能让她来,不能,不能…"
祝希尧不解:"为什么?"
"不要问为什么!"
"冷翠…"
"她来了,她会死的,肯定会死的!"冷翠的泪水夺眶而下,情绪莫名失控,"不能让她知道这些,我知道瞒不住,她百年后去见了碧昂,肯定还是会知道,但在她有生之年,我希望她能对她的妹妹,我的小姨抱有最初美好的幻想,而幻想是很可怕的事情,一旦破碎,就只能是万劫不复。"
说着,她伏在桌台上低声饮泣起来,完全不顾周围诧异的目光。祝希尧试图拉她起来,无济于事,一瞬间,她的情绪就到了崩溃的边缘…
4
冷翠第一次单独偷偷溜出酒店是在接到文弘毅的电话后,他也在罗马,约她见面。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偷偷摸摸,潜意识里,还是很怕祝希尧知道后不高兴。男女间一旦有了亲密关系,是很在意对方的忠诚的,尽管只是跟朋友见个面,不涉及忠诚问题,但冷翠内心总还是有点畏惧祝希尧。
她不知道怎么阐述跟这个男人之间的关系,说实话,她并不懂他,他的内心、他的思想、他的每一声叹息,她都觉得好深奥,比她以往看过的任何一部艰涩的书籍都难懂。但她却又有点对他着迷,他浑身由内而发的高贵忧郁的气息让他即便坐着不说话,也是那么耀眼。有时候,她也幻想,也许有一天真的爱上他呢?不是没有这种可能,而是她根本不知道怎么说服自己接受这份感情。
上帝知道的,他爱碧昂,经常晚上做梦都唤她的名字,虽然两人在一起时,他十分忌讳,尽可能地不提到她,而且他很宠冷翠,只要是在房间内,他就会拥抱她,亲吻她,很迷恋。那种炽烈的情感表达,让冷翠很多时候以为他真的爱上她了也不一定,但可能吗?他会放下挣扎了十年的情感,重新爱上一个翻版的情人吗?人是很怕比较的,一想起他对碧昂那近乎扭曲的痴狂,她就很畏惧,非常地畏惧,她太有自知之明了,她知道自己永无可能超越碧昂在他心中的地位。
既然如此,索性离爱远一点吧。
那样将来可能受到的伤害会降到最低。
可是她又骂自己,既不爱,为何还和他同床共枕?哦…这个问题太深奥了,留给上帝老人家去解答吧,上帝一定会说,男女间的异性相吸是不仅仅局限于爱情的,所以仁慈的主请宽恕我吧,虽然不清楚是否爱上他,但拒绝他,好像是一件很残忍的事情,我只是想给彼此一个温暖的港湾而已。冷翠自己安慰自己。
而文弘毅见到冷翠的第一句话就说:"看在上帝的分上,别说你是偷偷来的!"这家伙,说话怎么也这么刻薄。
两人见面的地点是举世闻名的大圆形竞技场,或称斗兽场,实际上也就是一片残垣断壁。如果不是川流不息的游客进进出出,一个人站在那高耸入云的破墙头底下,肯定会提心吊胆:谁知道这屹立了上千年的家伙会不会轰然倒塌,叫人葬身瓦砾之下呢。
文弘毅介绍说:"斗兽场的真实名称叫做'佛拉维欧圆形剧场',始建于公元72年,完成于公元80年,没有一页罗马史不与斗兽场有关,它简直已演变成为罗马生活和罗马历史的标记。"
冷翠举目望去,感觉斗兽场的整体结构有点像今天的体育场,或许现代体育场的设计思想就是源于古罗马的斗兽场呢。整个斗兽场呈椭圆形,从外围看,分为四层,第四层的壁柱正对着四个半径处有四扇大拱门,是登上斗兽场内部看台回廊的入口。斗兽场内部的看台,由低到高分为四组,观众的席位按等级尊卑地位之差别分区。冷翠站在观众席上,想象着在这里观赏猛兽与斗兽士或者斗兽士之间凄惨悲壮的角斗,觉得人类的文明充满血腥。而在竞技场的外面,可以看到许多装扮成古代的斗兽士,身披铠甲,手拿长矛,嘴里不停大声吆喝着让游客们和他们合影以赚点小费。这些走江湖赚钱的把戏让冷翠颇有几分兴致。 第57节:第六章 等于是死了(9)
文弘毅显然有备而来,给冷翠连连拍了好多照片。在这里四处走走,都让冷翠仿佛又回到了旧日的时光,因为听文弘毅介绍,在这个广场周围的许多景点都曾经是当年《罗马假日》电影中出现的场景,比如西班牙广场,如今已成为罗马人和各地游客的聚集地,以其充满戏剧色彩的阶梯和由贝里尼的父亲创作的破船喷泉而闻名,该喷泉恰如一只飘浮在水中半隐半现的小船,看着那喷泉、雕塑,听着教堂钟声,回忆着电影中的镜头,冷翠没办法不陶醉,祝希尧说得没错,她真的会喜欢上这座城市,而文弘毅也不遗余力地给她介绍罗马的人文历史,他问冷翠:"你知道罗马城里为什么到处都是母狼育婴的雕塑吗?"
冷翠老实地摇头:"不知道。"
"三千年前,罗马国王努米托雷被其胞弟阿姆利奥篡位驱逐,其子被杀死,女儿西尔维娅与战神马尔斯结合,生下孪生兄弟罗慕洛和雷莫。阿姆利奥把这两个孪生婴儿抛入台伯河。落水婴儿幸遇一只母狼用奶汁哺喂成活,后被一猎人养育成人。后来,两兄弟长大后杀死了阿姆利奥,并迎回外祖父努米托雷,重登王位。努米托雷把台伯河畔的七座山丘赠给他们建新都。后罗慕洛私定城界,杀死了雷莫,并以自己名字命名新城为罗马。这一天是公元前753年4月21日,后定为罗马建城日,并将'母狼乳婴'图案定为罗马市徽。"
文弘毅一口气说完,冷翠听得一愣一愣的,不知道为什么,她很欣赏文弘毅侃侃而谈时所焕发出来的智慧的光芒,年轻而有朝气,很容易让人亲近。这种感觉是祝希尧身上所没有的,那家伙无论何时总是给自己筑起一道冰墙,别说亲近,让他和善地看你一眼都不容易。
为什么拿他们两个比较?
冷翠突然被自己内心的想法吓到。是因为在同一天认识他们两个?的确是有点离谱,同一天认识两个有趣的男人,上帝到底要跟她玩什么把戏?
最后,文弘毅将冷翠带到了一个巨大的喷泉面前。
其实罗马到处都是喷泉,还有雕塑,但是见到这个喷泉还是让冷翠惊叹不已,它就像一副窗帘挂在人们眼前,哗哗的水声,比音乐还悦耳动听。
"知道这叫什么泉吗?"文弘毅笑着问她。
"我怎么知道,我又没来过。"
"叫许愿泉,听说在这许愿会很灵的哦。"
"真的?"冷翠半信半疑。
"不信你可以试试啊,"文弘毅从口袋里掏出一枚硬币给她示范,"看清楚了,我们必须背对着喷泉,用右手从肩膀方向向上扔硬币到许愿池,这样你的愿望才可以实现。"
冷翠照着扔了一枚硬币进去。
"你许了什么愿?"在康多提大道(Via Condotti)的一家中式茶楼里,文弘毅忍不住问冷翠。这家茶楼一看就是华人开的,古香古色,雕梁画栋,二楼的横梁自上而下挂着成串的红灯笼,让冷翠很自然地就联想到张艺谋的那部电影《大红灯笼高高挂》,如果不是大厅内错落有致摆着的八仙桌,客人们捧着的白瓷碗,根本想象不到这是在遥远的意大利,以为是进了北京哪家老字号茶楼呢。而走出门,川流不息的马路对面就是希腊咖啡馆,旁边紧挨着的是土耳其饰品店,罗马真是个多元文化的城市。选了个僻静位置坐下,肩上搭着白毛巾的店小二热情地迎了上来,一边取下毛巾擦了擦桌子,一边询问客人喝什么茶,文弘毅报上茶名,清香四溢的上等龙井随即递了上来,直看得冷翠好一阵恍惚,这是意大利吗?她欣喜不已,还没喝,闻着都浑身舒坦起来。看来中国人还是习惯喝老祖宗传下来的绿茶,咖啡之类的洋玩意冷翠现在是一点也不感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