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an,你来了怎么也不说一声!"冷翠箍紧他的脖子,号啕大哭。
晚上,旅馆里,祝希尧坐在沙发上抽烟。一支接一支。他仿佛已经力不从心,并不像从前那样急不可耐地吻她,也不像从前那样急于将她挤碎揉烂,他只是凝神地看着她,目光灼灼闪闪,如一条静静流淌的河,将全部的生命和爱源源不断地渗入她的心灵。
"你是怎么知道我过来的?"祝希尧吐着烟圈问。
"丁晖跟我讲的,他…他来看过我。"冷翠很想把Tracy的事告诉他,可一想这么大的事,还是等到恰当的时候说吧,现在说,怕他承受不了。
"他告诉你安娜死了?"
"是的。"
"永远不要再在我面前提这个人的名字。"
祝希尧始终认为安娜的死,丁晖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冷翠坐到他身边,把手伸到他的脸上,极温柔极细致地用指尖触摸他的脸,他的脸很凉,她顺着他的颧骨、鼻梁、眉毛和额头,一路摸上去,都是湿湿凉凉的,有一种海边岩石的感觉,苍凉悲壮中透着不可逆转的坚毅。她依偎在他怀里,就像依偎着海边一座怪石嶙峋的山巅,唯有在这儿,她才是安全的,无论怎样的惊涛骇浪都伤害不到她,他的身躯就是她的心。
可是他给了她个下马威:"我给你三天的时间考虑。"
"…什么?"冷翠蓦地一紧。 第121节:第十四章 如果你微笑(4)
他的脸陡然显出异样的冷酷,"三天后,你若答应跟我走,我们就一起上路,我在这个旅馆等你,若你不来,从今往后,我们就再无可能在一起,我只说一次,不会再重复!"
冷翠骇然瞪着他,从未见他这么斩钉截铁过。
她知道,他是认真的。
这一夜,她留在了旅馆。整夜她都唤着他,任由着他的侵入,她觉得自己就要死了,"Jan,Jan…"她迷乱地叫着,无法抗拒那种炽烈的爱,也许是继续着往日的疯狂,也许是透支着未来的爱和希望,她分不清,也顾不上。她只知道她已经雪一样地融化了,他的声音,他的身体,他的力量,他整个儿就是一团火,让她水一样地蒸发着,直到化为乌有…
祝希尧喘息着,回应着她,把她绵软的身体紧紧地贴在自己的胸脯上,仿佛末日来临似的,恨不能把她整个儿揉进自己的胸膛。
骤然降临的幸福,对于极端饥渴的人,更像是痛苦,仿佛是在遭受极限的酷刑,痛着却无法割舍,分明肌肤相贴,却害怕对方瞬间消失,唯有流着泪呻吟着呼唤对方的名字,仿佛那名字,是彼此垂死挣扎时救命的稻草…
"三天后,你一定记得要来,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
早上送她返回阿尔的路上,他再次郑重其事地叮嘱她,脸上又恢复了冰冷似铁的表情。冷翠一阵恍惚,很难想象这是昨夜跟她疯狂至极的那个男人。
她点头,"我会的,Jan!"
冷翠决定跟杜瓦摊牌,明知道希望渺茫,但她顾不上这么多了,她必须要跟他走!无论前方是怎样的狂风巨浪,她也要随他的波涛而去,哪怕葬身大海她也无怨无悔,因为那是她的归宿。他们已经错过了今生,再不能错过来世。
杜瓦不愧是杜瓦,料事如神,冷翠回到酒庄还未来得及开口,老头就先帮她说了,"来跟我道别的?你要跟他远走高飞?"
冷翠一时语塞,竟不知如何回答。
当得知祝希尧来了普罗旺斯,她好说歹说才求得杜瓦松了口,给她一天的时间去会祝希尧,现在她恐怕再怎么说,他也不会再放她去私奔的。
果然,杜瓦就一句话:"你想要离开这里,只有两种可能,一是我死了,你就可以走;二是你死,我把你的尸体送给他。"
"无论如何,我一定要跟他走!"冷翠也只有这一句话。
杜瓦冷笑,"你还真固执。"
冷翠仰着下巴,一副视死如归的神情。
两人随即陷入僵局。
晚上,Tracy吵闹着不肯睡觉。佣人们都拿小家伙没办法。自从小Tracy来到酒庄,整个古堡都被她搅得人仰马翻,孩子哭闹不休,一定要去见阿丁爸爸。还是杜瓦有办法,带着小家伙满葡萄园转,孩子的天性一下就显现出来,很快就把葡萄园当成了乐园,经常玩得连饭都不肯吃。杜瓦很喜欢Tracy,尤其得知是碧昂的孩子后,更是悲喜交加,派人把整个普罗旺斯好吃的好玩的都搜罗来,就差没把天上的星星摘下来了,而Tracy也立即把杜瓦当成了可以变很多礼物的"圣诞老爷爷",一天到晚缠着他,在他身上打滚,咯咯地笑。
很多时候,冷翠远远地看着祖孙俩嬉闹,都不忍前去打扰。
因为只有跟Tracy在一起的时候,杜瓦才显出最本质的和蔼可亲,从前几乎不敢想象的天伦之乐突然降临身边,他笑逐颜开的同时,流露出更多的深深的悲怆。无论他多么富有,他没有属于自己的儿女。无论他多么不可一世,死后他还是带不走任何东西,包括财富。这个时候,冷翠要带Tracy走,无疑是异想天开。这不由得让冷翠心急如焚,三天啊,她只有三天的时间!
但她不想把这种焦虑在孩子的面前表现出来,大人之间的恩怨不该强加给无辜的孩子,她决定亲自哄Tracy睡觉,这个时候她不能乱了阵脚。搂着Tracy说,"乖,Tracy,过两天我就带你去见爸爸,你要听话才可以见他哦。"
Tracy眨巴着大眼睛,充满怀疑,"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冷翠捏捏她的小鼻头。
小孩子就是小孩子,当下破涕为笑,乖乖地钻进了被窝,"翠翠姨,你要跟我讲故事才行!"小家伙也学会了提条件。冷翠笑着点头,躺到床边,将Tracy的肩膀搂在怀里,"好的,阿姨跟你讲。"一边抚摸着她的额头,一边娓娓道来,"从前啊,有一个叫碧昂的小女孩,活泼又漂亮,她的舞跳得可好了,因为她是天鹅变的哦,有着天鹅一样优美的脖子和翩翩的舞姿,上帝将所有的优点都赋予在她身上,她笑起来的时候,连星星月亮都黯然失色,她是这世上最美最善良的天使…碧昂长大后,有一天啊,她遇到了一个叫Jan的英俊王子,两人深深地相爱,可是…"
"可是怎么样?翠翠姨你快说啊!"小Tracy听得入了迷。
冷翠的心底一阵抽搐,"可是,美丽的碧昂却被一个巫婆变的后妈收养了,这个巫婆经常虐待她,折磨她,她千方百计地阻止碧昂跟王子在一起,设下圈套害他们,还强迫碧昂嫁给了一个可怕的魔鬼,可怜的碧昂只好跟王子约定,十年后在威尼斯的一座桥上见面…" 第122节:第十四章 如果你微笑(5)
"碧昂被那个魔鬼折磨了两年,最后被巫婆送进了疯人院,关了起来,幸亏一个叫阿丁的勇敢青年将她救了出来,碧昂很快又遇到了王子Jan。他们在一起幸福地生活着,生了一个可爱的小天使,可是这时候,巫婆又出现了,她要夺走小天使,碧昂妈妈没有办法,只好把小天使送走。"
"最后小天使又被那个叫阿丁的勇敢青年所救,并将小天使藏在自己家里,不让巫婆发现,而小天使的妈妈碧昂呢,被巫婆害死了,阿丁于是将小天使送给了碧昂妈妈的妹妹,妹妹决定带着小天使去找爸爸,并且留在爸爸身边,像碧昂妈妈爱王子那样,一生一世地爱他…"
…
Tracy睡着了。
可爱的小脸蛋红扑扑的。嘴角还含着笑意。人世间所有的险恶对她而言,只不过是童话里的故事。冷翠宁愿她的世界里只有童话,无论经历怎样的艰险,哪怕是粉身碎骨,她也不容许任何人伤害到Tracy。连上帝都不能!
她还是只能在杜瓦那里打开突破口。
没有他的点头,她知道她绝无可能走出普罗旺斯一步。
可是两天很快过去。毫无进展。
冷翠急得人都脱了形,杜瓦最后连见都不肯见她了,关在古堡的地下酒窖闭门谢客。菲妮太太很着急,因为酒窖里是不能久待的,何况杜瓦的身体一直不太好,这么耗下去,没准要死在里面。但她又不敢责怪冷翠,毕竟是主仆关系。
明天就是最后期限了,冷翠感觉世界末日般恓惶无助。
她最后一次恳求杜瓦是在第三天的傍晚,她面对着紧闭的酒窖大门,攥紧了拳头。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了,她心里很清楚。
Jan…
想起来,好像是她与他最初的相识,从一开始就已经定下了结果,茫茫人海,物欲横流,只有他和她悲喜同源,一切欢乐皆由此生,一切痛苦皆因此出。威尼斯的那个十年之约之后,他俩无时无刻不在试图摆脱这悲剧的影响,可是,徒劳无功,这悲剧的阴影无疑已经蔓延到彼此的心。他也曾说过,他将爱的种子赋予了她,希望她能好好浇灌,一直到可以开花结果。她何尝不想让心中的种子能顽强地生长,可终究因悲剧的阴影太深重,以致只给了她三天的时间,他想必是等怕了,害怕悲剧重演!
她只能向祈求上帝一样的祈求杜瓦能给她最后的机会。
"杜瓦叔叔,我知道,你是舍不得我才不肯放我走的,我不是傻子,你对我的好,我又怎么会不知道?可是我无法左右自己的心,哪怕跟着他下地狱,我也是一定要去的!还有Tracy,她是Jan的女儿,是碧昂留给他的最可贵的礼物,可怜他这一辈子,父母早亡,到现在连个亲人都没有,那天我去阿维庸看他,瘦成那个样子,床头柜上堆满了药瓶,我好心痛啊,杜瓦叔叔!无论如何,请让我跟他走吧,亲手把孩子交给他,就像我跟Tracy说的,我既是凭着自己的心,也是以碧昂的名义,去爱他,给他温暖的,他实在是太可怜了…求你成全我们吧,无论我们将来结果如何,我一生都会铭记你的宽容和胸怀,看在上帝的分上,让Tracy回到她亲生父亲的怀抱吧,杜瓦叔叔…"
说到这里,冷翠陡然哭叫起来,揪心的痛苦在顷刻间化作势不可挡的洪水烈焰,从她的肉体和心灵上同时奔泻而下,她一只手紧抓住自己的胸口,一只手痉挛地扯着门拉手,猝然倒在门边,像只将死的小猫一样凄厉地呜咽抽泣,浑身战栗不已…
最后她是怎么被菲妮太太拉走的,她一点都不记得了。
清晨,阳光照进窗子的时候,她彻底绝望。
完了,她的爱!
…
是不是还有奇迹发生?
"翠翠小姐,翠翠小姐…"菲妮太太猛地推门进来,激动得手足无措,"快,快起来,翠翠小姐,先生点头了,他发话了,你可以走了,翠翠小姐!!…"
3
然而,这世上的悲剧,一旦注定,就没有起死回生的可能。
冷翠不顾一切地赶到阿维庸的旅馆时,已经晚了,祝希尧早就不见踪影。只留给她一张便条,就一句话:今生我们再无相见的可能,除了天堂。尧字。
她的脸立即失了常态,双手掩面大哭起来。刹那间,所有美好的幻想和向往,被彻底撕碎,泪水和哭声,如爆发的火山,从她的身体深处喷涌而出,以雷霆万钧之势,瞬间将她千片万块炸成了碎屑,没有给她丝毫生还的可能…为什么总是差一步?一步就是天涯啊,她知道他这回是认真的,所以才绝望,真正彻底的绝望,比末日来临还揪心可怕。
她几乎一路哭回了阿尔。
回到酒庄的时候已经是傍晚,古堡异常的安静,夕阳下宛如一座巨大的坟墓,压抑得窒息。人呢,都到哪去了?
冷翠忽然害怕起来,哭了一个下午,她疲惫至极,面对空无一人的古堡一阵心悸,她竖起了全身的神经…该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第123节:第十四章 如果你微笑(6)
一直到天黑,菲妮太太才跌跌撞撞地爬上了山坡。
她的后面,陆陆续续跟着一些佣人。
见着冷翠,菲妮太太立即像见了鬼似的一步也不敢向前,其他佣人也聚拢在她身后,十几个人成半圆状围着冷翠,巨大的压迫感让她感觉窒息,落日的余晖恍然已成了血色…
"出什么事了?"冷翠轻声问,尽可能的平静。
没人回答。
"菲妮太太,告诉我,这是怎么了?"冷翠求助似的望向那个浑身颤抖的老妇人。
"哦,上帝,翠翠小姐,"菲妮太太突然就哭出声,双手混乱地比画着,不知道要说什么,喉咙里发出一阵咕噜噜浑浊的声音,但冷翠却清晰地听到了"Tracy"的名字,立即扑上前去一把拽住她,"Tracy怎么了?你说清楚点,Tracy怎么了?!"
"她,她不见了…"
"你说什么?大声点!"
"Tracy,Tracy她不见了…"
杜瓦死了,就在Tracy失踪的当晚。
事实上,在他把自己关在酒窖的两天里,就已经奄奄一息。
早上,他把菲妮太太叫进去,要她告诉冷翠,她可以走了。冷翠几乎是一阵风似的卷出了古堡,本来要带上Tracy一起走,但考虑到已经错过了约定的时间,如果再带上个孩子,恐怕更加会延误。冷翠决定先去见祝希尧,碰了面跟他说明情况,再来接Tracy。是自己的女儿,祝希尧不会丢下不管的。谁知,冷翠扑了个空。而在酒庄这边,冷翠一走,杜瓦就被发现昏迷在酒窖,佣人们手忙脚乱地将他往医院送,一大群人忙着的时候,都忽略了小Tracy,待杜瓦在医院醒来,想要见Tracy时,大家才发现孩子不见了,翻遍了古堡所有的房间,酒窖,葡萄园,一无所获。
而杜瓦已经不行了…
听菲妮太太说,他四年前就发现自己患上了前列腺癌,一直顽强地与病魔抗争,除了菲妮太太,他没有对任何人透露病情,包括他的太太南希。但是,终究是年岁已高,癌细胞一点点地吞噬着杜瓦的生命,直至回天无力。而他昏迷在酒窖的时候,仆人们发现轮椅边丢了一个空酒瓶,正是他以冷翠的名字命名的那瓶1883年的绝世红酒"翡冷翠的微笑"。他果然是用了这瓶酒给自己送行。
冷翠赶去医院见了他最后一面。
昔日精神矍铄、幽默健谈的杜瓦已经很难说出话了,但脸上依然挂着不舍的笑容,握着冷翠的手,嘴角抽搐着,似乎很努力地想表达着什么。冷翠俯身把耳朵贴近他,浑浊不清,断断续续的声音地从杜瓦衰老的喉咙里发出来,冷翠顿时泪如泉涌,杜瓦说:"感谢上帝,还可以见到你…"然后又说,"那酒,真是极好,我这辈子…喝过的所有的酒都抵不上这瓶…"
接着,他又无力地四处张望,"Tracy,Tracy…"
"她睡了,先生。"一边的菲妮太太急忙掩饰。
杜瓦微笑着,把目光又转向冷翠,"替,替我吻她…"
"嗯",冷翠哽咽着点头。
"翠翠,"杜瓦叹息着,抖抖地伸出枯瘦的手抚摸冷翠满是泪痕的脸,声音轻如耳语,"宝…宝贝,你可知道,你是我这辈子最后爱着的女人,我把对碧…碧昂不曾实现的爱毫无保留地给了你,这个秘密,其实也不是秘密,当年南希把碧昂赶出酒庄就是源于这个原因,很多的事情你都不明白,我把你弄到普罗旺斯其实是想…想要保护你,翠翠…"
"我给你三封信,算是我留给你最后的礼物。"
"第一封信,一个月后拆开。"
"第二封信,三个月后拆开。"
"第三封信,到叹息桥上见了那小子再拆开。"
"记住,一定要按时间和顺序拆,不能提前,也不能延后。"
"感谢上帝,我终于可以去见碧昂了…"
…
说完这些话,杜瓦安详地闭上了眼睛。
冷翠握着杜瓦的手,感觉他的温度一点点地散去,直至僵冷。不可一世的杜瓦,呼风唤雨的杜瓦,最后的落幕竟是此等的凄凉。这就是人生吗?
葬礼那天,他那漂亮的太太南希夫人翩然而至。顺便带来了一大帮律师。毫无疑问,她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很久,她眼中迸发的光芒简直可以与日月同辉,那是胜利的喜悦,她确信她赢了!这场明争暗斗,她耗费了近二十年青春,该得到补偿了吧,她这么认为。
冷翠眼睁睁地看着杜瓦的棺材被深埋地下,那一刻,她真愿棺材里躺着的是自己。从Tracy失踪,到杜瓦闭目,她早就已经魂魄出窍,一个星期体重就骤减了十磅。所以,对于南希夫人骄傲的挑衅和极端的藐视,她毫无反应,更没兴趣。
但两个女人终究还是要面对面地坐着的。
因为的杜瓦的遗嘱牵涉到了两人。
在古堡一楼的大厅,杜瓦家族的人聚集一堂,律师开始宣布被无数人猜测了很多年的神秘遗嘱,据说这份遗嘱先后被改过数次,每改一次,都极大地吊起人们的好奇心。 第124节:第十四章 如果你微笑(7)
满嘴大胡子的律师奥尼先生是这么宣布的:
"杜瓦先生名下的一切财产,除了这座古堡和葡萄园,全部转自南希夫人名下,而这座古堡和葡萄园中的所有一切均属于冷翠小姐,现在我来宣布,夫人您可以立即继承的遗产清单…"
在场的人目瞪口呆,这份清单足足念了半个小时。虽然大家都知道这老头很有钱,却没想到他会这么有钱。当然,为了安抚家族其他成员,遗嘱中还是分配了适当的股份给他们,但比起那半个小时的清单,无疑是九牛一毛。
南希夫人肆意地笑着,倾国倾城。
冷翠,面无表情。
毫无悬念,不是吗?
"我早说过,我南希想要的,就一定会要到手,"不老的妖精南希临走时拍着冷翠的脸蛋,温柔得体地亲吻了下她的额头,"宝贝,你也该满足的,这古堡和葡萄园够你下半辈子享用不尽了,也真是难为你,年纪轻轻就巴巴地守着个老头子,他得了那种病,又不能共鱼水之欢,你能熬到现在也真是不容易,我都佩服你!好了,以后有什么需要尽管去巴黎找我,我绝不会袖手旁观的,说到底,也是一家人嘛,哈哈哈…"
老妖精最后扬长而去。
一个月后,冷翠拆开了杜瓦的第一封信:
"挪开地窖的第十九排酒桶,有扇门,直接进去,那里有你梦寐以求的东西。"
就这一句话?
冷翠诧异得半天没回过神。
她叫上菲妮太太,还有另外几个男仆,下到地窖,按照信上的提示,挪开了地窖的第十九排酒桶,果然见着一扇木门。是通向地狱的吗?她怀疑。
"进去吧,看看里面有什么。"菲妮太太在旁边给她打气。
就是地狱又怎样,自从Tracy失踪,心灵所受的酷刑比下到地狱十八层还惨烈。冷翠咬咬牙,屏住呼吸,吱呀一声推开那扇门。里面没有一丝的光亮,宛如黑洞。但奇怪的是,一点也不觉得潮湿,这可是地下室呢。冷翠感觉是进入了恐怖片场景,背后阴森森的,置身这无边无际的黑暗,整个人仿佛是悬浮着的,没着没落,她忽然明白Tracy为什么那么惧怕黑暗,因为太缺乏安全感,该不会从背后伸出一双骷髅手吧?冷翠抖抖地摸到门后,好像有开关,"啪"的一声,四周顿时亮如白昼。
"上帝!"所有的人都异口同声地惊呼。
4
三天后,南希夫人以最快的速度从巴黎赶回了卡依隆酒庄。
她气势汹汹地质问杜瓦的律师奥尼先生,"地窖里的东西不属于冷翠!遗嘱里说得很清楚,她只拥有这古堡和葡萄园,所以,她不能拥有那些东西!"
"夫人,您那天没听清遗嘱吗?"奥尼先生不慌不忙地回答道,"上面写得很清楚,这座古堡和葡萄园中的所有一切均属于冷翠小姐,要不要我再把遗嘱拿给你看?"
南希夫人脸色灰白,哑口无言。
"老东西,居然耍我!"高贵的南希夫人反应过来,不顾自己贵妇的身份,破口大骂,"你该下地狱,我早就料到你没这么好心,会乖乖地把全部财产给我,你当我傻啊,地窖里的那些画价值是你财产的数倍!不要脸的老东西,来世变狗变猪!永世不得投胎做人!!…"
"哈哈哈…"
一边的冷翠笑得浑身要抽筋。
南希尖叫:"臭丫头,你敢笑我!"
说完甩手就是一巴掌。
几乎是同时,冷翠一巴掌甩过去。
几个回合下来,两个人的脸上都是鲜红的指印,冷翠指着南希说,"你才是不要脸的老妖精,为了钱,连骨肉亲情都出卖!来世变狗变猪的应该是你!你以为上帝真会闭上眼睛吗?你得到的已经够多了,接下来还能得到什么,得到报应!你要遭报应!!…钱对你有那么重要吗?杜瓦叔叔一生显赫,到死了能带走什么?一毛钱都带不走,你也一样,就算你活一百岁也有死的一天,那时候埋进你棺材的只是一身衣裳,醒醒吧你!"
"用不着你来教训我!我是爱钱,除了钱,我谁都不认!谁要我从小就穷,因为穷被人看不起,受人欺负,上帝赐给我美貌和智慧不是让我来受苦受穷的,即便我死后埋进棺材的只是一身衣裳,我活着的时候也要享受高贵,我不是你妈,天生的下贱命…"
"我呸,你有什么资格说我妈?你连给她擦鞋都不配!即便你现在一身贵妇派头,你骨子里比最下等的妓女都贱,没有人格,不要尊严,残杀骨肉,你早晚要遭报应!"
"就算我遭报应,我也要拉上你垫底!"
"给你垫底的人还少吗?我妈,我姐,甚至连你的亲生儿子丁晖都被你垫了底…"
一句话提醒了老妖精,目光一闪,突然哈哈大笑起来,笑得脸上的粉都在抖,"阿丁,哦,上帝,谢谢你提醒我,我还有一张王牌呢,死丫头,就凭你能赢得了我,哈哈哈…"
"变态!"冷翠吐了口唾沫。 第125节:第十四章 如果你微笑(8)
"好啊,我是变态,反正已经变态,索性变态到底,"南希夫人笑逐颜开,好像手里真的捏了张天下无敌的王牌,"你会去找我的,我敢打赌!我在巴黎等你吧,怎么样?"
冷翠咬牙切齿,"我是会去找你,变鬼都不放过你!"
"好,好,你去找我吧,我在巴黎恭候你的大驾光临,哈哈哈…"
这个女人真是疯了!
可是,冷翠觉得自己不也要疯了吗?Tracy至今下落不明,就像凭空蒸发了一样,警方搜便了酒庄附近的花田、河畔,还有葡萄园,始终一无所获。冷翠想自己真是没用,连个孩子都看不好,如果当时直接把Tracy带走,又怎么会弄得不见?"我怎么跟Jan交代啊…"即便拥有价值连城的名画,她却丝毫也快乐不起来。
她试着打电话给文弘毅。
祝希尧有没有回佛罗伦萨,他真的不给她任何机会了吗?
"冷翠,你怎么回事,走了连个音讯都没有!"文弘毅接到电话劈头盖脸就一顿骂,"你知不知道我们所有的人都快急疯了,紫凝为了你把婚期无限期延后,你这么大的人了,怎么做事情还是这么没头没脑,你心里到底还有没有我们…"
冷翠一声都没吭,由他骂。她也觉得自己该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