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这本日记,她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几乎让自己的双手烧焦。

从巴厘岛死里逃生回到佛罗伦萨,她借住在文弘毅的公寓,终日以泪洗面。文弘毅为此专门请了假在家陪她,好几次夜里醒来,他都见她一人在厨房转悠,目光直盯着墙上的刀,那万念俱灰的样子实在骇人。文弘毅胆战心惊,经常跟她谈心,试图让她从悲剧的阴影中走出来,他跟她说:"如果祝先生天上有知,看到你这个样子,他会很不开心。"

"他看得到我吗?"冷翠目光呆滞地反问。

文弘毅怜惜地拢拢她枯黄的乱发,"如果人有灵魂,他就看得到。"

冷翠一听这话就哭起来:"我,我经常听到他在叫我,一闭上眼睛,他就叫我,你说那是不是他的灵魂…"

文弘毅定定地看着她:"冷翠,你要坚强!"

"可是我梦不见他,好奇怪,我只能感觉他在我看不到的地方呼唤,却怎么也梦不见他,我有好多话要跟他说的,一直没说以为还有机会,可是现在什么都来不及了…我连他的遗骨都没带回来,他连个墓都没有啊,我怎么跟他说话?弘毅,我受不了这打击,忽然觉得自己犯下不可饶恕的错误,连上帝都不会宽恕的错误…"冷翠揪着文弘毅的衣袖,红肿的眼睛几乎已流不出眼泪,自从巴厘岛回来,她天天哭,夜夜哭,如此没节制地哭下去,文弘毅担心她的眼睛要瞎掉。但他无计可施,劝不了她,救不了她,心里一点也不比她好过,毫无疑问,她爱上那个男人了,而她浑然不觉,深陷内疚根本没有意识到那个男人已经深植她生命。

失去对手,文弘毅一点也轻松不起来。她对那个男人的思念让他害怕,更有些灰心,他有可能超越那个人在她心目中的地位吗?即便如此,他却没有勇气提醒她,怕她一旦觉醒,一生都难以忘怀。而事实上,冷翠已经不指望自己会在余生将那个男人忘掉,是不是爱情,如文弘毅观察的那样,确实没有深入地去考虑,但经历这样的生离死别,纵然不是爱情,也不是那么容易忘却的。

她忽然提出要去趟天使之翼。说是有东西落在那了,得拿回来。文弘毅要陪她去,她婉拒了,"这是我自己的事,我自己去解决。"

安娜在客厅的楼梯上拦住了她。

"你还有脸来?"安娜居高临下地瞪视她。

"我来拿回我的东西。"她并没有畏惧的意思。

安娜冷笑:"你有什么东西在这儿?"

"我姐姐的日记,还有Jan给我买的那幅画,我只要这两样东西。"说着,冷翠绕开她,看都不看她,径直上了楼。可是她找不到那幅画了,日记也不翼而飞,她慌忙奔下楼,安娜坐在壁炉边的沙发上,裹着披巾,抱着一只白猫瞅着她笑,"你找不到的,那幅画本来就不属于你,至于你姐姐的日记嘛,"她从背后的靠垫里拿出一个红皮本子,"是这个吗?"

"是的,还给我!"冷翠奔过去就要抢。可是来不及了,安娜手一甩,日记不偏不斜直接飞进了熊熊燃烧的壁炉。"姐!"冷翠惨叫,扑到火边,伸手就往火里抢日记本,安娜却起身用脚狠狠踩住她伸进去的手腕,冷翠的手活生生地被压在火堆里烤,空气中立即弥漫着皮肉的焦味,冷翠还来不及挣扎就昏厥过去。

4

冷翠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壁炉边的地毯上,而火堆里的日记本已经烧得所剩无几,她感觉自己的手也在燃烧,仍然不顾一切地爬到壁炉边将最后没有烧掉的几页日记抢了回来,死死拽在手心。安娜抚摸着怀中的猫,笑得像个巫婆,"好忠心的妹妹,真是难为你了,你们姐妹俩还真是骨肉相连啊,哈哈哈…"

冷翠扑在地上抬起下颌看着她,"你…会遭报应的…" 第72节:第八章 三百朵玫瑰(5)
说完这句话,她头往下一栽,又昏了过去。好像没有过多久,她仅存的意识中,感觉有人在翻她的身体,一个年轻的男人在说话:"你简直是疯了!这种事都做得出来,如果祝希尧还活着,他会杀了你!"

"他死了,被这个女人害死的。"

"是海啸,关她什么事!她也是受害者!"

"那我呢,我是受益者吗?我为他付出了三十年的爱,得到的是什么?耗尽了青春,到头来一无所有,连个爱的名分都没有!!"

"我呢,我为你付出了这么多年,我又得到了什么?你甚至从来没说过你是否爱我…"

"我没有爱,没有爱,上帝赐予我美貌,却没有给予我爱的机会,我是上帝的弃儿,从来就没有得到过他的爱…"

"难道只有他才可以爱你吗?"

"是的,我的命运三十年前就跟他连在了一起!"

"我无话可说,你继续发疯吧,我送这可怜的女孩去医院。"

"…"

冷翠出院的时候双手还缠着纱布。

文弘毅接她出的院。

"我在里面住了多久?"她问他。

"差不多一个月呢。"文弘毅说。

她就不再说话了,此后很多天,她陷入沉默,没有再哭。可是她的沉默却更让人害怕,在她发愣的时候,文弘毅几乎不敢跟她直视,那目光中决绝的力量像匕首直捅进人的心。他跟她说什么,她都像心不在焉。连他对她说"你母亲要来了",她都像听不懂似的,雾蒙蒙的眼睛瞅着他发愣。

文弘毅看着她直摇头,补充说,"你母亲后天到,方紫凝送她来。"

她这才反应过来,倏地瞪大眼睛,"她过来干什么?"

"你老不打电话回去,你妈肯定担心了,坚持要过来看看才放心。"文弘毅说。

"不,不,她不能来,无论如何不能来!"冷翠一下就从沙发上跳起来,"我没有办法面对她,我得走,走得远远的…"

"你能走到哪去?"

"这是我的事情,跟你无关。"

"逃避不是办法,冷翠!"

"不要你管!不要你管!"她连连摆着头,痛哭流涕。

文弘毅叹着气,一脸的失落:"有一件事情你必须相信,这世上不是只有一个人爱着你。"说完他起身回房,上楼梯时又跟她说,"你母亲后天到,去不去接,你自己看着办吧。"

晚上,已经很晚了,文弘毅仍听到隔壁冷翠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时而在低声哭泣,时而自言自语,第二天早上他敲门进去,发现她竟睡在地毯上,问她怎么睡地上,她说这样可以听到脚步声。

"什么脚步声?"

"Jan的。"

"…"

她披头散发坐在地上,目光像摇曳的烛火忽明忽暗,说得跟真的似的:"我认得他的脚步声,躺在床上的时候听不太清,可是躺到地上却可以清楚地听得到,很轻很轻,好像生怕吵醒我,但我还是感觉到他推门进来,在我身边一直徘徊…我很想睁开眼睛,可又怕他发现,怕他从此不再来找我。他一定是怨我的,把他一个人丢在巴厘岛,也许是沉在海底,也许是躺在岸边淤泥里,他那么爱干净的一个人,怎么忍受得了?弘毅,我好想找他回来,我昨晚闭着眼睛跟他说,我想去巴黎,他始终没有回答,是要我去还是不要我去呢?"

她完全是在胡言乱语了。

文弘毅看着她,只是说:"刚才我接到印尼方面的电话,说在巴厘岛发现几具华人的遗体,正在做DNA鉴定…"

5

已经是冬天了,佛罗伦萨的机场冷得彻骨。风很大,冷翠尽管裹着大衣和披巾还是冷得发抖。文弘毅穿的是深棕色皮大衣,有毛领的那种,戴着副墨镜,站在机场大厅里显得格外气宇轩昂,酷得不行。冷翠看到他一直在往口袋里摸,估计是摸烟,但这是在公众场合,他不敢抽。飞机已经晚点两个小时,他等得有点心焦。

冷翠也是一副六神无主的样子,母亲突然来意大利,怎么面对她啊?听文弘毅说,母亲在国内得知巴厘岛发生海啸,而冷翠就在岛上,当下急得昏死过去,后来,尽管文弘毅告知冷翠安然无恙,母亲还是半信半疑,坚持要来意大利亲眼见见女儿才放心。而冷翠一直不敢跟母亲电话联系的原因是害怕她追问姐姐的事,还有小姨,如果母亲问起来,冷翠完全不知道怎么回答。

"到了!"文弘毅突然拉起冷翠就往接机口跑。

陆陆续续的旅客走出来。

冷翠的心揪得发疼,紧张地盯着接机口,一个娉婷的黑衣女子进入视线,那不是紫凝吗?她搀扶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朝这边走来,冷翠有好一会没有回过神,那是母亲吗,才多久不见头发竟全白了!她记得她出国前,母亲虽然也苍老,但不至于像现在这样瘦弱苍白,走路都要人扶,你看她现在颤颤巍巍的样子,走在偌大的机场大厅单薄得好似一阵风就给吹了去。

"妈!"冷翠直直地望着母亲,一步也挪不动。 第73节:第八章 三百朵玫瑰(6)
母亲蹒跚着脚步来到她面前,老泪纵横,甩手就是一巴掌打在冷翠脸上,"你这没心没肺的,我白养你了,你想让我死啊,枉我为你牵肠挂肚,你却连个电话都不打,你想要我死就直接说,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折磨我,我白养了你这么多年,你这个没心肝的,良心被狗吃了…"

一边的方紫凝和文弘毅连忙过来拉冷翠。母女俩拉拉扯扯,哭了很久才渐渐平静,文弘毅开车将母女俩和紫凝接到了自己的公寓。突然住进四个人,本来不算大的公寓一下就拥挤起来。冷翠很过意不去,表示马上到外面租房住,文弘毅说,"翠翠,你这是揍我吧,平常我一个人住,冷清寂寞得要疯掉,你们来了,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没事,如果你觉得挤,我在威尼斯那边还有栋大房子,一直空着,要不我们一起搬过去?"

冷翠说:"你买这么多房子干什么?"

文弘毅尴尬地笑:"原来是准备和…和莫莉结婚住的,谁知道她把我甩了,房子就一直空着,自己也不想住进去,你们不来,我计划卖了的…"

"唉,"冷翠叹口气,"你比我也好不哪里去,怎么也这么倒霉。"

"我不这么认为,认识你是我幸运的开始,你不知道,我的两个设计刚刚在巴黎获奖,我想是你带给我幸运。"文弘毅目光炯炯地看着冷翠。

冷翠反应很快,连忙岔开话题,叫来紫凝,"紫凝,你这半年在国内过得怎样?楚楚呢,你们都还好吧?"

紫凝说:"我很好,楚楚嘛,不一直那样吗,我来的时候硬要跟过来,说是把生意做到意大利来…"

文弘毅马上接过话:"做生意?什么生意,来意大利可以跟我合作哦。"

冷翠和紫凝齐刷刷地把目光投向他。

紫凝哧哧地笑:"她做的生意只怕你做不来的。"

"怎么会呢,我最近是想投资做点别的生意,一直找不到合适的项目。"文弘毅根本不知道楚楚是做什么"生意"的。

冷翠横他一眼:"拉倒吧,你要做这生意,我立马挂了你!"

但她还是同意搬到威尼斯去住,四个人挤在一间不足百米的公寓确实很不便,而且她也想远离佛罗伦萨,仿佛空气中还残存着他的气息,那个山冈上的天使之翼,仍有他深情的注视…她以为他已经走到很远,那个世界她目前无法触及,可是越远越想念,无边无际。这是爱吗?她开始审视这个问题。但她宁愿放弃这样的猜测,因为她很怕一旦猜测成事实,她会更加坠入痛苦的深渊不能自拔,一个人已经离去,才发觉已爱上他,这世上还有这么残忍的事吗?不要想了,真的不要想了!人生还很漫长,还有很多的事等待她去面对,母亲就是她目前最大的难题。此番来意大利,她肯定要去见妹妹,冷翠的小姨,碧昂的那些事还有可能瞒得住吗?

果然,从佛罗伦萨搬到威尼斯的当天晚上,母亲就跟冷翠摊牌:"带我去见你小姨,我要问问她,好端端的孩子怎么说没就没了。"

文弘毅在威尼斯的这栋房子正位于里亚托桥的对岸,站在露台上可以望见圣马可广场上的教堂,还有塔楼,鸽群,算是黄金地段了。房子属于联体的那种,上下四层虽是独栋,两边却都连着同样的小楼。房子里装饰很简单,但隐约透着华贵,光看那暗红色的实木地板和耀眼的水晶吊灯就知道这房子造价不菲,还有那占了整面墙的蓝色落地窗帘,随风扬起,极具异国风情。

"你还真阔气。"冷翠对文弘毅刮目相看。

文弘毅苦笑着摇头:"我算什么阔气啊,这房子还是前年跟朋友合伙做生意赚了点钱买的,搭进我大半的身家了。"

紫凝屋里屋外地跑,显得格外兴奋:"我特别喜欢这房子的窗帘,好有风情哦。"

"到了晚上你们再看,更有风情。"文弘毅说。

但冷翠此刻绝对没有心情来领略威尼斯的风情,她的目光落在独坐在一旁发呆的母亲身上,老人手里抚摸着碧昂的照片,一遍又一遍,干涸的眼睛似乎已经流不出眼泪,想必过去的三十年,母亲为失散的大女儿流尽了泪。来威尼斯前,冷翠带母亲去了一趟碧昂的墓地。母亲抱着冰冷的石碑也是流不出泪,混浊的哭声从肺腑中发出来,嗡嗡的,格外的揪心,那哭声后来一度成为冷翠想念母亲时伤心的梦魇。

因为母亲才出院,身体还很虚弱,冷翠按照紫凝的交代给母亲吃药,母亲拒绝了,"我不吃,吃了有什么用,治得了我的身体,治不了我的心!"母亲边说边用劲捶打自己的胸口,捶得咚咚的响,"我这里痛啊,好痛,吃什么药都不管用的…"

而当母亲提出要去见巴黎的小姨时,冷翠顿觉末日来临般的恓惶,因为她并不知道小姨的确切位置,巴黎那么大,上哪去找?她想到了阿丁,他是碧昂生前委托的律师,相交至深,没有理由不知道其养母的下落,以前冷翠曾问过他,他否认跟那个女人有联络,可凭直觉,冷翠断定他隐瞒了什么。 第74节:第八章 三百朵玫瑰(7)
非常凑巧,阿丁也在威尼斯。

两人约在圣马可广场边上的一家希腊咖啡厅见面。冷翠先到,等了半个小时还没见着阿丁。她有些费解起来,不是说律师都是最守时的吗?咖啡厅有面落地窗,冷翠就坐在窗边,望着广场上起落的鸽群和如织的游人,忽然又想起了姐姐跟甲壳虫在叹息桥上的那个十年之约。她其实很想再去那座桥上看看的,可是她胆怯,害怕桥上旧日的风光刺痛自己的眼睛。

这世上的变数太多,谁也约不了谁。爱情是经不起等的,为什么要定这么个约定呢?只为了证明彼此是真心相爱?证明又如何,即便都去了天堂,谁又认得谁?冷翠这么想着,悲从中来,没来由的思念自心底蔓延,甲壳虫,甲壳虫,她在心里默念着他的名字,好像这么念着他就会出现在眼前一样。她只觉得胸口一阵憋闷…而就在此刻,她忽然发现了落地窗外的丁晖,正从广场边上的一辆黑色轿车中下来,他刚下来,车门里突然又闪出一个小小的身影,是个小女孩,四五岁的样子,穿着粉色的蓬蓬裙,一把扑到他的身边紧紧地箍住他的腿,听不到声音,感觉那孩子在哭泣,好似不肯放他走。

冷翠诧异得张大嘴巴。

阿丁结婚了?还有了孩子?

没听说他有婚姻啊,而且他看上去也不像个结了婚的人,却原来连孩子都有了。冷翠很想出去看看,但估计丁晖不会乐意,因为冷翠见他生生掰开孩子的小手,强行把孩子抱回到旁边的黑佣手上,头也不回地朝咖啡厅这边走来。而那孩子却在黑佣的怀中又踢又打,哭得很凄惨。隔着很远的距离,看不清那孩子的面容,但冷翠却陡然一阵心痛,没有哪个孩子愿意离开父母的怀抱,碧昂,从出生就经历这样的人生苦痛,也就注定了她后来的人生不会有过多的阳光和关爱。

"对不起,来晚了。"丁晖一坐下就连声道歉。

冷翠理解地笑着摇头,"没关系,我反正一个人闲着没事,多等一会不碍事。"她本来想问问刚才那孩子的事,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既不主动提及,就肯定有他的隐忧,人家的私生活,何必去自讨没趣。

她直奔主题:"我想去巴黎,请告诉我碧昂养母的下落。"

丁晖显出几分吃惊,因为她问得很直接,没有过程,只要结果,其语气毋庸置疑,非常肯定他知道那女人的下落。他盯着这女孩,好犀利的目光,一点也没有给人留余地的意思,她跟她姐姐碧昂太不一样了,碧昂是软弱的,虽然忧伤却很温柔,眼前这女孩却连温柔的影子都看不到。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既然她摊牌,他也没必要藏着。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冷翠咄咄逼人。

但到底是律师,丁晖很镇定,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说,"冷小姐,很多事不知道比知道要好。"

冷翠接过话:"可我有权利知道真相,我母亲也过来了,她更有权利知道。"

丁晖还是好言相劝:"我不告诉你是为你好,那个女人不太好对付。"

"听你这么说,我还真想要会会这个女人了,"冷翠更加坚定语气,眉头紧蹙,"碧昂落到这个地步,那个女人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准确地说,她就是凶手,是她将自己的女儿推向深渊,直至走向毁灭,即便你不告诉我她的下落,我也不会放弃寻找她…"

"我怕你后悔。"

"后悔也是我自己的事,跟你无关。"

"我这么做是为了保护你,冷翠,你是碧昂的妹妹。"

"可如果不知道真相,我会死不瞑目。"

"你到底想知道什么真相呢?"

"那被撕掉的两年的日记,一定有很重要的事情,否则姐姐不会这么忌讳把它撕掉,而知道这两年发生了什么的人,只有她的养母…"

丁晖叹着气直摇头:"我知道,我无力阻挡你的决心,可是冷翠,你姐姐既然刻意隐瞒那些事就肯定有她的理由,死去的人已经死去,活着的人还活着,没有必要再为那些尘封的往事让活着的人继续痛苦…"这么说着,丁晖的眼眶蓦地泛红,声音也变得哽咽,好似突然被什么东西刺到了咽喉,一字一句痛不可抑,"每个人有每个人既定的命运,这是上帝让你降临人间的时候就决定了的,谁也改变不了,就拿我来说,没有显赫的家境,一个人艰难地读完大学,以为生活会慢慢地好起来,却不想毕业后颠沛流离,四处碰壁,我想要改变命运,结果反被命运折磨。这么多年我一直就在受折磨,为死去的人,也为活着的人,所以我才想要赎罪,承受了很多不为人知的负担。如果我再将你拉入这个无底的深渊,我岂不是又在造孽,冷翠,放过我,也放过你自己吧,我们都应该好好活着,不是吗?"

冷翠怔怔地,她听不太懂他在说什么。

"你是个好女孩,你跟碧昂一样,都是善良的女孩,上天赐予你们美貌和智慧,就必定要你们承受灾难,这世上从来就没有两全其美的事情,碧昂没有逃脱那些灾难,我希望你能远离灾难,并且获得幸福,否则我会对不起碧昂。"丁晖说完叫来服务生埋单,并起身告辞,"很抱歉,我真的帮不了你,我知道你现在很痛苦,尤其祝先生出事后,想必你非常痛苦,既如此就不要想太多,你母亲来了就多陪陪老人吧,还是那句话,死去的人已经死去,活着的人还要活着,懂吗?" 第75节:第八章 三百朵玫瑰(8)
一直到丁晖离开咖啡厅很久,冷翠还陷在巨大的迷乱中不能自拔。

他为什么不肯说?真的是为了保护她?不,不,她不要受保护,她就要真相,活着的人即便要活着,也要活得明明白白,否则死去的人在地下也不得安息。没错,既定的命运谁都改变不了,姐姐安排她跟Jan相遇,又让她看到那本日记,不就是命运的安排吗?巴黎那个罪恶的女人没有理由还如此嚣张地活在这世上,这世上不会没有公道,不会没有!

从咖啡厅出来已经是午餐时间,文弘毅给冷翠打电话,要她赶到一家名为"三百朵玫瑰"的餐厅去,说唐临风唐先生刚从罗马过来,新开了这家餐厅,请她去做客。冷翠赶过去的时候,餐厅正是营业高峰期,偌大的餐厅内座无虚席,不愧是三百朵玫瑰,餐厅每个角落都布满玫瑰,一走进去浓郁的玫瑰芬芳甚至盖过了红酒牛排的味道。

唐临风设的私家宴在二楼的落地窗边,这回他没有穿唐装,而是一身蓝色休闲西装,也没系领带,浅灰色毛衣露出的衬衣衣领敞开着,显得非常随和温暖。文弘毅把紫凝也带过来了,冷翠坐在紫凝旁边,她跟唐临风不是很熟,虽然那幅画是从他那买的,但除了那次罗马打过交道两人没有再见过面。她很客气地问唐临风:"为什么这餐厅取名叫三百朵玫瑰呢?"

"这个…"唐临风尴尬地笑着,好似不知如何回答。

"我来告诉你好了,"一边的文弘毅自告奋勇,手搭在唐临风的肩膀上看样子又要拿他开涮,"是这样,唐先生此前一直在追一个佳人,可那佳人压根就看不上他,他不死心,天天给她送玫瑰,也不送多,每天一朵,一直送到了三百朵,结果呢…"

"结果怎么样?"紫凝好奇得两眼放光。

"结果佳人要结婚了,可惜新郎不是我。"唐临风呵呵地笑。

紫凝也笑了起来,"所以你就取这么个名字来纪念她?"

唐临风说:"也谈不上纪念了,生活中值得纪念的东西太多,哪里纪念得过来…"

"是啊,你的风流韵事那么多,怎么纪念得过来?"文弘毅马上接过话。

"你不要老是损我好不好,多少也在妹妹面前给我留点面子。"

"我还要怎么给你面子,一说开业,马上带来两个仙女给你的餐厅增彩。"

"谢谢,谢谢,两位仙女妹妹光临,在下不胜荣幸。"唐临风马上很得体地给冷翠和紫凝斟酒,四个人说说笑笑,气氛很是轻松愉快。言谈间,说到了人生的选择,文弘毅问唐临风:"如果要你在爱情和财富中选择一样,你会选择哪样?"

"那还用说,肯定是爱情!"唐临风想都没想就回答,"你知道的,我前妻离开我后,我在外面玩了这么多年,从罗马玩到巴黎,又从巴黎玩到威尼斯,却从来没拥有过一次真正的爱情,多是逢场作戏,真是厌了也倦了。其实人生真正值得收藏的恰恰就是一份感情,财富什么的,死了都带不走,而感情却可以让你带着幸福和满足长眠,我估计我这辈子要死不瞑目了…"

"你还死不瞑目呢,阅女无数,你死十回都知足了,就你这等恶魔还指望永垂不朽?"文弘毅从来就不放过他,没事就拿他开涮。

"没错,我是恶魔啊,恶魔最喜欢天使。"唐临风早就习惯跟文弘毅的唇枪舌剑,说这话的当口,眼睛就正瞄着坐旁边的紫凝。其实从见面开始,他的目光就在紫凝身上流连了,文弘毅深知其秉性,警告他:"呃,你眼睛望哪呢,我可告诉你,这是我妹妹,你要是敢打她的主意,我可不饶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