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女帝挑在那个时候提出赐婚,她以为国师一定会激烈反对,刚认的女儿怎么会舍得让她立即出嫁,而且依着国师的性子,肯定会十分不乐意她插手义女的婚事。她故意想要激怒他,谁知他竟想也不想的同意了!
国师的这个反应超出女帝的意外,她开始后悔自己的这个决定,反复思索其中的缘由,到最后她决意反悔。
薇宁咬唇不语,为萧颂说的暗暗心惊。听他又道:“从一开始,她就没想过要你我成亲,故意将自己出宫的消息透露出去,因为她知道,只要她出宫。定然会有麻烦找上去,刺杀当今圣上,还是在喜堂,到时候会乱成何等局面,什么亲事也成不了。她就是要看着这些人闹事,最好闹得更大些,好有机会有借口做自己想做的事。死几个人算什么,我父王不过是受了些伤,就算是当场死了又如何?为了达到目的,她连自己的亲人也可以牺牲。”
说来也是,那一天的事太出乎人意料,长青会派的人偏偏就在迎亲前被萧春雪发现了,偏偏那时候女帝还没有出宫,偏偏她还死了……至于她是无意中发现了长青会的踪迹还是有意赴死,如今已是不得而知。
薇宁听得一阵战栗,哪里会有这样心狠的女人。
静王府遭受血光之灾,萧颂自然不可能放着静王不管坚持迎亲,他心思聪慧,平日又最清楚不过自己的姑母的心思,当时便已隐隐琢磨出了女帝的心思,心伤心痛之下走了一趟国师府,当着所有人的面,宣布这场婚事作罢,好让女帝安心满意。
薇宁暗暗叹息,她早该想明白一切的,只不过她对萧颂的在意远比自己想的要多,即便女帝是否想让这门亲事成真都不愿意去细想了。
可是薇宁仍觉得无比内疚,长青会的人就算不是被女帝刻意召去的,也会瞅准一切机会利用她,迟早也会连累到无辜的人。萧颂愈是抱歉,她愈是心中惭愧。
萧颂也不好受,要这样冷静地分析一向疼宠他的姑母的心思,他疲惫地轻倚着薇宁,担忧地道:“这些日子我呆在府里谁也不想见,想了许多许多的事,不仅是对姑母灰心,对你……亦有些失望,你们的性格太相像,好强又执着,为了心中的目标会付出一切代价,伤害别人,也伤害自己。”
“不,我和她不一样。”薇宁不服气地道,可随即又在心中自己问自己,会不会真如他所说的那样,愿意付出一切达到目的?会吗?
我永远不会伤害自己的亲人,她默默想道。可是随即想起了周丛嘉,在她的心里,他已经不算是她的亲人了。事实证明,当她的亲人伤害她的时候,她会毫不容情杀了他。
薇宁心中悲凉,严格地说,她不是个好人,所以在萧颂闯入国师府,说出“这场婚事就此作罢”的时候,她心里涌起的不是怨恨,而是愧疚,她配不上他,从一开始就配不上他。
马车不知走到了何处,萧颂悄悄掀起一角车帘看了眼,接着道:“如今你我明着便是对怨偶了,见一回不容易,更何况你身边一直有人跟着。”
“应该是国师府的人,不要紧,我若真想做什么事,不会让他们发现的。”
他却摇了摇头,郑重地道:“你错了,这回跟着你的人是个高手,只怕有时候你以为甩脱了人家,其实并没有,我有几次想找你,都因为你身侧有人才作罢。”
她的心情顿时低落下去,怪不得最近国师府的人不常跟在身边,原来竟是没有必要了。
“快到地方了,我抓紧时间说吧,姨母如今看似病重,究竟有没有病还很难说。我瞧着肃王他们也猜到这一点,所以一直按兵不动,但是这样的机会难得,那些人的野心和贪欲会促使他们动手,快则十日,慢则一个月便会有分晓,你千万要小心,记得别卷入这场争斗。”
“你呢?萧颂,她这样对你,连自己的亲兄弟也要算计,难道你这次还要阻拦我,还是要站到她那边?”
“不,我只要你好好的,薇宁,由始至终我都在担心你,姑母她……心思缜密,布的局岂是你能应付得来的?”他拍抚着她的后背,令她重又放松,“我已经决定早些离开奉都,若虚子已带着我父王先一步离开了,他这次伤得极重,已拖不过多久了。我虽不孝,却不忍看他临死前还要看这些烦心事,至于你……我知道我劝不走你,所以我也不能走。”
原来肃王的伤并无起色!薇宁瞬间想到他曾说过,萧家男子均活不过壮年的事,心中莫名伤感。如今京中局势不明,想到他方才所说快则十日,慢则一月的分析,薇宁抓住萧颂的手急切道:“萧颂,你也走!”
“我不能走,一不是时候,连我都走了姑母自然会发觉,她最爱猜忌,说不定一张诏令告知天下,说我父子有异心,必定要抓回来放在身边才会安心。再者,我怎么能够放得下你。”
薇宁闭上双眼,喃喃地道:“不要逼我,你该知道我不能走的原因。”
“我不是逼你,可是你要答应我,小心些。”萧颂手边现在人手不足,从前有内卫相帮,如今他只有王府那些护卫可用,前些日子还折损了大半。他苦笑道:“我无法保证能护你周全,姑母连我也防着,内卫之权自我交出之日便收不回来,大概她意识到有些不妥,想亲自将权力握在手中。”
薇宁不想他为自己担心,只想把握好这次难得的相聚时刻,柔顺地答道:“好,我答应你。”
她希望这条路能再长一些,好让他们多相聚一刻,甚至考虑是否让车夫绕一段路,只是想到自己去静王府的初衷,焓亦飞还躺在床上生死不知,不禁皱眉道:“若虚先生这一走,倒是个麻烦,焓亦飞受了重伤,只怕凶多吉少。”
“我已经知道了,并且拿了些伤药,是若虚先生用过的,应该会有用。”
薇宁稍稍安心,她对若虚子的医术极有信心,也相信焓亦飞福大命大,不会那么容易就死。
“好好的他怎么会伤到?”
薇宁有些难以启齿,说起焓亦飞的伤,就必须要说到金库兵符的事,当初陆仪廷死前说的那番话,萧颂就在场,他知道的比焓亦飞的多。于是当她说出焓亦飞是为了寻找的金库钥匙才受的伤,萧颂的眉头紧皱,久久没有说话。
“萧颂,我有些怕,你也知道我父亲在沙马营一事中惨死的事,最近我一直在宫里查沙马营的事,总觉得当年的事不是那么简单,”她艰涩地道:“陆仪廷似乎隐瞒了些什么,是他告诉我,我的……父亲死在国师手上,可是他为什么要那么说?”
女帝将沙马营大火的真相掩盖了一部分,世人只知那些人是前朝的忠臣,却不知道还牵扯到别的事,除了她只有国师知道真相。
萧颂点点头,那次之后他也去查过,当时他还管着内卫,调遣宗卷的权力比薇宁要大,可惜没查出什么有用的,倒是周子敬这个名字有了极深的印象。
“当年的事我查过,卷宗里少了一个人的名字,周子敬。”
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薇宁努力压下心中的怪异,“是,你也知道,他……是我的父亲。”
“你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他,为人子女,这么做无可厚非。但是你从没有怀疑过,为何只少了他一个呢?”
是啊,为何只少了他一个呢?如果他和其他大人一样,就那样死在了大火中,那么他的名字也会如其他大人一样出现在卷宗里,可是没有。
“我不知道,真想早点结束这一切,离开奉都,然后再也不回来了。”她眼神惶惑,幽幽地道出心声,细致姣好的脸上满是落寞无奈,萧颂用双手捧着她的脸,认真地承诺道:“好,我们找一个世外桃源,只要你不嫌弃我……”
他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薇宁来不及细想,马车缓缓停住,她手里被塞进去一个药包,萧颂轻声催促她道:“这里面装的是若虚先生留下的药,希望对他有用,快去吧,不用担心我。”
☆、第 101 章
静谧的屋里弥漫着淡淡地药味儿,焓亦飞仍旧没有醒过来,昏迷中的他没有了清醒时的玩世不恭,看起来有几分陌生。薇宁携药再次来到国师府,依旧是天恒作陪,国师不知去了哪里,凤梧也没有跳出来姐姐姐姐地叫她,不过她也没什么心情应付,光是怔怔地立在床上,思量不已。
天恒瞧得出她一脸疲倦,想让她歇息一会儿,国师府里还为她单独留着院子,日日派人细心打扫着,师尊常常会无意走到那个院子前,似有所盼。
薇宁回绝了他的好意,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忍住向他打听焓亦飞受伤真相的念头,国师府的人大可不必如此防着她,焓亦飞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醒来,难道她要留下来是想等着在第一时刻打探什么?
薇宁看着焓亦飞的脸,有些悲哀地想,他不会就此死去吧?
“亦飞不会死。”
薇宁没有回头,片刻后问道:“天恒大人是如何知道的?”
“因为……师尊并没有外人想得那般无情。”天恒艰难地吐出这句话,算是间接承认了焓亦飞此番受伤与国师有关。
“那他怎么会伤成这样,我原本也以为义父大人他如你所说,是个仁慈的人,到底亦飞做错了什么?”
天恒答不上来,他不能告诉薇宁,焓亦飞私自闯进丛芜居,不知做了什么,被那里的机关伤到,事发时师尊与他都在宫里,凤梧虽在府里,却什么都不知道,谁也不知道那候出了什么事。师尊似是极愤怒,却未对焓亦飞痛下杀手,只让自己带了他走,并好好医治。
天恒一直以为会出事的是凤梧,毕竟对丛芜居流露出最大兴趣的一直是他,可偏偏是亦飞,他到底去丛芜居做什么?
“叶薇,这件事要亦飞醒来才知道真相,师尊并没对他做过什么。其实师尊的心一直很软,对自己尤其苛刻,你也去过他住的丛芜居,我多次劝师尊搬离那里,他却执意不肯。”
有些人亏心事做得多了,自然会觉得没资格过得好些,因为他会日日夜夜受到良心的谴责。薇宁转过身望向天恒,再一次感到种莫名的熟悉。她缓缓地道:“你说得没错,义父大人最是仁慈不过。”
尽管不愿意,薇宁当晚还是宿在了国师府,她放心不下焓亦飞,如果有可能,她想带着宁柔,带着焓亦飞离开国师府,留在国师身边实在危险。她脑子里有根弦紧绷着,很怕在见到国师时断掉失控,可事实上,真正见到国师那一刻,她反而放松下来。
更不可思议的是,他们还一起吃了饭,聊了许久,天恒与凤梧也在一旁作陪。薇宁只当看不到凤梧似有若无的示意,只是浅笑着与国师对答,如果说平日的国师冷漠无情如同九天之上的神官,今日的国师则是化身为凡人,面具下一度扯出抹淡淡的笑意,气氛极其融洽。天恒的心里有些泛暖,果然师尊是真心喜受着叶薇,幸好有叶薇在,师尊半生辛苦,到老总算有个安慰。
回到自己的院子,薇宁把脸一抹,恢复如常,静待有人造访。夜深人不静,凤梧熟门熟路地来到归燕阁,刚潜入房内,便被人揪住了耳朵,轻轻一拧便跌在了地上。
“好姐姐,我是凤梧!”耳朵上的手松了,他连忙站起来,拍了拍浮灰,轻声道:“我来晚了么?”
“这会儿天还没亮,怎么会晚呢。”薇宁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何一对上这个漂亮的少年,便想逗一逗他。
“我冒死前来,是要告诉姐姐一件重要的事。”
“我知道,刚才你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看不出来的才是傻子。”
她有些期待地看着凤梧,也许焓亦飞受伤之迷能被他一番话解开,毕竟当时只有他在府里。
“说之前我有件事想问一问姐姐,你对我二哥究竟是什么样的心思?”
没想到他会问这样的问题,薇宁轻轻拧起眉头:“这样的事说起来没有任何意义,不如你说些我想知道的。”
凤梧撑着头叹息出声:“还真是无情,二哥他差点便为你死了,难道在你眼中也是没有意义的的事?”
“我与他之间不是你想的那样,”薇宁淡淡地扔出这句话,她没打算将自己与焓亦飞之间的合作告诉别人,即使那个人看起来有多么值得相信。
“好吧,其实很简单,二哥他做了我一直想做而没有做成的事,他闯进师尊的房里,想要找一样东西,东西没找到,却发现一条秘道,只是秘道里有机关,他中了埋伏受伤,我那会儿在府里却来不及救下他,他在昏迷前塞给我一样东西,说是给你的。”
当时那种情形,他确实救不了焓亦飞,只得抱恨离去。
薇宁勉力打起精神道:“什么东西?”
那是一方泛着悠悠冷光的墨色砚台,砚身四周刻着的蟠龙栩栩如生,原主人定然时时摩挲,不然龙身不会如此锃光发亮。薇宁心里一突,这砚台她认得,毕竟在国师府住过一段时间,丛芜居去的次数不少,这明明是国师桌案上放着的那一块。焓亦飞私闯丛芜居就弄到一块砚台?不,他为的是金库钥匙,可是钥匙的线索若在这块砚台上,国师又怎会如此随随便便放在桌案上?
薇宁接过来细细察看,凤梧安静地呆在一边,也不打扰她,良久之后,她眸子一亮,似有顿悟,随即黯然不已,这一切的一切,都托赖于焓亦飞,如今他生死未卜,教她颇为不安。
“有何发现?”
“谈不上什么发现,只是略有些头绪。多谢凤梧公子,夜已深,你怕是不好再呆下去了。”
“为什么要走,姐姐不要小看人,若非有我,你怎有头绪?”凤梧急了。
薇宁正色施了一礼:“多谢你了,凤梧,只是有些事不是你能插得手的,拜托你多多照顾焓二哥。”
“二哥不会死,师尊是个很奇怪的人,他可以无情到了极致,却又出人意料地宽容,否则也不会让我们救二哥,你放心吧。”
在这点上他与天恒的想法如出一辙,薇宁总算放下心事。
薇宁手持砚台一夜无眠,可以肯定这方砚台便是开启金库的关键所在,如今钥匙已有,位置也知,难道这便是天意?她有些迷茫,一直以来,国师利用金库引来多少有心人上钩,如今她真要去启出金库,谁会是那个最大的得利者?
前朝皇帝留下的金库,自然诱人得紧,此事宜尽快解决,国师那里既然失了钥匙,必然知金库将现与世间,说不得早开始布置天罗地网。肃王早已同她明说势在必得,长青会被打得七零八落,不死心地依附与肃王,自然也紧盯着她,行起事来愈发艰难。义父之前安置在京中的人手本就不多,近日京中形势不稳,她执意令他们散去,只身一人怕是再难全身而退。
既然如此,她自然要找个可以用的人,且金库里有再多的钱对她来说也没有丝毫诱惑力,只有在适当的人手中才会发挥最大的效力。同谁合作对薇宁来说根本不是问题,郭宏便是现成人选,至于萧颂……薇宁心中微感歉疚,这一次她怕是又让他失望了。
离奉都不远有个寒鸦林,附近有几处庄子,与京郊其他的山庄一样,这里的人靠着微薄的田地过活,偶尔进山打些野味炮制些山货,平静而又安逸。
郭宏回头看了看远处山下隐隐绰绰的一片房屋,沉默地继续前行。老家将把手里的水壶递过来,他抬手推拒,示意家人给走在最前头的那个娇小身影送去。
山间寒冷,呼呼的风声绕在树间,这片林子并不大,也没什么特别的地方,脚下不时踩到干枯的树枝,任何声响听上去都让人心惊,薇宁的心如同阴暗的天,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要带着这些人去向何处。
他们已经走了大半日,一行十六人在山里绕来绕去,却没有人出声抱怨。都是跟随老将军多年的生死心腹,离开沙场的他们仍然奉行着令行禁止的军中习惯,这一点让薇宁颇心慰。自从陆仪廷将金库的秘密告诉她之后,她根本没想过要来查探,以前曾想过同长青会合作到最后,或许有可能启出来助他们一臂之力,如今也用不到了。薇宁曾一度怀疑金库是否真的存在,陆仪廷的话真真假假,其中有许多她想不透的地方。一个人在在饱受那样的苦痛折磨后,心性早已变得扭曲,到底孰真孰假,或许只有他自己知道。
夜色慢慢降临,他们不得不停下来稍作休息,连火堆也不敢点,薇宁略进了些冷硬的吃食,静静地望着林子深处不出一声。
“这片寒鸦林老夫曾经来过。”
“哦?难道此处竟是有来历的不成?”薇宁有些诧异,实在想不出来这里会有什么奇特之处。
“想必你也留意到,这么一处平常的山林,居然起了个寒鸦林这么文雅的名字,只因这林子是前朝第一位皇后赐的名。”
“当年先帝爷便是在这里与皇后相识,难得二人有缘,那是个极为温柔的女子,可惜天不从人愿,去得太早,否则……”他的话扯得有些远,薇宁在黑暗中露出抹微讽的笑,这么说金库竟然在一个与先皇后有关的地方,乍一看先帝竟然如此念及与先皇后的情意。可是先皇后再好,先帝照样将她抛在脑后,否则哪会有如今的女帝。
郭宏继续道:“当年的事并无几人知道,更不用说你们这些后辈了,其实这金库并非先帝所设。”
这倒从未听说,郭宏也只是在大乱来临之前才知道有这么个金库,据说是崇安朝开国皇帝留下的,只有下一任皇帝继位时才可知道,为的便是以防不测。想来设金库的那位才识过人,建国立朝,还十分有远见,知道皇位不好做,又怕后世子孙不成器,才早做打算。
薇宁只为那位明君叹息了一刻便丢开手:“眼下当是寻到金库要紧,老将军以为呢。”
“自然,叶大人可有发现?”
她沮丧地摇摇头:“还没有。”
本以为藏得再隐蔽,总该有些迹可寻,可这片林子里连座残庙也没有,只有无穷无尽的树木,陆仪廷当日只说了寒鸦林以及开启金库的要紧之处,却不曾提及具体位置。就凭她们这些人,就算是想把寒鸦林翻个底朝天也难找到任何线索。
“我比较好奇的是,叶大你今日为何要蒙着面?”
薇宁今日出行换了身简单利落的衣裳,脸上还蒙了块长长的面巾,看起来格外怪异,好在他们一直在深山林子里行走,不会吓到常人。对此她只说了一句:“习惯如此。”
郭宏揉了揉隐隐作痛的腿,薇宁看在眼中,再次劝道:“其实老将军不必亲自来。”
他但笑不语,眼中有藏不住的担忧。一生征战沙场,他早已看淡了生死,非常人行非常事,不然不会凭眼前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子冒然相邀便跟着来了。不可否认,金库才是他冒险行事的主要原因。
寒鸦林白日看着普通,夜色全黑之后竟莫名有些阴森,不知道是否有别样心思作祟,薇宁总觉得远处有声声鸦叫,仔细去听时却声息全无。应该没事,她已吩咐了管事,只说她早早睡下,国师府那边只当她在自己的家中安歇,女帝近日的情形必不会临时召她入宫,一切都待她回去再说。
休整了片刻,一行人再度前行,薇宁还是走在最近,突然听到前边有动静。这一次她十分肯定是只鸟儿在叫,短促而难听,真的是老鸦的叫声!霎时间大家全停下来,白日里一只老鸦都不曾看到,这会儿的鸣叫声落在众人耳中,格外突兀。
鸦叫不祥,薇宁还算镇定,一个纵身便朝那边飘去,照说会有惊鸟飞起,那便是虚惊一场,可是那里空空的,什么动静也没有。
事情有些蹊跷,薇宁等着郭宏等人跟上来,却是出了口气。早知此行危机重重,直到此刻竟有些轻松,终于等来了,若是他们一直不出现才叫人提心吊胆。
至此鸦声不断,一声声远远传过来,奇异的鸦叫象是在催促他们前行,郭宏沉声道:“不可再往前去,我瞧着有些不对。”
薇宁咬咬牙,跟了上去,郭宏无奈示意全都跟上,一行人走得小心翼翼,边提防生变。就这样走了不到半柱香的时间,基间薇宁发觉他们一直在往山下走,难道不成这老鸦是让他们从哪儿来的回哪儿去吗?
远处蓦地出现一缕火光,薇宁顿住脚步,刚要悄悄地掩过去,那边的人已经被惊动,高声喝呼起来:“什么人!”
说着锵锵亮出刀剑,薇宁眯着眼看了又看,却瞧不出对方的来历。
那边有人叫道:“是叶姑娘吗?本王柴祯,在此恭候多时了。”
竟然是他!薇宁暗道晦气,怎地他会阴魂不散追过来?
薇宁回头低低地道:“老将军且在这里稍待片刻,我先过去瞧瞧,他是冲着我来的。”
“你小心些,我这把老骨头可不怕打架,该出手就出手便是。”
薇宁叹了口气,有些人她愿意虚与委蛇,有些人她连看都不想看一眼。肃王从不掩饰自己的野心,身为前朝太子,想拿回皇位也算正常,但是不要碍了她的事。
肃王此行可比他们招摇多了,尽管护卫随从精简了许多,但他不肯放弃奢靡,林中露宿还设了银白帐,四周点着火堆,这会儿撩开帐子走出来,含笑看定她:“荒郊野外,能与叶姑娘这等佳人相遇,不枉我等餐风露宿大半日。恕我直言,你脸上这块面巾可真煞风景。”
“你在等我?”薇宁半信半疑,她总觉得肃王没这么高明,竟能及时将她堵在寒鸦林。
“叶姑娘言而无信,本王可一直在等着你的好消息,若非今日在此相遇,恐怕你是不打算告诉本王找到金库的事吧?”
肃王四处张望,似乎认定了金库今夜就能启出来,并且收入囊中。
“没想到金库会在这么荒凉的地方,我总以为父皇……”他突然有些愤怒,为何先帝在时,从来不让他真正参与家国大事,若兵权金库早些交到他手,皇位也传给他,又怎会有妖后祸国,他又怎么会窝囊受气这么多年。想到此处,肃王脸上浮上一抹讥诮的笑,他的父皇从来都是个昏庸无能的皇帝,命该如此。
薇宁一点也不在意他的指责,坦然道:“王爷既然知道,又何必多此一问,没错,我是有金库的消息,也不打算告诉王爷,但言而无信的人不是我,是你们先对不住我,大家彼此彼此。”
“看来你是把长青会的事算在了本王的头上,长青会可是近日才投靠了本王,之前他们做过什么与本王无关,再说了,若我有心为难你,又怎么替你隐瞒身份到现在。”
“这么说是我的错,非但不能怪王爷,还要谢谢王爷才对?”她在面巾下不屑地笑笑。
“叶姑娘客气,不过今夜我确实为姑娘做了件事,你也一并谢了吧。”
他让开身形,露出身后的银帐,里面正端坐着一个,面容清俊,不是萧颂是谁。
薇宁张了张口,突然冷笑道:“王爷越来知情识趣,真叫叶薇吃惊。你把他怎么了?”
虽然萧颂看起来好端端的,谁又知道肃王是如何挟了他来,有没有伤到?
肃王好声好气地道:“好说,我可是一根指头也没动他,咱们兄弟好着呢,我只是告诉他叶姑娘今日出了城,怕是已经遇险,若想救她便一个人随我前来,他乖乖地跟着来了,可见他对叶姑娘情真意切,你真是好福气。”
“你……”薇宁克制着怒气,担心地瞧了萧颂一眼,如今他身子病弱,怎受得住这寒夜风吹。寒鸦林的夜让她想起很多,人这一生若真的有轮回,那么在她举剑刺入他胸膛的那一晚,他们的命盘开始缓缓启动。她惟有在心中暗暗祈祷,静王府的护卫千万不要太过于听萧颂的话,当真没有跟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