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里静悄悄地跟没事人一样,“一品花韵”却喧闹无比。
魏娘事先给相熟的贵妇人送去请柬,诚意相邀她们来观礼,每份请柬附上香囊一个,不管如何,先招了她们来再说。没想到见者心喜,半日时间,摆在店中的货品便卖得七七八八。
柳柳在收钱的管事一旁站着,笑开了花,她和凤尘晓不同,事事喜亲力亲为。魏娘也着意将她介绍出去,说自己只是个三老板,真正的老板是二位柳姑娘。
晚上,柳柳带着丫鬟梅影兴奋地来找凤尘晓,不住讲述日间生意有多红火,将来会如何如何,满是对将来的期盼。
“小尘,若咱们一品花韵将来能得到皇家赏识,成了皇商该有多好!”
梅影替主子扇着凉扇,闻言低头一笑,梅香捅捅她,也忍不住笑,凤尘晓眼光余角扫到,微一皱眉:这两个丫头莫不是在嘲笑柳柳口出狂言?她们是魏娘派来的,成日跟着自己二人,会不会也有监视之意?
此意一起,凤尘晓微叹,怎地现在她如此多疑?曾有一次她私下跟柳柳提过,从开头分析到最后,也没想出来魏娘有何理由设局害她们,柳柳更不在意,她封了魏娘做心中努力目标。
“柳柳,不可如此狂妄。只是一门干花绣品的小生意,如何能做到天上去?”
“真的,我这几日学得太多,你莫小瞧了这门生意,来,你看,”说着柳柳从头上摘下一朵绢花:“平日里咱们头上戴的这种绢花,也是花,可也不是谁想做便能做,天下花饰,均出自四大世家的燕家,前朝燕太后便出身燕家,至此燕家便得了势,一手包揽之下,所做宫花艳绝天下,各州府都只能贩卖燕家出品的绢花,你瞧它小,可着实不便宜,一年四季春夏秋倒还罢了,冬日里谁家能保证日日有新鲜花样簪戴,都指着它呢。”
原来柳柳打这个主意,燕家,嗯,凤尘晓记得在莳花苑里燕家也有一男一女同在,不过没打过交道,世家子弟都傲的很,比她这个郡主都要傲,没办法,人家有靠山。
“小尘,你说咱们要能……”
眼见着柳柳还想谈这个话题,她笑着着岔道:“即便如此,你总得休息啊,现在已经晚上了,你呆在店里一天,吃饭没有?”
“自然吃过了,唉,现在被人服侍着,饿了饭端到面前,冷了有人加衣,出门不用走路,两手不沾阳春水,这要谢谢梅影。不过小尘,我有些不习惯呢。”她向梅影道谢,吓得梅影赶紧避让。
华服难掩柳柳其质朴本生,凤尘晓心中安慰,即便重生后柳柳比她要大,但内自沉静的气息让她看起来稳重的多,对待柳柳也象姐姐对妹妹,虽然表面上都是柳柳在忙,她一副稳坐享福的样子。
柳柳又道:“小尘,今日我忽然想起了王生,奇怪,这许多日子,我竟然忘记要去寻他,通州也太大了,咱们还没来得及好好看看,忙也忙死。”
梅香连忙点头道:“是啊二位小姐,通州是除了京城外最大的州府,来往商贾特别多,也格外热闹,还有城郊的宝华寺,都很有名气,去嘛去嘛。”
她跟着凤尘晓在家里呆的时间过长,早想出去透气,耐何这位小柳小姐总是呆在家中。
凤尘晓来到通州这几个月,还真未有闲情逛上一逛,听得宝华寺之名,左肩上铅华印记之处突然猛地一热,这是重生之后前所未有之事,心中诧异,脸上古怪,梅香以为说错了话,忙低头退到一边。
“宝华寺?很有名?”再提起宝华寺,肩膀上却再无异样,仿佛刚才只是她的幻觉。
“是的小姐,跟京城的严华寺同出一脉,得道高僧常来讲佛。”
不论有没有高僧,冲着这奇怪的花印反应,她都得前去一观:“好啊,明日咱们便先去这宝华寺!”
异僧
第二日正是初一,凤尘晓与柳柳带着梅香和梅影一早出发,去寺里进香。寺里烧香礼拜的善男信女络绎不绝,女客们都爱留下吃顿这里的斋饭才离去,香客们自是给寺里留下不少香油钱。宝华寺已有千年历史,自佛教受嘉庆朝民众信仰之日起,便已存在,甚至有传闻说京都严华寺也只是佛家弟子后来传承到那边后所建,论历史悠久,远不及宝华寺。
正殿中,凤尘晓合掌于胸前,跪在蒲团上闭目虔心礼拜,天锦城的严华寺与这里同宗而出,故供养的佛像与这里相仿,她曾去过一次,故而有种熟悉的感觉,不由自主将心事在神灵面前吐露,反正阎罗只说不可与人道之,没说不能与神沟通吧。
柳柳好奇地打量着殿中一切,她没见过这么大的寺庙,到处是鲜花供奉,气派非凡。有感于这里气氛庄重,故而未敢多言。出得大殿,看凤尘晓给知客僧添了许多香油钱,不由咋舌:“小尘,你刚才在那里跪了半天,又给这许多钱,在求什么?”
很多。凤尘晓求神明保佑自己以后可以一生顺遂,又能得偿所愿,为远方的爹娘祈福,保佑她这身体的本尊无论投胎到了哪儿去,都能快快乐乐……报仇什么的这些血腥之事还是留在心底的好。
“我看人家都给,我便也给了,多吗?其实来这里只不过求得心安,真要得偿所愿,自然还需自身努力。”
“女施主好慧根,只要自觉心安,东西南北都好。”一道清亮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引得四人停下脚步向后望去,只见一个头戴着垂有白色纱帷斗笠的游方僧人和一个知客僧站在那里,双手合什行了一礼。
他身形极高,不知为何要用纱帷将面目挡住,礼毕又躬身道:“贫僧法号一尘,偶听得施主真言,一时犯了口戒,惊扰了施主,多有冒犯。”
柳柳活泼地同他招呼——多半是好奇:“你也是这里的和尚?”
他倒不再吭声,旁边的知客僧道:“此乃天锦城中得道高僧,今日我寺中有讲佛,一尘大师便是为此而来,施主若要听大师论讲佛道,可至偏殿等候。”
说罢两人转身离去。
柳柳迷惑地道:“得道高僧不应该都是老和尚吗,他的声音听着没有多老啊。这讲佛有意思吗,小尘,咱们要不要去?”
“不,无聊透顶,你看刚才那和尚说话就能知道,我们还是去等着斋堂开饭吧。”她沉声否决了柳柳的提议,因为就在刚刚那个一尘自报家门的时候,她左肩上的铅华印记热得发烫,一尘离去后才回复正常,并不难受,只是心中惊骇得一时说不出话来。
斋堂里布置得比前殿要有人气得多,这里坐着三三两两的女客,当然有钱人家的女眷们分得有单间去进食,看来在这寺庙里也讲个三六九等,不能免俗。最公平的就是和尚们,从方丈到沙弥,吃的都是一样的过堂饭。那过堂饭很有名,也很简单,一碗白米饭、一碗素菜、一碗清汤、一小碟咸菜、一小碟花生、一小碟辣酱、一双木筷。过堂饭讲究用饭时安静,不得讲话,添加饭菜都是以手势示意,不得剩下饭菜(佛家典籍)。
待在堂中坐下,凤尘晓又觉得无心用饭,匆匆找了个借口,连梅香也不让跟,便往偏殿行去。一路上不住抱怨自己当时为何没有坚持不要这朵什么铅华,感觉象是身体里多了个什么,有事没事发个热,让人不得安生。
到得偏殿附近,便看到殿前的空地上站满了僧人,有不少周边寺庙的僧人是慕名而来,再加上香客,场面甚是壮观。中间是一高台,台上正是那个头戴斗笠的僧人,他没有取下斗笠,就那样挡着面容高声讲论:“所谓心安则道隆,心安而理得。禅宗二祖慧可大师,千辛万苦,日夜不吃不睡的跪在冰天雪地里,下雪久了,雪覆盖腰间,自觉得求法心不够恳切,还将斩断自己的左臂,以表学法、求安心的虔诚……(禅门杂话)”
凤尘晓打了个寒噤,她一向自持身份,不愿同柳柳一样学些怪样,此刻却悄悄走到人群外围的一棵树后面隐身藏好,方才探出头去细看。这个和尚好奇怪,尽说这些吓人的佛家谒语故事,好好的人干嘛要让自己受罪来求得心安,非得这样才算真正的修行之人?正暗自腹诽之时,台上的一尘似有所感,微转朝这个方向看了一眼,吓得她立马回身站好,一颗心呯呯乱跳,百思不得其解之余,又觉得自己太过无稽,印记莫名发热就让它热好了,反正不疼不痒,该来的总要来,该知道的早晚要知道,这般偷偷摸摸又有何用,不知道的人以为她离经叛道去喜欢得道高僧呢。
“阿弥陀佛,一尘法师不辞辛苦为我等弘扬我佛教义,真乃菩萨心肠。”
“大师是从天锦城来的,几时咱们能到严华寺去烧香许愿就好了。”
“听说一尘法师只在这里停留三日,不知明日可还有讲佛?”
她来得晚,时间不长讲佛便已结束,虽然直觉上不喜这个人,但是不得不承认,此人的教化能力非凡,一众信徒均觉意犹未尽,望着他的眼神如看神祇。
这会儿那朵铅华倒不再发热,她轻抚一下左肩,在心里偷偷地问:不如你自己来告诉我为何会发热吧?
可惜铅华不是叶细,它只是一个印记。突然前面有位衣着华贵的老妇人停下来拦住她:“咦,你……莫不是是凤家小姐?”
那老妇人身边有一年轻男子陪伴,见她停下,忙过来搀扶:“娘,你怎么停下了?”
“子昱,你瞧这莫不是凤家小姐?”
凤尘晓连忙否认:“不,你认错人了。”
那男子打量她一下,眼透惊喜,他此番是陪老母远从郴州来此礼佛,又闻一尘大师在此,才决定多耽搁几日,哪料就碰上了心仪的少女。
“凤姑娘,你不是远去开州还未回返,如何在这里?”
“敢问公子如何称呼?”
“什么?你不认得我了?我是卞子昱啊,同你兄长是同窗好友,也曾在凤府见过姑娘几次。那时凤姑娘尚未及笄,定是对在下无甚印象了。”卞子昱有些失落。
是吗,她有个兄长?叶细好像曾经说过,那么这个卞子昱真的是熟人了。
“你们认错人了,我不是什么凤姑娘。”
“怎么会,那年你十六芳辰,凤家老爷请来了凤阳的戏班,在城中唱足了三天大戏,在咱们郴州城可算是头等大事,府上办的席面也好,我与我家老爷有幸应邀而去,与小姐还在后堂见了一面,当时我就想,这等姿容莫不是仙家下凡,哪象小女,资质普通得很。”
这些事对凤尘晓来说就是故事,她只得连声否认:“夫人说的这些我全都不知,小姓柳,就是这通州府人,什么凤家什么郴州,真的是没听说过。”
卞氏母子心中惊疑,虽然眼前这位女子矢口否认,可她确是凤家小姐没错啊。眼睁睁看着凤尘晓转身混入香客中不见了人影,他们只得回转。
凤尘晓提步往斋堂赶,无意中遇见了不认识的熟人,让她本就不定的心有些惊慌,一路想着卞家母子与凤家的事,走了一会儿突然觉得不对劲,这并不是回斋堂的路,来时并无印象走过这里。不想宝华寺竟然这么大,欲要找个人问路,只有千年古柏静静矗立在青石路两侧,本来就已至秋,庙里又特别阴凉,她微微打了个寒战,勉强定下心来发现远处有个独立的殿堂,似有人影。
到得殿堂门前,上有一方扁额,书写着“一生休”三个大字。想到寺庙里多有讲究,她又是个女客,乱闯多有不便,便在门前止步,稍提高声音叫道:“可有人在殿中?”
无人答话,她正待再问,门吱呀一声打开,却是个戴着幄帽身穿僧袍的和尚,正是那个一尘,原来这是他的休憩之所。
“原来是女施主,不知有何事?”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听到有人,一尘出现时居然还带着那个斗笠,遮住他的真实面目,并将门在他身后死死关住。
凤尘晓暗暗叫苦,她肩上的印记又开始发热,难道因为这铅华的关系,她和这个和尚一天要见三次面?大师头上这个斗笠不错,戴上去后谁也看不清他的表情,她羡慕得不得了。
“大师,我无意中走错了路,不知如何走到这里,家人都在斋堂那里等我,不知大师可知这知客僧在何处,我想问个路。”
她真的只是想问个路而已,没想到这样也能遇见他,照佛家来说,这便是有缘法了。
一尘听得她要问路,半晌没有动,他性喜清静,早打发了周围的人都退开,这附近再没旁人,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凤尘晓见他站在那里不说话,气氛更加诡异,此时不走,更待何时?匆匆说道:“打扰大师清修,我还是先走了。”
一尘却道:“慢,贫僧以前是否见过女施主?”
“啊?应是没有,我今日才有缘与大师见得一面。”
“那为何……”
他话说半句没了下文,她想该不会他身上也有这铅华印记也会发热吧?她用古怪的眼神上下打量着一尘,暗自猜测若是有,会在他身上哪个部位。也算是嫁一次人早为人妇,男子身形并不陌生,面前这个和尚身形矫健,年岁应该不是太大,啊哟,她怎能在佛门清净地有此亵渎佛家弟子之意,该不会是叶细又上了她的身吧。
轻轻动动手脚,咦,能动,她呼出一口气,不是就好,不敢再乱看他,忽然扫到他身后的殿堂的门板上雕着的花纹,距离太远看不太分明,仿佛就是朵朵铅华。
是那些圣地奇花?她的脸上不敢露出丝毫不妥,强忍着没有叫出声来,不过也别指望着问路了,赶紧跑吧。转身向来路回转,身边已掠过一人抢到她的前面,僧袍飘飘,正是一尘。他头也未回地道:“贫僧送施主一程。”
明明他是天锦城来的高僧,却为何对寺中路线那般熟悉,带着她斜穿过一条小路,直接到了斋堂后面。
她觉得此人古怪到了家,忙道了声谢,绕到左侧夹道尽头时,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那一尘还站在原地未动,似痴了一般看着庙堂精舍。
“一品花韵”经营得当,两位女老板一个精明一个下力,短时期内也看得出前景不错。凤尘晓近日无心于店中情形,以前还会听柳柳细细同她讲,如今只一句:“柳柳看着办吧。”便接着呆在房中发呆。
柳柳劝她:“再在家中呆着便要发了霉的,前日才只去了宝华寺,这通州大街小巷热闹的很,几时我带你出门瞧瞧?”
她只是不应,提起宝华寺就要想到一尘和尚,她敢肯定,一尘与这铅华定是颇有渊源,只是阎罗也说这花在几百年前已被人毁掉,一尘也不可能几百岁,能有什么渊源?难不成他也是重生而来?一想到这个可能凤尘晓就觉得浑身冒冷汗,太诡异了。
不行,她定要到那间殿堂再看一下,是否自己眼花,或者宝华寺本就是西北圣地之源,那么僧房殿堂中有铅华印记也属正常吧。只是一人出门很不方便,和柳柳同去?两个丫鬟更是不行,她快被想去又不敢去的念头给折磨疯了。
在这当口,魏娘却抽空来见她,还拣了柳柳不在的时候来,张口就道:“尘姑娘,这两日有人向我打听你,你猜是谁?”
“是谁?”她懒得费心去猜,因为早知在庙中碰到那个老夫人后,她就预感到凤家的人将会出现。
其实她也一直在等这个机会,离开明德镇有一半的原因便是方便凤家的人找到她。可她现在过得还算……不错吧,除了独居明德镇时无人随身侍候,多有不便外,其他一切都还好。暂时还未想好如何利用这个身份,并不着急回到那个大家族,以前做郡主时有爹娘照拂,貌似以前的凤尘晓跟自己家人闹得不是很好,回去以后她该如何自处?
“好像是郴州的凤家的人,你应该听说过吧,郴州凤家也是四大世家之一,家中弟子也有在通州府的,突然来找我打听尘姑娘你多大了,长相如何,开头我还以为来说媒的,可一想不象呀,所以来跟你说一声。”
还在为一尘头疼的她更烦,怎地又出了这事,抚额叹口气:“不知魏娘是怎么回的?”
“我能怎么说?自然是打发了人去,可这些人不死心,都找到我夫家去了。也不知他们到底要纠缠到何时,姑娘怎么看?”
“没事的魏娘,他们要找要打听,那是他们的事,且先不要管他们。”
“听闻凤家在找人,尘姑娘你……不会就是他们要找的那个人吧?”
想必过几日定会找她出来,她是认还是不认?一直为自己并不是真的凤尘晓犹豫、心虚,其实她又哪里不是了?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难不成还怕他们怎地?主意拿定后抬头正好对上魏娘探究的目光,她淡笑道:“魏娘太看得起尘晓了,我不过是乡野村姑,哪会跟什么世家有牵扯。”
就算日后她表明身份,魏娘这么玲珑剔透的人,也不会为这个真生了气。再者说,她一直觉得魏娘出现得太突然,就这么顺理成章地替她二人张罗一切,谁骗了谁还说不定。
魏娘心里跟明镜似的,今日此番做作,也不过为了提醒她家里人找来了。当下叹道:“尘姑娘何必自谦,你这模样这气度,说是天上仙女王公贵族也不为过。”
是这样吗?如今的她貌美,却从不自觉有什么气度,从前自卑惯了的,对人也淡淡的不好相与,若说气度,私心认为要象那日在街上见到的燕家大小姐才行,那叫一个排场,非得让人见了就得生出膜拜之心不可。再不济也得象她那个皇表弟嘉子峤,出得了场面,镇得住人。
魏娘临走时又提到件事,城南燕家的大小姐想要定制一些独特的饰品,曾提出想见一见她这个“神秘”的大老板。凤尘晓马上想到了柳柳说过燕家包揽着天下绢花饰品一事,定是她们的“一品花韵”出的小东西被燕家注意到,魏娘倒不担心,“一品花韵”做的是绣品,与燕家并不相干,见与不见就看她的意思。
凤尘晓对此无所谓,思及柳柳定会想见,便同意了。
惊逢
燕家小姐燕离的帖子送到凤尘晓面前,上书初十之日燕府恭候尊驾。
凤尘晓还在想着宝华寺,想着一尘和尚三天讲佛完毕,也该回了天锦城严华寺。柳柳拿着贴子兴奋道:“没想到这么快就能再见到燕大小姐,进城之日她那风范我这辈子也忘不了。”
“这有什么好高兴的,见个燕离就让你这么兴奋,那要是见到了皇上你不得晕过去?”凤尘晓一边打趣她,一边哀叹为何不约在宝华寺,起码有机会再去那里一探究竟,不过如何会有人约在那里,太过古怪。
柳柳脸上微红:“我来到通州,才觉得以前想法太过简单,多见见人也是好的,起码长见识了。”
私心里,凤尘晓为柳柳不平,这么纯真的女子实在少见,那王生不是个坏人,可那时他要往更高的去处,便认为柳柳配不上他了,一去无影踪。也许是物伤其类,明珠郡主便被她的夫君看不起,不用他说,只消看他那冷冷地态度便知。
于是乎她才下定决心帮柳柳实现梦想,王生你不是看不起柳柳嘛,那我便要帮她去往高处,去得比你还高,定要看到你追悔莫及的样子!
“长了见识拿来何用,女人总是要嫁人的。柳老爹前几日不是托人送了封信?还记着要给你找个好人家的事,哈,对了,那王生现在若见到你,保管他立马向你提亲。”
柳柳立马摇头道:“别,我不要,起码现在不要。当初也纯粹是为了争一口气才说要名成利就,短短几月间,能有这样的局面实在让人难以置信,每天这样忙着,倒也淡了那份心思。有几晚睡到半夜突然清醒,便再也睡不着,想起当时还哭过几回,甚是可笑,好像都是上辈子的事了,不知不觉竟忘了初衷。”
凤尘晓不能置信她就这么便放弃初衷,枉自己在一旁出力,想要帮她体体面面地站在王生面前让那个男人后悔。原来是她始终忘记不了被那个倾心的夫君看不起的滋味,有复仇情意结的人是她,看不透的人也是她。
后日便是初十,柳柳将此次会面当成大事来办,不仅自己准备了新衣,也替凤尘晓准备妥当。凤尘晓意兴阑珊,她希望像柳柳那般想得开,有朝一日见到那位冷面冷情的郡马爷能够视若无睹。
燕家排场大,从燕离出行就能看出来。可真到了燕府,又觉得燕离的排场算不得什么。通州以南的花卉买卖都捏在燕家手,等若掌握了南方经济命脉。燕府里五步一楼,十步一阁,光以富丽堂皇不足以喻其境。
燕家小姐名离,年十九,整个家族中的女子中,数她与当年的燕太后最为神似,一双凤眼不怒自威,父母长辈们曾寄希望与她,盼着能再出个凤凰。但此女却不愿进宫,倒对经商颇感兴趣,少时便显露天份,一套决法倒背如流,长大后成日跟在她的大哥身边,开始时还扮作男儿学习经商,后来被家人认可后便直接以女装示人。燕氏夫妇为她定了一门亲事,但对方早亡,她便以克夫为借口一直拖到现在也不嫁人,着实成了异数。其实克夫什么的只是她自己说而已,谁也没这意思。
魏娘说是不担心,可还是跟了来,蛮以为燕离身为大小姐,该在些花厅之类的场合会见女客,没想到却是燕府中规中矩的书房,桌上堆满了账簿,她正低头查阅。
此女甚是高傲,见了众人后先是唤人奉茶,又问清了哪位是柳大老板,一双利眼在凤尘晓身上来回打量一番,才缓缓道出来意:“柳老板年少且身为女子,真是我辈之典范。我有个知交好友,近日便是他的生辰,嗯,我……想为他做个香囊,但又不愿落入俗套,得知贵店的“一口花韵”居然有干花这种东西,便想请柳老板为我做些干花。”
原来她们三人是被请来干活的,小小一个香囊而已,用得了多少干花,派个人去说一声给她一些便成了,至于下贴要见活人吗?估计在燕离燕大小姐眼中,她的事已重要到需要一店之主才有资格来做,看来她这个“知交好友”很不一般,再一想做个香囊送人,那意思分明是个定情之物。
看魏娘有些怪异的眼神,凤尘晓心下暗笑,这算不算得上是轻慢了她们?也许是吧,她倒不是太过在意,燕家如何跟她无关,燕小姐爱显摆她更没意见,本来嘛,燕家势大,本地的生意或多或少都参与有份,出来讨生活的商家任谁到了燕氏面前无不矮上三分,给人家面子就是替自己留后路,这种事常有。
柳柳也觉得这个燕离太过小题大做,本来做好准备应付燕府之人盘问本店饰品有违例之嫌,放心之余直接告诉她:“干花倒有,不知燕小姐想要什么样的?小店目前存货不多。”
“我府中有株山茶,此时正是开花之际,此花是我心爱之物,摘下一朵将它做成干花放在香囊里定会合适,所以才会请三位过来,我也知三位贵人事忙,只是这个东西是极为重要的,还请三位不要见怪。”
魏娘释然:“燕小姐说客气话,只是能不能做成,还得问一下尘姑娘。”
燕离刚要再问,门外有人通传:“小姐,沈府派人来见,说是沈公子从天锦城回来,带了礼物来呢。”
燕离蓦地一喜,神情中那种冷淡之意也少了几分,她忙道:“快传,不,先请来人在荷厅奉茶,我马上就到。”
又对三人道:“抱歉,我有事先离开一会儿,那株山茶呆会儿就送来,请柳老板先看一看。”
说罢匆匆去见客人。
待书房中只剩下凤尘晓三人,柳柳先发言:“我看这位什么沈公子定是她要送香囊的那个人。”
凤尘晓一听沈公子三字,便想到了沈诚,一直说通州沈家,沈诚是哪里人?好像从来没有留意过,也许就是这个沈家呢。
魏娘是知道这个燕大小姐同沈诚那段公案的,笑着摇头道:“那却未必,也许是佳人有意,公子无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