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凤子沂有些绝望的看着他:“你为了这凤家,赔上自己不够,还得搭上尘晓嘛?”
“你什么意思?”凤栖臣怒火中烧,难道他是拿着妹妹的婚事做筹码的人吗?
凤子沂一字一句地道:“五年前,便在这花朝盛会之时,你为了凤家,宁愿抛弃了心爱的女人,难道你忘了?如今,你被暮璟公子的皮相外表迷惑,竟然听不进一句忠言,不错,你是凤家的子孙,可这世家之首,当真便这么重要?”
“你不是我,我的心思你不懂。”提起那件事,他又颓然坐倒,那时他还年轻,凤子沂也正年少,并不在开锦,他又是如何得知?
“那暮璟公子明明居心叵测,你怎能放心将尘晓交给他?你一个人牺牲不够,还要牺牲她吗?”凤子沂步步紧逼。
“住口,休要再提那件事!”
凤子沂从怀中抽出一封信笺,缓缓递到他面前:“大哥,你看看这些,虽不是什么证据,可却是跟暮璟公子有关的一些纪录,好好想想吧。”
凤栖臣从来都是不是会轻易改变主意的人,更不相信这个一向无用的二弟会有通天的本领,他硬着声说道:“我不需要看,拿走。”
凤子沂微微一笑,他们是兄弟,互相了解彼此,早猜到大哥没这么好说话,便从袖笼里又抽出一张薄纸来,同那封信笺放在一起,有些神秘:“这是一个地址,大哥目前最找到的人便在那里。”
凤栖臣眼角一跳,却没急着伸手去拿,紧盯着他打量了半天:“你从哪得来的?”
他本就在奇怪子沂为何会突然出现,还说出那般不可思议的事情——暮大人同被抓的左郡马有牵连,说话态度自有一种令人信服的自信神态,跟以前在府里受着窝囊气的二少爷不同,难道他以前一直看走了眼?难道才是子沂的真面目?
“大哥,你是我大哥,只要相信我没有害你,更是为尘晓着想便行。”
这点凤栖臣倒是无比相信。
凤子沂离去后,凤尘晓被召去见凤家老大,他遣下仆人,道明日若她真不想见到暮璟公子,就不用去,万事有他担着。
她不明所以,昨天还说她是不可理喻呢,今儿怎么就转了性?眼尖地看到凤栖臣手中似有一角白纸,被他攥得紧紧的,象是怕被人抢去。
可她自昨日下午从琉璃堂回来便一直提不起劲来,闻言也没多少感动,懒懒地道:“闲着也是闲着,去哪也无所谓。”
其实也是想通了,她在这世间到底只是一个人孤单的命,男儿多薄幸,沈诚此人,初见时只给他难以亲近之感,到后来通州相遇也是他一手安排,至今想起他曾偷偷观察过她那么长时间,都会觉得不太舒服。她防了所有人,却不防被他看透心思。
那凌依与沈诚以往是何关系,她并不看重,跟她也没有干系,她不过是太孤寂才会想依靠沈诚,何必因为她惹得世间又多出一个伤情女子,凌依比她幸运,又天生爽朗,这样的女子不应该再遭受同她一样的伤痛。所以同暮璟公子去那严华寺又如何,正好趁此机会接触那个暮璟公子,看他这般举动是为何。
她的回答让凤栖臣苦笑,自己的决定永远跟不上小妹的变化。凤子沂走后,他便开始看那些东西,先看了那张薄纸上的地址,心中又是害怕又是欢喜,怕再相见物是人非事事休。又看了信笺里面关于暮璟公子的记录,很简单,父母宗族出身等,只是份保留的纪录。不过凤子沂这么做有他的道理,只是众人不知而已。既然已经答应,再说明日凤辰也会跟着,该不会有事,日后慢慢与暮大人疏远了才好。
窗外的鸟儿已经开始鸣叫着闹上枝头,她的心神自昨日收转回来,自重生后,暮璟公子便是她想的最多的,倒比那怀春女子想情郎还要甚。终是到了晨起的时辰,梧桐又悄悄进房,轻撩起内间的层层纱帘,一串珠帘敲击出声,凤尘晓叹了口气,强迫自已收敛心神,是得好好准备一番,应对今日所见之人呢。
起身换上新衣,先要用了饭才梳妆。她吃得很仔细,也很用心,似乎要把这些转化成力量存储在体内。开始妆扮时她对着妆境打量自己半天,想了想打开妆盒,挑出几样饰品,让梧桐替她梳了个美人髻,仔细描绘妆容。梧桐边弄边问:“小姐今日好心情,平日只拿了干花戴,今日却……”
她拿了桃蕊簪子往发中插去,只觉心中泛苦,又用那黛粉修眉,胭脂抹嘴,誓要把这一副皮相打扮得格外标致才行。要同那暮璟公子单独出行呢,还要见到一尘和尚,那这好算是一场战斗了?她便是披上盔甲的孤独战士,迎敌而上,生与死,输于赢,全凭自己……
及到暮璟公子别苑来接,凤栖臣领着凤三等人在苑外相陪,此时艳阳已升至当空,凤尘晓婷婷从里面行出来,出得大门,阳光射得她蹙眉伸手挡住,暮璟公子含笑上前,轻轻扶住她:“这会儿正晒,快些上车吧。”
凤栖臣眼她如此精心妆扮,更不能理解,难道小妹是与自己唱惯了反调,他属意暮璟公子时,她冷言冷语不甚在意,到他改变心意时,她却有了热情,这算怎么回事?
望着车马渐行渐远,凤三叹道:“小姐的风姿,天锦确是无人能及,连暮大人都为小姐着迷,不用说凤辰等人了。”
凤栖臣倒吩咐起另外一件事:“从今日起,拔出一些人手来,替我留意着那个关押着的左郡马,事态有何发展都要告知我。”

私情

与杀身仇人同行是什么滋味?凤尘晓自问却自答不出,满心都不是滋味儿。梧桐跟在后面和凤辰他们在一起,气派的马车厢里,只得她和暮璟公子两人,因受不了与他对视,她斜斜靠着背后的软枕,装作看窗外景致。
长街两旁的柳树撒起漫天飞絮,有一些穿过锦帘飘进车厢内,轻轻落在两人之间,她的目光跟随着一片轻絮落在他的青衫上,怎么看,怎么好看,只能感慨万分,今日这条路既漫长又难挨。
她决定说点什么:“暮大人……”
他忙道:“为何这般生分,我在你面前,不是什么大人,暮璟从来也不想做什么大人。”
“可大人终究是大人,否则你一声令下,尘晓便得迎门而出,不是么?”
她语有怨怼,暮璟公子有些许着急:“怎会如此,我是好意邀约于你……何来用官威压人之意?莫要误会。”
言罢微有些沮丧,原来她并不乐意与自己一同出游。总觉得她冷冷淡淡,以为与自己一般天性如此,却不想她对自己竟是不满。
“大人何必如此,既已出来,自然该便放开怀抱共赏美景,到这天锦城多日,尚未去过严华寺呢。尘晓多谢大人给我这个机会。”与他客气几句后,她状若无意地问道:“啊,对了,城中近日传闻那左郡马被收押在狱,这是真是假?便是我在暮大人府上见过的那位郡马爷嘛?”
左文华只是收押,一切都还是未知之数,因为毫无凭据,外间已有反对之声,便有多事之人替他不平,目前公主那边也拿他没办法。
“便是他了,不过具体为何我却不知,原来尘晓也会关注这些。”
“外面都说是左郡马害了他的发妻,唉,我只是可怜那个明珠郡主,想想多日前曾与她有过一面之缘,怎么就突然没了呢。”她故意把传言说错,便是要看他有何反应。
他却只是重复着她的话:“害了郡主?”
“我只是听婉佩提起一点,可怜的,已有了身孕呢。而且左郡马不是与暮大人你交好吗,此番他出事,不会连累大人吧。”
听得她怕连累到他,暮璟公子才多说了几句:“怎会,君子之交淡如水,而且郡主一事也是外间以讹传讹,怕实情不会那么简单。倒是听说太子近日常向皇上进言,替他做保,真是义气可佩。”
听暮璟公子的意思,倒是有替左文华开脱之意,那再加上外界压力,保不准会让左文华重又脱身,这如何使得?一时她心情郁郁,不再继续这个话题,随口又问:“我还记得在通州第一次与公子见面,便是在宝华寺,今日大人更是约我去京中名刹,可见大人与佛寺颇是有缘法,一尘大师是得道高僧,也与大人至交,真叫人羡慕。”
他正觉得让她见一尘有些突兀,趁机接道:“今日一尘大师正好有空,我带你见见他。”
凤尘晓闻言暗自警醒,可见他表现出来的情意都是做假,还不是要一尘来试探与她?不过不怕,甚至期待着铅华会再次给她惊喜。当下又问道:“不仅一尘大师,我觉得大人那些护卫更神秘,初见时给我印象最深的便是他们。”
他哈哈一笑却不回答,只是问:“你不害怕?”
“怕,可越是害怕,越要学会不再害怕。”
“你……”她与别人太不相同,身为世家小姐,却离家在外行商,且做得很成功,有时柔弱无依,有时无比坚强,这让他心中彷徨不已,二人随着车马行走轻轻摇晃,暮璟公子心中有事,倒不如有备而来的凤尘晓态度自然。
一尘还在寺中等候,他不知道会有什么事发生,几次开口想让马车回转,终是没有开口。
“那是何处?怎地建地格外雅致?”马车已行至城郊,可以看到连绵的山峰,得到近处,一整片的田园尽头,立起的白墙青瓦,宛若恬静少女般矗立在绿树林中。
“这便是婆娑山下的莳花苑了,你看那边是皇家园林,再往前去才到严华寺。”
“原来这里便是莳花苑,可惜我无缘得进。”
“你这般出色,已可做里面的夫子了。”见她目露渴望,心一软道:“不若我陪尘晓进苑中一观,便当我重游故地,想想已有二年未曾再入此苑。”
“如此多谢暮大人。”
守门的汉子尚还认得暮璟公子,忙迎二人进苑,里面姹紫嫣红开遍一如往昔,只是人却仿佛少了许多。凤尘晓走了几步便停下歇息,她真意不不是为了逛什么园子,留意暮璟公子有何不对才是真。适才他说已有二年未曾来过,不知是什么缘故,是不是跟他不再侍弄花草有关?
“这园子处处精巧,皇上如何会起念兴建这样的学苑,当真与其他圣人不同。”
她只是随口问问,没想到他象是知道内情,说了许多:“传闻皇上还未登基时曾领军亲征南诏,迷恋上那里的莳花圣手贵娘。南诏女子多为异族人,规矩与咱们是不同的,她有夫有子,不愿随皇上返回天锦,他……便用了强。”
他竟讲起了故事,还是皇舅舅少年时的情事,凤尘晓茫然之余,突然意识到暮璟公子竟不自觉称皇舅舅“他”,这是怎么回事?
“当时南诏初初安定,百废待兴,多年战乱下来,民众早已无心再战,故此,那贵娘不得已抛夫弃子跟了他走,最后,嗯,最后却死在半路,连天锦都没到。后来,皇上一直念念不忘贵娘,为了纪念她,才设立了莳花苑,而且每年都要从苑内挑选出会得种花识草的出挑女子为妃。”
听起来有怨有仇有情,不想皇舅舅竟还有这般过往。忽然想起某年某日,她入宫时曾见过南诏的贡品中曾见过一种兰花,便是通州燕府燕老爷那几盆养坏了的莲瓣兰。怪不得当时问皇舅舅讨要时,他不依,颠倒是为了这个缘故,看来每个人都有一段伤心事。不对,暮璟公子是如何得知?他的语气为何那么伤感?
“我族中有位姐妹,才从南诏回到嘉庆,听她讲起那边风土人情,我们都为那里的风光着迷,是否真如她所说,四季如春,风景迷人?是否真如她所说,男子只得娶一个女子?此生不知有无机会前去见识一番。”
他听得目光闪动,透出股莫名的欣喜:“是,那里还有风花雪月四时美景美不胜收,我带你去,等到了那一日……”
还未等他说完,莳花苑的小官已得了通报,跑着来见,纳头跪倒在地,连呼大人恕罪。
“起来吧,我闲来无事,途经苑外,才想到来看看,无需多礼。”他话是这么说,可谁敢怠慢,而且他是等人家行完礼才说这些没用的废话,真是做官时间长了,不由自主便拿起了官架子。
凤尘晓微转过身子相避,暗忖着适才暮璟公子说的那一日是哪一日,他为何对南诏如此熟悉,竟似身是南诏人……
莳花苑的小官有些兴奋,这两年皇上不知为何不再来莳花苑,暮璟公子即使到离这里不远的严华寺或上婆娑山,也不会拐到这里瞧上一眼,都说山中有精怪,迷了暮璟公子的心,如若不然,为何那般出色的人儿,却哪个女儿都不愿意呢?直至凤家小姐尘晓入京,才打破了这个传言。
“公子,要不要到你在苍内的住所一观,还都给您留着房间呢。”今日苑内人虽然不多,可是郡情哗然,都要来拜见暮璟公子。
他笑着打发掉拥作一团的生员,又带着她慢慢在苑中行走,一处处为她介绍。凤尘晓只对那些奇花异草有兴趣,见到了拜岁兰的时候道:“这株我曾在通州见过,闻言特别名贵。”
“此花是乃宫中的兰贵妃所植,卖价自然是比别家都高。”暮璟公子提到邬溶月的时候瞳孔一缩,这位贵妃在宫中倒是窜得挺快,如今在皇上面前可谓是炙手可热。
凤尘晓也不禁佩服邬溶月的适应能力,居然已做到了贵妃。
“几时能同这位兰贵妃切磋切磋,尘晓佩服。”
仔细问过小官,才知道近日皇上大兴佛事,苑中众弟子都去了寺庙里烧香拜佛,静下心来养花的没有几人。莳苑每次花朝盛会时,也有准备任务,这下人心已散,所需要准备的花楼子等于没人管了。
“这样吧,明日你带人来找我,一应事务我那里管了。”
小官乐得发昏,说话也乱了:“多谢暮大人,这位一定是凤小姐,哈,恭喜暮大人觅得如花美眷,愿你们白头恩爱到老啊。 ”
难道她的名声已传到这里来了?凤尘晓几乎落慌而逃,先回到马车里等着暮璟公子。过了一会儿,暮璟公子才也上了马车,俱是长久的沉默。下车前,暮璟公子看看车窗外,拉住她低低道了句:“今日寺中香客太多,莫如我们改日再来。”
“已经到了门前,岂有回去之理?”知他心有不忍,她还是明知故问,倒要看看他呆会如何惺惺作态。
他只得下车,吩咐下去让众人照应好这个胆大的佳人。天已近午,正好赶上吃斋饭,他一时觉得一尘应该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事来,一时又怕有个万一,思来想去,又觉多余,他总是在一旁照应着的,还怕什么。
严华寺到底是嘉庆最大寺庙,规模比通州宝华寺要大的多,香火鼎盛,香客众多。凤辰见小姐下来,和梧桐两个急急跟上,来之前大少爷曾有交待,半步不可相离。
与此同时,一向跟着暮璟公子的暗哨早已往琉璃堂传回消息,暮璟公子带着凤家小姐去了严华寺,途中曾入那莳花苑一游。

魂失

“尘晓她和暮璟公子一同出游?”凤子沂心焦不已,问向沈诚。两人正在商议如何行事令郡马早日露出马脚,整日等着他坐着监牢也不是事,谁料凤尘晓那边却跟了暮璟公子出游。
沈诚心里一紧,他没料到前日凤尘晓来时竟是对今日之行分毫不露,这是为什么?他为她和暮璟公子在一起会遭遇不测而恐慌,又为她的隐瞒而闷气,一时间七情上面,怔怔然作不得声。
凤子沂如何不能体会他的心思,暗叹不已,吩咐来人再去探来,青天白日,倒不怕那暮璟公子行不轨之事,再说他已向大哥说明缘由,大哥再糊涂,也不会没有一点防范。可要不要亲自去一趟呢?不亲眼见到她总是不会放心。
却见沈诚长身而起,匆匆抛下一句:“我要往严华寺一行,凤兄自去安排今晚的事。”
凌依拉着清风刚从外面回来,一下轿子便瞧了沈诚打马离了琉璃堂,一路往东行去,不明所以地问道:“当家的这是要去哪?莫不是出了大事?”
凤子沂苦笑:“是,十万火急的大事。”
当沈诚快马加鞭朝严华殿赶的时候,凤尘晓刚刚踏进了严华寺的正殿,对着满堂神佛,她心中微讽,上次前来是何时?依稀自己刚刚及笄,娘亲带她来许愿,当时又许的是何愿?早已不记得了,但是这些神佛日日受着香火供奉,对世间凡人所许的愿望,究竟能满足几人?
行礼上香是少不了的,一侧念经的和尚自专注唱经,为每一位香客念上一遍难懂的经文,轮到了凤尘晓时,却被她含笑相拒迷惑了眼睛,经文道义全部忘光,失神过后尴尬地低头念佛不语,暮璟公子本只沉默不语,出得殿门他问:“为何要拒绝僧人为你念经消灾祈福?”
不知为何,她每次笑都有种看透一切的味道,似乎对他即将要带她去的地方见的人要做何样的事都一清二楚。
凤尘晓歪头道:“你不觉得那和尚念的谁也听不懂吗,又如何知道他念的是消灾祈福的经文?所以,便不用了。”
严华寺此时三座偏殿全部开放,在堂上塑了新佛像,全是为了皇上的一纸朝令,香客增多不说,连外地僧人也朝着京城赶赴过来。面对这寺中此等热闹情形,一尘大师这样的德道高僧又在何处呢?
抛开仇怨不说,这两人走在一起确实出色惹眼,已有那城中小姐认得了暮璟公子,有意无意地跟着几人,更有大胆的青楼妓馆中人也来拜佛,若不是身在佛寺,便要君前自荐枕席呢。
寺中遍植古柏,自有一股淡淡的木香,梧桐心有陶醉却不敢落下,她两次前来严华寺,都无缘与一尘大师相见,不过她信佛,只为求得内心安宁,入天锦之后,或许是受佛经感化,或许是跟凤尘晓的时间越长,心境也跟着变化,她想两者皆有,念经的时候可以静心,跟小姐偶尔说说话,会听到一些以前不曾听过的道理,比如“随他”“莫理会”“等闲抛却故人心”这类的词句,自有超脱出尘的意味,即使她未得其中真意,也放下不少心事。
小沙弥带着几人往殿寺庙后方行去,凤尘晓心知将要见到一尘,她努力镇定心神,全力感觉肩上铅华印让是否发热,可奇怪的是,没有一点感觉,铅华仿佛沉寂下来,毫无特殊感应。
这是怎么回事?
一路行至间精舍,小沙弥请了几人进去安坐,又奉上茶水和素点,言道大师见客未回,请暮璟大人与贵客稍候片客。
原来他不在这里,怪不得她没有那种奇怪的感应,素闻一尘大师轻易不见外客,今日所见之人会是谁呢?凤尘晓暂时放松品茗休息,这屋中其他人也齐齐不出声,一时间寂静无比。暮璟公子自来打进了严华寺的门,便收起一向温和的笑意,似有心事,他转动着手中茶盏,眼光频频向外望去,似乎有些急不可待。
他在等什么?凤尘晓有些不解,这样丰神如玉的男子,却为何偏偏会做出那般残忍之事,而她,却还同这等人在一起。
正当凤尘晓想起已是午时该吃斋饭的时候,一股怪风刮进屋来,梧桐和凤辰等人忽然身子一僵硬便再也不动,梧桐还手握茶壶保持着为她添茶的动作。太诡异了,她大惊之下站起身,猛然立起却又颓然倒下,暮璟公子抢上前只来得及扶住她前倾的身子。
“尘晓!”
她勉力微微睁开眼睛,模糊中似见他先是急切,复又紧皱眉头,动作轻柔地将她抱在怀里,转头对着精舍的门口责难地道:“大师想要如何?怎地将她……”
“施主无需着急,只是让这些人小小地休息片刻,小手段而已。”说罢那人走了进来。
那一定是一尘和尚了,凤尘晓迷迷糊糊地想着,因为就在刚才,她左肩上的铅华印记蓦地疼痛起来,这次已不仅仅是灼烧的感觉,而是疼痛,倒让她清醒不少,依旧浑身无力靠在暮璟公子怀中。
才说要同他远离,不多会儿功夫却与他这般接近,看来万事不由她做主。
只听得暮璟公子说道:“大师究竟意欲何为?”
一尘在房中坐定,不紧不慢地道:“自然是对她本人彻查一番,这女子家世无疑,来历清白,到处看不出一点点的不对劲,可是一遇上她,我便有种急于探查清楚的感觉,这难道不值得怀疑吗?”
“大师说……什么?”他没听清后面的,只听到前面那句“对她本人彻查一番”便已变色:“大师乃出家人,说这种话不怕佛祖怪罪!”
“施主关心则乱,只是探查一番,何需动她,我自有妙法。”
凤尘晓看似迷糊,内心清明,她动弹不得,只得任这两人摆布,着急也没有办法,只听一尘要暮璟公子将她放入圈椅内,保持坐着的姿势。
暮璟公子抱着她沉吟一下,没有松手:“不若我这样抱着她,也跟坐着一般无二,可否?”
一尘有好一会儿没有说话,见他情致绵绵的样子,极是不耐,最后叹道:“上次施主还只是有些情动,未料短短月余,你已情根深种,为何?”
他不懂,暮璟公子不应该是最最无情之人吗,这些年他做得很好,怎地此刻又多情无比。
“她说……她想去南诏,我答应了陪她一起去。”话一出口,他才发觉这个愿望太过卑微,卑微到算不得是个愿望。若名动天下的暮璟公子开了口,愿去南诏的女子怕不排到南诏去?但这是他心底的秘密,轻易不叫人知。
“施主当日曾劝老衲的话,还记得吗?切莫执念过深,今日还将此话送还施主罢。”这些儿女情事他听也不想听,见也不想见,见劝说无用,也依了他,与二人面对面坐好,静坐片刻后忽地伸手在凤尘晓面上一拂,迷糊中的凤尘晓只觉三魂便要出窍,再加上肩上的疼痛,虽然还在昏迷,也禁不住脸上身上冒出大滴的汗,紧紧皱着眉头,似是难受已极。
暮璟公子不忍 ,果断地叫道:“停手,她快要受不住,你究竟做了些什么?”
一尘那张怪异的脸却似是遇上不可能发生的怪事,口中嗬嗬发出了声音,像是发现极不可思议的事情,不待他说便已停下手中动作。
半晌才缓缓说出话来:“竟然有人不受我这搜魂术,神仙还是妖怪?”
说罢不顾暮璟公子的阻拦,是抓过凤尘晓的一只手臂,搭在她的脉上细细查看,他泛黑的手指衬得凤尘晓雪臂皓腕更是莹润。一尘疑惑不解,明明是凡胎肉身,却为何在他召唤下,三魂安然不动,倒把他生生给愣在那里。也许这便是他一直对她好奇的原因,想想在通州那回,从暮璟公子那里得知此女会在第二日上山游玩,抱着对一切有怀疑的人不可放过的原因,他施法在路上设置了险障,第二日一早请回暮璟,在随意震塌那间一生休的殿堂,掩埋掉铅华在世间唯一存在之地的同时,那险障也会随机发动,这都是他早已安排妥当的,只是没料到居然出了岔子,她竟然还活着,这怎能不让一尘对她的好奇心日复一日地增加?
暮璟公子见他不动不言,便将凤尘晓的手臂拉了回来,掩好袖子:“大师费这功夫有何意义,还是快些将人弄醒的好。”
一尘苦思不解,倒越发地来了兴致,他眼光闪动,心道着实有趣,这世间竟有如此奇特之人,那他殊不寂寞,仰头大笑三声,:“这有何难。”
说完在周遭站立失神的几人额上轻轻一拂,便如无事人般闪回座位。
梧桐等人似只是片刻神般,恍惚了一下又各自继续手中动作,却见舍内多了一个头戴帷帽的和尚,想来就是一尘大师,只是这得道高僧是如何进了精舍,怎地自己等人全然不知?
又见暮璟公子尚抱着自家小姐,忙围上前去:“小姐,小姐?”
凤尘晓硬撑着才忍下喉咙间的痛叫,当一尘的手指搭到她的手腕上时,疼痛似已到了极致,显些儿痛昏过去。她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呆下去,这里有她的仇人,还有似与铅华有宿怨的一尘,生来犯冲的人聚集到一起,身心煎熬、受苦受累的全是她,谁来救她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