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定了定神,突然将手上的长枪往地上一顿,大声吼道:“城在我在!”吼罢便拿着长枪冲入了敌军之中。随军的战士见了,眼一红,立刻嘴里吼着相同的话语向敌军冲去。这一只军队曾经上过战场,也曾和西戎人对峙过,却从来没有遇到眼前的这样惨状。若是玄清王和城将军在就好了,他们两人是战场上的修罗,就算是什么也不做的往这里一站,也会立刻鼓舞起士兵的无限士气。敌人看到他们就会闻风丧胆,可是如今玄清王已经病故了,成将军又不知所踪。朝廷里剩下的几个年轻小将还没什么经验,其余的又都是贪生怕死之辈,面对成竹在胸的西戎士兵,实在是没什么胜算,天要亡大宗啊!
短暂的冲击并没有为大宗士兵带来过多的希望,霎时间到处都是刀光和剑影,士兵的哀嚎声,到处都是迸溅的血花,惨叫和呼号。绝望和生机,鲜血染红了夕阳,大宗的城门,终于在西戎人一次又一次的进攻下裂开了一道缝。
城!破了!
便是千军万马下,西戎人的眼中立刻射出惊喜的目光,一拥而上的奔向城门。一旦进入京城内,他们可以为所欲为,这些刽子手会杀光京城百姓,抢走他们的财宝,掳人妻女,占领这块土地!他们会毫不留情的将大宗人视作是自己的奴隶!
却就在此刻,突然自远处传来一声嘹亮的军号,鼓声阵阵。西戎士兵们齐齐望去,却见无数奔腾的马蹄声踏风而来,最前面的高头大马上有一人身披银甲,手持长剑,正是失踪多日的成磊。
却不说别的,单是见了成磊这个人,一些打头阵的西戎士兵就有些怯场了。却见成磊毫不犹豫的将手上的长剑一指,大吼道:“儿郎们,杀光这些强盗,冲啊!”
马蹄踏起滚滚的烟尘扑面而来,这一只军队实在是太过彪悍,整齐划一,士气高昂,便让刚刚得胜的西戎士兵有些缓不过神来,军队就被骑兵打乱了。军队一旦被打乱,进攻起来就容易得多。不过短短的一炷香时间,之前还嚣张无比的西戎士兵顿时成了一盘散沙,丢盔弃甲的撤退了。
欢呼声在城头响了起来,士兵们都高兴地无以复加。成磊站在城门之上,意气风华的哈哈大笑,身为一个将领,最开心的莫过于打了一场胜仗。这一仗打得实在是痛快,成磊自己也很高兴。憋了这么久,总算可以干一场了。不知道云夕那边如何?
却说金銮殿这边。
无数的带刀侍卫都将刀锋对准着皇上,明晃晃的刀锋实在是晃眼的很,皇上面色铁青。太后不紧不慢的拍了怕皇上的后背,似乎是在为他顺气:“皇上莫急,哀家看,你就将兵符给了七殿下好了。这江山还是大宗的江山,总不能被西戎人夺了去,若是迟迟不肯将兵符给七殿下,西戎人一旦攻进了城,可就坏了。”
不过是想要夺权罢了,何必说的这么冠冕堂皇。皇上冷笑一声:“我大宗的江山?怕是将兵符给了老七,这江山就真的变成西戎人来坐了。”
此话一出,太后脸色微微一变,不过这变化极细小。很快便又如常,她微微一笑:“皇上说笑了,只是皇上这般把着兵符,倒不像是个明君呢,七殿下好歹也是你的亲骨肉,有什么不放心的。”事情进行到这一步,太后已经有了完全的把握,皇上肯不肯已经不重要了,西戎人已经进京了,御林军也被控制了,她们的人已经守在了金銮殿外,逼宫近在眼前。为了这一天,她已经足足等了十几年,如今傅云夕死了,自己也没什么好顾虑的了。一切顺利得很,一旦七皇子上位,若是听话,便让他做一个傀儡皇帝,若是他不听话,傀儡都不让他做。七皇子说到底都不是她的亲孙子,就算是亲孙子,与她作对的,她都会不留余地的铲除。
皇上只是看着七皇子袍角的飞龙,这个人是自己的亲生儿子,虽然最是无情帝王家,可是当父子相残的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时,还是难以接受。不管是作为臣子对君王的离心,还是儿子对父亲的背叛。七皇子的举动,都已经深深的伤透了皇上的心。他怎么能将兵权交出去,一旦交出去,自己就真的没有路可以走了,七皇子为人心狠手辣,对待太子也不会留情。而太后口口声声说自己不是一个明君,连自己的亲生骨肉都要猜疑,不就是为了找一个完美的借口么。历史上逼宫成功,坐上那个位置的人,第一件事情就是要抹去自己的所有污点,不让自己在史册上有大的过失。
明明就存在篡位的心,却还想要做出忠君爱国的样子,岂不是可笑。
“你,休想!”他道,声音威严无比。
七皇子一挑眉:“如此,孩儿不孝!”他正要摸出皇牌调令军队,就在此刻,突然听到外头传来一声:“慢!”
像是时光就在此时停住,那声音带着熟悉的狂妄和冰寒,像是从寒冬中刮来凛冽的风,一点点击打在众人的心上。便见大殿的门外,一袭白衣如雪,乌发寒眸,像是从冷光卷轴走出的玉面修罗,缓步而来。
“王…王爷!”一名站在群臣中的大臣颤声到,目光里都是不可置信。太后脸色惨白,眸中尽是阴晴不定。七皇子已然惊呆了,他派了很多探子,得到的消息都是傅云夕真的已经死了。因此他也没有怀疑,都进到棺材里即将下葬的人,怎么会突然出现。虽然不明白傅云夕怎么会死而复活,可是七皇子也知道,自己和太后之所以决定动手,就是因为傅云夕已经死了,没有了他的威胁。可是如今傅云夕又出现,他突然就有了一种自己即将被毁灭的预感。
“把他给我抓起来!”七皇子大叫道。
可是,没有一个人理会他。那些他自己手下的人也没有动作,他们目光看向的,是傅云夕。
七皇子惶恐起来,感觉到事情不对的不只她一个,还有太后。她道:“云夕,你没死?你怎么呆了这么多侍卫,哀家可要被吓着了…”
傅云夕冷冷看了她一眼,对皇上道:“西戎人已经战败,成将军现在驻守城门,城守住了。”
太后一个踉跄,几乎站不稳:“西戎人战败了?”
皇上抚掌而笑:“朕就知道成磊能行,云夕,这几日辛苦你了。”
听着他们旁若无人的交谈,便是个傻子也明白了自己落入了圈套。太后勉强笑道:“那真是太好了,大宗总算无惊无险。”
“太后七皇子串通西戎人,里应外合,通敌叛国,拉下去关进大牢,择日再审!”傅云夕说完这句话,身后的侍卫便一拥而上,将太后和七皇子拿下。太后挣扎着:“冤枉!皇上,冤枉啊!你们敢动哀家!哀家没有通敌,玄清王,你可有证据!”
七皇子也跟着叫嚷起来:“就是,王叔,说我们通敌叛国,可有证据?!”
傅云夕冷道:“敌国书信算不算证据?”
这下轮到太后他们目瞪口呆了,傅云夕手上怎么会有他们的书信。他们自然不知道卓七在其中扮演了一个怎么样的角色,否则也就不会如此震惊了。
太后不甘心的嚎道:“放开哀家,哀家是太后!你们反了不是!”她的后半生都在筹谋这件事情,自己恨得女人的孩子成了皇帝,一个成了权倾朝野的王爷,一直都是她的眼中钉,眼看着要除去了,却在最后关头功亏一篑,如何甘心!
“父皇,儿臣错了,父皇!求您饶了儿臣一命!”七皇子也跟着叫起来,通敌叛国之罪,一旦招惹上了就是死罪一条,更何况自己还是主犯。他不想死,自己的野心还没有实现,怎么能死。皇上一向待他极好,求一求情,念在他们父子一场,应当还是会饶他一命吧。
可惜直到七皇子和太后被带走,皇上也没有说一句话。
“微臣幸不辱命。”傅云夕道。
“你做的很好。”帝王重新做回高位之上,看着底下瑟瑟发抖的群臣。
危机是一块试金石,关键时候,忠奸立辩。
配合着演了这么久的戏,总算一网打尽,该是算总账的时候了。
第一百四十二章 唐门至亲
第一百四十二章唐门至亲
时间像流水一般掩盖住一切暗涌,京城恢复了平静,若不是三日后的斩首示众,或许人们甚至会以为西戎人进攻大宗,七皇子和太后联合起来造反只是一场梦。舒榒駑襻但是事实证明那并不是一场梦,关键时候忠奸立辩,皇上将朝中的大臣进行了肃清,并进行了大刀阔斧的改革。那些心存异心的,和太后七皇子结成党羽的,全部被不留余地的铲除干净,比如卫王一家,便是被生生诛了九族。
庄仕洋也在其中有所牵连,直接被发配到边疆做苦役了,说是做苦役,可是山高水长,多少人就在遥远的路途中送了性命,尤其是庄仕洋这样过惯了舒心日子的人。果然不过一日,就说庄仕洋在途中重病不治死去了。虽然这么说,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也不言而喻。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寒雁没有任何感觉。她以为自己会开心,因为庄仕洋是她上一世的仇人,害死了她的娘亲,放任府中的妻妾欺辱她,可是她没有。她以为自己会怅惘,因为庄仕洋毕竟让她在庄府上平安活到了这么十几年,给了她一个生活的地方,可是她没有。她只是很平静的接受了这个事实。她突然发现,对于自己生命中无关紧要的人,连情绪都是多余的。
至于太后所做的那些恶行,包括在宫中暗害静妃全部被昭告天下,百姓们无不为皇上和玄清王感到叹息。皇上看在她毕竟是先皇的结发妻子份上,赐了她全尸。最惨的莫过于七皇子了,身为儿子却对父亲拔刀相向,身为臣子却背叛君王和敌国通信,实在是最大恶行,被凌迟处死,死后不得入皇陵。凌迟七皇子的那一天,许多百姓都纷纷前去围观,却没有一个人对七皇子感到同情。为了争夺皇位不择手段便罢了,可恨的是居然还出卖自己的国家,这才是令百姓们最感到愤怒的。
那一日的寒雁却没有去看。
汲蓝道:“小姐,要不咱们也去看看?”七皇子对她们家小姐暗地里使过那么多坏,总算得到惩罚,恶人有恶报,也算是出了一口恶气,不亲自去看看怎么行。
“你要是想去,便自个儿去吧。”寒雁笑了一笑,那笑容却并未到达眼底,看着并不是很开心的模样。
姝红有些担忧的看了寒雁一眼,寒雁自然是不会开心的,太后和七皇子的事情虽然告一段落了,可是傅云夕的寒毒却还是没有解除,眼看着时间一天天过去,傅云夕的病情也越来越严重,寒雁怎么能够心安。可是她们又不是神医,在这件事情上一点忙都帮不上。
“王爷还是将伊琳娜拒之门外,”犹豫了一下,姝红才道:“像是铁了心不让伊琳娜治病。”
寒雁转过头:“我知道。”傅云夕不让伊琳娜踏进玄清王府,却不是因为已经放弃了生的希望。伊琳娜的蛊虫虽然能够暂时缓解一下寒毒,可是那种东西却含有极强的依赖性,到时候寒毒是暂时抑制住了,却又染上了另一种毒瘾,傅云夕自然是不会让自己成为别人控制的棋子的。况且伊琳娜的办法只是治标不治本,总有一天寒毒还是会爆发的。
他倒是心宽,甚至还安慰自己。寒雁想到几日前傅云夕从宫中回来的时候,后面跟着的皇上。皇上盯了寒雁许久,终于放了她一条生路。作为一个帝王,其实是不可能将寒雁这种人留在世界上的。每一个新王都会不留余地的做着清除前朝余孽的事情,他们是不会容许对自己皇位有一丁点威胁的人存在的。
可是傅云夕的态度太过强硬了,强硬到连皇上也不得不软下态度,甚至于有一种如果寒雁不能活下去,就要全天下来陪葬的感觉。皇上只有妥协,让帝王心不甘情不愿的的妥协,除了傅云夕,天下还有谁呢?皇上其实是没有拒绝的余地的,尤其是在这个不知道哪一天就会失去性命的亲弟弟面前。
寒雁当时就是这么看着傅云夕和皇上冷静的交涉,他的样子哪里看的出来是一个生命垂危的病人。他总是能够将一切都安排好,就连他自己的病情都能被利用起来做一个圈套,吸引七皇子和太后跳进去。
他在病床上的时候就安排好了一切,自己的死讯,西戎人的进攻,逼宫的御林军,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傅云夕即便是在自己状态不好的时候都可以玩的很好。寒雁重活一世,或许都该叫一声他老师了。
“小姐,外头有个老头要见你。”丫鬟从外面急匆匆的走进来,有些奇怪道:“古里古怪的,赶都赶不走。”
寒雁一顿,摆摆手:“我出去看看。”
庄府如今只是她一个人住了,庄寒明跟了成磊手下做事,皇上安排她继续住在庄府里,庄仕洋犯了罪,寒雁却平安无事。皇上下这样的圣旨自然是不合情理的,只是这其中必然又有傅云夕的一份功劳。
庄府的门口站着一个灰色衣衫的老者,只见他年过花甲,须发全白,偏偏给人一种精神矍铄的感觉。背上背着一把短剑,看着竟然像是江湖中人。
寒雁轻咳一声,那老者便向她看过来,待看到寒雁的模样时,那人明显呆了一呆,紧接着,整个人都哆嗦了起来,像是激动的不能自己,抖着嘴唇说不出话来。
“老人家?”寒雁皱了皱眉,这个人实在是很古怪,可是奇怪的是,自己虽然这么想,可是在看到他的一刹那,竟然有一种非常亲近的感觉,这种亲近的感觉超越了一切,连对方古怪的打扮和举动,都可以忽略不计了。
“小乔!”那人终于叫出声来。
寒雁一愣,小乔?她的脑中飞快的闪过一个名字,唐小乔?
自己是东侯王的女儿的事情,已经成为了一个永远的秘密,寒雁答应自己永远不会将这件事情说出来。那是因为说出来不会对现在的局面造成任何变化,自己是不可能变成皇上的,反倒是自己的这个身份,会给有心之人带来新的把柄,也会给自己招来无尽的麻烦。
所以她只会是庄府的四小姐,可是面前的这个人,怎么会看着她叫“小乔”?
他是唐小乔的故人?还是…。亲人?
“我不是小乔,”寒雁道:“我叫庄寒雁,你是不是找错人了。”
那老者微微一愣,似乎是被寒雁这句话说得回过神来,略显激动地上前了两步:“太像了,你…你和小乔…”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他又继续道:“我叫唐生,我是你…是唐门现在的堡主。”
寒雁几乎是立刻就明白了过来,这个人真的与唐小乔有一些渊源的,可是他既然能找到这里,就必然是知道了自己的身份。眼下倒不是个说话的好地方。
“唐堡主远道而来,不如进去喝一杯茶。”寒雁道。
唐生紧紧盯着她,点点头:“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两人便到了庄府的大厅,寒雁将所有的下人都差了下去,只剩下她和唐生两个人。寒雁道:“唐小乔是你什么人?”
唐生没有料到寒雁会突然这么问,只是乍一听到,先是露出了惊讶的神情,而后神情变得悲伤起来。
“她是我的女儿。”他道。
寒雁一愣,这个人是唐小乔的父亲,那就是自己的…外公?她突然就感觉自己鼻子一酸,这世上真的还有自己的亲人,自己不是一个人孤苦的活在世界上。寒雁仔细打量起对面人的五官,这才发现,自己和这个老者竟然长得十分相像。
“外公。”她道。明人不说暗话,唐生一定是知道了她的身份才会前来核实,刚刚那一句自己和小乔很像,明显唐生已经打消了怀疑。认定了自己就是他的外孙女,那么寒雁也就没有必要再遮掩下去了。
更何况,她是真的很像要认这个外公。
此话一出,唐生的目光顿时变得激动起来,向来在江湖上叱咤风云的老者,此刻就和任何一个见到自己久别重逢的孙女的普通老者一样,露出激动又不知所措的神情来。他的眼眶有些湿润:“好…。好…。你和你娘长得真像…。”他有些语无伦次,看着寒雁又是一阵心酸。
“外公。”她又叫了一声:“你真的是外公?”
唐生终于忍不住老泪纵横,一把握住寒雁的手:“我是你的外公,孩子。”他孤苦了大半辈子,却没有想到小乔的孩子还活着,要不是有人告诉他。他都不会知道这世上还有小乔的女儿,这么多年了,寒雁该是受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累,都是他这个外公没有尽到职责,照顾好她。
唐生看着寒雁道:“你跟我回唐门吧。”和至亲的人生活在一起,江湖在某些时候,比朝堂来的干净多了。寒雁的事情唐生也有所耳闻,她留在这里,皇上的心思向来不可捉摸,她还是十分危险的。
“外公,唐门善用毒?”寒雁没有正面回答他,反而开口问了一个不相干的问题。
第一百四十三章 尘埃落定【大结局
唐生看着寒雁:“怎么了?”
这么说就是默认了,寒雁问道:“那么,比起用毒,解毒如何?”
“雁儿,你要做什么?”寒雁不会无缘无故的问这个问题,唐生有些奇怪。
寒雁摇摇头:“外公,你只需说,是还是不是?”
唐生便道:“比起其他门派来,自然是好得多了。不过解毒不是我们的专长,唐门中人炼毒用毒才是最精的,他们每每炼制一种毒药,也许自己也没有解药。不过…。毒性与药性本来就是相生相克,会炼毒的人,一般也会解毒。”
寒雁眼睛一亮,虽然唐生此番话并没有说他们的医术是如何精湛,可是这些常年用毒的人,见多识广,深知各种毒药的毒性。加上吴太医,或许还有一线生机也说不定。想到这里,她立刻跪下身来,对着唐生深深磕了一个响头:“外公,我有一事相求。”
唐生被寒雁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有些不知所措的立刻就去扶寒雁起来,嘴里不住道:“你这是做什么,有什么事告诉外公,外公一定能帮你办到。”
“那么恳求外公救一救玄清王,”寒雁顿了顿,继续道:“他中了一种很罕见的寒毒,快要死了。”
“玄清王?”唐生一愣,寒雁跟玄清王的事情,他也是特意打听过的。玄清王这个人就是在江湖上也是赫赫有名的人物。风流俊美的年轻人,本身就是个人物。若是放到以前,唐生说不定还是非常乐意这个孙女婿的。可是现在…。他皱了皱眉:“雁儿,你莫不是现在还痴恋于他?要知道他当初可是弃你而去,要娶那个什么西戎公主。这样的男子你何必还记挂,要说良人,外公带你回唐家堡,那里的好男子多得是。寒雁你又生的聪明漂亮,不愁找不着…”
听着面前的老人絮絮叨叨的说了一大堆,寒雁几乎要哭笑不得了。她只好开口道:“外公,你误会了,他不是故意这么做的。其中的事情今后我可以慢慢讲给你听。可是现在时间紧急,若是不救他可能就会没命了。”寒雁咬了咬牙:“外公要是不答应,我就不起来了。”
唐生自然是不舍得自己这个刚刚认回的亲外孙女就这么跪在地上不起来的,就算心中傅云夕的事情十分不解,可是见寒雁这样,也只好道:“不是外公不答应你,只是解毒这件事情,唐门也没有十分的把握,还是可能治不好呀。”
寒雁摇了摇头:“并不求能治好他,只要有希望,试一试就好。”她看着唐生:“外公,很早以前我就不求人了,这一次,我求您救救他。”
唐生见寒雁坚持的样子,忽然想到了很多年前,小乔也是这样跪在自己面前,求自己成全她和东侯王在一起。当时的江湖和朝廷和现在一样,错综复杂的利益关系,是不允许他们在一起的。可是向来泼辣又活泼的小乔,第一次那么哀伤的求自己成全。他痛心,愤怒,悲哀,可是有什么办法。女儿爱上了那么男人,做父亲的还能强逼着他们分开。况且小乔的性格唐生也清楚,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一旦自己真的阻止,指不定还会干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情来。他只能答应了。
东侯王的确对小乔很好,作为一个很有才华和前途的年轻人,能够这样一心一意的爱着一个江湖女子已经是十分难得了。可是爱不是一切,东侯王没有照顾好小乔,东侯王就这么被灭了满门,还连带上了自己无辜的女儿。唐家堡的人都见证了唐生一夜间老了十岁。他叱咤江湖这么多年,连自己的女儿都保不住。
如今好不容易失而复得的这个外孙女,难道又要走上她娘的老路,为了一个朝廷中的男人放弃一切。可是从寒雁的眼中,唐生已经看出,寒雁对玄清王已经情根深种了。他能说什么?他能干什么?
唐生深深地叹了口气:“莫非是我唐家易出痴儿?”他道:“我便试一试罢了,你起来罢。”
寒雁心中一喜,忙道:“谢谢外公。”
唐生见她眉眼弯弯俱是欢喜的模样,开始因为寒雁的举动而有些不安的心,此刻也放心下来,便也跟着舒展了眉头,祖孙两个相视而笑,便说起这些年的家常话来了。
却说玄清王府中。
吴太医看着傅云夕:“你的身子一天不如一天了。”
病榻上的人看着越发的瘦削了,一双寒眸淡的几乎什么都没有。他只是道:“我知道。”
这个人从来都不会有惊慌的时候,面对自己的死讯也是,或许能让他产生别的情绪的,只有那个丫头了。吴太医摇摇头:“你打算什么都不做?”
“这样已经很好。”傅云夕道。什么都不求,这一段日子,反而是他有生以来最平静的日子,大仇已报,心事已了,再没有别的什么心愿了。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是放不下的?皇上的江山已经坐稳了,未来的几十年都不会有什么问题,西戎人元气大伤,十几年内都不敢轻举妄动,朝堂局势已经稳定下来,百姓生活也没什么波澜。除了…那个人。他微微闭了下眼睛,似乎还是有一点遗憾呢。
“傅云夕。”耳边响起清脆的喊声,有一瞬间他几乎是以为自己产生幻觉了,幻觉中的那个丫头几乎在自己脑中想起她的瞬间就出现了。可是他很快就明白那是真的,寒雁正朝着这边走过来。她眉眼弯弯,头上扎着圆圆的团子髻,分明是明眸皓齿的少女模样,可是偏偏就让傅云夕想起很久之前,在红梅树下,那个略略有些无措的小姑娘躲进自己的大氅,像只受惊的小兽一般依偎着自己的场景。
正想着,寒雁已经走进到了他的面前,冲他晃了晃手:“发呆做什么?”
吴太医在寒雁进来的时候已经悄悄退出去了。寒雁便自然的在傅云夕身边坐下来。这些日子和傅云夕之间相处的越发的平静坦然了。或许是因为知道了他的病情,知道了在有限的日子里相处是多么不容易的机会,他们不再将时间浪费在无意义的,有着隔膜的对话中。他们只是聊着一些很平常的事情,琐碎,但温暖。
“什么时候才梳正常的发髻?”傅云夕的目光停留在寒雁的头发上,其实都及笄许久了,为什么还固执的梳着团子髻,是因为自己那一天毁了她的及笄礼,现在还是抗议?
寒雁“噗嗤”一下笑出声来,看着他道:“等你赶快好起来,娶了我,就可以做妇人髻了。”
傅云夕微微一愣,见寒雁的目光突然变得坚定认真起来。
她说:“你娶我吧。”
半晌无人,片刻,傅云夕微笑起来:“我即将死了。”
“我知道。”寒雁看着他:“再不嫁给你,就没有机会了。”她轻松地一笑:“我还想尝尝,做玄清王妃是什么滋味呢。”
傅云夕沉默的看着她,唇角边淡淡的微笑也逝去了。事实上,他现在根本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许久,他微微叹息了一声,然而那叹息之中似乎又含着某种笑意,他道:“等寒毒解了,就成亲吧。”
寒雁瞪了他一眼吗,却是道:“好。”
人生难得有一个自己喜爱的,又喜爱着自己的人。重活一世本来就是上天的恩泽,小心谨慎步步为营如是,更重要的,却是一个u从前迥然不同的人生。上一世她没有被人爱过,这一世却不同了。
上一世的傅云夕最后结局到底是什么样子,寒雁是没有看到了。只是他既然没有娶伊琳娜,事情的发展就会全然不同。
寒雁撑起身子,在他唇角轻轻吻了一下:“寒毒解了后,就去外公那边看看吧。”
只是这承诺,两人都知道,是不确定到底能不能兑现的。
两年后。
江南水乡的春光向来都是极好的,处处风暖柳垂,黄莺娇蹄声声。举目望去满眼都是醉人的绿意。
江边的堤岸上,垂柳尽头,许多游人在此赏花放纸鸢。
人群中有一男一女最是引人注目,这两人样貌都生的上乘。男子一身雪白衣衫,乌发中夹着星点白发,看着却并不令人感到厌恶。一张俊美无筹的脸,配着着发丝,倒有些仙风道骨的味道了。他神情冷淡,唯有在看向身边女子的时候,面上才显露出一点温柔的神情来。
那女子约摸二九年华,生的只算是清秀,偏偏有一种无法企及的贵气,又含着一丝江湖人才有的利落潇洒,种种气质混合下来,虽然外貌算不得绝色,竟然也叫人移不开眼。那女子的小腹微微隆起,一手抚摸着自己的腹部,似乎是有了身子。这样的两个人走在人群中,当是天造地设的一双人,实在是般配得很。
这两人正是傅云夕和寒雁。
“江南的风光果真比京城好多了,”寒雁道:“咱们可以多在这里玩些日子,再去唐家堡也不迟。”他们这番就是去唐家堡的,一路上游山玩水,倒也兴致好的出奇。
“当心身子才是。”傅云夕一挑眉,目光落在寒雁的小腹上。
寒雁微微有些赧然,不过才三个月,这人就成天紧张的不得了,自己稍稍做个什么都被人数落着。不过,她又微笑起来,自己也很想快些见到肚子里的这个小家伙呢。
时间过去两年了,唐生当初和吴太医联合起来,研制出了一种克制寒毒的药。唐门毕竟不是专门研制医术的门派,这两人联合起来,也仅仅只是能暂时克制傅云夕的毒性而已。傅云夕的寒毒也许还会复发,这其中要多少年,五年?十年?不得而知。
总之,寒雁和傅云夕成亲了。
成亲了半年后两人才圆房,这半年里傅云夕的身子是越发的好了起来,到最后竟然一点都看不出有什么问题了。只是那一头乌黑的青丝却在治毒的时候变得有些花白了。唐生说这是因为毒性被逼出来的后果。好在寒雁和傅云夕都不计较这些。
卓七来找过寒雁几次,不过都被傅云夕叫走了,寒雁不清楚他们两人发生了什么,应当是有些较量罢了。卓七当然没有讨得什么好处,再后来带着伊琳娜回到西戎了,他们也有自己的大事。卓七这个人本来就是有野心的,不会为了一个女人留在大宗。寒雁只能在心里对他说了声抱歉,毕竟当初是自己骗他合作,帮傅云夕拿到了太后叛国的证据。
不过这些事情,都是很久远的事情了。
她朝着傅云夕笑道:“怕什么,你这么厉害,他也不会差的。”
傅云夕淡淡一笑,小心的牵起她的手,走进了人群中。
这世上总会有个人是为你准备的,就算再多的辛苦和难过,你总会是一个人的心上人。时光太过短暂,何不抓紧眼前的,以后的事情,何必问。
毕竟这春光无限,又是一个好晴天了。
番外 百年好合
傅云夕身上的寒毒,大约有半年都没有发作了。舒榒駑襻
吴太医啧啧称奇,认为这是一个奇迹的发生。事实上也的确如此,傅云夕在年少的时候身中了双倍的寒毒,这寒毒性子极猛,因此要治好已经很难了。更何况傅云夕后来命悬一线,情况已经十分危急了。
谁料到半途中寒雁竟然还能找到唐生,唐生虽然不是善于医术了,可是他毕竟是用毒高手,出色的见识给吴太医带来了许多帮助。两人捣鼓捣鼓,竟然额控制住了傅云夕的病情。
寒毒一旦没有发作,寒雁便主动商量起来和傅云夕的亲事来了。在这件事情上她没有一点身为女子的忸怩害羞,反而十分的主动。大家都知道傅云夕碍于自己的病情并不愿意拖累寒雁,所以寒雁才会如此执着。不过傅云夕一口答应,倒是有些出乎大家的意料,但是转眼一想,却也是傅云夕的性格,便又释然了。
这一日便是寒雁成亲的日子。
傅云夕依照贵人家下聘的礼数,聘礼什么的一样不少,滔天的富贵让人想象都想象不出来。多少闺中女子躲在屋中芳心碎了一地。而唐生或许是为了补偿这么多年没有照顾好孙女,竟然也是嫁妆丰厚,比起皇亲国戚来不遑多让。
汲蓝和姝红两人作为陪嫁丫鬟,自然也是要跟过去的,只是这两人在这半年的日子里,竟然与傅云夕身边的暗卫沐风和沐岩好上了。汲蓝活泼,配着性子同样活泼的沐风,姝红冷静,配着沉稳的沐岩,也算是天造地设的好姻缘。寒雁便在心中计较什么时候便将这两个丫头的亲事顺便操办了。
汲蓝和姝红两人站在寒雁身后,喜妈妈帮寒雁梳妆打扮好了之后,看着寒雁笑道:“姑娘真是天仙般的人物,王爷真是好福气了。”
寒雁慢慢抬起头来,看着镜中的自己,镜中的人儿明眸锆齿,笑容泛着着羞意,粉面桃花,那盘好的头,珠翠珐琅,果真是非常美貌的女子。突然想起上一世,自己也是这般的打扮,却比之现在少了许多风采,难道说人活一世,际遇也会连样貌都改变吗?
她发了一会儿呆,自嘲的笑了笑,大约是自己太紧张了吧。
汲蓝和姝红都是十分激动的样子,在她们的世界里,最开心的莫过于寒雁得到幸福了,小姐是那么好的人,本来就应该有一个很好的人来疼她。可是小姐偏偏命那么苦,现在好了,苦尽甘来。
邓婵站在最里边,将手上的添妆交给汲蓝后,就走过来拉住寒雁的手:“真好,你嫁给了王爷。”
寒雁微微一笑:“你和成将军,什么时候办喜事?”邓婵和成磊的事情寒雁是知道的,一个武将之后,一个文臣之女,却是异常的合适。
邓婵脸一红,却也没有否认,只是有些恼,想了想,她有笑起来:“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当初是你救了我们一家…。”
上一世,邓尚书似乎是得罪了什么人,最后落得一个家破人亡的下场,这一世,却也因为自己和傅云夕的筹谋,皇上上演了一幕戏,认清了哪些是忠烈,哪些是奸臣。当时正在备受冷落的邓尚书显出了一个清高文臣才有的风骨,重新得到了皇上的信任,居然也这样就改变了命运。邓婵虽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知道这是寒雁和傅云夕的计划后,自己的父亲才重新得到了皇上的信任,说什么都是寒雁帮了他们。
寒雁没有告诉邓婵的是上一世邓尚书的下场,如果说上一世是一场糊涂的噩梦,那么这一世更像是在清醒时候自己创造的一个美好未来。邓婵没有嫁给那个翰林院的男子,而是跟了成磊。成磊这个人本性善良,必然也会好好地对待邓婵。一切都很好。
她笑了笑:“胡说什么,这和我没有关系。”
邓婵还要说什么,只听见外头叫了一声:“吉时已到,请新娘上轿。”
竟然到了上轿的时辰了。
寒雁便被喜妈妈披上了红红的盖头,牵着走到了门边。
新娘是要被自己娘家的兄弟背上喜轿的,那里,庄寒明正等着寒雁。当初事情的真相大白之后,寒雁才知道,庄寒明并不是自己的亲弟弟,王氏终生都为东侯王守着贞洁,庄寒明不过是她一个好友的孩子,那好友还未出阁就生了外男的孩子,来央求王氏帮忙,王氏心一软,且庄仕洋也不管她,便将那孩子收养了,别人不知道只道是王氏生的。那好友后来一家便离开京城了,因此这么多年也没什么纠葛。
寒雁和庄寒明是没有血缘关系的,可是从前那些日子,王氏还在的那些日子,那些亲情却不是伪装可以伪装出来的。寒雁的身世没有告诉庄寒明,可是庄寒明应当也是能猜出来的,两人都没有说破,却又彼此心知肚明。
寒雁趴到那人的背上,被背了起来,曾经需要自己保护的少年,如今也成了能够独当一面的男子汉。寒雁听到熟悉的声音低低道:“他要是敢欺负你,就跟我说,我替你报仇。”
寒雁一愣,心中一暖,只听那声音又继续道:“你永远是我的姐。”
这话一说完,庄寒明便感觉自己的脖子上有什么热热的东西流过去了。
寒雁轻轻地嗯了一声,就没再说话了。
被背着上轿,帘子放了下来。坐在高头大马上的男子一身红衣,见惯了他穿白色的衣衫,这一身大红色的喜服,令傅云夕褪去了那层惯有的凛冽和漠然,精致的五官更加温润,竟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风流艳丽。而他静静地坐在马上,看着自己小妻子进了轿子。
于是,敲锣打鼓,十里红妆。
万人空巷,百姓们都纷纷前来看热闹,那马上的人和那嫁妆排场,便是真正的公主恐怕也没有这样的待遇。当然百姓们不知道,坐在这轿中,本来就是真正的公主。本来是凤凰的命格,上一世和这一世却如此不同。这似乎只能说明,生存的方式改变了,命运也就随之改变了。
汲蓝收拾众人送的添妆的时候,奇怪的发现了一个玉石的盒子,那盒子一看便知不是凡物,流光溢彩,打开来看,居然是一对晶莹剔透的玉手镯,雪白璀璨,十分珍贵。汲蓝奇怪道,这样的东西如此珍贵,自己应该有印象才是,怎么会一点都记不起来是谁送的了,想了想,她决定还是先收起来,等等再问问寒雁。
拥挤着看热闹的人群中,街边酒楼的二楼,有带着面具的男子手持杯酒,嘴角微微翘起,只是笑容看着有些落寞和苦涩。
“我以为你要抢亲?”身后突然有声音响起。
面具男子转过头,一双如狼的碧色眼眸泛起冷光,见了来人,冷笑道:“所以你特意来拦我,劳烦堂堂成大将军,真是鄙人荣幸。”
成磊微微一笑:“不抢亲,那就祝福吧。你也是这么觉得,不是吗?”拜堂,成亲,挑盖头,一切都像是提前预演了许多次一般。
洞房花烛,屋中两人臂膀交缠,各自持了交杯酒送到对方嘴边,影子倒映在娟白的屏风上,端的是抵死缠绵。
男子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半晌看着女子疑惑的目光挑眉道:“是不是奇怪本王怎么还没晕?”
女子一惊,手一甩就要挣开,身子却被禁锢在对方怀里,温热的气息扑鼻而来。
“傅云夕,你耍诈!”新娘气急败坏道。
“你给我下药就不算耍诈了?”某人一改从前的淡然模样,低笑:“王妃这么不愿意与我同房,似乎是忘了半年前在莲清池,某个人,试图非礼本王。”
寒雁眉头一皱,自己是还没有做好圆房的准备,所以才找唐生要了迷药给他,没想到这么快就被发现了。这傅云夕的鼻子是属狗的吗?
傅云夕随手脱下身上的大红色喜服,露出里面穿的雪白中衣来,走到榻前斜斜卧下,见寒雁站在原地发呆,便轻声道:“过来。”
寒烟瞪着他,榻上斜卧着的男子青丝如墨,衣裳随意搭着,露出里间青色绣暗纹的滚边袍角。大手一拉,榻前的小人儿便被扯进他温热的怀里。
“你做什么?”寒雁大眼一瞪,小脸红扑扑,不知是气的还是修的。
俊美的脸上是一抹玩味的笑意,修长的身子微微一动,手抚上怀里小人的脑袋,轻轻一拨,盘好的新娘发髻散了开来。
“你你你不要乱来啊。”少女吓了一跳,左右扭动着想要睁开他的禁锢。却听见一个意味深长的声音清冷动人:“王妃不过等了本王半年,本王却足足等了王妃七载。”
“哎?”
“夫妻该办的事,你我二人今日便办了吧。”
芙蓉帐暖度春宵,月色都是这般好,她不知道他们许多年前便见过一面,他亦不知道怀里的人有一段凄惨无比的前世。
可是那又怎么样呢,时间还很长,他们是夫妻了,在未来的日子里,过去的一切,都可以慢慢的为对方,娓娓道来。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