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教头也太小看我了,”她笑道:“没有任何问题。”
“哎,”梁平叹了口气,“算了,我先把你送回去,先包扎下伤口,什么事过后再说。”
禾晏立马答应。
房间里,小麦石头他们都等着,禾晏一进去,“呼啦”一声,一群人都围了上来,七嘴八舌的问道。
“怎么样?还好吗?没事吧?”
“怎么流了这么多血?出人命了?”
禾晏甚至还看到了王霸,坐在墙角的箱子上,看见她,似乎想上前,最后还是忍耐住了,哼道:“原来没死啊。”
“谢谢小弟,”禾晏已经从梁平嘴里知道,是王霸去找的沈瀚,冲他眨了眨眼,欣慰开口,“小弟这么挂念我,老大心里很感动。”
“你!”王霸像炸了毛的猫,丛箱子上蹦起来,瞪了她一眼,怒气冲冲的走了,临走时还差点把门给摔坏了。
禾晏被扶到自己的床上坐下,石头给禾晏递了一碗水,禾晏一口气喝完,觉得嗓子总算舒服了一点。
小麦道:“阿禾哥,你手上一直在流血,赶紧换件衣服吧?”
禾晏轻咳一声:“其实也没那么严重。”
“这还不严重?”洪山皱眉,“要不是肖都督上山找到你,你这样,明天早上还有命在?”
“你不该逞英雄,”江蛟也来了,“为那种人,不值。”
“不错。”黄雄捏着他脖子上的佛珠,“就该让他们自己去喂狼。”
禾晏:“……”她望着满满当当一屋子的人,头一次发现她的人缘居然这么好?不过这么多人,实在是吵得脑仁疼。
叽叽喳喳中,又有人推门进来,声若黄鹂,“你们都出去吧,我来送药。”
屋子里一瞬间寂静下来。
禾晏好奇的看过去,见人群自动的分出一条道,走进来一名年轻女子。这女子身着宫缎素雪绢裙,长发以雪白丝带束髻,头上一只莲花玉簪,简单又标致。玉面淡拂,月眉星眼,十分窈窕动人。
凉州卫所里连蚊子都是公的,何时见过这般淡雅脱俗的美人,一时间这些汉子们噤若寒蝉,生怕惊扰了这位楚楚动人的仙子。
禾晏一头雾水,只问:“你是……”
“我是凉州卫的医女,”这姑娘轻声道:“沈暮雪。”
禾晏觉得这名字有些耳熟,却又想不起来在哪听过。沈暮雪已经将手里的药碗轻轻放到床头,转身对其他人道:“可否请各位先出去一下。”
洪山立马红了脸,道:“好、好的。”吆喝着把其他人给撵出去了,临走时,还给了禾晏一个羡慕的眼神。
禾晏:“……”
禾晏问:“这是给我的药吗?”
沈暮雪点头,禾晏将碗端起来一饮而尽。沈暮雪愣了下,道:“其实你不必喝的这么急……”
“啊?”禾晏挠了挠头,“反正都要喝。”
似是被她逗笑了,沈暮雪笑了笑,道:“那小哥先脱掉衣服吧,我来为你上药。”
旁边放着打好的热水,禾晏迟疑了一下,道:“那个,沈姑娘,你把药放在这里就好,我自己来上吧。”
“你?”沈暮雪摇头,“还是我来吧。”
“你年纪轻轻的,还是个姑娘家,”禾晏语重心长的劝她,“我到底是个男子,你看去了,多不好。”
“医者面前无男女。”沈暮雪答。
禾晏想了想,“你无所谓,我有所谓啊。”
沈暮雪抬起头来,禾晏无所畏惧的对视回去,道:“我是有未婚妻的,沈姑娘,我的身子只能给我未婚妻一人看,我这么冰清玉洁的身子,被你染指了,你要负责的。知道吗?”她裹紧自己的衣服,一副宁死不屈的模样。
沈暮雪大约也没见过如此不要脸面的人,一时间手上的动作也停住了,看着她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你把药留在这就行了。”禾晏道:“我自己上药,我要为我心上人守身如玉,你莫要害我。”她一脸认真。
沈暮雪无言片刻,终于被禾晏的恬不知耻打败了,她道:“药和热水都在这里,我出去,你上好了叫我。”
禾晏欣然点头:“多谢姑娘体谅。”
沈暮雪退了出去,禾晏松了口气,忙将自己身上满身是血的衣服脱下,拿帕子沾了热水胡乱擦拭了下身子,换了件干净衣裳。她把袖子挽起来,被狼咬中的手肘处,血肉模糊,看着实在惨不忍睹,禾晏深吸一口气,换了张帕子,就要清洗伤口的血迹。
这时候门又被推开了,禾晏正忙着擦拭,头也不抬的道:“不是说了不用进来,我自己上药的吗?”
一个冷淡的声音响起,“你对未婚妻的贞洁,还真是感天动地。”
禾晏抬起头,肖珏站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抱胸好整以暇的看着她。
禾晏心道好险,幸而她刚刚动作快,衣服都换了,遂挤出一个笑容,“都督怎么来了?不会来找我秋后算账吧?我早说了,之前在山上,我不是故意摸你腰的。”
肖珏的神情一僵,眼神几欲冒火,只一扬手,一个圆圆的东西丢到了禾晏怀里。
禾晏拿起来一看,是个精致的瓷瓶,看起来像是鸳鸯壶,她拔掉塞子,凑近闻了闻,又苦又涩。
“这是……药?”她迟疑的问。
那人没好气道:“先治你自己的伤吧。”
这话这场景,莫名耳熟,禾晏心中微怔,再看向他,他当是刚换了件衣裳,整洁如新,站在此地,蔚然深秀,月光从外头流泻下来,映出他的欣长身影,一瞬间,似乎又回到了当年。
亦是如此。
第七十五章 当年
禾晏年少的时候,不如现在机灵,倘若叫她以现在的眼光去看过去的自己,便觉得实在木讷的过分。
她那时文武都不太好,同现在的程鲤素差不多,也算个“废物公子”,不过不像程鲤素有个厉害舅舅罩着,禾家的家世在贤昌馆里也算不得什么,因此,便不如程鲤素讨喜了。
何况她少年时还成天戴着一副面具,总显出和众人格格不入的模样。又因为心中有鬼,从来不敢和少年们多来往省的露了马脚,一来二去,便被贤昌馆的其他学子们排斥了。
少年们的排斥,来的直接,一开始只是不同她玩耍,蹴鞠的时候不叫她。到后来,变本加厉,原因么,说起来也不是什么大事,竟是因为她太努力了。
禾晏小时候一根筋,逮着个“笨鸟先飞”的道理,就果真从笨鸟做起。文武科越是不好,就越是要学,学的比谁都认真。贤昌馆的先生们纵然觉得这孩子确实不是块读书练武的料,却也经常为禾晏执着的求学精神而感动。于是时常在课上夸奖禾晏。
“勤学如春起之苗,不见其增,日有所长。你们都看看禾如非,好好跟人家学学!”
都是十四五岁的少年郎,素来爱争强斗胜,跟旁人学也就罢了,跟禾晏学什么?学他每日勤学苦练,还总是倒数第一?怕不是脑子坏掉了?
但几位先生,却好像不约而同的特别喜欢禾晏。
少年们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嫉妒和不屑混在一起,便越发看戴面具的小子不顺眼,隔三差五给禾晏找点麻烦。
今日比刀时故意划破禾晏的衣裳啊,明日练马给她的马喂喷嚏草啊,有时候故意给她靴子戳个洞,不小心摔倒在地,便教石子划破脚心。禾晏狼狈的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少年们就躲在一起指着她取笑为乐。
少年时候的禾晏脑子笨,嘴巴也笨,做不出来同先生告状的事,先生们也不晓得学生们私下里的这些小动作。禾晏很是过了一段艰难日子。
有一日,是个冬天,天气很冷,少年们在学馆里练剑的时候,不知道谁在地上泼了一盆水,水在地上极快结冰,他们在外面催促禾晏:“禾如非,快些,快些,先生叫你!”
禾晏匆匆忙忙跑出来,脚下一滑,摔了个大马趴。
那一跤摔得很重,她只觉得头冒金星,半天没起来。那几个少年躲在角落哈哈大笑,只道:“他果然上当!”
禾晏在原地坐了好一会儿才站起来,抿了抿唇,没说话,贤昌馆学子每月回一次家,她这个月带的衣服,已经没有一件干净的了。隔三差五的捉弄,神仙也没这么多衣服,这个天气,日头许久不见,难以晒干。
禾晏穿着半湿的衣服过了一整天,夜里,她从床上爬起来,没有去练剑,跑到了学馆授学的堂厅里。
泥人也有三分土性,何况她好歹也是禾家的大少爷吧,多少有点气性。不过她也还是会审时度势,那几个少年人高马大,身手比她好得多,打是打不过的。难道就这么算了?绝无可能。
怎么才能出这口恶气?
十四岁的禾晏想了许久,最后想出了一个办法。
夜里下起了雪,她穿着还没干的衣裳,冒着风雪去后院水井里打了桶水,提着这桶水跑到了堂厅。
白日那群少年每个人坐的位置她都记得,从他们的桌子下方找到他们的字帖,这个月先生的功课是抄五遍《性理字训》,明日就是月底交功课的时候。
禾晏把那一桶水全泼上去。
水瞬间浸湿字迹,氤氲成模糊的一大块,禾晏出了口气,心中顿生快意,快意过后,又浮起一丝紧张。
她匆忙把字帖塞回原来的位置,提着空着的桶匆匆忙忙跑出去,不过是第一次做这种事,难免忐忑,夜里摸黑不敢亮灯,走到门口,没瞧着脚下的门槛,“啪”的一声,摔了个结实。
她疼的倒吸一口冷气,一天之内摔两次,而且这一次更惨,她的手肘碰到门槛上的木刺,划拉出一道口子,血流了出来。禾晏费力的坐起来,举着那只胳膊,心里想,这难道就是多行不义必自毙?
她也只行了一次好吗,老天待她也太严苛了吧!
无论如何,还要赶紧把桶还回去,桶,对了,她的桶呢?她才想起来,方才跌的那么狠,那桶落在地上,早该发出巨大声响,将大家都惊醒了,怎么到现在还是静悄悄的?
禾晏懵然抬头,站起来往前走了两步,这才看到门外不知何时站了一人。他就懒洋洋的靠在木门上,背对着禾晏,手上还提着一只铁桶。
居然是肖珏。
一瞬间,禾晏紧张的话都不敢说了。
他看见了?他没有看见吧?不可能,他肯定是看见了,他手里还拿着这只桶。但若是他没看见,自己应该如何解释?大半夜的在这里浇花?
禾晏胡思乱想着,少年见她木呆呆的站在原地,挑眉道:“你不疼吗?”
禾晏:“啊?”
他的目光落在禾晏手肘上,因着要打水,她便将袖子挽起来,白嫩的手肘间,一道血迹如难看的刺绣,在微弱的灯笼光下格外显眼。
禾晏下意识的想把手往背后藏。
少年不耐烦的看了她一眼,冷淡道:“跟我来。”
禾晏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听他的话,大概被吓糊涂了,就懵懵懂懂的跟了上去。
肖珏先是把铁桶放回水井边,回头一看她还举着胳膊发呆,嗤笑一声,神情意味深长:“胆子这么小还学人做坏事。”
禾晏捏紧拳头不说话,她紧张的很。平日里肖珏这人只同他那几个要好的少年走在一块儿,同学馆里其他的少年不甚亲近,禾晏也不知道这人是怎么想的。他若是去告发自己……
一只冰凉的壶丢到自己怀里。
禾晏低头一看,这似乎是一只鸳鸯壶,壶身精致,雕刻着繁复花纹。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小如蚊蚋:“这是什么?”
“不会用啊?”少年转过头来,神情懒散,“药。”
第七十六章 七夕
禾晏举着那只鸳鸯壶发呆。
一道声音将她的思绪拉回面前,“不会用?”
她抬头,身着暗蓝袍子的青年已经在她床前的凳子上坐下,从她手里拿回来那只壶。
鸳鸯壶中暗藏玄机,一壶里可盛两种酒,是下毒害人之必备工具。他扯了块白布,先倒一点,再倒一点,先流出来的是药汁,后流出来的是药粉。壶把手旁还嵌了一块小小的勺子,肖珏取下勺子,慢慢抹匀。
他垂眸做这些事的时候,长睫垂下来,侧脸轮廓英俊逼人,又带了几分少年时候的清秀,教人看的怔忪,竟不知此刻是在凉州卫的此地,还是千里之外的贤昌馆。
禾晏发呆的时候,他已经将白布上的药膏抹好,丢给禾晏,语气极度冷漠:“自己上。”
“哦,”禾晏早已料到,小声嘀咕道:“也没指望你帮我。”
他听到了,似笑非笑的盯着禾晏:“不敢耽误你守身如玉。”
“你知道就好。”禾晏笑眯眯道:“不过还是谢谢你,都督,这么贵重的药。”
“卫所里药物短缺,除非你想死。”他道。
禾晏郑重其事的看着他:“那也算救了我一命,没想到都督是这样怜香惜玉的人。”
肖珏哂道,“不知所云。”站起身离开了。
禾晏见他这回是真走了,才靠着床头,轻轻叹了口气。肖珏的药很管用,清清凉凉,敷上去痛意都缓解了许多。
禾晏瞧着那只壶,思绪渐远。
十四岁的那个风雪夜,肖珏还不如现在这般冷漠,至少他当时在禾晏说出“不会用”时,不仅帮忙打开了鸳鸯壶,还亲自为她上药。
很奇怪,当时的画面已经很模糊了,可今日肖珏这么一来,那些被忘记的细枝末节又徐徐展开于禾晏眼前,仿佛刚刚才发生过,清晰的不可思议。
她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向来懒散又淡漠的少年却罕见的耐心为她上药。他眉眼如画,侧脸就在禾晏跟前,几乎可以感受到他温热的气息,褪去了以往的尖锐,带着柔软的温暖,将她冷的瑟瑟的心全然覆盖。
面具盖住了她的脸,对方看不见她的神情,亦感受不到当时她的悸动。
很难有人对他这样的人不动心,尤其是这样冷漠的人温柔的待人时,铁石心肠的人也会小鹿乱撞。禾晏当时年纪小,更没有任何抵抗力,刹那间溃不成军。
上完药后他就走,禾晏小声唤他:“你的药。”
“送你了。”少年漫不经心的回答,“你这么蠢,以后受伤的机会想来不少,自己留着吧。”
一语成谶,她后来,受伤的机会果然数不胜数。鸳鸯壶里的药膏早就被用尽,那只壶后来也被她在一场战争中给弄丢了,想来颇为遗憾。
到了第二日,少年们去学馆进学,发现自己桌里的字帖被水弄湿,花的认不出字迹,顿时一片混乱。
“谁干的?出来我保管不打死他!”他们气势汹汹的吼道。
“这还不简单?看谁的字帖是干净的,在里头找找,总能找到和咱们有仇的那个。”有人献上妙计。
禾晏心头一紧,懊恼无比,难怪说自己笨,连这种事都没想到。她的字帖可是整洁干净,稍一排查,可不就是自己么?
算了,做都做了,男子汉大丈夫,敢作敢当。她心一横,只当认命,就眼睁睁的看着那几个少年还是叫学馆里的学生将字帖拿出来检查。
也就快走到自己面前了。
禾晏鼓足勇气,正要站出来吼一句“就是本人干的”,陡然间,有人进来,将书本往桌上重重一搁。
这动静太大,众人都往那头看去,就见白袍的俊美少年倚着墙,双手抱胸,神情懒淡,漫不经心道:“是我干的。”
一片哗然。
“怀、怀瑾兄,果真是你干的吗?”有人小心翼翼的问。
肖怀瑾可不是禾如非,京城中谁人敢惹,别说是肖家压死人,就连先生都要护着,皇上亲自夸奖过的人。
“是我。”他答得理直气壮。
“可是为什么啊?”那人哭丧着脸问。
“不为什么,”少年瞥他一眼,不咸不淡的回答,“手滑。”
“噗”,禾晏没忍住笑出来,察觉到众人的目光,又赶紧若无其事的转过身去。
后来呢?
后来此事便不了了之,因是肖怀瑾,其他人也不敢说什么,只能自认倒霉。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沈暮雪走了进来,她将空了的药碗和水盆端走,嘱咐禾晏别压着伤口,这才出去了。
从房间狭窄的窗口,能看见四角的天空,一轮明月挂在天空,星光璀璨。
她低声喃喃:“今天是七夕啊……”
她从未过过的节日,从前是做男子装扮,这种节日本就与她无关。后来嫁给许之恒,最开始的时候,也是期待过的。再如何扮男子,红妆时候,只想如普通姑娘一般,同心上人去河边放花船,拜仙禾,还要蒸巧果子,逛庙会。听说山上还有萤火虫。
她鼓足勇气,第一次同许之恒请求,许之恒笑着答应,“好啊。”
可还没到七夕,她就瞎了眼睛。于是这件事似乎就被淡忘了,许之恒没有再主动提起,禾晏也就不提,想着许是他为自己生病的事焦头烂额,没了这份心思。直到第二日贺宛如从她门口经过,笑盈盈的让人将许之恒头天送她的花灯收好。
她原是才知道,七夕那一日,许之恒不在府上,不是因为公事,而是陪贺宛如去逛庙会了。
人生种种,白云朝露。她不知道自己做男子做得如何,却晓得,做女子,实在是做的很糟糕。
正想着,洪山从外面进来,一眼就看见她手里的鸳鸯壶,随口玩笑道:“哟,咱都督还送了你七夕礼物啊!啥好酒快让哥哥品一品!”
禾晏愣了片刻,突然笑起来。
前世今生,现在想想,其实这个七夕,过的也不算太糟糕。她同无数大魏女子的梦里人共乘一骑,摸了他的腰,骑了他的马,走过山路,看过星空,最后还白得了一壶灵药。
也算不枉此生了。
——题外话——
其实这是一个学渣重生回来变成学霸遇到校园时代暗恋男神重新开始攻略的甜文故事(并不是)
第七十七章 治罪
凉州卫所的演武场旁,郑玄和两个新兵站着,见肖珏过来,沈瀚忙上前,道:“都督。”
“听说人找到了?”沈瀚问。
“梁平看着。”
沈瀚稍微松了口气,如今禾晏正被怀疑着,突然失踪的话,未必不是故意为之。有疑点的人,总是放在眼皮底下更安全。
不过既然人找到了,就该考虑另一件事情。
“郑玄所言是禾晏自行越山,沈虹所言禾晏是为了救郑玄越山,都督看……”沈瀚问。
肖珏:“郑玄在说谎。”
沈瀚一愣。
“越山路上有马蹄印,我也找到狼崽被摔死的痕迹。”肖珏道:“禾晏的确是在救人。”
沈瀚的脸色沉了下来,“如此说来,郑玄几人实在不道义。”如此新兵,纵然再如何出色,日后一旦上了战场,谁知道会不会临时倒戈。士兵可以死在敌人刀下,却不能是在同袍的暗箭之中。
“不过,”沈瀚想到另一件事,“倘若禾晏所言是真,是否可以洗清她身上的嫌疑?”如果禾晏是为了战友可以不顾自己性命安危的人,或许应该对她有所改观。
“不行。”回答他的是肖珏冷淡的声音,“他在山上的陷坑里,徒手杀了一头狼。此子不可小觑,”他扬眉:“恐有秘密在身。”
沈瀚不敢多说什么了,如今凉州卫虽隔朔京千里,可如今情况复杂,谁也不敢掉以轻心。
沈瀚看向郑玄几人,他们坐的远远地,此刻面色不安的频频朝这头望来,虽然郑玄极力保持镇定,却不知自己的谎言已经被揭穿了。
“都督打算如何处理这几人?”沈瀚询问。
“出越行伍,搀前越后,好舌利齿,妄为是非,”肖珏神情不变,声音平静,“谤军之罪,斩。”
沈瀚心中一凛,俯首道:“是!”
……
禾晏第二日醒来的时候,太阳已经日上三竿,屋子里一个人都没有。她坐起来,望着从窗户透出来的日光发呆。
有人推门走了进来,禾晏抬眼一看,正是昨日那位医女仙子沈暮雪,禾晏奇道:“沈姑娘?”
“这是今日的汤药,你先服下,”沈暮雪把药碗放在禾晏屋子里的小桌上,“昨日都督已经给了你外伤药,你每隔三个时辰换一次即可。”
禾晏端起桌上的药碗,一饮而尽,顺口问:“沈姑娘,其他人怎么都不见了?他们也不叫我?”
“我同梁教头说过,你的身子还需要休息,今日不便去演武场练习。”沈暮雪回答。
禾晏应了一声,又看向沈暮雪,这姑娘也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生的肤如凝脂,极其貌美,重要的是自内而外一股恬淡悠然的气质,教人心中极舒服。大约是被禾晏看的有些不自在,沈暮雪轻蹙眉头:“小哥可有什么不妥?”
“没什么,”禾晏道:“我只是觉得沈姑娘面善,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
沈暮雪愕然一刻,随即摇头笑了,“我同小哥从前未曾见过,大概是记错了。”
“好吧。”禾晏挠了挠头。沈暮雪见禾晏喝完药,便又将药碗拿走,退出房门外。
陡然间安静下来,禾晏也不知能做什么,好在这样的发呆没过多久,又有人在门外敲门。
“谁啊?”禾晏问。
一个小心翼翼的声音响了起来,“是我。”
禾晏一怔,门口露出个脑袋,竟然是沈虹。
他不知道是从哪里跑过来的,整个人脸色十分苍白,嘴唇都成了青紫色,不如初见时候的活泼。他一瘸一拐的走进来,有些不敢看禾晏的脸,走到禾晏床边便讷讷道:“对不起。”
禾晏已经从洪山那头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便道:“没事,你不是告诉他们真相了吗?”
“可我……差一点就……”沈虹满面愧疚。
禾晏倒也能理解,如沈虹这样的,从前没经历过什么事,胆子小,想来被郑玄那么一威胁,就慌了手脚。她道:“我现在不是没事么?”
沈虹默默的点了点头。
“你刚进来的时候走路有些奇怪,”禾晏问:“是怎么了?”
“我……我犯了军令,被杖责四十军棍,”沈虹道:“日后便去做伙头兵了,不可上前线。”
禾晏默然,四十军棍,难怪沈虹脸色这么差,没死都算好的。
“其他人呢?”
“郑玄和另外两个人……被斩了……当着所有新兵的面……”沈虹脸色发白的道。
禾晏心中并不意外,当年她做飞鸿将军时,就听过封云将军的恶名,军中纪律极为严苛。曾有大官家的儿子来投南府兵,本是为了走过场扬名,却因犯了军纪被肖珏下令斩首,当时那大官不依不饶,告到陛下跟前,最后也不了了之。
旁人许会说肖珏残酷,但若非如此,他便也无法管制南府兵,更勿用提走到今日这一步。
“其实做伙头兵也挺好的,”禾晏拍了拍他的肩,“你性子温柔善良,上前线不敢杀人的。”
沈虹勉强笑了一笑,他从兜里掏出一大把东西塞到禾晏手中,禾晏低头一看,是一把松子。
“你是好人,”沈虹结结巴巴的道:“我之前太懦弱,对不起你,差点害你失去性命。这把松子送给你,你……你慢慢吃。”
他站起身来,又一瘸一拐的往外走去,刚出门,洪山他们一行人便进来,撞了个正着。沈虹红了脸,走得更匆忙了。待他走后,洪山问:“那小子还来干嘛?”
“应该是负荆请罪吧,”小麦道:“咦,阿禾哥,你哪来的松子?”
禾晏把松子往桌上一放,“要吃自己吃。你们怎么早就回来了?”
“总教头今日说事,”石头开口了,“近几日不必负重行跑。”
“什么事?”禾晏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