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晏的目标如今已经不是今日前锋营,而是九旗营。
眼下每日让新兵们去山上转转,其实也就是让他们提前熟悉白月山的地形,记住位置,在争旗的时候,不至于不熟悉路。只是新兵们不知道,而禾晏作为在军中待过的人,是知道的。
她上回在漠县争旗时,漠县连着沙漠,沙漠里风一吹,地标便全不见了,沙丘也有所变化。他们争旗那一次,情况十分凶险,若不是队伍中有一位大哥找到了一条小河,说不准谁都走不出那片沙漠。
“争旗”不仅考验的新兵个人的身手,还要看队伍间的团结协作。单单某一项所长是不行的。对每个人的考验都很高。而所谓争旗说的虽然是一段日子以后,但其实从某种方面来说,竞争,从现在就已经开始。聪明的人在巡逻时便能记住路,而那些没有意识的新兵只当是随便转转,不会放在心上,对日后“争旗”,一点帮助都没有。
“管他呢,阿禾哥,今日轮到你上山,你能不能拿弓箭猎几只兔子,咱们偷偷回来烤了吃啊,我都半个月没尝到肉味了。”小麦舔了舔嘴唇。
“我不拿弓弩,”禾晏笑了笑,“弓弩太重了,我拿把刀。”最重要的是,弓弩不适合近战,若是真遇上什么问题,作用不大。而且一个队伍里,总会有人带弓弩的,到时候借借就行了。
见小麦一脸遗憾的样子,她又宽慰道:“没事,再过些日子,咱们就能一起上山,介时猎兔子想猎多少就猎多少。”
小麦将信将疑。
禾晏也不能告诉他,争旗的时候大家都在山上,教头也不在,说不准还要在山上过夜,自然是想怎么吃就怎么吃。
她将衣裳上的腰带扎的紧紧的,听到洪山道:“那你早点下山,今晚咱们一起过节。”
“什么节?”禾晏茫然。
小麦道:“七夕节呀!”
禾晏:“……”
差点忘了,今日是七月初七,女儿节。不过他们一群男人过什么七夕节,禾晏好笑道:“这好像该和喜欢的姑娘一起过吧?你们有喜欢的姑娘吗?”
洪山马上道:“你可别看不起人,喜欢你山哥的姑娘多的很,山哥要想过七夕,姑娘肯定乐意。”
“我……我没有,”小麦也连忙开口,“但是我哥哥有!我哥哥喜欢城东头孙大爷开的面馆里的小兰姐姐!”
石头:“……”
禾晏看向石头,石头的耳朵红到了耳根。小麦又问:“阿禾哥,你有没有喜欢的姑娘?你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禾晏随口胡诌:“长得好看,脑子聪明,身手绝佳,银钱丰厚,对了,性子还要温柔体贴,活泼有趣。最好会点琴棋书画一技之长,会做饭就再好不过了。”
等禾晏走后,小麦还咀嚼着禾晏这句话,喃喃道:“阿禾哥对心上人的要求,真是好高啊……”
“你听他胡说,”洪山点着他的头,“他这是要尚公主,小麦,你可别学他!”
小麦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
……
禾晏先到演武场兵器架上拿了把鸳鸯刀。自从她用鸳鸯刀打败了黄雄的金背大刀,有段日子每天都有人拿这把鸳鸯刀练。不过他们练鸳鸯刀不如禾晏灵活,练个几次便觉得不适合自己,遂作罢。因此到最后,演武场的鸳鸯刀,几乎还是禾晏一人在用。
今日上山,她拿这把刀轻便好使,若等下想在山上生个火临时烤两条鱼什么的,这刀还便于杀鱼。
她拿好刀,走到马道那头,其余四人都已经准备好了。
这四人禾晏都不认识,不是梁教头手下,看见禾晏,有个人笑着对禾晏指了指身后,“你快去挑匹马,咱们就这走了。”
禾晏点头,她去马厩里挑了匹马,五人一道往白月山上行去。
山里丛林密布,遮阴蔽日,行走起来比山脚下清凉舒适的多。两边时有野兔蹦跳而过,有人问:“要不咱们猎几只兔子吧?”
“好啊好啊,”那个同禾晏打招呼的新兵一口应承下来,“你们谁带了弓弩?”
众人面面相觑。
大约是弓弩实在太重,又要在山上呆半日有余,谁也不想带,于是谁都没带。
“得,都没带,”一个吊梢眼的新兵耸了耸肩,语气不怎么好,目光却是看着禾晏,“那就只能干看着了。”
谁都知道禾晏箭术超群,大约以为禾晏会带。
禾晏淡然的对视回去,神情泰然。
让飞鸿将军给你猎兔子,带脑子了吗?脸还真大。她想。
第六十七章 不听人言
兔子是不能猎的,狐狸也是不能猎的,飞禽,仍然是不能猎的。
什么都不能猎,也就只能老老实实的“巡山”。
白月山山路崎岖,风景却极好。山涧升起蒙蒙白雾,一眼望过去,翠色环绕。泉光云气,缭绕衣裾,群峰盘结,巍然上挺,仿佛仙境。
吊梢眼很聪明,随身带了几张黄纸,走到一处便用炭石在黄纸上草草画上几步,这是在记路。每隔一段路众人都要在树上做个记号,免得走失了,不知道下山如何回去。
因着大家都没有带弓弩,一路倒是走的很安静,清晨出发赶路,过了晌午时分,总算是爬到了顶。
大家都把马拴在树上,旁边有条小溪,就在溪边休息一会儿。等吃过干粮养足体力,便可以下山了,太阳落山前就能回到卫所。
那个冲禾晏打招呼的新兵体力不是太好,等爬到顶的时候直接累瘫在地。迫不及待的从怀里掏出干粮填肚子,一边嘟囔道:“可算到顶了,再走我可走不动了。”
禾晏在溪边洗了把手,在他旁边的石头下坐下,也掏出干粮。
干粮是早晨发的干饼,又干又硬,那个新兵便凑过来,从兜里掏出一小把松子,递给禾晏道:“给。”
禾晏诧异,“这是哪里来的?”
“来凉州卫前我娘给我装的,舍不得一口气吃完,存着呢。”他有些不舍,还故作大方,“你尝尝!”
禾晏从他掌心捡了一粒剥开,丢进嘴里,道:“很香。”
“是吧是吧?”这孩子有些开心,“我叫沈虹,我知道你,禾晏嘛,之前在演武场可厉害那个,大家都打不过你。”
“侥幸,运气好而已。”禾晏笑道。
沈虹看了看远处,颇有些遗憾,“可惜的是我没带弓弩,我之前不知道是你和我们一道去的。我要是知道,铁定带一把,你箭术这么好,用弓弩打几只兔子,咱们就能吃烤兔子啦。”
他和小麦怕不是异父异母的亲兄弟?禾晏想着,随口问,“你带的什么兵器?”
沈虹不好意思的抓抓后脑勺,“我吗?我箭术不好,带弓弩没用。刀术也一般,枪术也……我估摸着我也派不上什么用场,我就拿了一把……”他从身后摸出一截长棍,“一把这个。”
禾晏无言以对。
他居然带了一根棍子,还不是铁头棍,是跟竹子削的长棍。演武场的兵器架上有这种兵器吗?禾晏很怀疑,沈虹拿根棍子,确实派不上什么用场,哦,除非这里有棵枣树,他能用这根长棍打枣。
似是看出了禾晏的无言,沈虹连忙补救,“反正也不会和人动手嘛。”
禾晏点头:“你说得对。”
她和沈虹在这边,吊梢眼同其他两人在离他们稍远的另一边坐着。吃完了东西,禾晏便靠着树休息一会儿,沈虹小心翼翼的问她,“那个,禾晏,我能不能借用下你的刀?”
“怎么了?”
“你看到那个没有,”沈虹指了指溪边的绿油油的一片,叶长而细,看不出是什么草。他道:“我们家是开药铺的,这个叫书带草,形似‘薤’却非‘薤’,可以醒目安神。我想摘一点回去,咱们成日在这里,或许用的上。不过书带草坚韧异常,并不好采,他们几个人带的不是长刀就是枪,不如你的小刀好用。”
这是把她的刀当镰刀用了啊。
禾晏:“……行吧。”她抽出腰间的鸳鸯刀递给沈虹,道:“小心点。”
沈虹放下手里的棍子,高高兴兴的接过刀,对禾晏道:“谢谢你啊,我多割点,完了送你一把。”
禾晏本想说不用了,转念一想或许洪山用的上,洪山说近来热躁老是睡不好,况且也是沈虹一片心意,就将不必两个字咽回肚中。
她便倚在树下,看沈虹忙的不可开交。
看着看着,忽然听见身后有动静。再看,便是那个吊梢眼和其他两人,正在解树上的马绳,禾晏愣了愣,问:“这就要走了吗?不多休息一会儿?”
算起来,他们在这呆了还不到半个时辰。眼下还早,下山时间绰绰有余。
吊梢眼似乎不太喜欢禾晏,同她说话也是不耐烦,“不下山,我们先去前面走走。”
禾晏看了一眼前面,现在已经是山顶,要去前面,便是翻山头。她蹙眉,“教头说不能过山头。”
“就是多走两步,不翻,”吊梢眼道:“又没让你们跟着一起,你们就在这待着,我们等下就回来。”
“我觉得,”禾晏站起身,“还是听教头的话比较好,或许有什么危险也说不定。”
“郑玄,你到底走不走了?”另一人已经将马绳解开,翻身上马,催促道。
吊梢眼——也就是郑玄看着禾晏道:“你怕危险就不去,再说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只要你不说,谁会知道?别瞎担心了,陪那傻子割草玩儿吧!我们先走一步。”说罢便也不顾禾晏,自顾自的翻身上马,同另两人往丛林深处走去。
禾晏本想追过去,又不能放沈虹一人在此,思忖间,那三人已经走远。她叹了口气,复又在树下坐下来,罢了,他们一路上山也并未发现什么不对,山里没什么人,也没什么大的猛兽,至多几只狸獾野猫,看见人便远远地躲开。
一盏茶的功夫,沈虹便从溪边过来,他双手各提着一捆草。那草果真形如书带,长长软软,凑近去闻还有股清香。沈虹找了根最长的将两大摞书带草捆好,递给禾晏一捆,“就这个,回去放在日头下晒干,找个布袋装好,放在枕头下,保管睡的香。”
禾晏道:“多谢。”
“没关系”沈虹一挥手,这才发现其他几个人不见了,他奇道:“他们人呢?”
“往前散步去了。”禾晏耸了耸肩,“就在这等他们回来吧。”
沈虹不解,正要开口问询,陡然间,便听得丛林深处传来一声惨叫,正是方才同他们一起的新兵之一。
禾晏一怔,眉心蹙起,下一刻,便解绳上马,直奔声音而去。
第六十八章 吃亏眼前
声音的来源并不远,禾晏驰马急奔,身后的沈虹也跟了过来,一边跑一边道:“哎,等等我呀!”
山顶再往前走,翻过山头,因着背阴,山林越发茂密湿润,日光几乎漏不下一丝在人前,只觉得形如黑夜,阴冷森然。禾晏在杂木丛前停下脚步。
只见郑玄三人就在前方,马匹在原地焦躁的原地踏步,不敢上前一步,郑玄脸色发白,其他两人,更是几欲流泪。
在三人周围,有四头狼伏低身子,正冲他们低低的嗥叫。适逢禾晏二人过来,这几头狼便朝禾晏看来,目露凶光。
这个时节,这个时间,怎么会有狼?禾晏有些奇怪。
再看郑玄几人,皆是形容狼狈,禾晏还注意到,郑玄腰间的刀不见了。群狼会攻击落单的人,却不会无缘无故的攻击他们三个。禾晏问:“你们做了什么?”
郑玄白着脸没有说话,他身后的那个新兵带着哭腔开口,“我们,我们走到前面,看见有一处地洞,里面有叫声,我们凑进去看,里面有一窝狼崽……”
“你们动了狼崽?”禾晏厉声问道。
她如此疾言厉色,把那新兵吓了一跳,连忙回答,“没、没有,我们只想抱回去养,没走多久,就、就看到这几只狼。”
禾晏简直想将这几个人脑子撬开,看看里头究竟装的是什么。看见狼窝就说明母狼就在附近,不赶紧离开还抱走了狼的幼崽,当真以为成狼不会循着气味过来?
“狼崽呢?”禾晏问。
“……我们吓坏了,忙把狼崽丢还给了他们,只是……”
“只是什么?”禾晏心中,陡然生起不好的预感。
“只是有一只摔在石尖上,好像是死了。”那人道。
“你!”禾晏怒极。这群狼不会离开了。
“你吼什么!”郑玄动气,“不就是几只狼吗?杀了就是!人还会被几只畜生逼死不成?”
禾晏冷笑,“是吗?那你的刀呢?”
郑玄的脸色更难看了,他摔死狼崽后,也曾拔刀和这群狼对峙,可群狼狡猾,他本来刀术不错,紧张之下却被狼钻了空子,差点受伤,情急之下连刀都丢了。若非如此,现在也不会面临如此绝境。
“少说废话,现在要么一起死,要么想办法。”他从牙缝中逼出几个字。
正说着,沈虹驾马也赶到了,他见此情景,吓了一大跳,声音立刻就颤抖了,“好、好多狼!怎么会有这么多狼?”
狼群已经伏低身子,露出尖牙,这是要攻击的标志了。
若是有火折子还好,狼怕火,可他们出来是白日,都未曾带,眼下是不行。刚想到这里,四头狼便一同朝围着的三人扑过来。
那三人慌得惨叫一声,有一人马腿是被咬中,差点颠下来。沈虹都快哭了,“救命啊!”
现在叫救命有什么用,这里又没有别人,禾晏心一横,驾马冲进去。她这一冲,便将方才狼的包围圈打散。几头狼见她,便朝她冲来。
禾晏催促道:“你们的枪呢?拿出来用啊!”
“哦、哦。”那两个新兵如梦初醒,这才想起自己的长枪,便抽出来胡乱挥舞了几下,拿也拿不稳。禾晏顿时心凉成一片。
指望这几个人是不可能的了。禾晏想要摸刀,才记起自己的刀方才被沈虹借走,身上只有一只竹子削的长棍,她喝道:“沈虹,把我的刀丢过来!”
沈虹应了一声,颤巍巍的拔刀扔过来,可他大约太紧张了,连刀都没收好,长刀在空中便掉了,只剩下一把短刀插在刀鞘里,被丢在半空中,被禾晏一把收起来。
那几只狼又围着他们伺机而动,禾晏道:“等下我让你们跑,你们就回头跑,什么都别管,往山下跑,一直跑到营里去,让教头们上来,知道吗?”
沈虹问:“那你呢?”
“我有办法甩开它们!”
“禾晏,我们怎么跑啊,”郑玄身边的新兵抽泣着道:“我们被围着,它们会咬马腿的,咬断了马腿,我们都走不掉……”
“也不是全无办法。”禾晏说完这句话,手中的短刀猛地飞出,鸯刀本就细小,她动作迅猛,眨眼间众人只见银光闪过,猛地一声惨嚎声,血腥气便顿流了出来。
那头最大的狼倒在地上,喉间不断冒出血泡,一柄刀完全没入进去,只剩下刀柄在外面。狼挣扎几下,便不再出气了。
“跑!”禾晏大喝一声。
郑玄几人并沈虹大气也不敢出,当即喝了一声“驾”,用尽全身力气驾马冲出密林,他们以为剩下几匹狼会追过来,头也不敢回,眨眼间便没了身影。
剩下的几只狼没有追过去,先是慌乱一刻,再看向禾晏时,目光穷凶极恶。
禾晏杀掉了头狼。
狼是群居动物,这几头狼里,最大的这头的便是它们的头领。他们听头狼指挥,禾晏杀了它们,它们群龙无首,不如方才结群聪明。但同样的,作为杀掉头狼的代价,她将面临这几头狼的复仇。
一头狼露出森森白牙朝她扑过来,锋利的爪牙能将人的脑袋撕裂。禾晏横棍于身前狠狠一扫,将那头狼扫的往前一滚,扑了个空。
“嗤”的一声,极轻微的声音,禾晏耳力惊人,一听便心中一沉。
这只竹子削的棍子,有了裂缝,可能支持不了几次,便要断了。
“真倒霉!”她低声咒骂了一句,三头狼而已,便是她一个人也能对付,可如今她浑身上下除了这根快断开的棍子,什么兵器都没有了。这还真是,一文钱难倒英雄汉?不对,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人总不能被畜生逼死,她想到方才郑玄的话,低笑一声。
战场上,除了主动出击,其实她还有一项擅长的,就是逃跑。
“逃!”
少女的声音响彻山林,惊起飞鸟无数,那只长棍似有无穷大力,直直劈向前方,硬生生辟出一条敞道。
她驾马手持长棍而去,似要消失在旷远的山林中。
身后群狼追逐,鱼游沸鼎,间不容发。
第六十九章 陷阱
风声呼呼刮过耳边,不知跑了多久,马停了下来。
沈虹抱着马肚子,他们敞开了跑,山路颠簸,一路不敢停,直到此刻,才觉出腹中翻江倒海,几欲呕吐。
已经跑到了半山腰,回头看,并没有狼追上来的影子。
一名新兵道:“得、得救了。”
沈虹呆呆的看着自己腰间,他来的时候抓了一只竹棍,如今竹棍给了禾晏,他想起来禾晏,登时又是脸色一白,颤巍巍的问道:“……那禾晏呢?”
只有一根竹棍,唯一的鸳鸯刀被沈虹弄丢了一只,另一只插在头狼的喉间,禾晏什么兵器都没有。那三头狼来势汹汹,他一个人,怎么躲?
“我们,要不要回去看看?”他鼓足勇气道。
“你在说什么鬼话,”郑玄冷冷的看着他,“那些狼都在,我们好不容易才跑出来,回去送死吗?”
“可是禾晏在后面,他一个人,不行的。”沈虹想到禾晏,眼圈一红,他觉得禾晏是个好人,他们刚刚还在一起吃松子。
“他不是让我们下山找教头吗?”郑玄身边的新兵道:“我们下山告诉教头,让教头来救人吧?”
“不行。”
沈虹不可置信的看向郑玄,郑玄面色不变,“如果告诉教头,教头就知道我们越过山头的事了。”
“他刚刚救了我们,如果不是禾晏,我们早就死了!”沈虹高声道。
“你也知道我们三个人都差点死了,他一个人对付狼群,必死无疑!”郑玄的声音比沈虹的声音更高,“越过山头就是违反军令,轻则杖责,重则人头落地。难道要为一个已经死了的禾晏让其他人送死!沈虹,你想这样吗?”
沈虹被吼的呆了一呆。他生性胆小怕事,若非家逢变故,本该一辈子做药铺的少东家,一辈子平平淡淡,无病无灾。如今乍然遇事,本就心慌意乱,一听许会人头落地,便是不寒而栗。
他家中还有母亲要侍奉,他若是死了,家中无男丁,一家老小如何生活?
“我……我……”沈虹嗫嚅着说不出话来。
“下山之后,当无事发生过,等太阳落山后,告诉教头,禾晏一人不听人劝阻,翻越山头,遍寻不着。”郑玄毫无感情道。
这不仅是堵住禾晏的最后一条生路,还要给禾晏套一个违反军令的罪名。沈虹摇头,其余两人却已经担心自己受罚,一口应承。郑玄盯着沈虹,道:“你要想去告状尽可去,你一人之言,看教头是信你,还是信我们。”
说罢,他也不再管沈虹是何神色,驾马朝前疾驰而去。沈虹无可奈何,山色渐晚,也只得跟上而去。
……
天色渐晚,丛林里几乎没有亮光了。
马匹在白月山上迷失了方向,禾晏握着竹棍,往后看去,心中松了口气,总算是甩掉了那几头狼。
倒是第一次看见这么穷追不舍的野狼,禾晏撇了撇嘴,想到了当年在漠县遇到的狼。漠县当时还闹饥荒,方圆百里的狼都被抓来吃了,哪里像白月山里的这样嚣张。思及此,便又觉得那个叫郑玄得吊梢眼实在是没长脑子,怎么会想去逮狼崽养,狼根本就是无法被驯养的动物,能被驯养的,是会冲人摇尾巴的家犬,而狼只会咬断人的喉咙。
马匹在原地转了个圈,不再往前走了。
这里四处都是树林,看上去一模一样,她方才躲避狼群追赶,也没能在树上做记号,只怕早已翻越了山头,不知道此地在何处。若是沈虹他们没能及时告诉梁平,等天黑了,这林子就更不能出去,没有火折子,怕遇上野兽,只能在山上过一晚了。
她心里想着,叹了口气,翻身下马,打算去寻一寻周围有没有什么可以挡风的山洞避一避,刚从马上下来站直身子,猛然间,忽然觉得一丝不对劲。
倒也说不出来为什么,非要说的话,大概是多年征战沙场,对危险的直觉。她下意识的偏头,便觉得一道黑影从头顶掠过,什么东西擦破了她的脖子,带出了一丝血气。
马儿受惊,扬起前蹄,禾晏没拉紧缰绳,马便头也不回的往前冲,眨眼间消失在丛林深处。她回过头,便见到刚刚扑过来的黑影,伏在草丛间,露出两只碧色的眼睛。
竟是方才的狼。
禾晏看了看这头狼,又看了看它扑来的方向,心中恍然大悟。方才的几头狼里,竟还有头聪明的,知道追不上骑马的禾晏,便抄了近路。白月山不是禾晏的地盘,却是这里山兽的地盘,想来它已经再次潜伏了许久,就等着禾晏放松警惕的时候,扑上来咬断她的喉咙。
事实上,这头狼也差一点就成功了。
禾晏摸了摸自己脖颈间,火辣辣的感觉,沾了一手的血。那头狼见一击不成,露出尖牙,从禾晏的身后扑过来。
禾晏在地上滚了一圈,避开了它的爪子,心中有些焦急,现在马不见了,只能和这头狼搏斗,可她只有这根棍子。
沈虹上山的时候,哪怕是拿一串飞镖也好啊,她心中想着,横棍向前,朝狼头扑将过去。
竹棍劈在狼头上,“砰”的一声,从中间应声而断,狼被打的脑袋一歪,只流了点血,看向禾晏,狂怒的嗥叫了两声,重新扑了过来。
“这什么破棍子!”禾晏骂了一句,闪身躲开,那狼却极狡猾,并不正面攻击,反而从身后扑来,意图咬她的脖子,禾晏躲了几次,没躲住被它叼了一口,曲肘捅向狼腹,狼被打的哀叫一声,拼命将她扑在身下。
一人一狼扭打在一起,林间草木落叶被挤得窸窣作响,禾晏用力扳着狼头,不让狼嘴咬到自己,心中想着难道自己要用嘴去咬这只狼?她刚想到这里,突然觉得脚下一空,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只觉得身子一坠,听得“普通”一声,下一刻,她和这头狼一起跌倒在地。
天空变成了圆圆的一个,树枝显得更高了。脚下是坑坑洼洼的泥土,还有一只刚刚站起来的狼。
她和这头狼,一起掉进了陷阱里。
第七十章 杀狼
场地更小了,这像是一个更小的演武台,不同的是她的对手变成了一头嗜血的野兽,而此刻禾晏手里,没有任何兵器,连那根断成两截的竹棍都没有了。
狼的眼中迸出兴奋的光,这是聪明残忍的动物,这种情况下,人类必死无疑。
禾晏唇边浮起一丝苦笑,老天爷还真是格外厚待她,给她安排的怎就是这种特别难的桥段,她又不是神奇力士,哪能次次都化险为夷。
这大概是猎户布置的陷阱,用来抓兔子或狐狸,可能时间隔得太久了,都被枯枝落叶覆盖的全然没了任何痕迹,谁知道她和狼在这里厮打的时候会掉下去,如今无路可退。
狼慢慢的站起来,禾晏也想站起来,才一动便知不好,她刚掉下来的时候,腿摔着了,这会儿左腿一动便钻心的疼。
她只好扶着石壁站起来。
狼伏低身子,喉咙发出低低的嗥叫,禾晏垂头看着它,后背靠着石壁,并无动作。它绕了几步,猛地朝禾晏扑来。
血盆大口张在眼前,似乎还可以闻到令人作呕的腥气,禾晏眼前,浮现起过去在路边看到被狼吃剩的枯骨,身子残缺,面目全非,只剩一滩腐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