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女将星 作者:千山茶客
古语云:关西出将,关东出相。
禾晏是天生的将星。
她是兄长的替代品,征战沙场多年,平西羌,定南蛮,却在同族兄长病好之时功成身退,嫁人成亲。
成亲之后,不得夫君宠爱,更身患奇疾,双目失明,貌美小妾站在她面前温柔而语:你那毒瞎双眼的汤药,可是你族中长辈亲自吩咐送来。只有死人才不会泄露秘密,你活着——就是对他们天大的威胁!
一代名将,巾帼英雄,死于后宅争风吃醋的无知妇人手中,何其荒唐!
再醒来,她竟成操练场上校尉的女儿,柔弱骄纵,青春烂漫。
领我的功勋,要我的命,带我的兵马,欺我的情!重来一世,她定要将所失去的一件件夺回来。召天下,红颜封侯,威震九州!
一如军营深似海,这不,一开始就遇到了她前世的死对头,那个“兵锋所指,威惊绝域”的少年将军。
很飒的女将军xA爆了的狼系少年,双将军设定
第一章 女将
大魏庆元六十三年,春三月,雨蒙蒙,城里的新绿笼在一层烟雾中,淅淅沥沥的润湿一片土地。
京城许氏的宅子,房顶瓦片被雨水洗的透亮,显出一层匀净的光彩。这是从云洲运来的半月瓦,据说有月时,月光照上房顶,似萤火栖住,这瓦烧制工艺复杂,价钱也不简单,满满一屋顶瓦片,便是平常人家数十载的辛劳。
不过京城许氏,绸缎生意布满全国,一房瓦片至多九牛一毛。许大人乃当今太子太傅,育下二子,长子许之恒单特孑立,年纪轻轻已是翰林学士,京城人人称赞。许之恒亦有妻室,十八岁时,娶了武将禾家二爷的嫡女禾晏。禾家大爷家的嫡长子禾如非乃当今陛下御封飞鸿将军,一文一武联姻,也算门当户对。
“夫人,您要什么?”穿着薄衫的娇花一般的丫鬟递上一杯热茶,脆生生的道。
“我出去走走。”禾晏回答,将茶水一饮而尽。
“可是外面在下雨……”
“无事,我打着伞。”
丫鬟望着面前的年轻女子,许家是书香门第,女子打扮皆是清雅风流,许大奶奶也是一样,只是碧青的羽纱缎衫穿在她身上,总有种格格不入的小气。其实许大奶奶长得很好看,五官分明而英气,一双眼睛如被洗净了的湖水,澄澈而悠远……可惜是个瞎子。
许大奶奶也不是天生的瞎子,是在嫁入许家的三个月后,突患奇疾,高热两天两夜,醒来就看不见了。许家遍请神医,仍然束手无策,后来许大奶奶就不常出门了。一个瞎子出门,总归是不方便的。
禾晏走到了院子池塘的凉亭里。
她嫁进许家一年,三个月就瞎了眼,剩下的九个月,她学着不用眼睛生活,适应的很好。只是偶尔会怀念看得见的日子,比如现在,她能听见雨水落尽池塘荡起涟漪的声音,感觉到池塘的红鲤争食,但什么都看不见。
看不见的春光才是好春光,如同看不见的人。
大概瞎的太早了,以至于她连许之恒现在的样貌也记不大清了。能记起的,是十四岁的时候看见的许之恒,一身青衣的少年笑容和煦的对她伸出手,现在的许之恒是不会对她伸出手的。虽然他也待她温和有礼,可是隐隐隔着的一层什么,禾晏能感觉出来。
但她不会说。
年少时候多年的行伍生活,她学会用男子的身份与男子打交道,却不懂如何做一个女子。所以她只能看着许之恒同姨娘贺氏温柔缱绻,既伤心又厌倦。索性后来看不见了,连带着这些伤人心的画面也一并省去,百得了许多清闲。
她安静的坐在凉亭里,忽然又想起少年时的那些年,随军的日子。也是这样的春日,雨水蒙蒙,她坐在军士们中间,微笑着饮下一碗烈酒,感到浑身都热起来。
这热意霎时间席卷了她的全身,禾晏扶住栏杆,喉间涌出阵阵甜意,“噗”的吐出一口鲜血来。
有人的脚步声慢慢逼近。
禾晏问道:“小蝶?”
没有回答,脚步声停住了,禾晏微微皱眉:“贺氏?”
片刻后,女子的声音响起,“夫人好耳力。”
胸口翻腾起奇妙的感觉,多年的直觉令她下意识的做出防备的姿势。贺氏一向温婉小意,与她在府里也没说过几句话,忽然的前来,这般隐含得意的语气,禾晏感到不安。
但她也很奇怪,她不是称职的主母,在府里更像是一个摆设。阻止不了贺氏邀宠,一个瞎子对贺氏也没有威胁,贺氏没必要,也没理由对付她。
“何事?”
贺宛如抚了抚鬓边的发簪,那是许之恒昨日送她的,忽然又想起面前的人看不见,遂有几分遗憾的收回手,道:“夫人,您怀孕了。”
禾晏愣在原地。
“前几日替您看眼睛的大夫把过脉,您是怀孕了。”
禾晏在不知所措中,生出一丝欣喜,她正要说话,听见贺氏又叹息了一声:“可惜”。
可惜?
禾晏嘴角的笑容隐没下来,她问:“可惜什么?”
“可惜这孩子留不得。”
禾晏厉声道:“贺氏,你大胆!”
她柳眉倒竖,目光如刀,虽是瞎子,却神色摄人,贺宛如一瞬间也汗毛直起。不过片刻,她稳了稳心神,只道:“这可不是我一人说的,禾将军。”
禾将军三个字一出,禾晏头皮一麻,她问:“你知道什么?”
“该知道的我都知道了,不该知道的我也都知道了。禾将军,这么大的秘密,你说,禾家和许家,怎么敢容下你呢?”
禾晏说不出话来。
禾家在没出飞鸿将军这个武将时,和大魏所有的勋贵家族一样,甚至濒临没落。十九年前,禾家妯娌二人同时分娩,禾家大奶奶生下禾如非,禾家二奶奶生下禾晏。
爵位是该落在禾如非身上的,可禾如非生来体弱,大夫断言活不过三岁。禾如非死去,禾家的爵位被收回,整个家族就真的一无所有了。
禾家人商量了一下,做出了一个胆大包天的决定,让禾晏代替禾如非,禾如非则谎称是禾晏,天生体弱被送到庙里长养。
禾晏就顶着禾如非的身份长大,她虽生在二房,却长在大房。她自小就当自己是男孩子,喜欢练武,十四岁时,背着家人投了抚越军的名,渐渐在战役中声名鹊起,甚至亲得陛下嘉封,赐号飞鸿将军,得到了机会进宫面圣。
也就是这个时候,送到庙里“养病”的禾如非归来了。
禾如非没死,甚至平平安安活到了十八岁。看上去身姿敏捷,康健俊美。于是一切归回原位。
禾如非见了陛下,成了飞鸿将军,禾晏还是禾晏。一切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困难,为了预防今日出现的情况,禾家早就规定,禾晏过去面具示人,没有人见过禾如非的长相。而禾晏,被禾家人安排着,嫁给了当今翰林学士,青年才俊许之恒。
许之恒英俊温柔,体贴有礼,婆母亦是宽厚,从不苛待,对女子来说,当是一桩再好不过的姻缘。禾晏也曾这么以为,直到今日。温情的假面被撕开,血淋淋的真相,比她在战场上遇到过最难的战役还要令人心凉。
“当初那碗毒瞎你的汤药,可是你族中长辈亲自吩咐送来。只有死人才会守住秘密,你活着——就是对他们天大的威胁!”
“你服药的时候,大少爷他就在隔壁的房间看着呢。”
“你死了,禾家和许家只会松一口气,这只怪你自己。”
禾晏扬声大笑。
怪她?
怪她什么?
怪她不该为了家族利益顶替禾如非的身份?怪她不该痴迷武艺学成投军?怪她不该在战场上蹈锋饮血,杀敌致果?还是怪她不该亲得陛下御封飞鸿将军,让禾如非领了她的功勋?
怪她,怪她是个女子。因为是个女子,便不可用自己的名字光明正大的建功立业。因为是个女子,便活该为禾家,为禾家的男子铺路牺牲。说到底,她高估了禾家的人性,低估了禾家的自私。
而许之恒……她应该早就瞎了眼,才会觉得他很好。
“你笑什么?”贺宛如皱眉问道。
“我笑你,”禾晏朝着她的方向,一字一顿道:“我笑你可笑。我因秘密而死,你以为你知道了这个秘密,还活的了吗?”
贺宛如冷笑一声:“死到临头还嘴硬,来人——”
迅速出现的护卫将禾晏团团围住。
“杀了她!”
柳枝,是可以成为兵器的。柔且韧,如同女子的手。分明是轻飘飘的枝丫,上面还带着新生的嫩芽,就像是绣着花的宝剑,便能将对手的刀拂开。
贺宛如也是听过飞鸿将军的名号的,她知那女子骁勇善战,不似平凡姑娘,可只有亲眼见到,才知道传言不假。
禾晏已经瞎了,可她还能以一当十,一脚踢开面前的护卫,仿佛要从这阴森的宅院中突破重围,驾马归去,无人可拦。
可是倏而,她就如中箭的大雁,从半空中跌落,吐出的血溅在草丛里,如星星点点野花。
那杯茶……小蝶递给她的那杯茶。
她失去了视力,现在连五感都失去了,成了一个真正的瞎子,困兽之斗。
他们为了杀掉她,还真是做了万无一失的准备。
“一群蠢货,趁现在!”贺宛如急道。
禾晏想抬头,“啪”的一声,膝盖传来剧痛,身后的人重重击打在她的腿上,她双腿一软,险险要跪,可下一刻,背上又挨了一拳。
拳头七零八落的落下来,雨点般砸在她身上,五脏六腑都在疼。
他们不会用刀剑伤她,不会在她身上留下证据的痕迹。
有人扯着她的头发把她往池塘边上拖,将她的脑袋粗暴的摁了下去,冰凉的水没过眼睛、鼻子、嘴巴,没过脖颈,禾晏再也说不出话来。身体沉沉的下坠,可她挣扎着向上看,水面离她越来越远,天光处像是日光,一瞬间像是回到了故乡,恍惚听见行军时候唱的歌谣,伙伴们用乡音念着的家书,伴随着贺氏惊慌哭泣。
“来人啊,夫人溺水了——”
她,想回家。
而她无家可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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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贝们好久不见!先发个开头占个坑,攒点存稿再正式开始连载。期待的搓手手~(我们晏晏好惨一女的,希望大家好好爱护她/(ㄒoㄒ)/~~)
第二章 姐弟
春日的雨像是没有尽头,下个不停。
屋子却很温暖,炉火烧的旺旺的,上面煮着的药罐盖子被水气顶的往上冒,能清楚地听见“咕嘟咕嘟”的响声。
女孩子坐在镜子面前,铜镜里显出一张稍显苍白的小脸,长颦减翠,瘦绿消红,嘴唇像小小的菱角,抿着,清秀而疏离。一双杏眼黑而水润,像是下一刻要聚起水雾的山涧,云烟淡淡散去,露出瑰丽的宝石。雪肤花貌,娟娟二八,是个漂亮的姑娘,但,也仅仅只是漂亮了。
她当然很了解自己的美丽,是以不大的梳妆台前,已经满满摆上了胭脂水粉,香料头膏。脂粉气息萦绕在身边,禾晏耸了耸鼻子,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铜镜顿时被呼出的热气覆上一层白霜,连带着那张脸也变得看不清楚,禾晏有一瞬间的恍惚,仿佛又回到了当年第一次卸下男装的时刻,也是这般坐在镜前,看着镜中女子模样的自己,恍如隔世。
她被贺氏带着的人马溺死在许家的池塘,可是醒来,她就变成了禾晏。不是当今飞鸿将军禾如非的妹妹,许之恒的妻子禾晏。而是这个破败小屋的主人,九品武散官城门校尉禾绥的大女儿,禾晏。
都是禾晏,身份地位云泥之别。
“晏晏,醒了怎么不说一声?”伴随着外面的声音,门帘被掀起,人影带着冷风卷了进来。
那是个络腮胡的中年男子,国字脸,黑皮肤,身形高大,如一头笨拙而强壮的熊,笑容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讨好。他见屋里没人,便大声喊道:“青梅,青梅呢?”
“青梅捡药材去了。”禾晏轻声道。
男子挠了挠头,道:“哦,那爹爹给你倒吧。”
白瓷的药碗还不及这男子的掌心大,他也知道这一点,故而倒的分外小心,满屋子顿时盈满药草的清苦香气。禾晏看着药碗边上的梅花,目光移到男子的脸上,这就是禾晏的父亲,城门校尉禾绥。
父亲这两个字,对禾晏来说是陌生的。
她的生父应当是禾家二老爷禾元亮,但因为顶了禾如非的身份,只能叫禾元亮二叔。而她的养父禾元盛,实际上是她的大伯。
养父和她的关系,不甚亲厚,而在她最初提出学武时,更是一度降到冰点。只有她挣了功勋,拿到皇上嘉奖后才变得热情起来。而过去的那些年,大房虽然没有短她吃喝,到底也不甚了解她心里究竟在想什么。禾晏幼年时曾以为是因为不是亲生父亲的缘故,可生父禾元亮待她也是淡淡的。大约是当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既没有养在身边,情分也就淡了。
是以,关于父亲的模样,在禾晏的脑海里,还不如她的兄弟属下来的清晰。
面前的禾绥已经将药倒进碗中,小心的捞走漂浮在水面上的一点残渣,再轻轻吹了吹,送到禾晏面前,就要喂她。
禾晏接过药碗,道:“我自己来。”
男子收回手,讪讪的道:“好。”
汤药发出袅袅热气,禾晏迟疑的看着面前的药碗,她想到了死之前贺氏说的话。
“那一碗毒瞎你的药材,可是你族中长辈亲自送来!”
族中长辈,是禾元盛?还是禾元亮?或者是其他人?许之恒是知情的,其他人呢?
她又想到她被溺死的那一天,小蝶递上来的那杯热茶。旁人送上来的东西,谁知道是不是居心叵测之物?
禾绥见她迟迟不喝,以为她是嫌药苦,笑着哄道:“晏晏不怕,不苦的,喝完药就好了。”
禾晏不再迟疑,不等禾绥继续说话,将唇凑到碗边,仰头将一碗药灌了进去。
“等等……”禾绥来不及说话,禾晏已经将空碗搁置在桌上,他才吐出嘴里剩下的字:“烫……”
“不烫。”禾晏答。
禾绥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嗫嚅了几下,轻声嘱咐道:“那你好好在屋里休息,别到处乱跑,爹爹先去武场了。”将空了的碗一并拿走了。
屋子里又剩下禾晏一个人,她微微松了口气,到底是不太习惯和人这般亲密的交流,尤其是以女子的身份,还是这样一个被娇宠着捧在掌心长大的少女。
婢子青梅还没有回来,禾绥每月的差银并不多,如今的城门校尉不过是个武散官,没什么实权,银子少得可怜。这屋子里的人靠禾绥一人的银子养着,连婢子都只请得起一个,而其他的银子,大概都变成了禾小姐堆满桌子的胭脂水粉了。
禾晏站起身,走到了门前。
这具身体软绵绵的,如凝脂白玉,香香嫩嫩,于她而言全然陌生,没有力量便不能保护自己,若说有什么特别好的,便是一双眼睛干净明亮,能让她重见许久不见的人间光明。
“咚”的一声,身后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禾晏转头,站在她面前的少年正将肩上捆着的柴木卸下。
少年年纪不大,和禾晏如今年纪相仿,穿着一件青布的收腰襦衣,下着同色步裤,腿上绑着白布条,是为了方便干活。他肤色微黑,眉眼和禾晏有五分相似,清秀分明,下巴却略窄劲一些,显得神色坚毅,看起来倔强又倨傲。
这是禾大小姐的弟弟,禾绥的小儿子禾云生。
禾晏躺在床上这几日,禾云生来过几次,都是过来送水端火炉,没有和禾晏说过一句话。他们姐弟二人的关系似乎不太好,不过……禾晏看看禾云生身上粗制滥造的不合身布衣,再看看自己身上青缎粉底的小袄裙,微微了然,却又诧异。
在那个禾家,女子皆是为男子铺路,男子便是天便是地,仿佛是世上的中心。然而在这个家却不同,看起来,这亲生的小儿子倒像是捡的,禾家吃的穿的好的全都紧着禾大小姐一人,这又是为何?
禾晏挡在禾云生面前,没有挪动一步,禾云生将柴堆到屋檐下,开始劈柴。
这家人是真的很穷,唯一的一个下人便是婢子,而亲生的儿子却做着小厮做的活。
禾晏的面前就是柴堆,禾云生劈了两下,微微皱眉,“劳驾让让,你挡到我了。”
连个“姐姐”都不叫。
禾晏一动不动,既没有让开,也没有如往常一般尖酸刻薄的嘲讽他两句。禾云生忍不住抬起头,对上禾晏认真的目光。
禾晏道:“你这样劈柴,不行。”
第三章 劈给你看
禾云生皱起眉,问:“你说什么?”
禾晏一动不动,认真的重复道:“我说,你这样劈柴,不行。”
少年不耐烦了,“禾晏,你有病就回屋里去,别在这找茬。”
“你这样劈,天黑也劈不完。”禾晏纹丝不动。
禾云生像是突然来了火气,斧子脱手滑落,重重砸在青石板上,发出一声巨响。他上前一步,怒道:“如果不是你因为你生病花钱,爹也不会遣走小厮。你还知道要劈到天黑,你没劈过柴就别指手画脚,你这么会劈你来劈啊!”
禾晏心中微动,原来家里是有小厮的,只是家贫为了看大夫遣走小厮,这少年便顶了小厮的活。看他的模样,对这位姐姐也是积怨已久,噼里啪啦一通冷嘲热讽,真是一点情面都不留。
穷也有穷的好处,譬如院子里都没人,这对姐弟的尴尬场面也不至于被人撞见。要是换做在从前的禾家和许家,怕是看热闹的丫鬟都能围成只兵马队。
禾云生说完就等着禾晏跳脚骂人了,不过出乎他的意料,这一次,禾晏没有骂人,而是弯下了腰,捡起了那把被他丢在地上的斧头。
她被这沉重的斧头坠了一坠,纤细的皓腕像是经不起摧折似的,看的令人心惊。
禾晏看着自己的手,也微微皱了皱眉,连把斧头都举不起,比起她以前来,实在差的太远了。
禾云生愣了愣,狐疑道:“你干什么?”
“我劈给你看。”禾晏回答。
禾云生一听,更生气了,怒道:“你别再这胡搅蛮缠,你……”
他话还没说完,“砰”的一声,打断了他的声音。
禾晏已经抡起斧头干脆利落的将面前的柴木一劈为二。
“你看。”她说:“很简单,你不能握着斧头的前端,得握着斧柄的末端,顺着木头的纹路劈,会省力的多。”
禾云生呆呆的看着她,片刻后,这少年脸色涨得通红,语气几乎是出离的愤怒了,他指着禾晏道:“你你你,你果然别有居心!你的手……爹回来看到一定会骂我!禾晏,你真是心机深沉,刁滑奸诈!”
“嗯?”禾晏不解,下一刻,一个惊慌的女声响起:“姑娘,你流血了!”
禾晏下意识的低头看去,掌心不知什么时候被磨破了皮,血迹映在掌心里,鲜明的竟然还有几分动人。
她只是握着斧头劈了一根柴而已,这就把手磨破了?这幅身体到底是有多娇嫩?从小到大,禾大小姐究竟有没有提过稍重一点的东西,她是用棉花和豆腐做的吗?
禾晏陷入了沉思,婢子青梅已经冲过来拉着她往屋里走,急急地开口:“得先用膏药擦一擦,不知道会不会留疤……”
禾云生恨恨的瞪了她一眼,扔下一句:“禾晏你就作吧,迟早把自己作死。”就转身跑了。
禾晏哭笑不得,上辈子她活到嫁人成亲,一直到死,到现在,还是第一次有人说她“作”。
这种感觉很新奇,在将士心中,“作”,大概是个很遥远的字眼。
青梅将禾晏的手托在自己膝头,拿指尖细细抹了膏药擦在禾晏掌心,罢了又落下眼泪,“这要是留疤了可怎么办,得想办法弄点祛疤膏才行。”
“没事,”禾晏见不得姑娘流泪,尤其是个十五六岁,比她上辈子年纪还小的漂亮姑娘,便宽慰道:“留疤就留疤,好了就行。”
青梅睁大眼睛,泪水都忘了擦干,盯着禾晏说不出话来。
“怎么了?”禾晏问。
“没、没怎么。”青梅擦了擦眼泪,站起身来,“姑娘不生气就好。”
这话里的语气……禾晏再看看梳妆台前摆着的脂粉首饰,心中大概明了几分。原先的禾大小姐极为爱美讲究,这一身细嫩皮肤想来是要娇养的,要是平常磕破了个口子,就算是天大的事。
上天是不是看她上辈子过的太过粗糙,不曾体会过当女儿的感受,这辈子才给她找了这么个娇花身体,风雨都受不得。
青梅问:“姑娘,奴婢给您倒杯热茶吧,刚刚外面在下雨,受了寒气。”
“等等。”禾晏叫住她,“我想起一件事,之前我醒来,有些事情记得不大清楚……”她看向青梅,“我是怎么生病的?”
原先这家里是有小厮的,后来给禾晏看病小厮才被遣走,可见这病不是生来就有。可突发疾病的话,这几日她也没觉得有什么不适。屋里人人见了她都是一副细心呵护生怕出什么意外的模样,禾晏觉得怪怪的。
青梅闻言,大惊失色,一把抓住禾晏的手,险些又要落下泪来:“姑娘,您已经为范公子伤心过一回,可不能再折腾一次了。您就算不为了你自己,还得为老爷和少爷想想!”
范公子?男人?
禾晏问:“哪个范公子?”
“姑娘,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是了,范公子如此无情,并非良配,姑娘忘了他也是对的。奴婢不会再主动提及范公子了,只要姑娘好好的。”说完,青梅又擦起了眼睛。
这个小婢子也实在太爱哭了,她营帐下那些刚进来的新兵第一次上战场都没这么爱哭。还没问几句话,衣襟已经湿了大截,这样下去,不出一炷香就能水漫金山。
“好吧。”禾晏无奈的道,“那就不提,你先去换件衣服,你衣服湿了。”
青梅瞪大眼睛看向禾晏,见禾晏神情平静,并没有要崩溃的样子,犹豫了一会儿道:“那奴婢这就去换……姑娘等等奴婢,奴婢马上就回来。”这才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屋子里又安静下来。
禾晏伸出手,对着自己摊开掌心。
青梅擦的膏药还站在手上,她看着这只纤细幼嫩的手出神。女子力气天生弱于男子,当年为了练习手劲,禾晏幼时起,每日天不亮从府里后门溜出,爬到京城东皇山上帮寺庙里的和尚挑水劈柴,一开始也是如这般磨破手皮,待渐渐生出茧子后便好了,再然后,两只水桶也能轻松扛起,还能在手腕上悬着石头打拳。
她不聪明,只能用笨办法,日积月累,便也有了能和男子一较高下的资格。
只是现在,一切又回到了原点。且不说拿走原本属于自己的东西,光是这柔弱的身躯,也无法承负她今后要走的,布满荆棘的绝路。
“那就练吧。”禾晏对自己道,“就像从前。”这也许是上天给她的考验,作为她重生的代价,不过那又有什么可怕的。
不过是重头再来而已。
第四章 上山
第二日雨便停了,是个大好的晴天。院子里的青石被晒得暖暖的,泛着郁郁葱葱的绿。
鸡叫第三声的时候,禾晏就醒了,青梅醒来的时候发现禾晏不在床上,吓了一大跳,四处去寻,发现禾晏坐在院子里的石墩上发呆才松了口气。
“姑娘怎么起的这样早?是不是被子薄了发冷?”青梅问。
“无事,我睡不着。”禾晏答道。
她没有起懒的习惯,在兵营里,每一刻都无法放松,即使是夜晚,也要提防着敌方的突袭,是以随时保持警惕。再者少年时候起她要练武,倒是真的闻鸡起舞。后来嫁到许家,仍旧改不掉旧习惯,反被人背后嘲讽,不过瞎了后,她便不再起那么早了,白天和黑夜对她来说没有分别。仍旧是鸡鸣时醒,只是要等到院子里的人全都窸窸窣窣起来后,才跟着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