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王妃 作者:千山茶客

内容简介
重生之嫡女祸妃她是蒋阮,一朝被人利用,背负祸国妖女之名;
他是萧韶,锦衣卫头领,为报仇背负贼子之名。
阴差阳错,两人结下不解之缘,从敌对到相互扶持,再到身份之谜被揭开,
他们是否能携手攻破南疆和大锦的惊天阴谋…
精彩故事,正在上演…
尚书府嫡长女蒋阮被当成一枚棋子送入宫中,爱上温文儒雅的八皇子。谁知一朝宫变,爱人登基,府上鸡犬升天,她却成为一枚弃子,被污蔑为祸国妖女。蒋阮不甘,下定决心要报仇,却在回府之时遭遇暗杀,后借助神秘黑衣人之手才逃过一劫。
从危机四伏的宅院到步步惊心的朝堂,她面对的敌人越来越多…她暗暗布下陷阱,却误打误撞遇到锦英王萧韶。萧韶性情冷清,却屡次出手相助于她,两人暗生情愫,渐渐结盟,萧韶的身世之谜也随之浮出水面。
此后,蒋阮千方百计阻挠八皇子的夺嫡大业,却引起了萧韶的怀疑,两人结下误会…八皇子开始进行疯狂的反击行动,蒋阮的处境十分危险。复仇途中,蒋阮发现自己的身世竟和萧韶的身世之谜有关,一个大锦朝隐藏多年的秘密浮出水面…
此时,南疆人蠢蠢欲动,欲与宣离结为同盟。彼时,蒋阮小时候被继母种下的毒发作,萧韶带她四处求医,生死一线的时候,蒋阮得知了一个更大的秘密…
第一章 绝地泣血
夜色如墨,寒风骤起,将破败的院门吹得更加腐朽不堪。
几个粗使嬷嬷打院子里匆匆走过,为首的身板略宽些,穿着件青布褂子,袖子挽到一半,手里提着个食篮,往最里面的屋子里走去。
院子里弥漫着一种异样的味道,身后跟着的稍年轻一点的嬷嬷小声道:“可真是臭,也不知老爷叫那个东西过去干什么,怪吓人的。”说到这里,她忍不住惊呼一声,凑到为首嬷嬷的耳边:“该不是要…”
“王贵家的,少说几句。”青衣嬷嬷有些着恼:“叫旁人听了去,饶不了你。”
叫王贵家的忙噤了声。
待走到屋门前,里头走出来一个年轻的圆脸丫头,接过青衣嬷嬷的食篮,又往里走。
过了半晌,她提着空了的食篮出来。青衣嬷嬷接过来,对圆脸丫头道:“老爷吩咐,把人带到房里去。”
“是不是要…”圆脸丫头也是一惊。
“咱们不用知道。”青衣嬷嬷叹了口气,招呼王贵家的:“过来,把人弄过去吧。”
屋子里点起了灯,亮堂了些,王贵家的捏住鼻子,过了很久才看到一个坐在木盆里的东西。
看到那东西的第一眼,她几乎要吐了出来。这些日子,虽然她每天都跟青衣嬷嬷过来送饭,却从来没看清过里面人的样子。
木盆里的东西,已经不能称作是一个“人”了。她的四肢都被人砍去了,只有一个囫囵的身子杆儿溜溜的抵在木盆中。头发披成一团,上面泼洒着一些秽物。依稀可以看出是一个女子的摸样。
青衣嬷嬷看着,眼中闪过一丝同情。她虽然不知道这女子到底是什么人,不过落到这般田地,也实在是令人唏嘘了。更何况今日老爷突然吩咐把人领出去,结局大半凶多吉少。
王贵家的心中惊骇恶心至极,却又不敢违抗命令,便硬着头皮,端起木盆往屋外走。
那女子也柔顺,并不挣扎哭闹。像是已经睡着了。
按吩咐将木盆放到老爷的寝房,王贵家的心中还在嘀咕,老爷把这么个骇人玩意儿放在屋里是什么意思?冷不防那木盆里的女子睁开双眼,正巧与王贵家的实现碰了个正着。
说来也怪,这恐怖至极的女子,唯有一双眼睛是十分美丽的,妩媚生情,便又一尘不染,剔透的如同玉骨山山涧中流淌的溪水,冰冷动人。
王贵家的怔了半晌,才扭头逃也似的离开了屋子。
蒋阮缓缓睁开了眼睛。
长时间呆在黑暗的空间,她对面前的明亮有些无所适从。待想清楚了自己的处境,又不禁惨然一笑。
她是兵部尚书的嫡长女,曾经的阮美人,如今却被人做成了人彘,永无出头之日!
她又想起自己十六岁,进宫前父亲的话:“阮儿,你既入宫为妃,便有我们整个赵家在你身后,无需担忧。”
她的妹妹握住她的手拭泪:“阮儿,你是素素的恩人,纵然是死,我也难以偿还这份恩情。”
而他,握住她的手:“再等等,再等些日子,我便许你一个明媒正娶的身份。”
可如今,她的父亲已经擢升为辅国宰相,官拜一品,她的继母,也早已是宰相夫人,妹妹母仪天下,那个人登基为皇!他们已然将她抛之脑后,甚至于,弃而杀之!
五岁的时候,生母早亡,哥哥战死沙场,姨娘抬为继室,有路过云游道士算出她八字克父克母,蒋阮被送进乡下庄子。待十四岁及笄,终是念她是自己亲身骨肉,蒋权将她接回府上。不久宫中传来消息,新晋的选妃名单中有蒋家小姐。
皇上怀疑蒋家勾结八皇子,此时召人入宫,醉翁之意不在酒,不过为了牵制。
蒋府只有两位嫡女,蒋素素身子不好,性格更是柔弱单纯,皇命不可违,蒋权一声令下,蒋阮进宫,成为阮美人。
她纵然再逆来顺受,也无法忍受委身皇帝身下,在花一样的年纪进入深宫开始枯萎。不是因为八皇子一直细心安慰她,她早已在深宫中一根白绫自尽。自小到大,除了死去的哥哥和母亲,从未有人这般安慰体贴,她芳心交付,平静下来,甘心在宫中作为蒋家和他的一名棋子,传递消息。谁能料到,一朝逼宫,皇帝惨死,他们却将她囚禁起来,污蔑是她杀了皇帝,给她安上一个祸国妖女之名!
当她站在台阶之上,看到她的父亲冷漠的眼神时,她终于明白,她成了弃子!狡兔死,走狗烹!
被关在暗牢里,被人救走,以为逃出生天,才是噩梦的开始。
她清丽若仙的妹妹,一边浅浅笑着,一边眼睁睁的看着她被人砍去四肢,做成人彘。
她绝望不甘愤怒,可是却听到仙子一样的人说:“姐姐知道,小妹平日最喜洁,一粒沙子也是容不得的。姐姐这粒沙子,小妹已经容忍十几年了,如今,也到了拔掉的时候。”
她微笑着,补上一句:“八皇子,要立我为后了。姐姐没有享到的荣光,小妹便替你享了吧。”
痛到了骨髓里,才知道什么是麻木。蒋阮实在想不出蒋素素如此恨她的理由。
蒋素素却似乎猜到了她的心思,笑道:“姐姐的母亲不是将军府的千金小姐么?姐姐不是仗着这个身份,不把小妹看在眼里吗?可惜啊,可惜,”她托着腮,歪着头道:“将军府已经在昨日,因谋反的罪名,于午时处刑。”她盯着长安,一字一顿道:“一百零三口,满门抄斩。”
蒋阮只觉得五雷轰顶,心神巨乱。将军府是她的外公家,虽然母亲当年执意下嫁蒋权,惹怒赵大将军,从此断了联系,可是毕竟血浓于水,怎能不心如刀割!
她死死瞪着蒋素素,对方却只是讥诮一笑:“姐姐这就恼了?不急,我还有一份大礼要送给姐姐,日后相见便是。”
于是蒋阮便被送到了一个昏暗的屋子里,挣扎了度过了几日,直到今天,又才看到了光明。
门“吱呀”一声开了。
满身酒气的肥肉男子,将面前的人一把抓过去扔在床上,就要往下压。
依稀是个小男孩的模样,正在奋力挣扎,待长安看到了那男孩的脸时,顿时大惊失色。
那是——沛儿!
宫中女子多福薄,许多没能生下龙子,许多生下龙子就死了。沛儿的生母不过是一个小宫女,生下沛儿就死了。皇上并不看重这个出身低微的儿子,那一日也不知是怎么回事,便将孩子交给她养。
六年时间,她与沛儿,早已有了亲母子一般的感情。早在宫变的时候,她便命令自己的贴身宫女抱着沛儿逃走,却还是逃不了。
“母亲!母亲!”沛儿挣扎着哭叫,却躲不开那双在自己身上乱摸的手。
蒋阮只觉得浑身冰凉,长相侯李栋最爱狎玩男童,在她入宫时便早已得知。可是,如今,她却是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儿子被这等恶魔欺辱。
她大声呼叫,只能发出“啊啊”的嘶哑含混的声音。
李栋厌恶的看了她一眼:“也不知为什么,娘娘非要这玩意儿看着我行事,实在是倒胃口至极。”
他想了想,却仍旧屈从于皇威,不敢有其他动作,便专心逗弄起被摔晕的男童来。
蒋阮坐在木盆里,到这时,她方知为何蒋素素独独留了她一双眼睛,她是要,自己看着最后一个亲人死在自己面前。
她像一个木偶似的愣愣的坐在盆里,前尘过往一幕幕划过眼前,母亲死前灰败的脸,父亲凉薄的笑意,八皇子的承诺,蒋素素握着她的手道谢,皇上的冷眼,后宫的苦楚,最后变成了眼前挣扎哭叫的沛儿。
李栋不经意间回头,冷不防看见木盆里的人,吓得一下子跌下床去,大叫:“来人啊,来人啊!”
木盆中的女子,神情木然,两行血泪划过脸颊,愣是洗出了惨烈的凄厉之感。破门而入的家丁一时也怔在原地,只觉得看到了地狱中前来索命的恶鬼,浑身冰凉。
李栋气急败坏道:“还愣着干什么,给我乱棍打死。”惊惧之下,他早已将娘娘的命令抛之脑后,反正院子里都是他的人,也不用担心走漏风声。
家丁回过神来,捏着棍棒冲过去,不由分说兜头往下打。
没有人听到,木盆中人心中最深刻的诅咒:就算永不超生,灰飞烟灭,也只愿生生死死化为厉鬼!让害她之人血债血偿!
与此同时,阳平殿内。
“皇上今日看起来真是分外精神。”蒋素素轻笑道。
新帝抬眸看向对面的女子,凤冠霞帔,精致的脸被一身高贵的服装更衬得不似凡人,如同九天之上的仙女。蒋权的这个幺女,的确是清丽绝俗。
“蒋阮还没有消息吗?”冷不防,他低声问。
蒋素素脸色一黯:“没有,姐姐想必是携了沛儿一道逃离了,这些年她也辛苦了,只是无论如何不该不信任皇上…”
新帝想到蒋阮,却发现无论怎么回忆,蒋阮在他的印象里也只是一个模糊的影子了。她名声不好,充其量也就是一个有姿色的女人罢了,他娶的是蒋家背后的势力,蒋阮和蒋素素并没有区别。赵长安既然已经是先皇的女人,他绝不会娶。
虽然蒋阮已经是弃子,但他还是有些迟疑,在宫中这么多年,许多时候都是靠着蒋阮度过险境,她的确帮过自己不少。可是,又为何不等到他下决定,就先一步逃离暗牢?
他不喜欢这种不受掌控的感觉。
冷哼一声,新帝道:“不识好歹。时辰已到,走吧。”
蒋素素福了福,将手放到男子手心。
宣德十八年,新皇登基,立蒋氏为后,亲自加冕,寓永结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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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年夜饭
三间青瓦红墙房,宽敞的农家院中地上覆了厚厚一层积雪,看家的大黑狗踱到门口,懒洋洋的吃一口破碗里的骨头,似乎被冷气冻极,又缩回窝中。
正是大年三十,门口贴着五谷丰登的彩色年画,屋檐下垂着三只大红色的胖灯笼,外面传来爆竹的声音,屋中人言笑晏晏,适逢一年年夜饭的时辰,虽是农家菜,八大件却也做的讲究,荤素搭配,香辣豆豉蒸鲈鱼,老佛爷红烧肉,茶香烟熏鸡,五彩茄丝,羊肉大葱饺子,祈福喜虾,四喜丸子,金玉满堂。旁边摆着一壶酿的极醇厚的高粱酒,显然主人家家境富裕。
这边觥筹交错,热闹非凡,与此同时,农家院最里间偏僻的一间院子冷冷清清,唯一的一间房中,屋中烛光昏暗,似乎马上就要灭了。
一个个子高高的梳着丫鬟髻的年轻姑娘坐在屋前,小心的往火盆中添柴。屋中狭小,火盆添了柴燃烧起来,立刻发出一股刺鼻的浓烟。
另一个身材娇小些的丫鬟连忙跑过来,随手拿过地上破旧的蒲扇小心的扇着,斥道:“连翘,你小心些,姑娘身子还未大好,呛着了怎么办?”
连翘撇了撇嘴,神情愤愤,却仍是压低了声音道:“我倒是希望一点烟也无,今日我去找那张兰家的,不说银丝炭,就是普通的炭块,她倒好,推说这几日用度多得很,仓库里没有炭了。我呸!蒙谁啊,如今年关,家中怎会没了炭,无非是仗势欺人,若不是如今姑娘还病着,不敢令她担忧,我非抽她两嘴巴不可!”
“你…”扇扇子的丫鬟叹了口气:“你且收收倔性子吧,这家人纵然欺人太甚,咱们如今却也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你真起了争执,吃亏的还是姑娘。”
连翘鄙夷的看了她一眼:“白芷,我真不知你竟然这般胆小。这家人是个什么身份,咱们姑娘又是什么身份,不管姑娘发生了什么,依姑娘的身份,就断不能让这些下等人欺负了去!”
白芷摇头:“你我都是姑娘的丫鬟,我难道不想姑娘好?只是京中迟迟不来消息,不知姑娘还要在这里呆到什么时候?日子短了还好说,可你看如今已经是第四年了,老爷可有差人来过问一声?若是还要长长久久的住下去,你与他们起争执,最后受苦的还是姑娘。”
连翘不做声了,半晌,才低低道:“莫非就这样让人白白欺负了不成?”
白芷只低声叹气。
屋中又陷入沉寂,只有柴木在火中发出噼里啪啦的零星声响。两个丫鬟兀自扇着手中的扇子,无人注意到床上的人已经醒来。
蒋阮醒来已经有一段时间了,白芷与连翘的交谈自然也一字不落的进了她的耳朵,三天前从榻上醒来,她发觉自己竟然回到十年前,前世种种像是一场午后春梦,只她自己知道血海深仇不是一场梦就能消散的。既然老天给了她一次重来的机会,她也会毫不客气的收下,好好利用。
三日前她从榻上醒来,白芷和连翘大大松了一口气,自落水后蒋阮已经昏迷了十多日,大夫来过都说无力回天,张兰家的甚至都出门打听棺材后事了,谁知她又醒了过来。连翘握着她的手大哭一场,直说老天保佑,蒋阮却眯起了眼。
死过一次,前世种种非但没有烟消云散,反而记得无比清楚。四年前母亲去世,云游来府上的道士一眼便算出她八字极硬,克夫克母,实在是天煞孤星之命。蒋权本想将她送进家庙,一身青灯古佛,正是蒋素素跪下来求情,蒋权才改变主意,将她送进了乡下的庄子。正因为此事,蒋阮对蒋素素从来存了一份感激,如今想来,在这里受人欺凌,全都是拜蒋素素母女所赐了。
庄子交给张兰一家打理,张兰此人贪财吝啬,又极为凶悍,平日里没少指桑骂槐侮辱蒋阮。张兰的丈夫陈福更是好吃懒做,整日酗酒的赌鬼。这两人有一儿一女,儿子陈昭好色至极,女儿陈芳尖酸刻薄,蒋阮来的时候带的不少首饰珠宝,不是落入张兰手里,就是被陈芳骗走。十几日前蒋阮不慎落水,也是因为在池塘边陈昭对她动手动脚,蒋阮不堪受辱自己跳入水中。陈昭见闯了祸忙逃走,等连翘和白芷叫人来将蒋阮救起来后,蒋阮已经不省人事。
正是寒冬腊月,池水冰凉刺骨,加上这几年在张兰苛刻下蒋阮的身子越发虚弱,受了风寒如同雪上加霜,立刻就重病一场。
蒋阮记得很清楚,当初自己醒来并没有这般早,醒了后就落下病根,更重要的是不久外面就有风言风语传来,说她小小年纪便会勾引男子,千金之体不自爱,主动勾引陈昭不成才掉入水中。想来也是张兰的手笔,倒是把所有的污水都推到她身上,拜这盆污水之名,日后蒋阮容貌见长后,也才落了一个妖女的名头。
如今她醒的倒早,风言风语也还尚未传出,想必张兰还没有想到此处,倒是可以趁此送她一份新年贺礼。在这个任人欺辱的庄子上过下去,是没有未来的,四年后被当成一枚棋子送进宫去,也是她不能忍受的。而被人白白讨了便宜去,也不是她的目的,做任何事情都要付出代价,陈昭就是第一个开刀的。
蒋阮看了看窗外,屋外爆竹的声音隐隐绰绰,只有三人的屋中显得更加冷清。
她慢慢坐起身来,白芷听见她起身的声音,忙跟真站起来迎上去,道:“姑娘醒了,可有不适的地方?”
蒋阮摇摇头:“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大约是戌时。”白芷道。
连翘把扇子放下:“姑娘可是饿了?奴婢去厨房端些吃食来。”
到庄子上养着的小姐夫人多半都是戴罪的,但也毕竟是主子,除非特殊关照,也不至于过的如此潦倒,连个下人都比不上。年三十饭食也不曾早早送来,实在是令人深思。
蒋阮还未回答,便听得门叩叩的响了起来,一个清脆的声音在外边道:“姑娘,奴婢来送年夜饭了。”
连翘一愣,蒋阮道:“进来吧。”门便吱呀一声,从外边进来一个穿的十分喜庆的丫头,手里提着个食篮,笑盈盈道:“兰婶婶吩咐奴婢来送吃食,姑娘也吃些吧。”
白芷见蒋阮半天未动,疑惑的低头,正看见蒋阮眸中有眸中情绪一闪而过,转而抬起头,微微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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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秋雁
来的丫头叫秋雁,是庄子上的大丫鬟,地位虽然比不上张兰,却也有几分脸面。除夕夜让秋雁来送饭,是往些年不曾有过的,想必是张兰为了堵众人之口,显得对卧病在床的蒋家小姐极为上心。
秋雁将食篮放下的同时也飞快的打量了一番屋子,这是她第一次来蒋阮的屋子,只见狭小的屋中弥漫着一种破旧腐朽的气息,屋檐的漏缝甚至有雨水渗进墙里的痕迹,床上的被子也极为单薄,不要说摆手了,就是普通的用具都是十分残破。住在这样潮湿阴暗的屋子里,身子不虚弱才奇怪。这一眼看去哪里像个大家小姐的闺房,就算庄子上最下等的奴才,恐怕也不至于如此寒碜。
秋雁在大宅院浸淫已久,心中明白张兰家的虽然贪财苛刻,若非得了上头的意思,也断然不敢这样对待一位小姐。既然是主子的意思,秋雁自然也不会插手。
“你叫秋雁吧。”床上的人开口,声音还有些沙哑,却奇异的带了一种微妙的情绪。
秋雁抬起头,笑道:“正是奴婢。”
白芷和连翘一个护在蒋阮身边,一个紧紧盯着秋雁,在庄子上,除了她们主仆三人,其他的全是居心叵测。
蒋阮微笑起来:“今夜是除夕夜吧,秋雁姐姐这身衣裳喜庆的紧,穿着真好看。”
这话有些奇怪,秋雁摸不着头脑,还是笑道:“都是婶婶吩咐做的,奴婢只是一个下人,论好看的话,姑娘真是说笑了。”
蒋阮轻轻叹了口气:“兰婶婶真是有心了,庄子上上下下都做了新衣么?”
她的声音轻柔含笑,秋雁下意识的就要点头称是,猛地反应过来,庄子上上下下都做了新衣,却独漏了眼前的主仆三人,这话无论如何都是说不出来的。正想要搪塞过去,又听到蒋阮轻轻道:“我身边的两个丫鬟笨手笨脚,连穿衣裳都不如秋雁姐姐喜庆。有句话秋雁姐姐说错了,我不是说笑,秋雁姐姐虽说是个下人,过的却似乎比我更舒适,更体面。”
话语太过尖利,与主人温柔的语气完全不符,秋雁没来由的竟然感到一阵紧张。她不由得抬起头看着床上的人,烛光昏暗,床上的女孩子接过白芷递来的热茶,茶水升起的袅袅雾气遮住了她的半张脸,看不清楚什么表情,只长长低垂的睫毛划出一个优美的弧度,竟妖艳的出奇。
蒋阮含笑的声音传来:“秋雁姐姐这般体面,日后到了年纪,必然能放出去配个好人家,城外马员外家二公子就很不错,马二公子已有十二房姨娘,秋雁姐当排的上十三姨娘。”
秋雁一怔,自脚底缓缓升起一股凉意,整个人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咬着嘴唇瞪大眼睛看着蒋阮,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蒋阮也不急,只将温热的茶水凑近嘴边,小小酌了一口。
半晌,秋雁才鼓起勇气,挺起胸道:“奴婢不知姑娘说的是什么。”前半句说的还理直气壮,到了后半句不知怎地却心虚起来。
“良禽择木而栖,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秋雁姐所为也只人之常情。不必害羞。”她歪着头扑哧一笑:“这是好事,若有一天真秋雁姐真成了十三姨娘,我也必然会送份胭脂礼。秋雁姐这般体面,我想这份体面也是由秋雁姐的聪明挣得。”
秋雁站在原地,慢慢的握紧双拳。蒋阮捏了捏眉心:“只一会就困了,我身子还未大好,不能亲自向兰嬷嬷道声新年福气,劳烦秋雁姐代我赔个不是。”说罢就吩咐白芷:“还不去送送秋雁姐。”
这便是下逐客令了,秋雁一时间也没主意,自然希望能马上离开这个压抑的屋子,便慌张的点头称是,再不见来时隐隐流露的优越感。
待白芷和秋雁走到门边的时候,蒋阮又开口道:“对了,秋雁姐,之前说过的我这两个丫鬟的衣裳,既然已是新年,我也想看着有些兴致,请秋雁姐想个法子,令她们看上去喜庆些。”
秋雁咬着唇:“姑娘岂不是强人所难。”
“秋雁姐是聪明人,”蒋阮打断她的话:“否则怎么做十三姨娘?”
秋雁脸又白了几分,恨声道:“是。”
待白芷将秋雁送出去,连翘才问:“姑娘方才是怎么回事?秋雁怎么和马员外家二公子攀上干系了?”
“她与马二公子早已暗度陈仓,如今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蒋阮道。
上一世秋雁在几年后与马二公子的私情被人撞见,抖出了这件风流韵事,马二公子倒是毫发无损,秋雁却是生生被人浸了猪笼,浸猪笼之前秋雁已被折磨的神志不清,口口声声说自己是马二公子家的十三姨娘。想必情分浓时,马二公子就是这般承诺她的。只是秋雁最终还是没有命做成十三姨娘,蒋阮自然也不会将这事说出来。
连翘恍然大悟吗:“难怪她吓成那般,呸,真是下作的人,竟然如此不知廉耻!”毕竟是十几岁的姑娘,立刻就红了脸:“只是姑娘,你如何知道这些事的?”
连翘心中疑惑太深,不仅如此,她还发现今日蒋阮简直像换了一个人般,逆来顺受的她竟然就这么明目张胆的威胁了秋雁,甚至说起这些污秽之事时,神色未有一丝异样,仿佛在说一件极为平常的家常。
蒋阮平时出门的机会比她和白芷还要少,一年到头在院子里都有做不完的活,哪里有机会遇见这些事情。连翘心中疑惑着,蒋阮却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道:“连翘,你想一辈子呆在这里吗?”
“自然不想。”连翘是个直爽泼辣性子,想都没想就道:“姑娘不必担心,自然不会在庄子上呆一辈子,过些日子老爷就会来接姑娘的。”
蒋阮一笑,来接她是什么时候,她比谁都清楚。她没耐心等到那时候,也不想等。
“何必等,秋雁很快就会送我们回京了。”
连翘一愣,下意识去看蒋阮,却见女孩子又慢慢的打了个秀气的呵欠,挺直的鼻梁下,抿过茶水的嘴唇红润润的,弯起一个小小的弧度。
第四章 狭路相逢
年初一,长街一大早就传来爆竹的声音,庄子上的小孩纷纷出来放“开门炮仗”,爆竹过后,落红满地,灿若云锦,称为“满堂红”。
庄子上上下下开始忙碌起来,不知是故意还是忘记蒋阮主仆三人,年夜饭后,竟无一人来三人院子。
白芷在门边生起火盆,半个身子挡在门边,把呛人的烟扇出去,屋子里勉强有一丝暖意。外头日光照进院子里,院子是最偏僻破败的一间,屋檐常年漏风漏雨不说,还时常有田鼠乱窜,庄子上送来的被子本就单薄,还被老鼠咬坏了不少。白芷叹了口气,忍不住回头望了望拥着被子坐在床上的蒋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