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芳自然不知道,上一世蒋阮被送到宫中后,宫中不乏阴谋阳谋,一个不慎就会被人揪住小辫子,行为举止更不能有一步差池。宫中规矩很严,教养嬷嬷近乎苛刻的训练令她对礼仪把握的炉火纯青,而常年身处宫中特有的环境中,高贵的气质也就自然养成了。这样的礼仪出现在宫中美人身上并没有什么不得了,但是当一个常年居住在乡下庄子上,年岁尚小的落魄小姐身上之时,就有一种出淤泥而不染的风度。
“有什么事?”蒋阮开口问。
这样的态度仿佛真是一个主人家在与自己的奴仆讲话,陈芳面上闪过一丝愤恨,勉强压抑下来,摸了摸自己的发簪,笑道:“小姐,前些日子外头送了一盆月下美人来,一直好好长养着,这些日子花苞越长越大,看样子今夜便会花开了,小姐若是有兴趣,不如去看一看。”
“月下美人?”蒋阮沉吟道:“这个时节,似乎不是月下美人开花的季节。”
陈芳连忙道:“可不是,一般的月下美人夏秋季才开,这盆却是早早的就开了,罕见的很,小姐不如去看看吧。”
不等蒋阮开口,连翘便道:“大晚上的,外面天寒地冻,怎么能让姑娘四处走动,受了寒气怎么办,姑娘如今的身子可经不起折腾。”
白芷也道:“不如将月下美人摆进屋里吧,姑娘可以在屋里看。”
陈芳皱了皱眉:“月下美人,顾名思义就是要在月亮下赏玩才有趣,若是在屋里看,和平常的花儿一样,那有什么意思。再说这月下美人是上了账本的,随意搬动,奴婢做不了这个主。”
连翘还要再说话,蒋阮却微微一笑:“既然这样,那今夜便去看看吧。”
“姑娘,”白芷劝阻:“外头太冷了,冻坏了身子可麻烦。”
陈芳捂嘴一笑:“白芷姐姐,连翘姐姐,小姐都答应了,你们还在说些什么话呢,咱们做下人的最重要的就是听主子的吩咐,你们怎么能随意为小姐拿主意,岂不是欺负小姐。”
这话说的诛心,连翘和白芷都变了脸色。蒋阮放下茶盏,慢慢道:“芳儿说得对,不过我的人自己管教就好。倒是芳儿出乎我的意料,没想到也喜欢月下赏花这样的风雅之事。”
陈芳抚了抚垂在胸前的一绺长发:“奴婢虽然是庄子上长大的,平日却也喜欢读些诗词,月下赏花是雅事,奴婢也是很喜欢的。”想了想,陈芳又道:“对了,今夜子时,小姐可要依约到梨园,月下美人就摆在梨园门口处,奴婢到时也会过去。”
“我知道了。”蒋阮点头。
陈芳松了口气:“奴婢这就先退下,小姐可别忘了。”说罢目光又在屋中逡巡一番,才颇为喜悦的离开。
等陈芳离开后,连翘愤愤道:“什么玩意儿,还风雅,我呸,以为穿了别人的衣服就真当自己是主子了!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谁,厚颜无耻!”
白芷担忧的看着蒋阮:“姑娘真的要去梨园,姑娘,奴婢有一话不得不讲,陈芳此人尖酸刻薄,如此示好实在反常,小心有什么别的心思。”
蒋阮淡淡一笑,白芷和连翘两个丫鬟,上一世入宫之前,连翘便因对将蒋权出言不逊被杖毙至死,其实只不过是连翘不甘自己代替蒋素素入宫,找到蒋权求情,不知怎的却惹怒蒋权,落到一个惨死的下场。说来说去都是为了维护自己心切,连翘虽然泼辣爽快,却是个有分寸的,想来蒋权暴怒,其中也有蒋素素母女的功劳。
白芷倒是陪着自己平安入宫,想必是蒋素素母女看白芷性子温和掀不起波浪,才放心让她陪着。逼宫之时自己让白芷抱着沛儿逃走,沛儿最终被捉住,想来白芷也是凶多吉少。
这两个丫鬟陪伴她短暂而悲惨的前世,尽心尽力的陪伴她,她却一个都没保住。就如同沛儿和大哥一样。
白芷和连翘见蒋阮迟迟不回答,有些疑惑的看向她,被蒋阮眼中的冷冽惊了一惊。正要说些什么的时候,蒋阮却又笑了,刚才的冷冽瞬间一扫而光:“我知道。”
“知道她不怀好意,姑娘还是要去吗?”连翘问:“太冒险了。”
“这个约定一定要赴的。”蒋阮道:“只是不是去赏花,只是去讨债而已。”
“讨债?”连翘更迷糊了。
“连翘,有件事情要交给你去办。”蒋阮吩咐连翘侧耳过来,轻声叮嘱一番。
再说陈芳离开蒋阮屋中,高高兴兴的往前走,走出院子后,院子外头的人见她出来,忙上前问道:“怎么样了?她可答应了?”
“自然答应了。”陈芳撇撇嘴:“如今她这样落魄,我一提月下美人,她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啦,哥,你答应给我的东西呢?”
陈昭高兴地咧嘴一笑,从怀中掏出一根晶莹剔透的玉镯子来:“好妹妹,哥哥没白疼你一场。事成之后,哥哥一定好好感谢你。”
陈芳迫不及待的接过陈昭手上的镯子戴上,满意道:“成色是不错,”说罢又想起了什么,瞪了一眼陈昭:“你真的喜欢她?那个狐媚子有什么好的?老爷又不喜欢她,到底没什么前途。”
“哎,我又不娶她,”陈昭美滋滋道:“有这样的美妾在家,日后青楼都不用逛了,岂不是很省银子。官家小姐的滋味我也未曾尝过,虽说是落魄小姐,到底还是细皮嫩肉的。咳,不与你说这些了,我先走了,记得保密。”
“懒得管你。”陈芳轻哼一声,也扭头走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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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引蛇出洞
趁着午后日光好的时候,连翘将屋里的被子拿到外间院子里晒,陈旧的被子中棉花稀薄,简直只是薄薄的一层,在满院子厚实鲜艳的被子中一眼极为刺眼。
春莺正指挥着几个小丫鬟将张兰屋里的几床棉被挂在外头的绳索上,比起连翘手里的暗淡,春莺面前的棉被描着精致的牡丹刺绣,里头塞满了今年新弹得棉花,鼓鼓囊囊,一看便觉得厚实的很。棉被将晾衣服的绳索压得直往下压,春莺高声道:“小心点,仔细别刮花了背面,可是上好的绸缎呢。”
连翘看也不看她一眼,径自走到另一边,抬手将棉被挂上绳索,棉被轻飘飘的没什么重量,挂的极为容易。春莺见着连翘,笑了一声:“哟,连翘姐姐也来亲自晒棉被啊。”说罢瞥了一眼绳索上的棉被,道:“你们都来学着点,看人家连翘真能干,一人便能将棉被晒好,看着还不费力,不像咱们,好几个人一起抬都觉得累得慌。”
几个小丫鬟便咯咯咯的笑起来,其中一人笑道:“或许是小姐屋里的棉被用的棉花上好,看着就没什么重量,这样的被子盖着可舒服呢,不像咱们的棉被,又厚又大,重死了。”
连翘将棉被上的褶子抚平,不理会她们的调笑,春莺见状,不死心继续道:“连翘,你怎么只晒小姐的被子,不将自己和白芷的被子一道晒一晒呢?也让咱们看看,你们的被子是不是和小姐一样,和我们的不同呢。”
几个小丫鬟又是一阵笑,这般明里暗里的说蒋阮一个主子的棉被连下人都比不上,实在是有些过分。连翘柳眉一竖,正要发怒,却见一个笑容甜甜的小丫鬟急急忙忙的走来:“连翘姐姐,你让我找的…。”
“露珠,”连翘打断她的话:“等一下,”她将最后一块被子上的褶子抚平,这才转过身来,拉起小丫鬟的手:“过来说吧。”
两人便走道一边,凑得极近不知在说些什么,过了一会儿,连翘才拿起空了的木盆离开。待连翘离开后,春莺叫住跟着要离开的小丫鬟:“你叫露珠是吧。”
露珠有些胆怯的看了春莺一眼:“是。”
“别怕,”春莺道:“刚才你和连翘说什么呢?”
“没、没什么。”露珠摇了摇头,只是低着头看自己的脚。
“怕什么,我又不会将你吃了,”春莺声音有些发狠:“连翘平白无故的找你做什么,你们刚才鬼鬼祟祟又在商量什么。这里究竟谁做主想必你也明白,今日你若是不说个明白,以后便别留在庄子上了。”
“别,”露珠一下子抬起头,一双眼睛有些无措的发红:“春莺姐,别赶我出庄子。”
“你只要将事情说明白,我自然不会对你怎样。”春莺道:“我也不是不讲道理之人,看你脸生的很,应该是新进来的丫头,好好做事,日后我也不会让人欺负了你去。”
“真的吗?”露珠抬起头,表情有些希翼。
“我岂会骗你。”春莺的语气越发柔和,只心中认定连翘之事必定有蹊跷。
“其实连翘姐找我也没什么事,”露珠道:“只听说我绣活做的不错,央我将小姐衣裳破了的地方绣朵睡莲,便看不出来。”
春莺怀疑的看着她:“就这事?”
“嗯。”露珠点头。
“可真奇了怪了,小姐平日里从不管衣裳的事情,怎么突然想起来给衣裳绣朵睡莲?”
“这…”露珠有些迟疑。
“还有什么事?”春莺急切道。
“听说是外头得了一盆月下美人,今夜小姐要去梨园赏花,想要穿的好看些,也别怠慢了名贵的花儿。”露珠一股脑儿全说出来:“听说那月下美人极为珍惜呢,又是罕见的能在冬夜里开花的品种。”
“月下美人?”春莺心中奇怪:“庄子上得了盆月下美人?没听过这事。”看了一眼面前的春莺:“好了,没别的事了,你去做事吧。”
露珠应了一声便转身离开了,待露珠离开后,春莺站在原地自言自语道:“如今已经是这般光景,怎么还有赏花的心思,便是有赏花的心思,有何至于特意寻一件好看的衣裳,平日里是最在乎这些的,今日这般反常,一定有别的原因。我一定要弄清楚,她们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
偏院的屋中,白芷也正将箱子里的书拿出来晒,满满一箱书全部摊在院子里晒,白芷一边小心的翻开书页一边道:“姑娘这箱子书倒是保存的完好,过完年屋里潮湿了,要时常拿出来晒才行。”说罢又想到了什么:“从前夫人在时也是极为喜爱书籍,每日都要晒书呢。”
“娘亲出自将门世家,却搜罗了这些珍贵的读物,只不过是为了哄人欢心,却是便宜了我。”蒋阮望着院子中的书籍轻声道。
赵家祖上便是戎马将军,习惯风沙血腥的战场,家中男儿皆是军中豪杰,唯一的嫡女赵眉却爱上了蒋权,赵家全家上下极力反对,赵眉却执意下嫁,赵家便与这唯一的女儿断绝了关系。
蒋权同赵眉成亲后,赵眉得知蒋权青睐博学多才的书卷女子,便天南地北的搜罗了许多孤本细心研读,谁知不久后赵权便娶了京中第一才女夏研为贵妾。
这一箱子的书,赵眉到底还是没有活到看完的那一天,夏研却由贵妾摇身一变变成如今的蒋夫人,蒋阮自嘲的一笑,娘亲到死都没有明白,如果真的不爱,怎样都是无法讨到对方的换欢心,从过去到以后,蒋阮爱的从来都不是才女,而是作为才女的夏研。
“姑娘可是想起了夫人?”白芷瞧着蒋阮的脸色:“夫人若是还在,见着姑娘现在这样聪慧灵敏,一定会欣慰的。”
蒋阮微微一笑,不置可否。白芷走回来,见着蒋阮手里的书一愣:“姑娘怎地又看兵书?如今又不用上战场,姑娘不如看些话本诗词。”
“不上战场敌人也会找上门来,”蒋阮目光落在面前的兵法的几个字上:引蛇出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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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撒鱼饵
冬日年关过的十分平静,热闹的地方越发热闹,冷清的地方越发冷清。蒋阮的院子里倒是迟迟无人来看过,蒋阮三人倒是难得过的一段清闲的日子。
清晨空气新鲜,白芷和连翘都坐在门口缝补衣服,几人的衣服都是旧的不能再旧,补了又补,虽说两人绣活出众,用花儿草儿的刺绣补了也能穿,只鲜艳的丝线对她们来说也是极珍贵的,平日里倒不会用这么精致的补丁。
女孩安静的坐在窗前,认真的看着面前的书页,日光洒在她姣好的侧脸上,长如碟翼般的睫毛轻轻颤动着,眸子纯净而美丽,有一种让人忍不住心怜的柔软。
连翘无意中回头便看的有些出神,只道自家姑娘真是人间难得的绝色,安静时清润柔和,如同一幅静谧的山水画,发起狠的时候,却又有一种凌厉飞扬的妩媚,所谓静若处子动如脱兔,应当就说的是蒋阮这样的女子。
白芷见连翘出神,也跟着回过头一看,若有所思道:“姑娘如今年纪长大了些,个头一高,往日的衣服要撑得下有些勉强,眼看就要开春了,找些时候咱们新做两件衣裳给姑娘穿穿。”
“说的容易,”连翘回过神来,继续缝着面前衣裳的扣子:“年关那些人发下来的用度缩减了一半,两件新衣也要不少的料子,上哪找去。我看咱们还得去山上摘些草药换点银子,攒起来给小姐买布料。”说着又是一顿:“咱们姑娘生的这样好,穿的衣裳却都是旧巴巴的,这样的年纪,别家姑娘都穿的跟花一样,咱们姑娘可好,一件鲜亮的衣服都没有,白白浪费了好容貌,若是咱们姑娘穿上那好看的衣裳,还不把整个京城的姑娘都比下去。”
白芷被连翘说的忍不住一笑:“就你会说,眼下还说什么京城,也不知何时才能回府。”
一旦说到回府,两人的兴致都有些消散,半晌,连翘摇头道:“别想这么多,姑娘不是说过,过了年关就能回去吗?我想姑娘已经有了主意,咱们不用着急。”
白芷点点头:“姑娘是个聪明的,只是…别出什么差错才好。”
正聊着的时候,外头有人敲门,是来送柴火的丫鬟小圆,庄子上拨给她们的不是炭块而是柴火,其中究竟是受了谁的指示自然不言而喻。每个冬天对于主仆三人都是最难熬的日子,偏偏这柴火给的还有份例,多一点都不行,张兰倒是真的不怕将她们三人活活冻死。
小圆跟蒋阮见过礼,将篮子里的柴火拣出来,动作也麻利,连翘在旁边帮忙,做好后小圆瞥了一眼白芷手里的衣裳,笑道:“白芷姐姐手可真巧,这针线缝的细密又牢实,外头还一点儿也看不出来。”
白芷笑笑:“不过是缝着玩的罢了,且穿在身上,平日里谁会注意。”
“白芷姐姐说错了,”小圆摇头:“今年娘给我新做了一件桃红色的小短袄,不想做活的时候胳膊下给撕了一道口子,想要补齐,那地方却又不容易补,一不小心还会被看出来,烦恼的很,要是有姐姐这般手艺可就不用发愁了。”
“这有何难,”连翘将篮子还给小圆:“让白芷给你补一补不就行了呗。”
“真的吗?”小圆惊喜的看着白芷,目光充满不加掩饰的期待。
白芷含笑点头:“当然可以,只是我这里没有桃色的丝线,你得将丝线一道送来。”
“没问题,谢谢白芷姐姐,你人真好。”小圆一听,立刻笑起来:“早知道白芷姐姐这样好说话,平日里就应该多来走动走动,我那里可有一堆破了又胡乱缝着的衣服哪。”
“你这丫头,”连翘佯装生气:“就会占咱们的便宜,谁不知你们在外头伺候的丫头光鲜着,哪有什么破衣服。”
“谁说光鲜的,”小圆撅起嘴:“虽说这里冷清了些,我倒宁愿伺候小姐这样好性子的人。不瞒两位姐姐,外头的几位确实难伺候的很,不说兰嬷嬷,就是她家那个小儿子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平日里四处胡闹也就罢了,近来却极为过分,听说瞒着兰嬷嬷将家中一块地皮给卖了,兰嬷嬷昨夜知道此事后大发雷霆,这几日咱们这些丫鬟都伏低做小,生怕触了她的霉头呢。”
“哦?真有此事?”白芷冲连翘打了个眼色:“这陈昭平日里虽喜欢胡闹,出手却不怎么大方,怎么会卖了地皮。”
“就是就是,”连翘道:“你莫不是在匡我们?”
“没有的事,”小圆连连摆手:“这事儿我们外头管采买的丫鬟都知道了,当日把兰嬷嬷气的不轻,听说问他银子的去路也不知,将他屋里翻了个底朝天,你们猜是什么结果——一个子儿都没了!”
“啊,”连翘惊呼一声:“那可真是奇怪,一块地皮能换不少银子,总不会在短短几日全花光了,莫不是银子自个儿飞了不成?”
“兰嬷嬷也奇怪得很,可那位一问三不知,最后与兰嬷嬷大吵一架,竟扬长而去了。”小圆道。
三人又就此事说了一番话,对陈昭的猜测倒是各有议论。眼看着天色不早,小圆要起身告辞,连翘送小圆到院子口。白芷放下手中的衣服,走到看书的蒋阮身边,蒋阮抬起头,似笑非笑道:“他倒是胆儿挺肥,地皮说卖就卖。”
“姑娘,”白芷道:“奴婢虽然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却觉得卖地皮这事是姑娘促成的,心中疑惑的紧,可是奴婢脑子笨,怎么也想不明白。”
“想不明白?”蒋阮道:“这很简单。”话音未落,就听见外头连翘高声道:“你做什么往里冲,还有没有规矩了!”
另一头却是一个怒气冲冲的声音:“别挡路,让我进去!”
白芷忍不住一愣,那声音熟悉的很,正是陈芳。只陈芳来这里做什么?
蒋阮摊了摊手:“看,很快你就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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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第一层
门“啪嗒”一声被撞开了,陈芳出现在蒋阮面前,身后紧跟着气急败坏的连翘,两人身上衣衫均是散乱,想必刚才撕扯了一番。
蒋阮看也不看陈芳一眼,目光依旧停驻在面前的书页上,白芷在一边细心地为她吹凉热茶,连翘自进了屋子也一言不发,规矩的走到蒋阮面前低下头。
这样一来,便将陈芳晾在了一边,竟无一人理会她,陈芳一急,本想沉住气等蒋阮先询问,不想蒋阮愣是没有抬头看她的想法,陈芳心中便打起了鼓,这样的态度令她心中没底,气氛异常的沉重。
到底也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且平日里又不会隐忍情绪,陈芳忍了又忍,还是怒气冲冲道:“小姐,奴婢有一事相问。”
蒋阮眼皮子也不曾抬一下,懒洋洋道:“问吧。”
陈芳又是一愣,蒋阮这样的态度让她感到恼火,想到今天来的理由,火气越发上涌:“小姐,前些日子,你是不是没去看那盆月下美人?”
“是啊,”蒋阮听闻此话,想了想,才道:“那晚我突然觉得身子有些不适,便没有去赏花了。”
“小姐怎么能这样?”陈芳怒意更甚:“明就是与奴婢约好的,若是不去,至少也该差个人告诉奴婢一声才是。”
“啊?”蒋阮微微诧异的看着她:“没人告诉你?连翘,那晚我不是吩咐过你告诉芳儿我不去的事了吗?你莫不是自己贪玩,将我吩咐你的事情忘在脑后。”
连翘福了福身子:“姑娘的吩咐,奴婢无论如何都是不敢忘怀的,那夜奴婢去了梨园,本想等芳儿来了之后告诉她此事,谁知左等右等,芳儿就是不来。奴婢以为芳儿已经知道此事才不来,过了三更便回去了。”
蒋阮便微微歉意的笑了:“原是误会,芳儿,如今你可听清了,此事却与我无关。”
陈芳气的脸上的脂粉都不住的往下掉,算来算去都没有算到蒋阮会是这么一副不温不火的态度,仿佛用力一拳打在软绵绵的棉花上,有劲儿也无处使,平白添了一肚子气。
“不过芳儿,”蒋阮微微皱起眉头:“只我与你的约定已经隔了这样久了,你怎么现在才来问我当晚的事情,莫不是你根本就没去梨园,却笃定的认为我去了?”
陈芳一愣,面上闪过一丝紧张:“没有没有,只是…。只是奴婢今日才知道小姐不曾去过,那夜,那夜奴婢有事没能去赴约…”陈芳有些语无伦次,她发现自己无论怎么说,话里都是漏洞。
蒋阮却是善解人意的开了口:“既是这样,权当误会一场。”
陈芳咬了咬唇,心中纵然是万般不甘心,却也找不到自己占理的地方,只有些埋怨自己今日来的太急,连对策都不曾想的周全。正在发愁,又听到蒋阮淡淡的声音:“见你急匆匆的赶来,还以为出了什么事,没事就好。”
陈芳的心一下子紧紧地提了起来,有些不安的看了蒋阮一眼,正对上蒋阮含笑的眼神,她的眼神极为温柔,如春日的流水一般妩媚的将人紧紧包围,可仔细一看,却觉得那清润的眼神中包含着阵阵杀机,飞扬的眼角中尽是妖异的凌厉。
陈芳忍不住后退两步,再去看蒋阮时却又什么都没有了。她的心中突然浮起一丝不确定,一个荒谬的念头出现在脑中,会不会这个看起来软弱可欺的小姐其实什么都知道,她故意这么做,她才是得利的那个人?
陈芳捏紧了拳头,使劲摇摇头,不可能的,蒋阮在庄子上生活了五年,她是什么样的人自己是再清楚不过的了。且一个十岁的小姑娘,有这般心机,说出来都不会有人相信。这次只是误打误撞,才教她坏了自己的事情。
陈芳勉强笑了笑:“都是奴婢的不是,打扰了小姐,请小姐责怪。”
“你也是一片好意。”蒋阮喝了一口茶:“我怎么舍得责罚你,说起来是我没福,想必当日夜里月下美人开花的时节,一定是美艳动人。”
陈芳只听得几欲呕血,牵强道:“自然是,小姐若没有别的吩咐,奴婢就先出去忙了,庄子那边还有些事情。”
“难为你了,”蒋阮淡淡道:“你去忙吧,庄子上上下下,少了你可不行。”
这话意味深长,陈芳又是心中一跳,仿佛身后有什么可怕的东西跟着似的,很快便匆匆离开了。
陈芳走后,连翘掩上门,啐了一口:“瞧那副无法无天的样子,哪里像个奴婢了,刚才那质问的语气是对谁,不知天高地厚!改日真的要好好教训她一番!”
“何必改日,”蒋阮合上书籍:“她很快就要得到教训了。”
“小姐…”白芷眼前一亮:“难不成那晚…”
蒋阮点头:“我不赴约,自然有人赴约,看来陈小妹请来的不只是一头狼,还是一头只爱金子的狼,春莺比我想象的有本事,令我省去了许多麻烦。”
连翘笑眯眯道:“那丫头是个多疑的,我不过在她眼中演了那么一丁点——戏,她就迫不及待的上钩了!不过我看她也是自己心术不正,和陈昭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这事你办的漂亮。”蒋阮赞叹道:“不知道陈昭还能消受得起几日,春莺,你可别让我失望啊。”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这厢蒋阮主仆三人反将一军,那厢好戏的主人却是新甜如蜜。
今年街头时兴秋香色的流烟缎,缎子光滑无比,日光映照下会反射出淡淡的光华,富贵人家的夫人小姐最爱这种布料,做出的新裙子穿上极为优雅美丽。屋中的桌上此时便放着两匹流烟缎,铜镜前坐着一紫衣女子,这女子生的也算花容月貌,正仔细打量着自己脖子上的一串南海珍珠项链,珍珠成色极好,个个又大又圆,散发出淡淡的粉色光泽,衬得脖颈上的皮肤更是白皙。
半晌,春莺才将脖子上的项链摘下来,这样的东西是不能戴到外头去的,否则让别人见了她一个丫鬟用得起这样的好物,怀疑来路不正就坏了。她起身走到床边,伸手在床下摸出一个小盒子来,用铜做的小钥匙打开来,竟是慢慢一匣子珠翠珐琅,春莺将手里的珍珠项链放进去,心满意足的看着面前匣子中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