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如此。”慕晚晴点头道,“难怪,我之前问她家世的时候,她说都不记得了。”
“是啊,她的父母太过无情,也太狠了。”温柔沉静如连素云,也不禁有些恼怒,“据说,如烟原本有个青梅竹马的知交,彼此关系很好,可是,她的父母贪财图利,一点也不顾念她,就这样生生把她推入了火坑,再也不理会了。如果是我,我也不会再记着这样的父母了。”
慕晚晴心中一片摇荡,叹息不语。
“我还记得,我刚遇到如烟的时候,她的脾气还极倔,刚强倔傲,好似一枝红梅花,凛冽傲岸,可是,两年前,在傅阳县再遇,却已经是如今这般沉静柔顺的模样,想必这些年来,她吃了不少苦。如今难得安稳,我想,她一定很珍惜这样的生活,可惜,天不从人愿,又发生了少夫人这样的事情。”犹豫了下,连素云还是道,“慕姑娘,恕我冒昧,不知道案子查得怎么样了?”
慕晚晴两手一摊,无奈地摇摇头。
虽然,她和公子都在怀疑林冽,可是,到现在为止,没有任何证据。
“林少夫人也算不幸。”连素云叹了口气,似乎想到什么,“听说她是个温婉的女子,待人极好,遇上她,也算如烟苦尽甘来了。这次,林少夫人突然过世,林公子必定是要再娶的,也不知道会娶个什么样的人物,若是凶悍些,如烟只怕又要受苦了。”
慕晚晴只能报以苦笑,不知道该如何搭话。
“对了,这个东西给你。”慕晚晴忽然想起一事,连忙往袖中探去,却摸了个空,面显懊恼,“呀,我忘了带了。”
连素云温婉笑道:“什么东西?”
“就是上次要给你的那个钱袋啊!”上次连素云推辞之后,玉轻尘也没再向慕晚晴讨要钱袋,而那么一大袋金子,慕晚晴也没好意思就贪污了,再说,她也一直记得连素云的境况,总还想着把金子给她,好让她的情况能好些。
只是,最近忙于林家的案子,一直没来及过来。
而今天,意外过来,她却又忘了带钱袋。
“…”连素云微微一震,神情复杂地看着慕晚晴,眼中微见迷茫,有些失神,过了一会儿,才轻声道,“原来是这啊!慕姑娘还记得妾身,一再留意,我真的很感谢。可是,我也说过了,我不能要!”
慕晚晴劝道:“素云姐,就算你不为自己,也要为庆儿想想啊!”
“庆儿…”连素云沉默了会儿,有些犹豫,但很快就又坚定起来,“就是为了庆儿,我才更不能这么做。”她低下头,有些沉痛地道,“我不能让他像我一样。慕姑娘,你知道吗?接受别人的施舍,是会养成习惯的,习惯依附别人,习惯不去努力,然后,慢慢地堕落,沉沦,直到…慕姑娘,我不能让庆儿变成这样,绝对不能!”
依附,堕落…
慕晚晴皱眉,隐约猜到了什么:“素云姐。”
“慕姑娘,”连素云忽然笑道,“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从来贫贱出俊杰,自古纨绔少伟男?越是艰难的日子,就越能磨炼庆儿,让他学会独立自强,能够有坚毅的心志,无论遇上多么困难的情形,都能够坚强面对,这样,才是真正地对庆儿好。”
慕晚晴心中一震。
第一次见连素云,只觉得她温柔柔弱,几不胜衣,使人一见便生怜悯,忍不住想要呵护,因此,慕晚晴才会对她的事情如此上心,可听了这番话,她才骤然发觉,那份柔弱只是她的外表,这个柔美的女子,不知道经历过什么,内心竟然极为刚毅,大有沟壑,言谈见识,绝非寻常女子所能及,心中不由然升起一股钦佩之意。
“既然这样,我也就不勉强了。”
“慕姑娘对妾身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俗话说的好,救急不救穷,最多,”连素云眉眼一转,顿时多了几分娇俏,笑道,“将来如果有急,我一定会向慕姑娘求救,如何?”
慕晚晴也笑了:“那就一言为定喽。”
“娘!”说话间,一道小小的身影从院内跑出,垂髫布衣,挎着书袋,幽黑清亮的眼珠如同浸在水银中的黑珍珠一般,可爱至极,正是庆儿,“我吃好饭了,现在就去学堂!”
一转眼,看见慕晚晴,眼睛一亮:“慕姑娘。”
“好啦,别叫我慕姑娘了,叫我晴姨好了。”慕晚晴真的好喜欢这样粉粉嫩嫩的小孩,尤其庆儿又可爱懂事,忍不住俯身抱起他,顶着他柔嫩的额头,逗得小人儿咯咯直笑,“庆儿,以后要好好念书,不要再让你娘担心了,别的事情你就不要操心了,有晴姨帮你照看,明白吗?”
庆儿用力地点点头,在慕晚晴的脸上亲了一下,“谢谢晴姨!”
“乖!”
庆儿要上学,慕晚晴也还有事,逗了庆儿一会,便跟连素云道别,来到林府,问了一声林府的下人,得知玉轻尘等人在前院大厅,便一路寻了过来。
富丽堂皇的大厅里,玉轻尘正坐着啜茶,一袭玉衣,温润淡然,犹如谪仙,身后站着万年不变的合格侍卫左大安,却不见那道风流倜傥的身影。
“咦,云安然呢?”
等她在旁边坐下,玉轻尘耸耸肩,动作优雅美好:“他在林冽的院子里。我们刚才去问林冽,看能不能找出什么破绽来,结果,还没说几句,他就开始显示他跟孟想容的夫妻恩爱,我没功夫听他在那里胡扯,就出来了。云公子听得津津有味,大概还在那听林冽讲故事呢!”
“那你们有问到什么吗?”
玉轻尘摇摇头:“林冽自不必说,我也重新问了林府别的人,还是没有什么发现。尤其是最初说看到林冽身影的那名下人,问得细了,倒把他绕晕了。现在连自己到底有没有看到身影都不敢确定了。”
人的记忆是种很奇妙的东西,在经过一段时间后,有的人对记忆中的事情会越来越清楚,有的人则会越来越模糊,显然,这位证人属于后者。
慕晚晴叹了口气,却也没办法。
“你那边呢?柳如烟有说什么吗?”
“柳如烟没说什么,不过,倒是从别人那里得到了一些柳如烟的事情。”慕晚晴将自己试探柳如烟,以及与连素云的对话说了一遍。“说起来,柳如烟的身世还真是可怜。”
玉轻尘显然不是一个太有同情心的人,对柳如烟的经历无动于衷,只顾自己沉思着,以手撑额,默然不语。
正想着,云安然忽然走了进来。
“回来了?”玉轻尘瞥见,问道,“怎么?不听故事了?”
云安然一脸苦不堪言的模样,正要说话,转眼看见慕晚晴,顿时眼睛一亮,闪身过来,一屁股坐在她身旁,哀怨地道:“晚、晴、妹、妹,我好可怜,被荼毒了好久,你一定要好好抚慰我受伤的心灵!”
“荼毒?”重复着他的用词,慕晚晴失笑,“怎么了?”
“你是不知道啊!”云安然一副往事不堪回首的模样,大肆吐槽,“那个林冽,当书生真是亏了,真应该是当戏子,不仅演技一流,编故事的本事也是一等一,对着我扯了一堆的故事,什么他跟孟想容从小青梅竹马,两小无猜,长大了山盟海誓,非卿不娶,非卿不嫁,最后喜结良缘,结果天妒红颜,孟想容早逝,他痛不欲生,那叫一个荡气回肠,摧人泪下啊!要不是我们已经知道孟想容跟高远有情,说不定真给他蒙过去了!不过话又说回来,明明知道孟想容已经心有所属,再听着林冽在那讲他跟孟想容有多恩爱…我的天啊,真是折磨啊!”
玉轻尘微嘲,道:“谁要你非要那听?”
“谁能想到这个林冽这么人才啊!”云安然摸着下巴道,“看来,这个世界上,除了我,还是有很多人才的。”
“…”慕晚晴实在对他无力了。
小凡啊,你到底在哪啊?出来收了这个妖孽吧!
就在这时,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急冲冲的脚步声,众人急忙止声,随即便见林冽身着素衣,满面怒色地冲了进来,目光一转,落在了慕晚晴的身上,顿了一顿,怒目道:“慕姑娘,我一向敬你,你为何要污想容的清白?”
慕晚晴站起身来,不明所以:“林公子,你在说什么?”
“夫君——”焦急的呼喊声中,柳如烟也出现在门口,身姿如柳,转眼看见慕晚晴,“啊”的一声,有些畏缩地低下了头。
慕晚晴顿时明白了。
应该是柳如烟回来将她试探的过程告诉了林冽,才惹得林冽这样气急冲冲地赶过来。
“慕姑娘,如烟已经都告诉我了。”林冽的神色既悲痛又愤怒,似乎还夹杂着一丝失望,“慕姑娘,同为女子,你应该明白名声和清白的重要,怎么能轻易说出那种话呢?你有什么证据?”
“我们在——”
“林公子,”玉轻尘淡淡瞧着林冽,神色淡然,眼眸平静,却带着一股说不出的威势,“案件尚未明朗之前,不便向你透露案件相关证据。”
“不便透露?”林冽冷冷道,咬着牙,一一扫视众人,忽然仰天大笑,愤怒地道,“你们能够平白玷污我的妻子的清名,而我,却连问一声为什么的权利都没有吗?”
慕晚晴默然。
至于玉轻尘和云安然,之前听林冽讲述那一堆往事,他们早对他的演技有所了解,根本不为所动。
林冽也是聪明人,看四人的神色,心中也已经明白,冷笑一声,也不多废话,转身出门。
“慕姑娘。”
走到门口时,林冽犹豫了下,忽然停足,顿了顿,半侧着头,声音有些:“我一直记得,那天,你救活想容时的那个微笑,因此,我一直相信,你是个不同寻常的女子。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怀疑想容,但是,我跟想容认识了十七年,夫妻六年,且不说想容的家教严谨,单就我跟想容之间的情意来说,我相信,她绝对不会做对不起我的事情的,希望你也能够相信!”
说罢,林冽转头,离开了。
出了林府,四人缓缓走在无人的街道上,各自思索着事情。
已经是初冬时节,霜凋红叶,风尽残翠,天地间一片萧瑟迷离,风中已经带了凛冽的寒意,沾染了冬的肆虐,辗转呼啸。云安然转头见慕晚晴低眉垂首,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不由笑道,“晚晴妹妹,你怎么了?”
慕晚晴从沉思中惊醒,沉思着道:“我在想,我们会不会弄错了?”
“你信他?拜托,这种话,我随随便便就能说上三天三夜,没一句重复的,表情绝对比他还逼真!”云安然夸张地道,见她还是恍惚失神的模样,叹了口气,问道,“我问你,你觉得林冽是个什么样的人?他的性格很冲动吗?”
想想之前的会面,慕晚晴摇摇头:“不是。”
“那就对了。”云安然道,“我曾经问过府里的下人,之前孟想容假死,他也只是悲痛而已,可是这次,他守着尸体守了两天,以至于体虚昏倒,又表现得精神恍惚,对着我们不停地说他跟孟想容的感情有多好,甚至刚才还不惜跟我们翻脸,这跟他的性格不符。凡事反常必有妖,他越是这样,就越是说明他心虚。”
“也许,”慕晚晴犹疑地道,“那只是因为一月之内,他两痛失爱妻,所以有些癫狂。”
云安然叹了口气:“那么,晚晴妹妹,你觉得高远在说谎吗?”
“这…”想起那天,高远那悲痛欲绝而又对林冽恨之入骨的神情,那无论如何也不像是作伪。何况,之前书院命案,高远已经表现得对林冽非常不善了。可是…想起林冽先前说的话,慕晚晴又忍不住叹了口气。
“我相信,她绝对不会做对不起我的事情的,希望你也能够相信!”
尽管心里明明知道林冽这一切都是谎言,可是,听到他用那样斩钉截铁的声音说出这样的话来,慕晚晴心中还是一震,被这句话打动了。
她甚至在想,如果…
如果,在她被楚青阳陷害的时候,莫言歌能够说出这句话…
那么,就算死,她也瞑目了!
凝视着慕晚晴迷茫失神的模样,玉轻尘愣了会儿,柔美而又清冷的眸中略过一抹深思,想了想,转开了话题,道:“我倒是在想,晚晴刚刚试探柳如烟,一回府,柳如烟就把事情告诉了林冽,且不说林冽性格如何,至少,这说明,柳如烟有事是不会瞒着林冽的。而根据晚晴你的试探,柳如烟显然是知道高远和孟想容的事情的,这至少可以证实,林冽也知道高远和孟想容的事情!”
“不错,所以他才急着过来跟我们说那些话。”云安然也沉吟道,“按照高远的说法,林冽私下里本就脾气暴躁,如果知道孟想容跟高远有私,那杀了孟想容就再正常不过了。只不过,哎。”他叹了口气,“证据啊证据啊!”
“林冽伪装得很好,林府没有一个人察觉到他的脾性,我们想要从他那里找到破绽恐怕不容易。但是,柳如烟是他的妾室,一定知道,说不定连孟想容之死也知道一二,如果我们能从她身上找开缺口,侦破此案便指日可待了。”
“不错,”云安然摸着下巴,道,“可是,要这么做呢?哎呦,麻烦死了,照我的意思,直接把柳如烟抓过来问口供,不用一个时辰,我保管她什么都说出来了。”
“我倒是无所谓,不过…”玉轻尘扫了眼慕晚晴,微微一笑。
果然,慕晚晴正愤愤地盯着某人,阴深深地道:“云安然——”
“我知道,没技术含量嘛!”不等她说完,云安然便替她说了出来,双手一摊,朝着玉轻尘一努嘴,“反正,是他辖下的命案,跟他的政绩挂钩,又不是我!咦,对了,晚晴妹妹,要不要我用美男计啊?这应该很有技术含量吧?”
“…”众人无言。
不过,云安然的话还是在慕晚晴心中激起了些微波澜,然而,却还没等她说话,玉轻尘已经微笑道:“我对考绩根本无所谓,不管怎么说,破案终究还是要靠证据,不能靠刑讯逼供,如果养成习惯,很容易造成冤案,还是不用的好。”
其实,是否造成冤案,他是无所谓的。
不过…玉轻尘看了眼瞬间开朗起来的慕晚晴,微微一笑,既然她不喜欢,就不要用好了。反正,一个县令的考绩而已,对他来说,远远不如那个人的笑容重要。
看见那抹温暖的眼神,左大安忽然微微一震。
服侍玉轻尘这么多年,即便他再迟钝,也应该看得出来,那抹眼神中带着怎样复杂而又单纯的意味,那样温暖的眼神,除了对曾经的老太爷外,他从未见少爷对别人有过。然而,就算是对老太爷,公子也很久不曾如此了。
在这一刻,他终于发觉,不知何时,这个意外救来的女子,已经在他的公子心中占据了如此重要的地位。
070章
黄昏,晚霞似火。
夕阳最后的余晖照在安静而宽阔的街道上,为这个随着夜幕而渐渐沉寂下来的县城镀上了一层橘红,也为角落处那道窈窕的身影涂上了一层静美而微带凄然的色彩。柳如烟身穿着雪青冬装,用深蓝色的大氅将自己紧紧地包了起来,朝着集市的方向张望着。
“柳姨娘!”
旁边传来一声呼喊,柳如烟下意识地转头望去,顿时一怔,只见一个玉衣少年长身而立,眉目如画,神情淡逸,飘然若仙,身后跟着一位壮硕的侍卫,旁边则站着个娇俏柔美的黄衣女子,再旁边则是一位满身光耀华彩的夺目少年,眼波一转,便生出无数的风流意味。
在傅阳县,这样出众的四人同行,早已成为一道亮丽的风景。
骤然看见四人,柳如烟的心脏顿时剧烈地跳动起来,她掩饰着,深呼吸,努力地平复心情,然后上前,福身为礼:“玉大人,云公子,慕姑娘,左侍卫,妾身有礼。没想到这么巧,居然在这里遇见了。”
“不是巧。”玉轻尘带着惯然的淡笑,只是,是淡漠的淡,“而是我在派人跟踪你。”
根据之前的分析,他们已经将一点镇定在柳如烟身上,自然要派人监视她的行踪,然而,据说以前经常出府的柳如烟这些日子却很安静地呆在笼烟阁,足不出户,监视的捕快又不能打草惊蛇,进入林府,因此一直没有线索。
这天,却突然传来消息,说柳如烟行踪诡异,便都赶了过来。
柳如烟浑身一震,明艳的容颜上闪过一丝慌乱,呼吸有些急促,强自道:“妾身不懂,玉大人为何要派人跟踪我?”
玉轻尘淡淡道:“我也不懂,柳姨娘为什么要支开丫鬟,独自到医馆去?”
“我…”柳如烟顿时花容失色,顿了顿,勉强笑道,“玉大人误会了,妾身只是遣采玉到银饰店去订做的银饰,独自等待时,突然有些不适,所以才到医馆去瞧病,并非有意要支开她。”
“哦?”玉轻尘不置可否,“不知道柳姨娘因何不适。”
“这…”柳如烟眼神闪烁,低声道,“是妇人家的病症,玉大人只怕不便…”
“那我是女子,应该没关系吧?”慕晚晴说着,上前两步,逼近柳如烟,神色安静,眼眸中却带着几分怜悯叹息,“柳姨娘,你告诉我,你是哪里不舒服?”
柳如烟咬唇,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垂首不语。
“柳姨娘,你也不必再瞒了。我们已经去过医馆,问过大夫了。”慕晚晴叹息道,趁柳如烟怔愣间,迅速地抓住她的左手腕,将衣袖往臂弯处一捋,露出光洁如玉的手臂。只是,那手臂上却有着四五道鞭痕,伤痕处已是皮开肉绽,可见伤势之重。大概是因为捋衣袖时触到伤口,原本就没愈合的伤口鲜血再度横流,烙在白嫩的手臂上,更显得触目惊心。
柳如烟“啊”的一声惊呼,竭力想要藏起手臂,却被牢牢扣住,动弹不得。
虽然先前已经从医馆大夫那里得知,但亲眼看到这般伤势,慕晚晴还是忍不住又惊又怒,顿了顿,先取出丝巾,擦拭手臂上的血,又道:“大夫开的外敷的药呢?”
玉轻尘等人早撇开目光。
柳如烟见遮瞒不过,从袖袋中取出药瓶。
慕晚晴接过,小心地洒在伤口处,然后用丝巾包扎起来,再慢慢地替她放下衣袖,这才松开,咬牙问道:“怎么弄的?是谁弄的?”
桎梏一松,柳如烟立刻将左手背在身后,同时右手拉着大氅,将这个身体遮盖起来,低眉垂首,轻声道:“没有,是我自己淘气,拿着鞭子玩,不小心伤到自己的。”
“就算你真的不小心,伤了自己一鞭,难道还会有第二鞭,第三鞭?”慕晚晴喝道,自然而然地想起孟想容尸体上的鞭痕,心中已有定论,“是林冽,是不是?”
“不是!”柳如烟猛地抬起头,慌乱地看着慕晚晴,迎着那清洌的目光,却又慢慢地垂了下去,摇摇头,道,“真的是我自己不小心,跟别人没有关系,跟夫君更没有关系,夫君一直都对我很好。慕姑娘,你们不要胡乱猜测。”
“他经常打你吗?”
“没有,真的没有。”柳如烟焦躁地道,抬起头,用哀求的眼眸望着众人,楚楚可怜,“夫君他人很好,脾气也温和,从没有为难过我。”
“何必呢?”美人受难,云安然自然义愤填膺,“他这样对你,你又何必维护他呢?”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我…”柳如烟想要辩解,却又无以为继,又急又怕,慌乱地转着头,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玉轻尘依旧淡然,对于外人的苦难,他总是少了一份同情,只问案情:“林冽也经常打骂孟想容吗?你知道孟想容跟高远的事情,林冽也知道,对不对?以林冽的脾性,知晓此事,定然暴怒,就伺机杀了孟想容,以泄心头之愤,是不是?这些事情,你都知情,对不对?孟想容生前对你不薄,你怎么忍心就这样让她含冤而死?”
他的声音一句比一句冷凝,问题也一个比一个尖锐,只将人逼入死角。
柳如烟被这些问题逼迫得一步一步后退,几乎喘不过气来,终于精神崩溃,她捂着耳朵,抱着头,失声痛哭,不停地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
说着,哭着,身体顺墙滑落,慢慢地蹲坐在地上,模样凄惶。
好在正值黄昏,街道少有人烟,这里又是个偏僻角落,才不曾引人注意。
玉轻尘和云安然交换个眼色,知道她的心理防线已经被攻破,也不急于一时,静候着柳如烟心情平复。
痛哭声减弱,转为低低的啜泣,又过了一会儿,终于归于寂静。
再抬首,柳如烟秀目微红,泪痕宛然,便如梨花带雨,楚楚可怜。玉轻尘俯视着她,淡淡道:“哭完了,现在,是不是能够告诉我们事情的经过呢?”
柳如烟身体一颤,眼眸中又盈满雨雾,瞧着慕晚晴,哀求地道:“慕姑娘,我只是一个可怜的女子,一切都掌握在别人手里,身不由己,我什么都不知道,也不会说什么,我只想安安稳稳地过日子!我知道,慕姑娘你是个好心人,你发发慈悲,放过我吧!”
她不求别人,只求慕晚晴,只因为她已经隐约感觉到,其余的人不会理会她的。
慕晚晴摇摇头,手轻轻地放在她的肩膀上,抚慰道:“柳姑娘,我知道你心里在害怕,可是,一味的逃避不是办法,林冽已经这般对你了,就算你帮他掩饰罪过,难道你以后就能够安慰度日了吗?知道林冽这么大的秘密,你觉得,他会轻易放过你吗?”
这句话似乎打动了柳如烟,她犹豫着,许久才道:“可是…可是…”
“可是什么?”云安然趁火加油,也道,“林冽再残暴,也只是个秀才,他爹也不过是主簿而已,现在可是县令给你做主呢!就算玉三公子真的扛不住,这不还有我呢?总不会叫你吃亏就是了!”
柳如烟瞧着云安然,许久,一闭眼,终于下定了决心,低声道:“你们想知道什么?”
“你知道孟想容和高远的事情,是不是?”
“嗯。”柳如烟点点头,轻声缓道,“我也是无意撞破的,一个多月前的一天中午,我睡不着,就想到少夫人处闲聊,以解午乏,谁知道,到了门边,却听见有男子的声音,我一敲门,屋内一阵乱响,好一会儿少夫人才来开门。我心里觉得不对,略坐了坐,就走了。再后来,我偶尔听见高…高公子说话,认出了他的声音。”
“那么,你跟孟想容争执,也是因为此事了?”
“是。那天,少夫人气色恼怒地来寻我,问我是不是在夫君面前嚼舌,说她不守妇道,我没说,自然不肯认,少夫人却不信,我急得赌咒起誓,发誓我不曾将那日情形往外说过一个字。少夫人将信将疑,虽然离开了笼烟阁,但一直对我抱有戒心。我真的没有告诉夫君,我也不知道夫君是怎么知道的。”
“案发当日,你是不是一直跟在林冽身边?”
“是。”
“林冽当真不曾离开前院?”
柳如烟沉默了会儿,咬着唇,犹豫了许久,才道:“夫君确实一直在前院,不过,他曾经——”
“姨娘,你要我取的银饰我已经取回来了。”
正说着,远远地忽然传来一声清脆的呼喊声,正是之前被柳如烟支开的丫鬟采玉,右手拿着一个纹饰华彩的首饰盒,挥舞着手跑了过来,见了玉轻尘等人,先行了礼,转头瞧见柳如烟缩在墙角,泪痕点点,不觉一怔,关切地道,“姨娘,你怎么哭了?”
“没什么,刚刚沙子迷了眼。”柳如烟忙拭去眼泪,掩饰地道,见情形已不便再说,便对着众人福了一福,道,“天色已晚,妾身不便久在府外,先告辞了。玉大人和云公子若有空闲,他日光临敝府,妾身与夫君必定扫阶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