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晚晴被他盯得心里有些发毛,试探着道:“公子,你怎么了?”
玉轻尘依旧目光怅惘,怔怔出神,好一会儿才慢慢收回目光,凝视着慕晚晴,心里似乎在斟酌衡量着什么,忽然深吸一口气,认真地道:“晚晴,我答应你,我会好好活着!”
跟海岛上那句近似戏言的承诺不同,这次,他是认真的。
“啊?”慕晚晴呆了呆,不懂他怎么没有没脑地闹出这么一句话来。
玉轻尘微微扬眉:“怎么,你不想我好好地活着么?”
“当然不是!”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说这些话,但是,看着他认真而庄重的模样,慕晚晴当然从心底里开心,嫣然一笑,“你是我的公子,我是你的丫鬟,你又这么好性儿,又这么有钱,我巴不得你长命百岁,罩着我,养着我,一辈子衣食无忧呢!”
在这一瞬间,长久以来压在玉轻尘心头,那些令他不堪重负的东西忽然间全部烟消云散,好像整个世界就只剩那张明亮而璀璨的笑颜,不去想爷爷为他定好的路,不去想那些纠结不休的爱恨情仇,只是单纯的,为自己,为关心他的人,为…单纯地想要他活下去的人,好好地活着!
他轻轻地捂住胸口,在那里,好像有着一股异样的情绪在慢慢流动。
那是他从来没有过的感觉,满满的,暖暖的,很舒服。
玉轻尘微微一笑,轻柔地道:“好!”
我会一辈子罩着你,养着你,让你衣食无忧,他在心底轻轻地道。
“嗯,什么好?”慕晚晴一时没反应过来,她刚刚有提什么条件吗?“公子,你今天好像有点奇怪哦!有什么好事,笑得这么开心啊?”那种笑,跟以前的都不一样,甚至,跟海岛上那一次也不一样,有一种从心底里透出来笑意的感觉,竟让她在一瞬间有点安心。
好像,这一刻,他说的话都是可信的。
“我们以后再去喝茶,现在,我要回衙门一趟,处理一些事情!”玉轻尘的声音不如平时的淡然从容,竟然有着一丝急切,再自然不过地携起慕晚晴的手,一起朝着衙门的方向跑去。
慕晚晴虽然不明所以,但难得见玉轻尘这么主动,这么急切地去做一件事情,难免有些诧异,甚至连两人正牵着手都没有注意到,就那么任由他挽着她的手,迎着瑟瑟的寒风,朝着前方而去。
065章
因为慕晚晴心悬林府命案,所以一大早两人就往林府去了,因此,当左大安照玉轻尘平时的作息时间迈入他的房间时,自然看不见人,顿时吃了一惊,整个衙门地跑着问,问到云安然那里时,听说慕晚晴也不在房间,云安然哭丧着脸道:“左大安,他们俩不会跑出去约会了吧?”
“…”左大安叹气,他来问云安然那绝对就是个错误!
就在左大安几乎要决定全县搜捕时,失踪二人组终于归来。玉轻尘简单说了两人的行踪,便道:“大安,单羽他们在衙门吗?全部叫来见我!”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带着不可违逆的威严。
左大安服侍玉轻尘近二十年,立即敏锐地察觉到了自家公子的异样,却没事都没说,只依命行事。
不多大一会儿,随着玉轻尘傅阳县赴任的其他侍卫和丫鬟都被传唤到后院内厅门外,见玉轻尘端坐主位,淡淡饮茶,神色不露喜怒,似乎与平时相若,却又隐约有些不同,不知为什么都有些惴惴,小心地在门外候着,一丝大气也不敢出。
玉轻尘刮了刮茶盖,慢慢地道:“都齐了吗?”
左大安道:“包括我和晚晴在内,随公子赴任的三十侍卫三十丫鬟都到齐了。”
“那就好,”玉轻尘淡淡地道,环视门外众人,“虽然你们跟着我到傅阳县两个多月了,不过,我想,你们对于我的为人未必清楚。我不喜欢别人对我说谎,而且,虽然我不太喜欢杀人,但是,也不在乎杀人,但是,也不在乎杀几个来立威,明白吗?”
他的声音很平静,神情也很平静,但也是平静,就越是让人从心底里发寒。
这样的公子,他们从来都没有见过!
玉轻尘不再看他们,只顾看着澄碧的茶汤,淡淡道:“我只问你们两个问题,你们都是谁的人?上次出海,又是谁在船的底舱做的手脚?”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就连云安然也不觉惊诧地望了眼玉轻尘,上次,在林府孟敛光说他并没有再船底舱做手脚,这些日子,他也一直在追查究竟还有谁也要害他,却一直没有线索,没想到玉轻尘居然知道,更没想到居然是玉轻尘的下人。
左大安失口道:“公子,你是说,是他们要置公子于死地?”
门外众人闻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相顾失色,许久,才有一个侍卫上前一步,单膝跪地,沉声道:“属下驽钝,公子,我们都是老太爷派来保护和服侍公子的人,又怎么会加害公子呢?不知道公子有什么凭证?若没有,属下难以服气!”
“凭证?”玉轻尘冷笑,“你在跟我要凭证么?”
“不错,我们只是玉府的下人,三公子是老太爷最宠爱的嫡孙,就算公子真要我们死,我们也没有反抗的余地!”单羽说着,神情激愤,“可是,公子,你要这样冤枉我们,硬赖我们要谋害公子,属下绝不敢担当这样的罪名!”
“说得真是慷慨激昂!”玉轻尘轻轻地鼓了鼓掌,道,“你叫单羽,对不对?”
“是!”单羽挺了挺脊梁,“难为三公子记得属下的名字。”
“你错了,门外你们每个人的名字我都知道,不只是名字,你们所有的资料我都知道,也包括你们在傅阳县衙做的每一件事。比如,”玉轻尘淡淡一笑,扬眉,盯着单羽,道:“你在我每天喝的汤药里下毒的事情。单羽,单侍卫,你似乎不知道,那些汤药,我从小喝到大,熟悉无比,里面哪怕只多了一根药草,我也喝得出来!若非拜你所赐,我的身体怎么会虚弱到只是一天放告就病倒了?”
慕晚晴一惊,忽然想起在八仙岛上,当她说起他因放告而病倒时,公子嘴边那淡淡的笑意。
难道,那时候他就已经知道自己被人下毒了吗?
单羽一惊,却仍硬着头皮道:“公子可有凭证?”
“你还想要凭证?”玉轻尘微微眯眸,折射着凛凛的寒光,“好,我给你!”说着,扬声唤道,“大安!”
左大安正呆愣着,闻言发射性地道:“在!”
“临州武安县十里乡沟子村有一户人家,住着一个姓单的老太太和一根叫翠英的姑娘,你去取这两人的命来!”玉轻尘平静地道,见单羽脸色陡然苍白,才微微一笑,慢条斯理地道,“单羽,你还需要别的凭证么?”
“你…公子你…”单羽惊骇欲绝,“你怎么会知道…”
“很稀奇么?连我那两位兄长都能知道,我为什么不能知道?”玉轻尘缓缓道,“不要以为我只是一个足不出户的病弱公子,就真的拿你们没办法,告诉你,只要我想,大哥跟二哥没一个能护得住你们的家人!当然,如果你不信的话,我可以试试。”说着,微微扬高了声音,“我再问你一遍,你是谁的人?”
单羽浑身是汗,咬着牙,挣扎了许久,终于屈服,低声道:“属下,属下奉大公子之命…”
“大哥,我猜着也是他…”玉轻尘抬头,目光一个一个地扫过门外的人,“那你们呢?要我一个一个点名,还是你们自己说?我把话说在前面,如果你们肯自己如实答我的问话,我也不为难你们,只将你们遣回京城。如果要我逼问的话…”他微微地勾了唇,轻声而笑,没有再说下去。
“难道…”左大安震惊地道,“这五十八个人,全部都…”
“你以为呢,大安?”玉轻尘倒是神情平静,“大概都是大哥跟二哥的人,记得吗?当初出海,晚晴曾经邀请他们一道,可是,五十八个人,各有各的理由,最后一个也没去,为什么?”
左大安涩声道:“因为…他们知道会出意外?”
“你不是也不放心他们吗?”玉轻尘淡淡道,不然,为什么那么多玉府的侍卫丫鬟,最后跟他同车,一路服侍的却是刚进玉府没多久的晚晴?“大安,你不必自责,也不必气恼,这不是你的错,也怪不得他们,除了你,长歌轩的侍卫和丫鬟,每月一换,谁会与我同心?”
“可是…”左大安咬牙,心中波涛翻涌,最后只是痛楚地闭上眼。
玉轻尘轻叹口气,又转向门外诸人:“你们考虑好了吗?是你们自己说,还是要我逼问?”
众人相互对视,之前,他们只觉得这位三公子病弱冷情,万事不理不管,谁也没有想到,他竟是外浊内清,什么都不说,却什么都知道,单羽在临州的至亲,连他们都不知道,三公子却知道的清清楚楚,再想想自己的妻儿家人,一时心中犹豫难决,深秋寒意,却各自都出了一身的汗。
玉轻尘冷冷一笑:“看来,是想要我问了,好——”
话音未落,当中一人忽然拜倒在地,颤声道:“三公子饶命,三公子饶命!”
有着第一个人,就有第二个,第三个…没一会儿,门外诸人全部拜倒在地。玉轻尘神情依然平静,淡淡地问了几句,听他们答了,微微蹙眉,想了会儿,挥手令他们下去:“限你们三日之内全部离开傅阳县,随便你们怎么跟大公子和二公子交代,不过,如果下次再犯到我的手里,就不要怪我绝情!”
等到众人散去,大厅内只剩四人,各自寂寂无声。
许久,云安然先打破了这份沉静:“好玉三公子!好雷霆手段!云某佩服,佩服。”说着,双手一拍,喝然鼓掌,眼眸湛然,不时有精光闪过,定定地打量着玉轻尘,笑意晏然。
玉轻尘迎着他的目光,毫不避让,淡淡道:“林府偏院,云公子也不遑多让!”
云安然早知当日之事瞒不过玉轻尘,也不在意,只悠悠然微笑。
玉轻尘一转眼,见慕晚晴呆呆地站着,呆呆地看着自己,不觉莞尔,道:“晚晴,怎么了?被吓到了?”
只是一个清晨,原本温淡静默的公子却在慕晚晴面前展现出两种截然不同的面貌,一个温和宁静,如春光柔然;一个却雷厉严峻,如冬风肃然,一时之间,难免有着怔愣,连玉轻尘和云安然的对话也没注意到。好一会儿才惊醒,平复着心中起伏的情绪,呐呐地道:“有一点!刚刚公子的样子,还真的挺吓人!”
“怎么?”玉轻尘微微扬眉,神色温然,“你怕我?”
那神色温然如春,声音轻柔和煦,就像今天清晨在集市外面那个温暖而令人安心的玉轻尘又回来,慕晚晴立刻反应过来,“不过,现在不怕了。公子刚才急着回衙,就是为了清肃这些人啊!怪不得那么急呢!”
玉轻尘只是微笑。
其实,他之所以那么急,只是害怕,害怕延得迟了,他就又后悔了。
“可是,公子,”慕晚晴忽然又想起一件事,慢慢地走过去,“你早就知道单羽不是好人,在你的汤药里下毒啊?”
玉轻尘淡笑着点点头。
“那…”慕晚晴怀疑地道,“他下了毒的汤药,你喝了,对不对?”
“…”
就知道!她就说嘛,就算玉老太爷只是为了效忠皇帝,也不可能硬把一个连一天放告都坚持不下来的人推上官位,原来…哼哼,这家伙根本是存心求死,明知道汤药有毒,却还是喝了下去,要不然,之前身体怎么会那么虚弱?哼哼,亏他在海岛上还答应她会好好活着,早知道那些家伙都不是好人,却隐约不发,任由他们作践他的身体…
看着慕晚晴越来越冒火的神情,玉轻尘自知不妙,镇定地起身:“我先去换件衣服,你们慢慢聊!”说着,及其迅速地立离了大厅。
慕晚晴咬牙切齿地道:“玉轻尘,你的信誉现在是负数!!!”
066章
一连过去了几天,林府的案子却再也没有进展。
“已经四天了,都让衙役拿着玉佩的图绘挨家到县里的玉饰店询问,居然没有一个人认得那枚玉佩,我也问过林冽,他也没见过这枚玉佩,难道这玉佩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不成?”衙门后院内廷里,慕晚晴一手托脸,一手拿着那枚玉佩,在眼前端详着。
她也曾经试图提取玉佩上的指纹,可惜,在衣柜时间长了,被衣服摩擦着,指纹都被破坏了。
“柳如烟那边也没有什么线索。”对面的玉轻尘也微微蹙眉,道:“跟踪她的衙役们说,这几天她差不多都在笼烟阁,偶尔外出,也只是到绸缎庄,饰品店去,没有任何异常,也没有跟任何人接触过。”
两人对视一眼,一起叹息。至此,案子好像完全陷入了僵局。
“什么事害的我的晚晴妹妹如此苦恼啊?”轻薄浮华的声音中,一身招摇的云安然晃晃悠悠地从外面进来,见慕晚晴对着一枚玉佩发呆,顺手拿了过来,瞧着,“这就是你们最近翻天覆地查的玉佩啊?”
玉轻尘知道此人来意不善,但也不至于在这些案子上有什么牵扯,因此,关于案情的事情,虽然没刻意告诉云安然,却也没有刻意隐瞒。
慕晚晴点点头,随口问道:“云安然,你能从这块玉佩上看出什么?”
“这是青昙玉。”云安然随便扫了两眼,将玉佩扔了回去,道:“别再去那些玉饰店找了,八成白费功夫。依我看,这块玉佩多半是祖传的,玉饰店不会有的。”
“哦?”慕晚晴一怔,好奇地看着他,“怎么说?”
“想知道啊?”云安然不怀好意地笑着,勾勾手指,道,“晚晴妹妹,给我亲一个,我就告诉你!”
“好啊!”慕晚晴笑脸如花地道,顺手给了他一个爆栗子吃。
“青昙玉是一种很特殊的玉,本身质地坚硬,不好雕刻,也不好打磨,想要出现色泽莹润的宝光,只能一直佩戴把玩,慢慢地养玉,一般来说,养过百年的青昙玉就已经千金难求了。”玉轻尘去过玉佩,仔细地看着,道,“这玉佩光泽已经十分莹润,大概也已经养了近百年了,应该一代一代传下来的,玉饰店确实不会有。”
慕晚晴郁闷地道:“公子,你知道怎么不早说。”
“我在书上看到对青昙玉的描述,可是没有见过,是听云公子这是青昙玉才知道的。”玉轻尘微微笑着,转向云安然,“不愧是云公子,果然见多识广!”
“那是那是,”云安然颇为自负地甩了甩头发,“吃喝玩乐,我是行家嘛!”
“切,德行!”慕晚晴鄙视了他一番,想起林府的命案,又叹了口气,道,“唉,听你们这么一说,想找到这块玉佩的线索就更渺茫了,柳如烟那边又没有消息,指纹又对比不到人,这个案子要怎么办啊?”
“凡事物极必反,”玉轻尘合上文书,道,“你越是心急,便越是思绪混乱,不如先放一放,将心情放轻松些,说不定自然而然就有了灵感,也会说不定过几天,就又有线索了!”
“对对对!”云安然鼓掌赞同,凑到慕晚晴身边,道,“晚晴妹妹,不如我们去约会吧?”
慕晚晴白了他一眼,着手收拾桌上散乱的文书和采集到的指纹,整理出厚厚一摞,打开内厅暂时用来存放案卷的柜子,正要往里放,谁知道,那案卷堆得有些歪斜,这卷再一放,顿时难以平衡,连带着旁边存放的指纹塑胶也一起倒了下来,散落一地。
天啊!
慕晚晴郁闷地拍拍额头,只得重新整理,玉轻尘也过来帮忙。
口供文书和印有指纹的塑胶混杂着,乱成一团,还得一样一样地过滤出来,分别放好。慕晚晴有力没气地一张一张地从地上捡起那些文书,再堆放好。忽然,她眼眸一凝,动作为之一顿,盯着地上的东西,发出一声“咦”的轻呼。
玉轻尘就在旁边,问道:“怎么了?”
慕晚晴从地上捡起一页纸,看着纸上鲜红的指印,再拾起旁边那份粘着孟想容房间陌生指纹的塑胶,将两样东西放在一起,仔细地看看,神情慢慢凝固,既欣喜又惊讶,最后化为难以置信的疑惑,喃喃道:“怎么会是他?孟想容的房间怎么会有他的指纹?”
云安然好奇地问道:“谁啊?”
玉轻尘从她手中取过那页纸,那是上次书院命案的一份证人口供,末尾处迎着鲜红的朱砂,以及被询问人的龙飞凤舞的落款——“高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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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远是外地学子,在本地并无住宅,因此是住在书院提供的单间里。玉轻尘他们过去的时候,书院正好没课,高远正在房间里,临桌写着什么东西,见玉轻尘四人过来,蓦然一惊,“腾”的站起身来,面容越发的冷肃,凝视着四人,许久才迎上前一步,拱手道:“玉大人,云公子,慕姑娘,左侍卫,不知道四位大驾光临,有何贵干?”
玉轻尘淡淡地扫了他一眼:“你当真不知吗?”
高远孤傲的容颜泛起了丝丝波澜,定定地望着四人,不说话。
慕晚晴不想跟他兜圈子,直接道:“说吧,你跟林少夫人的死有什么关系?她是不是你杀的?”
高远被惊得跌坐在床上,原本就白皙的脸更是苍白如纸,额头不住的渗出细密的汗珠,呼吸慢慢急促,看着四人,忽然闭上了眼,胸口急剧地起伏着,昭示着他此刻跌宕起伏的心情。许久,他慢慢睁开眼,神情一惊转化成一种死水无波的寂静,惨白的脸上慢慢凝出一个微弱的笑意:“我知道你们迟早会找到我,可是,我没想到会这么快!”
“这么说,你承认你跟林少夫人的死有关?”
玉轻尘四人相互交换了个眼色,既然他肯说,也就不急着追问,各自寻了地方坐下,安静地等待着他接着说下去。
许久,高远才慢慢道:“不错,想容的死,我脱不了干系。”
想容?慕晚晴心中一惊,这样的称呼,这样的语调,难道孟想容跟高远…
高远深吸一口气,平复着激荡的心情,沉默了一会儿,才继续道:“我是在七年前认识想容的,那一年,连州按察使有个案子,请我爷爷帮忙验尸,我随着爷爷一道前去连州,那时候,孟敛光还不是温州左布政使,而是连州左布政使手下一个参议。那是我第一次见到想容,那一年,我十七岁,而她只有十五岁,还不曾嫁人,还只是孟家的大小姐。”
他顿了顿,又闭上眼睛,沉默不语。
过了好一会儿,高远才继续道:“慕姑娘,你是见过想容的,她…实在是一个温婉优雅的女子,又温柔,又善解人意,我真的很喜欢他,而她也对我有意,我们背着人,私下相见,没多久便私定终身。再后来,我曾向孟敛光提亲,请他把想容嫁给我。当时,孟敛光说,只要我次年的科举能够得中,就答应我们的婚事。”
慕晚晴蹙眉:“那后来,孟想容怎么会又嫁给林冽呢?”
高远别过脸,垂下眼眸,声音低缓而哀痛,道:“接下来的一年里,我苦心攻读,然而,就在我快要参加科举的时候,忽然传来了想容成亲的消息,她嫁给了林亦轩之子林冽。慕姑娘大概也知道,我的祖上是仵作,隶属贱民,虽然到了我这一代已经洗脱贱籍身份,但在孟敛光那种人的眼里,依旧看我不起,他嘴里说等我考取功名就将想容嫁给我,可是,背地里却将想容许给了林冽。我听到消息后,大病了一场,连科举都没能参加!”
慕晚晴沉默,好一会儿才低声道:“孟想容成亲后,你们还继续往来?”
“我本没这样想,我一直告诉自己,只要林冽能够善待想容,只要想容能快快乐乐地过一生,我高远就算死也值得了!所以,我远离连州,远离温州,我放逐自己到处游荡,就这样过了四年,我再也克制不住自己,忍不住来到傅阳县求学。那时候,我真的只想再见想容一面,只要知道她过得好,我就心满意足了。后来,我真的见到她了,见她跟她的夫君两人站在一起,像神仙眷侣一样,我想,这样就够了。可是,晚上,想容出来见我,我菜知道,想容这四年来竟然异常的悲惨!”
“悲惨?”慕晚晴怀疑地道,“她与林冽夫妻恩爱,怎么会悲惨?”
“慕姑娘,你不知道,林冽他——他根本就是个畜生!”高远的声音忽然激动起来,带着一股咬牙切齿的味道,恨恨地道,“想容刚嫁进林家的时候,他贪图想容的美色,确实曾待她甚好,可是后来,他厌腻了,想容又一直没有子嗣,他就又娶了一房妾室,表面上对想容很好,私下无人时却开始虐待想容,打她,骂她,却又恐吓她,不许她跟孟敛光说一个字!如果说,她就会更惨!”
慕晚晴惊呆了,她完全无法想象,林冽跟孟想容的夫妻生活,竟然…是这样?
067章
高远深吸一口气,平复着激荡的心情,沉默了一会儿,便开始讲述他跟孟想容的故事。
“我的祖辈曾是仵作,到我爷爷这代,已经洗手,不再当仵作了,可是,我曾祖父的绝艺,爷爷却还是学到了些,也曾因为情面,帮人验尸。那一年,连州按察使有个案子,请我爷爷帮忙验尸,我随着爷爷一道前去连州,那时候,孟敛光还不是温州左布政使,而是连州按察使手下一个参议。就在那里,我见到了想容,那一看,我十七岁,而她,只有十五岁,还不曾嫁人,还只是孟家的大小姐。”
说到这,高远微微顿了顿,似乎又回到了当初初遇的情形,唏嘘感慨。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继续道:“我永远都记得那天的情形,那是条热闹的长街,她站在街边的摊铺上,拿着一条络子看,而我,刚好转过那一条巷子,第一眼就看见了她,而她,就像感觉到了一样,转过头,看着我,先是一怔,然后微微一笑,那一瞬间,然后,整个街道都好像不存在了,天地之间只剩下我跟她两个人一样。”
说着说着,他神情恍惚起来,眼睛却异常的明亮,整个人都沉浸在一种异样的情绪里。
云安然看了看同样安静沉默的慕晚晴和玉轻尘,叹了口气,开口问道:“然后呢?”
“然后…”高远好似从梦中惊醒一般,怔了怔,幽幽叹息,才低头又道,“然后,我随着爷爷住在按察使府,她跟着父亲也住在那里,她家教很严,我们很难见面,就算偶尔相遇,也不敢多说话,怕被人看出来,可是,即使如此,我对她却越来越喜欢,终于,我向孟敛光提亲了。”
云安然随口道:“孟敛光想必没答应喽?”
“不。”高远摇摇头,“他答应了。”
云安然蹙眉:“那孟想容为什么会嫁给林冽?”
“当时,孟敛光说,我只是一介布衣,未免委屈了想容,要我去参加科举,等我有了功名就为我们举办婚事,我信以为真,就去了。原本,我对科举没什么兴趣的,可是,为了想容,我拼了命地读书,只想着有朝一日,风风光光地迎娶她。结果,就在我回乡参加乡试前夕,却传来了她与林家定亲的消息,我拼命地赶了去,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的花轿抬入林府的大门。”
说到这,高远神情凄然,双眼微闭,泪珠滚滚而下。
听着他微微颤抖的声音,看着他满面的泪,云安然也不觉有些恻然。
“我去找孟敛光理论,他却根本不承认曾说过这些话,还说我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痴心妄想。我这才明白,他从头到尾都没打算把想容许配给我。虽然我们家已经三代不曾为仵作,但在他眼里,我却还是贱民,远远配不上他的爱女,他之所以那样说,大概只是为了敷衍我,把我打发回乡,以免我跟想容情急之下私奔,而我,就上当了,眼睁睁地看着想容成为别人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