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你娘不在了,不过她一定在天上看着你,希望你能好好的。”
“也许吧!如果我娘在的话,也许一切就都不是现在的样子了。”
哎,慕晚晴就此失笑,听他这口气,要是她敢在危急关头提这茬,保不定这家伙就此坚定死念,好到阴间找他娘去!慕晚晴暗暗发愁,苍天啊,大地啊,她到底该怎么劝他啊?
玉轻尘低低地道,又问道:“那你爹呢?他是什么样的?是怎么对你的?”
“我爹…”慕晚晴神色一顿,声音有些低,忽然一笑,道,“他死了。在我五岁那年,他经商失败,欠下了一大笔外债,自觉无法偿还,就自杀了。在我们家里,从很好很高的楼上跳了下去,”她的语调忽然冷了起来,仰起头,抑制着眼睛里的湿润,“当时,我就在家里,而他,就在我的眼前从窗户那里跳了下去。”
这次轮到玉轻尘怔住了,微微讶然地瞧着她。
“虽然只有五岁,可是,我记得清清楚楚。那天,许多讨债的人都到家里来,把家里翻得乱七八糟,妈妈在厅外应付那些人,他却偷偷地回到了卧室,不知道为什么,我下意识地就跟了过去,结果看见他骑在窗户边,他不许我喊人,我就不敢喊,只能自己求他,一直求他,他说他爱我,爱妈妈,不想连累我们,说只要他死了,那些人就不会再来追债,我们就可以好好地过日子,然后,就跳了下去。”
一滴泪从慕晚晴眼角滑落,声音中也有了些微的哽咽。
玉轻尘静静地望着她,没有劝解,习惯安静和沉默的他,根本不知道怎么去劝解别人。
“然后,那些债主确实不来了,可是,我跟妈妈却还是拼命地、尽自己的一切努力赚钱,用了整整十七年的时间还清了欠债。十七年,只要辛苦十七年,不对,如果他还在的话,连十七年也用不了,就能还清那些欠债,之后,我们一家人就可以好好地过日子,可是,他却选择了死!”
“借口,都是借口!”慕晚晴的声音慢慢高亢起来,激愤而痛恨:“说什么爱我们,说什么为我们好,都是借口!这个世界上有什么事情一定要用死来解决呢?如果他真的爱我们,就应该跟我们一起打拼,保护我们,而不是选择一死了之!他根本只想到了自己,从来都没想过我跟妈妈!”
玉轻尘默然。
“所以,这辈子,我最痛恨想要死的人!软弱,自私,从来不想那些关心自己的人,只想到自己,可恶,可恨!”她蓦地站起身来,横眉怒眼,仿佛燃烧的火焰。“所以,玉轻尘,不要再在我跟前说什么你不想活,你想死!你要敢再说,就不要怪我迁怒于你!”
面对她的怒焰,玉轻尘只是微微一笑,忽然双臂抱膝,将头靠在了膝盖上,遥望着苍茫的海面,轻轻地道:“人跟人是不一样的,你爹有你跟你娘,他不该死。可是,我没有,父母、亲人,我什么都没有。”
“胡说!”慕晚晴反驳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还有玉老太爷呢!”
“不一样的。”玉轻尘淡淡地道,“爷爷确实很看重我,但是,他从来没有把我当做他的亲人。他这辈子只有一个亲人,不是玉府三公子的任何一个,也不是他的儿子,而是…他的学生!那才是他最钟爱的孩子。”
“他的学生?”
“对,他的学生!”玉轻尘顿了顿,道,“你不会不知道我爷爷曾是太傅吧?他十七岁入朝,三十岁受命太子太傅,教导当时才六岁的太子,这一教,就是十五年,之后,太子登基,爷爷被封为礼部尚书,又辅佐了他三十年,他把他的一生都奉献给了皇位上的那个人,甚至,包括他的孩子,以及孙子,也包括我。”
听到后面,慕晚晴不禁疑惑地邹起了眉,摇了摇头,道:“不懂。”
玉轻尘淡淡一笑,道:“打个比方来说,你应该知道,现在的太子跟九皇子相争之势吧?”
慕晚晴挠挠脸颊,道:“隐约知道,但也不太清楚。”
玉轻尘解释道:“太子的生母是原来的皇后闻氏,外公则是当时的吏部尚书、户部尚书加封太师的闻西陵。当时,闻氏的势力非常之大,连皇上也不敢轻捋其锋,畏于其势,楚筝一出生就被封为太子。后来,闻氏没落,太子声势大减,而皇上明显表现出偏爱后来出生的九皇子楚笙,往往偏压太子,而九皇子却又是个性嚣张,见状难免觊觎太子之位,于是二人就争斗不休。虽然九皇子有皇上宠爱,但太子却一直品性端正,德行无亏,深得众臣之钦服,尤其与手握重权的忠勇亲王相交极深,二人各占优势,相互抗衡,就一直僵持不下。”
听他将皇子相争之势娓娓道来,如数家珍,慕晚晴不觉好奇。
“公子,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玉轻尘长长地吐了一口气,道:“我平时深居简出,这些当然都是爷爷告诉我的。”说着,继续道:“太子跟九皇子相争,而皇上虽然偏宠九皇子,屡屡弹压太子,却又从未透露废立之意,这种情况下,群臣难免会为谁是将来继位之人暗自猜度,在这种情况下,皇上亲信之人的表现就很重要了。比如说,皇上宠信爷爷,爷爷自然不会透露,但是,玉府的几位公子总应该了解几分,进而选择自己的投身之所吧?”
“没错。”慕晚晴点点头,问道,“那他们倾向于哪一位?”
“大哥是太子的人,而二哥却倾向于九皇子。”
“这么巧啊?刚好一边一个。”
“这不是巧。”玉轻尘摇摇头,神色微沉,“是爷爷刻意引导的结果,目的就是为了不泄露皇上的意思。为了皇上,大哥和二哥都成为了爷爷的棋子。而我,也一样。”
???慕晚晴还眉头皱起一个大大的问号。
“大家都说爷爷宠爱我,器重我,是因为爷爷总是出现我的长歌轩,可是没有人知道,每一次他道长歌轩来,都只是教导我,君臣之道,平衡之道,刑律,教化,他把他所知道的一切都教导给我,就连我平时深居简出,极少与人会面,一来是因为体弱多病,二来也是爷爷不希望我卷入任何党派。他想让我成为第二个他,继续为当今皇上效力。只可惜…我并不想,因为…我不喜欢当今皇上。”
“太明智了!”慕晚晴在一边帮腔,“我也不喜欢他!”
玉轻尘微怔,有些好奇地道:“为什么?他怎么得罪你了?”
“因为他太霸道了!”
玉轻尘追问:“他怎么霸道了?”
“他欺负忠勇亲王啊!”慕晚晴撇撇嘴,“忠勇亲王跟忠勇王妃多恩爱,就因为他闺女喜欢忠勇亲王就要横插一脚,还想设计杀了忠勇王妃呢!哼,他的女儿金贵,别人的女儿就该死啊?这难道还不算霸道吗?”
“算,确实很霸道!我记得,在云安然初到的那日,你好像也很关切忠勇亲王的事情,”玉轻尘忽然微微蹙眉,转头向她看去,轻笑,“你喜欢忠勇亲王啊?”
“哪有?”慕晚晴下意识地否认,“那你呢?你为什么不喜欢当今皇上?”
“这个…”玉轻尘怔了怔,他不喜欢皇帝的理由…想了会儿,他忽然微微笑了,“因为他太霸道了啊!”
慕晚晴白了他一眼:“他怎么霸道了?”
“因为他欺负忠勇亲王啊!”这次,玉轻尘想也不想地道,不等她再问,微笑着抢先答道,“我也没有喜欢忠勇亲王。”
两人对视一眼,忍不住各自失笑,彼此之间,难免多了一分相知。
“哎,照你这么说,身染痼疾,父母双亡,唯一对你好的爷爷也只是为了利用你,你还真的是生无可恋了啊?”慕晚晴郁闷,说到她父亲的事情,她就有心想要借此棒喝玉轻尘,好让他回头是岸的,没想到却又问出这么个内情来。
老天爷啊,下一步,她该怎么劝啊?
讲正确的人生观,世界观,价值观?她还不如给他讲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邓小平理论呢!在这种情况下说这些,别说玉轻尘了,连她自己都觉得虚无缥缈,没有丝毫的说服力,唉,那到底该怎么办呢?要怎么样才能改变这个榆木脑袋呢?
慕晚晴郁闷地仰天大喊:“苍天啊,大地啊,赐个姑娘吧!”
她没头没脑地喊出这么一句,连玉轻尘也不觉好奇:“干吗?”
“给你当真命天女!”慕晚晴沉着脸,有力没气地道,“等着你这位身染重疾,生无可恋的美男子遇到你的真命天女,从此开始燃烧起熊熊的生命之焰,拼死拼活地要活下去,到时候,就不用我苦口婆心在这给你废话了!对了,”慕晚晴忽然眼睛一亮,道,“我想起来了,我们之前有打赌来着,现在看来,好像是我带着你活下来了,所以,你的命现在是我的,我要你活着,你就得活着,不能再寻死!”
“原来,你是想劝我啊?”
玉轻尘忽然微微笑了,道,“我或者没有生念,但是,也不会刻意去求死。嗯,当然,你的劝说还是有效地,我会很努力地让自己没有机会死,等着遇上你所说的真命天…真命天女,好让我燃起熊熊的生命之焰。”说着,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忍着笑,从她身边走过,往山洞的方向走去,偶尔肩膀微微抽搐。
慕晚晴站立原地,郁闷得无以复加——nnd,被鄙视了!
060章 个中曲折
两人被困孤岛,理所当然的彼此为伴,只不过玉轻尘生性淡漠散漫,因此基本是慕晚晴滔滔不绝,玉轻尘含笑聆听,偶尔应答的模式。不过,尽管只是这简单的应答,慕晚晴也惊奇地发现,淡漠不理世事的玉轻尘,居然极为博学,不仅才学堪优,甚至对刑律、官场也所知甚多,全然不似众人所以为的纨绔子弟,不学无术。
“公子,你为什么不去应试?以你的才学,必定能够高中的。”
虽然慕晚晴对景华的官制所知不多,但也知道,恩赐进士,跟正经的科举出身绝对不用的,后者是自己的本事,清贵无比,而前者却只是靠祖上荫佑,众人口里虽恭维着皇恩浩荡,心中却是看不起的。
玉轻尘只摇摇头,道:“不想去考。”
真是玉轻尘式的回答!
慕晚晴暗暗叹了口气,又问道:“公子怎么这么精通刑律呢?”
刚才她随便问了些她平时在读景华刑律时的疑惑不解之处,玉轻尘居然想也不想地顺口就答了出来,其精熟程度,实在令她震惊不已。要知道,在景华王朝,学子通过科举考试入宦为官,其所知所解都是些四书五经之类的东西,而在县务处理和刑律方面,基本是一无所知,所以才有刑名、钱谷、书启等等各种师爷的存在,被众官员倚为臂膀。
“爷爷说,为官者,宁可才学稍欠,也要精熟刑律,才不至于为下人所蒙蔽。”
玉连容十七岁入朝,三十岁受命太子太傅,其中十三年,有十年时间都外放为官,对于为官者不同刑律的弊端深有体会,曾经向皇上进言,要求在科举中加刑律一科,可惜未能实践,因此,在教导玉轻尘的过程中,宁可将圣人的四书五经放下些,也要玉轻尘将刑律牢记心中。
“可是,既然公子通刑律,知县务,那为什么不自己亲自处理,反而要将事情交给我和左大哥呢?”
玉轻尘顿了顿,有些闷闷的,以手撑颌,幽幽道:“我说了,是爷爷想要我做官,想要我代替他为他的学生做事,可是…我却不想。可是,我又不能违背爷爷的意思…”
“所以你就消极怠工啊?”慕晚晴白了他一眼,“不觉得别扭吗?”
“别扭,可又能怎么办呢?”玉轻尘轻轻地道,幽幽的叹息飘散在迎面吹来的海风中。
虽然他抚育他,教导他,有一大半是为了他的学生。
但是,二十四年来,他终究还是离他最亲近的那个人,一点一点地教导他,在他生病的时候守着他,面对着白发苍苍的老人,玉轻尘也不可能真的无动于衷。可是,为“那个人”效力,却又绝非他所愿。就这样纠结着,就演变成了现在的局面,可是,又能拖多久呢?
他能够一辈子都这样敷衍下去吗?
慕晚晴想了想,问道:“公子,我问你啊,你是不是很讨厌做官?”
“无所谓逃不讨厌,只是,我讨厌那个人而已!”
慕晚晴不觉好奇,她还曾经差点被皇帝公报私仇给“咔嚓”了呢,也没真把仇恨皇帝当做一件多重要的事业来进行,倒是这位前太傅最宠爱的三公子,平时深居简出,怎么就这么讨厌这个皇帝呢?难不成他们之间曾经结仇吗?还是…
回想着玉轻尘曾经说过的话,慕晚晴忽然心中一动。
该不会是因为玉太傅太重视,太宠爱他的那位宝贝学生,远远凌驾于玉三公子之上,以至于我们出生不久就父母双亡,与爷爷相依为命的美丽的玉三公子吃醋了吧?就像小孩子一样,自己重视的人如果把别人看得比自己更重要,就忍不住敌视对方。
不是吧?看起来这么成熟淡定的三公子,不会这么…呃,这么幼稚吧?
想到这,慕晚晴忽然很想笑,再看着玉轻尘这副正儿八经的纠结样,怎么看怎么觉得可爱得要死。她忍着笑,继续问道:“公子,撇开你讨厌皇帝不说,对于做官这件事,你怎么看?”
“还好吧,我倒是并不排斥。”
其实,他的性子淡漠惯了,对任何事都没有太深的执念,无论是喜爱,还是厌恶。
“这就好办了!”慕晚晴一拍大腿,兴致高昂地道,“既然公子不讨厌做官,而又已经做了官,那就好好做下去,至于你不喜欢为皇帝做事,咱就当做官为了景华王朝,为了万千百姓不成啊?再低些,咱就为了安身立命好了。谁说做官就一定是为了皇帝做的?要照这样说,种地是为了给那皇帝吃饭,织布是为了给那皇帝穿衣,经商还是给那皇帝交税送钱呢!要这样,我看咱们还是找棵歪脖子树上吊得了,不然怎么也逃不了给皇帝卖命的嫌疑啊!”
听她这么一连贯炒豆子似的话,玉轻尘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跟以往那种淡淡的,像是戴了面具一样的淡笑不同,这种不防备间被打开心房的笑,褪去了平时的疏离和淡漠,好似鲜花初绽,冰雪乍融,霎那间,仿佛所有的月色和星光都坠落到那双明眸之中,光华璀璨,那种惊艳,令人移不开目光。
慕晚晴也是一怔,一瞬间竟也有些心神恍惚,讷讷不成言。
过了一会儿,她才反应过来,心中暗骂自己不成器,急忙别过脸,将目光转到浩渺的海面上。
猛然间,慕晚晴眼眸一凝,几乎有些不敢相信,定定望着那蔚蓝的大海,再揉了揉眼,忽然惊喜地大喊出声:“公子,你看,那是船!是船啊!一定是找我们的人,我们得救了,我们得救了!”说着,忍不住雀跃起来,连自己还坐在高石上都忘了,差点摔了下去。
玉轻尘下意识地伸手想去扶,随即顿住,转头望着那越来越清晰的船影,安静如故。
对于这一切,慕晚晴全无所觉,她完全沉浸在得救的喜悦里,起身站在高石上,朝着船影不住地挥舞手臂,也不管对方听不听得见,拼命大声喊道:“我们在这里!我们在这里啊!”
那的确是来找他们的船,刚靠岸,还没有停稳,就有两道身影飞掠而下。
“公子,你没事吧!”左大安急不可遏地奔到玉轻尘旁边,边跑边拖着哭腔喊道,“海水那么凉,你又不会游泳,我都快担心死了!你怎么样?有没有发病?身体要不要紧?我有带药过来,要不要先服一剂…”
玉轻尘淡淡笑着,任由左大安将他翻来覆去地查看着。
而这边,云安然又换了一身朱红锦服,依然招摇得要死,朝着慕晚晴张开了双手,色迷迷地道:“晚晴妹妹,大难不死,来,抱一个吧!”
慕晚晴笑着闪过,顺手给了他一拳。
四人劫后重生,自然有说不出的欢喜和感慨,左大安和云安然第一次到八仙岛,被慕晚晴和玉轻尘带领着,将岛转了个便,尝了这里的特产八仙果,都赞不绝口。过了许久才稍稍平定心绪,由云安然将事情的经过慢慢道来。
原来,那天海难,风浪将众人乘坐的船撕裂,所有人都被海浪卷入海中,好在众人都是会水的,云安然和左大安又懂武功,内息绵长,勉强坚持着,居然很快就等到了孟敛光派出寻找云安然的船。
然后,众人继续找玉轻尘和慕晚晴。
本来,船只早就该寻到八仙岛的,但船工们都说,就算慕晚晴会游泳,也正好跟玉轻尘遇上,一来二人不知八仙岛的位置,二来,以慕晚晴一介弱女子也不可能带着二人游到八仙岛,因此只在船难附近的海域找寻,一直找寻不到,后来是左大安抱了万分之一的希望,命人寻到八仙岛来,没想到二人竟真的在。
几日找寻无果,左大安心里早担忧着二人遇难,此刻再也忍不住激荡的情绪,泪流满面。
这边自然是由慕晚晴将事情的经过说明,只隐去了自己给玉轻尘做人工呼吸的过程,只说用了自己所知的急救术,吊着玉轻尘的命,让他熬了过来。
听得慕晚晴连着两次救了玉轻尘的命,左大安自然感激涕零。
慕晚晴逗他道:“你打算怎么感谢我呢?”
“你救了公子的命,也就等于救了我的命!”左大安目光坚定,一副上刀山,下火海也毫不畏惧的气概,在慕晚晴期待的眼神中站起身来,一握拳头,道,“我决定了,为了感谢你救了公子的命,我娶你好了!”
众人“…”
反应过来的慕晚晴第一个跳起来,挥着拳头,没有没脑地就朝他打了过去。
云安然也跟着跳起来,帮着慕晚晴打,边打边道:“你这什么话啊?我的晚晴妹妹温柔美貌,聪明伶俐,你配得上嘛你?就算要娶,也是我云安然娶,你左大安算哪根葱哪根蒜?还一副受有天大委屈的样子?”
左大安被两人打得抱头鼠窜,直围着玉轻尘跑,边跑边喊:“公子救命,公子救命啊!”
玉轻尘眼望着蓝天,只当做没看见。
三人打闹着,发泄着历经生死种种强烈情绪,一直到三人都有些脱力才停下来,各自气喘吁吁地倒在八仙果树下,张开手,成大字形摊开。慕晚晴忽然问道:“对了,怎么不见孟敛光呢?他不是一直想讨云安然的欢心吗?怎么这么露头的事他倒是缺了?”
“别提他了!”说起孟敛光,左大安就是一肚子的火。
最初,孟敛光乘船寻到众人之后,就继续寻找玉轻尘和慕晚晴,却都没有任何踪迹。
到了第二天,众人倒是在海面发现了一些衣料碎片,就只当玉轻尘已经遇难,便要回岸。
亏得云安然压制着他,要他继续寻找。
然而,到了第四天,孟敛光执意不肯再找,连云安然的话都不肯听,只说一个不会游水的人,在海上这些天,早死了,便命船调头,回到了傅阳县。
左大安无奈,只有等回岸后自己再雇船另寻。
“有了这么一茬事,孟敛光他还好意思再跟着云安然吗?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平时追着赶着讨云安然的好,这次居然为这么一件事跟云安然闹翻?”左大安摇摇头,不能理解,“另外,正好林府出事,他也就趁势不来了。”
云安然静静躺着,听着左大安的抱怨,唇角带着一丝淡淡的笑意。
而他旁边倚树而坐的玉轻尘,表情竟与他出奇的相似,只不过,那丝笑意中蕴藏了淡淡的寒意而已。
只有慕晚晴问道:“林府出什么事了?”
左大安的神色微微有些严肃,顿了顿,道:“林府的少夫人,上吊死了。”
慕晚晴猛地坐起身来,神情震惊已极。
………………………
再入林府,已经是黄昏时分,雕梁画栋的大宅挂满白幔,白纸糊成的灯笼里透着淡淡的烛光,幽幽地照映着这片悲伤的宅院,一派的凋零萧瑟,暗沉沉如末日来临,竟像是没有一丝的人气。看着来来往往的仆婢所带着的丧气和黯淡,慕晚晴也不禁感慨万千。
两次进入林府,居然都是为了同一个人的丧事,造作弄人,何其之过?
林亦轩迎过来的时候,比上次还要憔悴悲怆,且不说平日孟想容对二老的尊重服侍,单是温州右布政使的千金两度遇害就足够令他头疼的了,尤其,此次孟敛光还在他府上,所承受的压力自然更大,上次所见,头发还只是斑白,这次却已经惨然成雪。
“卑职见过大人。”林亦轩颤巍巍地行礼。
玉轻尘也不觉惘然,俯身搀起他来,道:“林主簿身体不适,暂不必行此大礼。”
林亦轩又向云安然行礼,云安然同样的搀起,最后,看见慕晚晴,林亦轩悲然成泣,紧紧握着她的手,泪如雨下,好一会儿才道:“还好姑娘吉人自有天相,安然归来。我…我拿不成器的孩子,竟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噩耗给惊呆了,难以接受,如今抱着想容的尸身,不许任何人接近,更不许下葬,说要等着姑娘来救。慕姑娘,你劝劝我拿可怜的孩儿吧!“
慕晚晴心中也不好受,哽咽着道:”老人家,我知道的,我…”
“卑职这就带各位前去,请跟我来!”林亦轩说着,因为病痛而难以支撑,只得拄着拐杖,带着众人穿庭度院,来到后院林少夫人的居所。正巧在门口遇见孟敛光,大概是因为丧女之痛,看着也消瘦了些,看见玉轻尘无恙,先是一惊,随即怒发冲冠地走过来,指着玉轻尘就道:“哼,好你个玉轻尘,若不是为了寻你的下落,本官出海离府,又怎会生出这种事情?”
众人皆诧然,见过迁怒的,还真没见过这样迁怒的!
玉轻尘淡淡一笑,轻轻地扫了他一眼,毫不在意地道:“哦?下官原不知林少夫人过世竟是我的过错。只是,若要以此论,孟大人您才应该要负首责吧?”
孟敛光一怔,不自觉地有些畏缩:“你这话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玉轻尘静如止水地道,“下官就是想问一下,不知道孟大人是受我哪位兄长所托,特意到傅阳县这个小地方来照顾我的?好叫轻尘得知,日后图报才是!”
闻言,云安然挑了挑眉,眸光顿时转寒。
孟敛光惊骇欲绝,倒退两三步,结结巴巴地道:“你胡说什么?”
玉轻尘不再理会他,径自带着慕晚晴等人往孟想容的卧室走去。到了门口,慕晚晴对众人道:“你们先不要进去,我先看看情况。”说着,在心里叹了口气,估计现场已经破坏得差不多了,不过,她还是尽量保护吧!
书院命案,她的断案能力之高众所皆见,都无异议。
就在众人都在猜测里面的情形时,云安然却退到孟敛光身旁,微笑道:“孟大人,借一步说话。”
孟敛光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点头,随他来到了偏院。
云安然边走边漫不经心地打量四周,发现大家都没注意他,只有玉轻尘淡淡地瞟了他一眼,随即又转过头去。云安然微微一笑,也不惊慌,在聪明人面前,有些事情不需要瞒得太深。转过头来,看了眼身边畏畏缩缩的孟敛光,他慢慢收起笑容,神色冰冷,摆弄着身边将残的盆栽,把它的叶子一片一片地摘下来,揉碎,扔在孟敛光身旁,却一言不发。
看着一地的碎叶,不矢为何,孟敛光只觉得额头的汗越来越多,心越来越寒,一动也不敢动。
在这片寂静中,云安然越来越安然,孟敛光越来越压抑。就连他自己都难以相信,他堂堂的从二品布政使,竟然被一个一语不发的纨绔子弟压制得几乎窒息。就在他快要承受不住的时候,云安然终于说话了。
“孟敛光。”云安然柔声道,依旧不看他,“或者我应该叫你孟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