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如意听到自己的药几个字,心中冷笑,但手里却丝毫不迟疑,把那颗药给皇后喂了下去。
倒是旁边围观的众命妇们,有伶俐些的,心中难免有一点狐疑,觉得这位德妃娘娘的动静未免有点古怪。
只是心中虽这样想,面儿上却都没有露出来。
德妃眼巴巴的看着皇后的反应,德妃记得皇后说过,那药只换掉三成的真药,且今日才第一日,先前皇上用了一颗,也并没有事儿,这会儿皇后娘娘撞上的可能应该也不大吧。
德妃一边紧盯着皇后的反应,一边在心中飞快的思索,若是皇后真的那么倒霉撞到了那种药上,要怎么样把自己摘出来。
不能幻想让赵如意背黑锅,德妃想,活着的是皇帝不是皇后,看皇上对安郡王妃的宠爱,此事必是要彻查的,太危险了。皇后既然死了,横竖没用了,那就索性让皇后自己背了就行了…到时候只需密奏皇上大公主之事,这毒、药又确实是皇后拿出来的,然后再把楚荃抛出来,应该就足够了。
那自己和诚郡王,最多就落个监察不力的罪了。
不过这样以来,夺嫡就越发艰难了,德妃当然还是指望皇后运气没有那么差的。
大约是德妃在心里求神拜佛起了效,那药用了片刻,皇后的眼皮就动了动,呼吸间也强了一些,眼见得开始悠悠转醒了,赵如意在一边道:“暂且不要移动皇后娘娘,等恢复了再走动,拿垫子来,让娘娘坐的舒服一点。”
立刻就有人捧了垫子来,赵如意亲自给她垫在身后,皇后有点清醒了,拉着赵如意的手问:“我这是怎么了?”
赵如意道:“娘娘这些日子焦虑重了些,心血有些亏,不妨事的,我已经给娘娘用了药了。今日和明日再用两回,也就好了。这会儿娘娘可觉得好些了?”
皇后当然也知道自己这些天焦虑重,这赵如意在看病这上头果然是有本事的,简直通过看病,就能看透人心一样。她一边想着,一边笑着拍拍赵如意的手:“果然好些了,又亏了你了。”
然后皇后接着又问道:“用的什么药?”
赵如意笑道:“其实跟皇上用的药是一样的,都是固本培元养气血的,正合娘娘这症候。丁香,你把那瓶子里的药分四颗出来,交给娘娘跟前的姐姐收着,这两日按着时辰伺候娘娘用。”
丁香先应了一声,接着却道:“郡王妃忘了?这药前儿已经分了半瓶子送去七姑奶奶府里了,这里头只有六颗了。皇上今日还要用两颗呢。明日就没有了。”
赵如意笑道:“无妨,我记得呢,前日我分药的时候,就打发人取药材去了,今日必得,来得及的。今晚给皇上用了,明日正好用新的。”
六颗!皇后听的分明,她交出去的药正好七颗,皇上没事,说明这七颗药一颗也没动,如今却是给她用了一颗?
皇后瞬间面白如纸,下意识的去看德妃,心里大概还指望着德妃没有交给楚荃那么多颗,可是德妃这会儿也已经听懂了赵如意的话,她看起来面色也是又青又白,望向皇后,目光闪烁,眼神复杂之致。
这也太凑巧了!德妃心想,真倒霉,皇后要死了,必须立刻告诉诚郡王,让楚荃自尽,再让楚荃跟前的丫鬟佐证皇后打发了人来找过楚荃,才能掩的过去。
应该来得及吧…德妃一边想,一边不动声色的往后退。
赵如意虽然看见了,却没有理会德妃的动静,她只是笑吟吟的转头去看着皇后,皇后的脸色白的吓人,汗出如浆,薄薄的衣衫很快就湿透了整个后背贴在身上,她心如擂鼓,僵在当场,巨大的恐惧让她动弹不得,便是旁观的众人都觉得皇后娘娘看起来很不对劲。
在这个时候,皇后开始觉得喉咙里升起一点火热的感觉,那种感觉是她感受过的,当初她自己吃下去那三分之一量的红丸,也是很快就从喉咙开始热起来,逐渐开始麻痹,直到呼吸困难,动弹不得。
这是毒发了!
可这一次,不再是三分之一的量了,每一颗都足够致死,在死亡的巨大阴影笼罩下来的时候,皇后再顾不得其他,拼命的伸手抠喉咙,想要把吃下去的药吐出来,一阵阵反胃袭来,她呕了好几声,呕出来的却是酸臭的一摊,哪里还有半点药丸的影子。
众人都被吓了一跳,连忙上前去扶,赵如意本就站在近前,连忙去拉她:“娘娘这是怎么了?”
“放开我,放开我!”皇后挣扎着,慌乱与恐惧中,她又反手去抓赵如意:“这药不对,它有毒!你快救救我,快给我用解药!”
赵如意一脸不明所以:“娘娘,娘娘稍安,这药是我亲手配的,不会有错!”
可皇后又闹又叫:“不对,我心头烧的好痛!快救救我啊!你这是要我死吗?你要毒死我啊!”
在死亡的恐惧之下,皇后已经不知道在说什么了,只觉得心中火烧一般的痛,就是那药在生效了,哪里还能顾得到其他,只知道赵如意能够救她。
可是赵如意这个时候却轻轻的掰开皇后紧紧抓着她的手,退后一步负手而立,看着皇后,露出毫不掩饰的嘲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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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章 收网
第一百一十二章
她就要死了, 她就要死了!皇后现在什么都忘了, 只有这一个念头。
不!她不想死,她隐忍了这么多年, 才刚刚触摸到权柄的光耀与甜美, 她还有许多好日子要过, 她不仅仅是做一人之下的皇后,她还要做万人之上的太后,全天下的人都要向她匍匐, 所有家族都要在她之下。
她不能就这样死了啊, 赵如意这是怎么了?还没发现她中毒吗?为什么还不来救她?
皇后在哭叫着如意救我,这大约是她平生仅有的毫无仪态的时候, 不仅是旁边的宫女们紧紧的扶着劝说着,周围的人也一边劝慰一边热烈的围观, 几十号人一起七嘴八舌的说话, 夹杂着皇后的哭闹尖叫,立时就其实什么也听不清了。
德妃悄悄的挪动脚步退出去,有些人看见了, 但觉得自己身份不够,自然不好阻止, 有些人身份够了,却不愿意趟这浑水,尤其是各位有王妃位的外命妇,名正言顺不好管宫里的事。至于宫中在场的几位主位娘娘,大约各有各的心态, 横竖这会儿是娘娘在失态,有些人乐的看笑话,有些人却是不想插手安郡王妃的事。
安郡王妃绝对没有那么蠢会给皇后下毒,这里头的水可就深了,尤其是回想起旧年里后宫政权交替的那场前因后果,宫里没什么蠢人,当然就没人出头儿来理这桩事了。
是以皇后哭闹着,嚷着安郡王妃给她吃了□□,要毒死她,而且闹的很真情实感,鬓发散乱,涕泪横流,眼睛里全是恐惧,还拼命的抓着喉咙心口,似乎真的已经毒发,下一刻就要倒地了一般,闹的这般厉害,却连一个阻止的人都没有,也没有一个人出来说娘娘这是被魇着了之类,竟然就任她这样闹着。
有心要说的人,如皇后跟前的贴身伺候的下人,原本皇后跟前伺候过放出去嫁人的那几位,却都品级低微,放眼一看,跟前俱是一二品诰命,在这些人跟前,别说没有她们说话的份儿,就是让她们说了,谁又会当回事呢?
只有一个五品诰命,赵如意隐约记得她夫家姓梅,此时扑到赵如意跟前跪着哭求道:“安郡王妃,您可是娘娘的女儿,娘娘这样了,求您去救一救娘娘!”
“呵呵。”赵如意笑道,哪里把她当回事。
里头养病的皇上隔着外头只有一间屋,且还只是多宝阁相隔,当然是听见了的,此时皱眉道:“这是怎么回事?谁在宫里这样喧哗,你去看一看。”
在宫里喧哗是大罪,尤其是在圣躬跟前,宫里真是多少年没出过这样的新鲜事了,可没想到伺候在皇上跟前的大宫女甜喜却躬身回道:“先前安郡王妃悄悄嘱咐我,若是外头吵闹了,要请皇上只当没听见,安郡王妃会打发的。皇上…”
她当然还是听皇上的,不过甜喜能做到这一等大宫女,眼里见事自然是明白的,安郡王妃的殊宠不同任何人,否则她也不敢叫自己这样回皇帝。
所以甜喜果然就老实的回了皇帝,再做定夺。
皇帝听了果然便笑道:“这丫头,不知道又在玩什么花样!也罢,朕不理了让她打发去,朕倒要瞧瞧她有什么本事打发。”
安郡王妃的脸面真是比天大啊,甜喜只在含德殿伺候,见赵如意的时候其实不多,如今圣上养伤,才是越发感觉到了。
这一头皇帝当没听到,没理会外头的喧闹,外头也没人出头,任凭皇后娘娘哭闹着,她觉得自己心口烧的火烫,内腑好像都要被烧化了一般,嘴里感觉到了血的甜腥味道,这叫她恐惧到无以复加,拼命的想去抓赵如意来救她,甚至完全看不出赵如意脸上那嘲讽的笑容。
紫香却是看见了,她心中冰凉,尽人事一般的去扶着皇后,反是赵如意好像怕皇后弄脏她的衣服似的,又往后退了几步,差不多站在了人圈外头了,她个头本来够高,此时有点居高临下的看着,明丽的脸上嘲讽之意不减,大眼睛几乎在闪闪发光,很觉得爽快。
她其实不太记得当年的事,她觉得自己都不算是替自己报仇了,实际上她是替皇上报仇,看皇后这样毫无风范仪态的怕死的丑态,心中实在是爽快。
一刻钟热闹非凡的过去了,众人渐渐发现,皇后嘴角确实有一点血迹,可是只有那么一点,说不定只是自己咬破了自己的舌头。她毒发到现在尖叫哭闹着,依然中气十足,除了她自己说自己被下了毒,实在是看不出太多毒发的迹象。
廉郡王妃和世子妃本来就自持身份,远远的在一边看着,离的远些反看的更清楚,这婆媳二人差不多是最早察觉不对的,皇后娘娘这模样,不像是吃了□□的啊。
回想起先前赵如意说的药丸的数目,听到那会儿还没觉得,只以为她们不过随口算一算,这会儿终于听出了些刻意来了,赵如意跟她的丫头,一唱一和,特意在皇后娘娘跟前强调了剩下药丸的数目,这是说给皇后娘娘听的啊!
就是这数目一说,皇后就大惊失色,尖叫着自己被下了毒,也是这数目一说,德妃娘娘也跟着变了脸色,不动声色的退了出去。
廉郡王世子妃低声对廉郡王妃道:“母亲您瞧安郡王妃。”
廉郡王妃遥遥看过去,赵如意脸上神情尽收眼底,这个时候,赵如意丝毫没有掩饰。
所有的错都不是她犯的,她根本不必掩饰。
廉郡王府在众世家勋贵中算是较为清净和睦的一家子,但也有两名侧妃,几个侍妾,还有老王爷留下的老侧妃等等,廉郡王妃这几十年来也经历了些事,此时终于是看明白了,这场闹剧竟然是安郡王妃主导,她的剑锋直指皇后!
那瓶药,可是皇上在用的药!
廉郡王妃看懂了这场闹剧,同时看懂的自也不止她一人,此时很多人都从看热闹的心态中反应了过来,终于意识到,她们看到的,不仅仅是皇后莫名其妙的一场误会,而竟然是一场意图弑君的大戏!
周围的声音渐渐小了,各人脸上的神情也都十分的精彩,大约只有少数几位老成持重的诰命夫人,差不多算是能勉强维持住自己的表情,更多的人,都有点难以维持了,这辈子也没想到能见到这样的新鲜事。
弑君之事,骇人听闻,都是阴暗之中进行,对于帝国这些有头有脸的人家的贵妇人来说,最多就是尘埃落定之后,听说一二,有许多事,甚至从来没有听说过,就湮灭了。
没想到,这一生,居然还有机会亲眼目睹一场弑君之案,安郡王妃好手段!
不少人思及此,都忍不住去看一眼远远站着的安郡王妃。
赵如意神情并不算沉静,主要是她觉得现在这个场面,实在很有趣,很爽快,她赵如意复仇,用不着遮遮掩掩。
皇后娘娘在癫狂和恐惧之中也不知不觉的感觉到了周围的变化,感觉到了逐渐安静下去的气氛,众人缓缓的不自觉的后退。
皇后重重的喘着气,有了一点余力低头看看自己,摸摸脸,摸摸喉咙,摸摸心口,她不是毒发了吗?她不是无意中吃下了自己的□□了吗?为什么这么一会儿过去了,她除了依然觉得心口火热,喉间滚烫之外,竟再没有一丝儿动静了?
那药发作起来是很迅猛的!
药性凶猛,用后不过片刻,身体如被火烧,很快吐血而亡,就是因为知道这样的药性,皇后刚才才被吓的半死,拼命哭闹,口口声声只说是赵如意那是□□,实指望赵如意惧怕,放出手段来救她,生怕迟了一点,她就再也没救了。
其他的事,皇后当然一时想不到这样多,保命要紧,没有了命,那就什么都没有了。任何人在这个时候,大约都镇定不了。
不过…那竟然不是□□吗?这么久没有发作,甚至她感觉到心头喉咙并没有她想象的那么烫,皇后终于冷静了下来。
到了这个时候,还无异样,皇后心中明白了,心中一块大石头落了地,很有一种捡回一条命的感觉,便连如此失态,在她心中也不那么重要了,只是觉得有些懊悔,她连忙补救道:“那药的反应,竟跟旧年里那一回发病前一样,竟是我疑神疑鬼了。”
皇后娘娘指的当然是上一回的中毒,这话认真说起来也有可能,差点中毒,确实有很大的阴影。皇后勉强交代了这样一句话,便想着,要立刻把赵如意那边的药找回来,闹出这样的误会,若是现在再有人中毒,这可就交代不过去了,只有风平浪静,才能掩饰过去。
皇后这样想着,可她发现,周围竟然没有人附和她刚才这句话,皇后娘娘这会儿终于从捡回一条命的庆幸中清醒过来,能够正常思考了,她于是才想起了赵如意说的药物数目的话,想起了赵如意的意有所指的深意。
经历了生死浩劫和庆幸之后,她终于明白原来这是赵如意设下的一个局。皇后的手颤抖起来,赵如意巧妙的利用了正常氛围下人对死亡的恐惧,营造出了这样一个局。
在死亡的阴影之下,谁还能正常的思考,谁还能顾忌其他?
皇后后知后觉的明白自己踩中了圈套,而有些人早就明白过来,看她的神情已经犹如在看一个死人了,再没有了半点尊重之意,就算她不死,那也不可能再有尊位,皇后娘娘脸如死灰,看向赵如意的目光中带着哀求,似乎还想用母女之情来打动她,指望她突然心软:“如意…”
赵如意笑一笑,慢吞吞的从广袖宽袍里拿出来一个皇后极其眼熟的大红锦缎包边的小盒子,皇后还存着一丝侥幸,赵如意已经打开了盒子,让皇后看的清清楚楚,里面放着的七粒淡黄色的药丸。
皇后的眼睛直直的看着那一颗也没少的药丸,整个人僵硬了,完了…这是她心中此时唯一的念头,那几乎是与先前死亡的阴影差不多的威胁,恐惧、庆幸、恐惧,这样的大起大落在这片刻间重复往返,差不多的人都承受不了,皇后娘娘眼睛一黑,整个人就软了下去。
这一次是没有药物,真正的晕了过去。
赵如意冷笑了一声,众目睽睽之下,把那盒子收起来放好,也不理会晕倒的皇后,自己转身进去里头了。
这个时候,宫门口安郡王身着戎装,腰佩利剑,威风凛凛的守在那里。眼见着四个属下急奔而来,中间拖着一个被揍的鼻青脸肿的的侍卫装束的年轻男子,报道:“遵郡王爷手令,截住了前往诚郡王府的人,已经招了,是德妃娘娘密令他出宫给诚郡王送信的。德妃娘娘吩咐诚郡王让诚郡王府的姨娘楚氏自尽。”
安郡王咧嘴一笑:“干的好,回头赏你们!”
然后安郡王叫人拖着那个人,也去含德殿面圣去了。
这会儿赵如意已经把皇上病榻周围的人都打发了,正在柔声细语的跟皇上说:“我今儿自作主张了,这会儿才跟您说,您可别恼。”
“你干了什么?”皇帝虽然听到外头闹的什么似的,却还没觉得能有多大事,外头那么多高位诰命和宫中命妇,赵如意干得了什么?此时见赵如意进来这样说,反而还笑着问。
赵如意要论撒娇也是会的,只是不太常用而已,此时她一脸讨好又甜蜜的笑道:“您先答应我不恼,我才说,不然才不跟您说呢。”
皇帝当然也不傻,赵如意的性子他多少也是知道的,知道肯定不是寻常口角,不过皇帝也不放在心上,如意便是闯了天大的祸,也没有自己替她解决不了了,皇帝便笑道:“必定是闯祸了!”
“哪有!”赵如意笑道:“我怎么会闯祸,您这样小看我,总之您不许恼啊!”
赵如意见这会儿周围没人,笑嘻嘻的小声加了一句:“父王~~~~~”
皇帝顿时全身每个毛孔都是舒展的,就是真有天大的事那又哪里生的起气来。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
第113章 (捉虫)
第一百一十三章
赵如意把皇帝哄了一回, 这才把这件事一五一十的回了皇帝, 她拿出那盒子,打开来给皇帝看了,最终结尾才是:“我自作主张了。”
皇帝看着那盒子里的药丸, 好一会儿没说话,沉默的叫赵如意都有一点担心。
后来, 皇帝才轻声说:“以前那么多年, 其实我们也算是一路扶持走下来的。”
当年,皇帝是不受宠,前程不被看好的皇子,她就是娘家无力, 不能扶助皇帝的皇子妃。后来, 皇帝是太后压制下势弱的天子, 她就是更加势弱的皇后。
这十几年里,其实太后不止一次的想要废皇后,扶蒋家女上位, 是因为皇帝的态度坚决, 而且皇后向来恭孝和顺,行事谨慎, 太后实在抓不到大把柄,才勉强平安过来的。
皇帝向来信任这位皇后娘娘,而皇后虽然平日里不出头,言语又少,但很明白自己的心意, 会亲近自己喜欢的人,这么多年来,宠爱时常有人,各宫嫔妃对皇帝无一不是极尽讨好之能事,但最叫皇帝放松的地方,还是长春宫。
皇后端丽淡然,却叫人如沐春风。
皇帝虽然没有说这么多,赵如意心中却是清楚的,她第一次到长春宫给皇后诊病的时候,就已经发现了,不仅是皇帝在长春宫的时候明显状态舒展,就是从小在宫中混大的安郡王,在长春宫也自在的多。
皇后露出的第一次破绽,大约是在安郡王的婚事上,那是一种本性的冷漠,想来这人的本性不管怎么装,总是有百密一疏的时候。
那一种感觉,跟皇帝那种发自内心的宠爱是完全不同的,从那个时候起,赵如意就对她有了一点戒心,只是没想到,这件事会发展到现在这种程度。
大公主之案,渐渐逼近,彻底把她逼出了本性。
“这件事,亏了你了。”皇帝说着,还是叹了一口气。
如意就是他的福星,从来都是,两世都是,皇帝想着,伸长手去拍拍她的头,没想到拉动了伤处,疼的嘶一声。
“您小心着点。”赵如意连忙道。
“不过这事儿也真够胡闹的。”若不是皇帝对赵如意板不起脸来,这会儿就该板脸了,赵如意就是想让皇后露出马脚,大可以在没有外命妇的时候,让自己看一看也就罢了。
这会儿她这一出,天家颜面简直就丢尽了。
皇后与德妃勾结,意图弑君夺嫡,帝国三百余年来,不管私底下如何的腥风血雨,还没有出过这样明面儿上的骇人听闻的事。
帝国半数以上的高阶外命妇都在场亲眼目睹,大约要不了一日,就整个京城该知道的都知道的。
天家颜面何存!
赵如意当然也明白,不然也不会先撒娇后说事,此时她嘿嘿一笑,讨好的看着皇帝:“接下来的就交给您了,再没我的事了。”
皇帝真是又好气又好笑,这个局的精巧自是不必说了,没有让皇帝吃下药,却能让所有人都明白皇后的弑君意图,这样的本事,除了赵如意也没人做得到,最重要的是,这天下大概也再没有第二个像赵如意这么胆大包天的家伙了。
大约她是担心自己最终还是会手软放过皇后吧?会吗?皇帝扪心自问,发觉自己竟然真的没有答案。
现在没有答案也不要紧,他的女儿已经帮他做了决断,如意一向贴心,甚至是在这样的时候。
皇帝又想伸手去拍拍如意的头,不过虑着伤势,还是收回来了:“行了,我知道,不用你管了!”
“长寿呢?”皇帝接着问。
他老人家不信,楚长寿不替她撑腰,赵如意敢干这么大的事,何况楚长寿也向来是个胆大包天的家伙。
只是楚长寿再胆大包天,看起来好像都不如赵如意,他拖着抓到的人,到了含德殿门口,见里头闹成一团,居然就没从那里走,倒是绕了一圈,从后头门走了进来,一见皇帝和赵如意对坐说话的神情,就知道赵如意的事不仅办妥了,还把皇帝也哄好了。
安郡王再三跟赵如意提过的‘只要皇上相信’这几个字,可不是随口胡说的,他从小在宫里,在皇上跟前长大,那意味着混在长春宫的时候也很多,皇上的日子怎么过来的,与长春宫相互扶持的情谊,安郡王心里的感觉,比起赵如意那种察言观色的明白,要深刻很多。
他一直明白,仅凭几个下人的口供,不一定能成事的。
现在就不同了。
诚郡王在郡王府的书房里等着宫里的消息,只要父皇驾崩,宫里形势控制住了,他就即刻率亲卫进宫勤王护驾清君侧。
诚郡王又兴奋又焦虑,根据他们的计划,七天之内必有消息,今天虽然才第一次,可能性最低,可他也忍不住的在书房里走来走去。
登临天下,掌江山社稷,掌万民生死,没有哪一个皇子不做此想,而他,在七日内就将坐上那个位子,一想到这个,诚郡王就兴奋的心跳如擂鼓。
诚郡王在书房里等了许多,算算时间,已经过了应该有人报信的时刻了,他微微有一点失望,但又很快振奋起来,不要紧,明日的机会更大!
那今日还是先去黄侧妃处喝酒吧,一想到黄侧妃柔若无骨的身子,水波般的眼睛,诚郡王觉得下腹开始有一点发热了,待登基后,虽然庞氏是要废的,但黄侧妃娘家低微,也做不得皇后,不过一个贵妃是可以封的,到时候…想一想,把贵妃那样隆重的大礼服从她身上剥下来的样子…
诚郡王想的志得意满的自己掀帘子出门,这群杀千刀的奴才,门口竟然一个伺候的人也没留,居然要本王自己打帘子,诚郡王这个念头还没转完,便见斜刺里一把带鞘的刀伸出来横在了门口,拦住了他的去路。
“表弟?”诚郡王一怔,有点勉强的招呼了一声,领京城防务大将军安郡王懒洋洋的靠在墙上,那把刀就是握在他的手里的。
坏事了!
这个时候安郡王这样无声无息的出现在他的书房门口,他的府邸里居然全无动静,可见安郡王已经完全控制住了诚郡王府,一点儿也没惊动他。
这是早有准备的啊,他这是落入圈套了,诚郡王反应的倒也很快,可是已经毫无作用了,手脚冰冷的听安郡王宣旨,命他入宫觐见,立刻就被带走了。
诚郡王甚至想要传个消息都不行,安郡王突入诚郡王府无声无息,诚郡王府从侍卫到下人全部都控制住了,这会儿安郡王吩咐‘护送’诚郡王进宫,从书房到郡王府门口,从头到尾就没有看到一个人。
偌大的郡王府空荡荡的,安静的有些吓人。
诚郡王连挣扎都不敢,‘护送’他的四个侍卫,一看就不是安郡王的人,应该是皇上手里的人,诚郡王这样一想,就更小心了一点,也放了一点心,可见皇上终究还是一个父亲的心,也怕安郡王对他暗中下手,才派了自己的人来送他。
安郡王敢直接控制他的府邸,显然是有上谕的,也就是说,宫里的密谋已经败露了,而且是无声无息,极其迅速的败露的,诚郡王这会儿已经无暇去思索这样周密而不动声色的计划,怎么会这样快的暴露,他只是知道再无幸理,唯一的指望就是虎毒不食子,皇上还能留他一条命,就算是圈禁,今后总也还有放出来的指望。
安郡王带走诚郡王,随即谈公子就带着人接管了诚郡王的书房,这间书房,诚郡王应该是再也进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