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国长公主这样一说,太后娘娘心中就真起了点儿怀疑了,她目光慢慢的看向床边众人,这些人,多半都是深宫嫔妃,平日里只能见见家眷,自然对外头这样的事并不清楚知晓,不知道这样强占民宅的小事也很说得过,最后,太后娘娘的目光落在了唯一的宫外女眷南郑侯夫人身上了。
“蒋燕氏,此时你可知道?”太后娘娘慢慢问。
南郑侯夫人忙跪下回道:“臣妾并不知道。”
那不懂规矩的赵如意便在一边疑惑的插嘴问道:“不是说那人就是姓蒋吗?刑部的那个?”
第30章 赏功
第三十章
太后娘娘这会儿头也不太疼了, 有余力思考了,自然思路就清晰起来,只看了一眼跪在地上南郑侯夫人,便问赵如意:“赵九姑娘知道些什么?”
赵如意有点不好意思的一笑, 看起来极其纯良天真,很难叫人对她产生恶感, 她说:“我实在也不太清楚, 就是听长辈们闲聊了几句, 听到蒋侍郎三个字, 因着说的是我知道的人, 我才好生听了两句,不然我平日里其实也不大打听这些的。”
温柔和气的皇后娘娘道:“你小姑娘家知道的倒不少,你不是原本在锦城么?怎么又知道蒋侍郎了?”
要说这里头有座位的人,赵如意最看不透的是这位皇后娘娘, 她的表情从头到尾都没有丝毫问题,对着她的亲切和气,说着太后时候的忧心焦虑,每一处表情都十分的恰到好处又有分寸。
而且在太后这宫里非常的克制,除了对太后娘娘的病情之外, 她没有说过任何一句话, 刚才对上丽妃的时候,赵如意自然顺便观察了众人的表情,皇后娘娘几乎是一副我什么也没听到的表情,既没有欢喜, 也没有好笑,也没有厌恶,别的低等的妃子还有别转头轻轻笑的呢,皇后娘娘却完全没有动静。
真是完全看不出丝毫她的个性来。
可没想到这会儿她偏说话了,这话听起来非常普通,可却是很会说话的人说出来的话,这话一递过来,赵如意就能很顺畅的接下来说她想说的话了,没有这句话来引一下,赵如意想要说怎么认得蒋侍郎的,就显得太生硬和刻意了。
赵如意心中这样想,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嘴上还是笑道:“原是因为我的大伯父前儿下狱了,到底是为什么,我在家里坐着也不知道,想必总是犯了国法天条,朝廷也不会冤枉他,是以我们一家子就在家里等着,只等着看朝廷到底是个什么章程。”
她看着还是跪在地上没敢起来的南郑侯夫人,笑道:“没想到,朝廷的判决还没下来,倒是南郑侯夫人打发人到我们家来对我说,蒋侍郎给她写了信,说是我们家大伯父判了斩立决,她倒是愿意想法子替我们家转圜,不过要我去给她磕头赔罪去才行,就这么着,我就知道了。唉,要不然我哪里知道的蒋侍郎呢?”
南郑侯夫人跪在那里,如被针扎,冷汗只是往下流,锦城的事,当然并没有传到京城来,她做过的那些事,这边也没人知道,南郑侯当然不会把自己家的蠢事拿出去宣扬。
只有太后略知一二,知道和刑部一个案子有关,却根本没有在意过到底是什么案子。
可是南郑侯夫人哪里有赵如意的嘴皮子利索,根本还没来得及争辩,赵如意已经笑嘻嘻接着说道:“我们家吓的什么似的,可到底是朝廷判决,难道还能不公么?也没有办法,没想到过了些日子,我们家得了消息,京城里那万把两银子买的宅子给刑部查封了,我大伯父也就免职开释了,这才是阿弥陀佛呢!东西哪有人要紧呢,我也听祖母在跟伯娘们说呢,既是太后娘娘的家人,到底是太后娘娘的面子,我们家争什么呢?就当孝敬娘娘了吧。”
南郑侯夫人呆住了,连南郑侯夫人这样被安郡王品评为蠢的人都听了出来,赵如意这告状,主要只告蒋侍郎,只是说蒋侍郎用斩立决来吓她们家,目的就是要占她们家的房子,提到她那句,虽然不太好听,显得她是被利用了,但很显然,目的并不在她,只是捎带。
她都有点不太相信了,赵如意逮着了这样好的机会,居然不趁机踩她一脚?若是自己,那一定是毫不犹豫的。
赵如意看南郑侯夫人看过来的眼色就知道她心里头是怎么想的,却只装看不到,南郑侯是太后娘娘的嫡亲侄儿,且看起来十分受宠,今日若是连南郑侯两口子一起告了,太后娘娘心里第一选择,肯定是要回护南郑侯,那自然就连同蒋侍郎一起就护下了,既是一件事,自没有打一个护一个的道理。
可只告蒋侍郎,告他仗着和太后娘娘的关系,想要占人房子不说,还连南郑侯也利用了,这状就容易告的准些。而且,赵如意把南郑侯夫人摘出来,她要保自己,当然只能跟着踩蒋侍郎一脚了。
横竖这事儿总得有人背黑锅,难道还有别的选择吗?横竖占人宅子的事,可是真的!
太后娘娘听了也并不动容,却是问南郑侯夫人:“蒋燕氏,可是如此?”
南郑侯夫人果然如赵如意预料的那样说:“确有此事。”
这件事她自忖没办法说不,整个锦城都知道南郑侯夫人曾说赵大老爷判了斩立决,已经是悠悠众口了,略微一查就知道,当务之急,她当然赶紧为自己开脱:“臣妾并不知道刑部到底是怎么判决的,只是来往书信里知道了这事,想既然到了锦城,与人家说一说,万一还能转圜,救人一命也是好事,并不知道具体缘故。”
南郑侯夫人一股脑的就把那件事都压到了蒋侍郎的头上,倒好似她只是因为知道这件事,才借机用一用罢了。
太后就想的更多一点,这个蒋侍郎是故意透露给蒋燕氏,利用她传话的吧?这个女人本来就不太聪明。
皇后娘娘自递了那句话后,就再没开口,笑容也一点没走样,闲闲的坐在一边。这会儿南郑侯夫人这样说了,她也只当没听到,并没有多说话,并没有趁机问一句南郑侯夫人干了什么?
护国长公主却忍不住了,问道:“为什么南郑侯夫人要赵九姑娘去给她赔罪。”
她转头问赵如意:“你怎么得罪她了么?”
赵如意笑,她若是说出来,无非就是说南郑侯夫人跋扈,可这些人难道不知道吗?做事还是要见好就收才对。
欲速而不达,可不单指用药。
赵如意就腼腆的笑了笑:“我也不太清楚。”
不少人都有一口血噎在喉咙的感觉,包括南郑侯夫人。
她真的已经在想说辞想要解释了!
护国长公主微微皱眉,却没再说话了。
可是太后娘娘却很满意,这个小姑娘真是怪有眼色的,听得出来她是维护了南郑侯的脸面,这显然是看在自己的面上了。
真是懂事!
可是却有那样不懂事的,一把年纪了,还爬上了侍郎的高位,不仅做出强占人家宅子这样缺德事,竟然还是打着自己的旗号,这也真是太胆大妄为了!
小姑娘都知道太后要脸面,他就不知道?
而且还连累南郑侯被参回京,太后娘娘想到这个,简直想要吐血,她使了那么大力,才把南郑侯弄到西南去,没想到,还没动手呢,南郑侯就叫人参了回京来了,这官司这会儿还在打!
为这个,太后娘娘找茬把丽妃骂了好几回,皇上降她位分,太后也没拦着,南郑侯夫人回京后,她更是连见也不想见她,还是她得了病了,南郑侯夫人殷勤侍疾,才渐渐转了点儿回来。
赵如意看太后神情,知道她心中显然已经转到了一个更叫她恼怒的方向去了,尤其是还瞪了南郑侯夫人一眼,心中有数,便又添一把火,笑道:“倒是后头我大伯父免职开释了,一家子欢喜的了不得,摆酒庆贺还给侯夫人发了帖子,偏南郑侯也不知道为什么早走了,实在可惜。”
这话一说,太后越觉得那蒋侍郎真是死有余辜!
太后哪里知道,她让赵如意利用南郑侯夫人来绕了一绕,就颠倒了因果关系,认为那个斩立决,是蒋侍郎搞出来目的是占人宅子的,结果不仅连累了南郑侯,还叫这个小姑娘当面告了一状!
何况,如今赵如意治病的功劳不能不赏,太后娘娘就吩咐:“这是朝廷的事,本与后宫无关,可如今既然知道了这件事,我哪里能装不知道呢?于桂,把此事细细的回了皇上,就说我的话,这本不是为了赵九姑娘治了我的病,这只是因着此事事涉贪赃枉法,自该朝廷处置,是以回皇上知道。”
于桂便是寿康宫首领太监。
连太后也不再保他,那这人显然是死定了。
太后娘娘还说:“幸而小姑娘不知道厉害,不然只怕还不敢说呢!”
赵如意还是腼腆的笑,太后娘娘这话厉害,她要是真不想把那人怎么样,随口一句后宫不得干涉朝政,就能把自己打发过去了。
南郑侯夫人真是立了功了!赵如意对着南郑侯夫人笑,要不是她跟着踩一脚,让太后以为那人不仅胆大妄为,还自作主张连累了南郑侯,哪里肯松口呢?
看到赵如意对着自己笑,南郑侯夫人就觉得后背有点发凉。
南郑侯夫人跪在那里,太后一直不叫起,双膝都麻木起来了,赵如意自然看的清楚的很,有点遗憾的想,唉怎么这宫里铺满了地毯呢?要是大青石就好了!
当然太后还是要让她起来的,可是想起那件事太后娘娘还是很不舒服的瞪了她一眼,顺便还不大自在的看了丽妃一眼。
丽妃这些日子的殷勤,太后娘娘当然看在眼里,她是何等样人,自然知道丽妃的心思,因丽妃素来很巴结这个太后娘娘,自家妹子又嫁在了蒋家,太后娘娘向来高看她一眼,是以本也想过这次病好后回复她的位分。
可这会儿,太后反而不自在起来了,这丽妃为了自己的位分,连根本不认得,不知道具体如何的人都荐进宫里来了,虽然确实得益,可丽妃的那用心就很不可取了。
这是要拿她老人家的身体来博前程啊!
太后娘娘这样想着,就对赵如意道:“你们家的宅子那是朝廷的事,跟你并不相干,来人,赵九姑娘有功,赏赵九姑娘白玉如意一对,贡缎十匹,金玉簪子各一对…”
宫里动赏,向来不太直接赏金子银子的,就这些零零碎碎的东西,赏许多样,以表达太后娘娘对给自己解除了病痛的赵九姑娘的喜爱。
也亏的太后娘娘记性好,赵如意想,说这么一串,简直就像师父说的,只差没送面锦旗了!
赵如意看好了太后的病,赏她自然就是给自己体面,是以就格外多赏了两样。
太后又道:“护国长公主引赵九姑娘进宫,孝心可嘉,赏华缎四端,金玉一匣。”
丽妃娘娘脸色微微一变,忙低下头掩饰,旁边有些宫妃就跟着微笑了一下,谁都明白太后娘娘心中的考语了,赏护国长公主不赏丽妃,丽妃这次荐人,那只怕是适得其反了!
只有皇后娘娘脸上那点儿微笑依然一点不变。
赵如意得了赏,知道没自己什么事了,便看向护国长公主预备告退,正在这个时候,却听外头太监高声通报:“皇上驾到!”
真是有运气,一来就见到皇上了,赵如意想,那可是九五至尊呢!
侍立在一边的掌宫太监于桂这原本还没出去,听了这一声,连忙出去迎,没想到皇上也不知道在急什么,并不是往常那样和缓,反是大步流星的走进来,于桂不妨,在门口就差点儿撞到了皇上,急急的往后退,狼狈的差点儿就坐倒在地上了。
“恭请皇上圣安!”
在场宫妃和命妇自然要都跪下去见驾,只有皇后娘娘和护国长公主站了起来。
皇上来了,年轻的宫妃都高兴的脸色泛红,她们到太后宫中侍疾,一大期望就是能碰见来探望太后的皇上,这会儿一个个目注皇上,都希望皇上能多看自己一眼。
可皇帝的目光只是粗粗一扫,只管找那个他唯一没见过的人!
赵如意好奇心一向很重,虽然跟着人跪下见驾,可还是忍不住悄悄抬头去看那位九五至尊。
天下人大约没有谁会不想看一看皇帝的样子的吧?赵如意理直气壮的想。
她以为自己悄悄抬头很谨慎,却不料抬头一看,皇上居然就正看着她!
低下头未免太欲盖弥彰了,于是赵如意就甜甜的笑了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在山上就没下来!昨天一早才回来的
感谢大家的热情!
第31章 沈大人
第三十一章
天门訇然中开, 漫天星子闪耀!
皇帝怔在了当地。
太后的声音响起来了:“皇帝不认得吧?这是护国带进宫来的姑娘,别看她小小的年纪,医术却好,这才一会儿, 我就觉得舒服了许多。”
太后说话了,皇帝才算回过神来, 把眼睛勉强移开, 其实赵如意也就只是笑了一笑, 早低下头了, 她总不能老盯着皇帝看啊!
皇帝随手命众人平身, 早有小太监搬了凳子来放在太后床边请皇帝坐了,皇帝探身看看太后娘娘的气色,便笑道:“母后这气色看着就是好了许多了。皇姐素来是最有孝心的,如今母后病着, 皇姐自是寝食难安,母后既好些了,我与皇姐都欢喜的很。”
这话一说,又有人悄悄的去看丽妃的脸色,她平白算计一场, 这会儿太后完全当没她的事, 还在皇上面前这样说,那可真就是板上钉钉白筹划一场了。
说不得太后娘娘心里还要记她一笔呢,难免叫人幸灾乐祸。
丽妃只管低着头,谁也不看, 脸色虽然看着还是十分平和的,两只手却在袖子里把一块手绢子绞的稀烂。
南郑侯夫人站在一边,脸色比她姐姐还差远了,颇有点惴惴不安,她也知道蒋侍郎这次倒霉了,而自己还不得不踩上一脚,回头侯爷知道了,只怕又是一场气生。
可是她是真的不得已啊!她总不能对太后说,是自己要蒋侍郎拟的那斩立决啊。
皇帝当然没有留意到这底下的眉眼官司,他又笑道:“这是谁家的姑娘,这样能干?”
皇帝问话,赵如意便走出来一步答话:“回皇上的话,臣女是锦城人,二伯父是永宁侯赵桦。”
“好,很好。”皇帝一脸笑容:“几岁了?”
皇上真随和,不仅和太后完全不同,与皇后娘娘那种制式的温柔和气也完全不同,赵如意第一回得见九五至尊,居然一点儿震慑,惧怕,威严等等的感觉都没有,反而就在心里琢磨开了,嘴上还规规矩矩的回答:“回皇上的话,臣女十五了。”
“好,很好。”皇帝又一脸笑的说。
十五有什么好的?赵如意这样的人都有点发蒙了,还是护国长公主一脸惨不忍睹的开口了:“皇上,赵九姑娘虽然年纪还小,医术却十分高明,母后得她用了药,这会儿看着精神都好多了!”
“好,赏赵九姑娘!”皇帝好歹还是个皇帝,总算是回过神来了,笑道:“朕为了母后的病情日夜悬心,赵九姑娘这是为朕分了忧了,赏赵九姑娘南洋珠、珊瑚各一匣,尚宝司上进秋季使的各色首饰等物,准赵九姑娘自行挑选。”
没说挑选多少件,那就是赵如意想挑多少就挑多少的意思了,这听起来有点古怪,赵如意便推辞道:“不敢当皇上的赏赐,太后娘娘已经赏了臣女了。”
“太后赏了就不许朕也有孝心了?”皇帝和气的笑道:“你这小丫头还跟朕客气呢,只管挑去。”
护国长公主就抿嘴笑道:“母后您瞧,皇上知道您这好些了,就欢喜的这样,回头真照赵九姑娘说的再用三天药就大安了,皇上不知道还多喜欢呢!”
太后这会儿心情颇好,虽然也觉得皇帝的赏赐有些不寻常,可她看赵如意也顺眼的很,便点头道:“皇上素来纯孝。”
可皇帝简直听不得赵九姑娘这三个字,忍不住又问:“赵九姑娘说再用三天药母后就能大安了?”
护国长公主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只得说:“赵九姑娘看了太后的药方儿,说太医用药并没有错处,原是出于谨慎,虑了母后的圣寿,这才是大医风范,只要照着药方再吃三日药,就能大安了呢!”
“真能干!”皇帝击节赞叹。
赵如意简直不知该如何答话,她就只能笑了。
当然,这会儿得了机会,她还是忍不住悄悄的打量皇帝,皇帝并没有穿龙袍,只穿着寻常常服,看起来四十多岁的样子,生的颇为俊美,身材偏瘦,看面相骨骼,果真与护国长公主有一脉相承之处,但看得出不同母,甚至连安郡王的容貌,也寻得出与皇帝相关的蛛丝马迹。
不过安郡王身量颇为高大,也健壮些,大约也是因着父系武将的缘故吧。
赵如意当然还看得出,皇上的情绪虽看着很好,但又有些不相和之处,很有点古怪。
皇帝既然来了,寒暄之后,太后就吩咐于桂把前头说蒋侍郎的话一一回了,当然隐去了南郑侯那一节,只说他伪造罪名,强占官员宅邸之事,皇帝果然大怒:“堂堂朝廷大员,竟然干出如此丧心病狂之事,还连累母后清誉,简直无法无天!决不能轻饶,来人,传朕的口谕,命大理寺彻查此事,命朱玉泉亲自去查,直接向朕回奏!”
朱玉泉便是大理寺卿。
随伺而来的勤政殿大太监吕英忙领命,吩咐人去传旨。
这一头,护国长公主觉得皇帝的心情,她再明白没有了,这第一回见到如意,再呆下去,真怕难收场,于是瞅了这个话缝子,就起身笑回道:“母后这会儿松散些了,只怕越发该多歇着才好,前些日子母后就是睡不好,我们在这里,只怕反倒扰着母后了。明儿我再来看母后吧。”
赵如意不是很懂规矩,这会儿没人问她,她也随口一句:“太后娘娘头疼,喉咙也疼,还发干,前阵子大约每天也就断断续续能睡着一两个时辰,所以好的慢呢,这会儿好些了,是要多睡睡才好。睡的足了,精神好了,就好的快些,这几日跟前不要这样人来人往的,更好些。”
她真是所有症状都说的半分不差,众人再无疑虑,太后这会儿看她是怎么看怎么顺眼,就笑着点点头,并不呵斥她的无礼。皇帝自然就更不会,一脸笑吟吟的听了还说:“果真有道理,那就都先回去,皇后你瞧瞧留几个人在这里也就罢了。”
皇后含笑微微欠身应了一声。
赵如意又发现了,自皇帝来了之后,皇后还一句话都没有说过。
护国长公主自然也带着赵如意告退,换车出了宫门,才算长舒了一口气,又发了一下怔,过了一会儿才问赵如意:“你觉得皇上怎么样?”
我能觉得皇上怎么样?赵如意很有点莫名其妙,还是只得答道:“皇上很和气。”
不过,好像太和气了一点。
寿康宫的太后娘娘也觉得奇怪:“皇帝今日这样喜欢,莫非是有什么喜事吗?”
这会儿跟前没了别人,宫妃们得了吩咐,都不能一大群一起来侍疾了,只留了三五个,现在是由御香宫淑妃娘娘领着,且还都在外头偏殿坐着,不召唤不到跟前来,太后半靠在床头,听她说话的是掌宫大太监于桂。
于桂是大太监,九岁入宫,伺候人惯了,随时都是微微躬身的样子,此时便低声道:“听说皇上招安郡王回京了。”
“怪道呢。”太后淡淡的说:“他看那孩子,只怕比看自己的皇子还喜欢些,护国昨儿晚上那个时辰了还进宫,只怕就是为这个事吧?”
“是。”于桂道:“御书房的小秦子进去送茶,才听到一句话,皇上对公主说,有意在这回选秀给安郡王赐妃。”
“御书房真是越发严谨了。”太后不咸不淡的说,不过她现在也办法不多,皇帝登基十几年,已经不再是当年刚登基时候的样子了,自己对内宫的掌控力虽还在,可对御书房却已鞭长莫及,尤其是前年皇上杖毙了一个没有召唤就去送茶的小太监之后,御书房里的谈话,太后就只能得着片言只句了。
太后也就这样说了一句,就转了方向。
“这可不能由着皇上。”太后道:“皇上日理万机,哪里还能知道哪个姑娘好,哪个姑娘是什么性情呢?安郡王身份尊贵,姑娘若是不好,岂不是委屈了他?也委屈了护国,她就这样一个儿子。我得好生替安郡王挑个好的才好。”
到底身体舒服了,之前又许多日子没睡好,太后娘娘想着这件事,还没想出个头绪来,不知不觉的就睡着了,于桂躬身等着,只听到微微的鼻鼾,连忙上前看了一看,见太后已经睡着了,连忙示意两边伺候的宫女放下帐子,才轻手轻脚的退了回去。
而此时在御书房,那个隐藏在黑暗中的人又来了,赵如意虽然进京了,却也没有意味着他的这差使结束。
“前些日子,朕一直有点后悔。”皇帝对着黑暗中的那人说:“朕原本一心想要她远离这里,远离这些人,要她这一世不用再经历那些事,要她事事如意的过这一世,所以那时候把她远远的放在外头,竟也从来没有动过让她回来的心。”
“可是…”皇帝有些怔忡,黑暗中的那人当然知道皇帝并不是想要和他聊天,皇帝只是想要说,却找不到人可以说,毕竟此事知道的人实在有限的很,所以他只是恭敬的沉默着。
“可是那天,看到她就要进京了,朕却舍不得拦住,居然就顺水推舟了。”皇帝说:“所以,连着好几天,真是有点后悔的。”
那人想了一想,终于觉得再不开口有点不好了,才说:“陛下之心,本就是天下为父母者之心。”
皇上在子女情上本就一般,也就是对小公主不同,要是连这点儿情绪都没有了,那也就太可怕了。
皇帝突然笑了笑:“可是今天,就不后悔了!”
他很振奋的说:“如意真是可爱,真是乖!胆子又大,脾气又好,又会说话,又会办事,怪道皇姐说她特别招人喜欢,还真不是哄朕的!”
赵如意在寿康宫的那些事,皇帝自然一一洞悉,锦城的事,因为皇帝的特别关注而一切前因后果都比太后清楚的多,如意又能装又能扯,把太后哄的严严实实,还让南郑候夫人都跟着哄了,这办事的能力还真是不错。
关键是她这样的年龄,乍然对上了这样位高权重之人,不惊不惧,不卑不亢,实在难得。
“而且她笑起来,就跟以前的那个模样一模一样!”皇帝记得那个笑,赵如意在一群人当中,悄悄的抬起头来偷看,发现被自己逮住了,一点不怕,就甜甜的一笑。如同以前他的小公主,知道爹爹宠爱她,知道爹爹不会对她怎么样,所以就是捣蛋被逮了,也不怕,她甜甜的一笑,理直气壮,就什么错儿都揭开了。
这一笑,揭开了多少当年的往事,皇帝的眼眶都湿润了,他是再没有想到的。
那人附和了一句:“这本就是小公主。”
小公主其实是大公主。
皇帝潜邸为晋王时,与元配王妃陈氏十分恩爱,只是王妃体弱,只诞下了一位公主不过一年日子就辞世了,晋王当时就只有这一个孩子,又是心爱之人唯一留下之女,自是十分宠爱,常将她抱在怀中,称我的小姑娘。
倒是后来,登基之后虽然有了其他的公主,这一位反而成了小公主了。
只是小公主三岁时,在晋王的书房玩耍,因父亲溺爱,从不呵斥,她爬在案头,吃了案头几块点心,竟然就毒发身亡了。
晋王虽然又是一次化险为夷,却失去了他的小姑娘。
当时晋王大恸,而先帝大怒,联系到旧年里二皇子惊马身亡之事,终于由此事引发了大范围的调查和血腥清洗,持续了整整一年,三位皇子被圈禁,十数名高官勋贵或被免职罢官,或下狱流放,或赐自尽,同时还牵连了上百名各级官员,十年夺嫡终于画上了句号,当今这位向来不被看好的皇子获封太子,于三年后登基称帝。
可是皇帝一直为大公主之事难以释怀,直到第三年,元妃陈氏托梦,言公主魂魄离体后一直飘荡,如今已经托在了新的躯壳之上,并说明了方位,皇帝将信将疑秘密使心腹寻找,竟在那处荒庙中找到了一个才几个月大的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