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什么了?”韩元蝶捧场的问。
姚二姑娘咋舌:“她说,怎么还有脸活着,早该去死了。”
韩元蝶都听的无语了,破罐子破摔的人是有,可是到和庆县主这样的,完全不要脸面,不在乎别人的目光言语的,就少了,她想起刚才和庆县主看着她的那个笑,又觉得有点起疹子了。
韩元蝶便道:“大约是一时想不通吧,到底这么大的变故,又是小姑娘家,而且她娘如今也不好了…那心里自然就更不好受些。”
华安县主要真死了,这和庆县主只怕更要疯呢,姚二姑娘也道:“可不是,我娘也这样说,如今又另拨了人在家里好生看着她,生怕她又做点儿什么事出来,你瞧,今儿这样的大喜事,她非要来看,还不叫人提心吊胆啊,七八个人在边上守着她呢,就怕她做个什么出来,她大概是不怕死,只怕她连累了咱们一家子。”
这位和庆县主大约是真不怕死了吧,韩元蝶想,两人在这说了半日话,两人的丫鬟陆续的找了来,韩元蝶便道:“进去吧,回头闲了,你到我家来喝茶,你可以多发一阵子牢骚。”
姚二姑娘就与她一起进去,一边笑道:“我有什么牢骚,我就是说说,你也别取笑我,你以为她对你心里头就没想头吗?”
啧啧,这倒是。
皇后娘娘已经迁居中宫凤仪宫,其实也不比景阳宫大多少,只是位置更中心些,当然意思也不同的,她于前殿封后庆典上下来,重新换了一身大礼服,戴着正经九尾凤冠,内务府精工制作,每颗珠子都颤巍巍的拇指般大小,起码七八斤重吧,韩元蝶想。
皇后娘娘脸色绯红,那是热的,可是她眉眼间艳丽似乎收敛了起来,看着居然有一种十分适宜的端庄了。
母仪天下,跟平日里可不一样。
连宁国公主也不是平日里那等娇娇的模样儿了,那可真是公主的气派,养移体居移气,真不是普通人学的来的。
今儿大典,事情多人也多,虽然有内务府和礼部主持,可韩又荷也自然不得闲儿,韩元蝶识趣的不凑上前去,正好娘家妹妹们也都来了,韩元蝶就拉着妹妹们说话儿。
小猫哪会说什么话!奶声奶气的只能一个词儿一个词儿的往外蹦,倒是抓着个奶糕吃的胖乎乎的脸上沾满了渣子,还落了不少在韩元蝶的衣服上,可是韩元蝶还是抱着她不肯放。
只有韩元绣站在跟前跟韩元蝶说着家常,祖母入夏之后睡不大好,三弟弟前儿淘气摔了个口子,大伯娘都吓哭了之类的话,韩元蝶笑道:“那是,我娘的命根子呢,能不吓吗?”
韩元绣不予置评,又捡着家里的事儿说了几样,韩家向来和睦融洽,风平浪静,无非都是些小事儿,倒是韩元绣一板一眼的说的煞有介事,不过眼睛一眼一眼的老往那边儿看。
韩元蝶跟着往那边看了看,那边坐着的多是些王妃公主们,跟自己没什么来往,大约二姑母过去还差不多。
韩元绣说了一会儿,仿佛是有什么忍不住了一般,跟韩元蝶道:“姐姐等一下。”
然后她忙忙的走过去那边,对一个华服丽人说了两句话,赫然竟是东安郡王妃,绣绣怎么认得她来着?
韩元蝶见自己家绣绣说了话,东安郡王妃就低头看了看地上,然后对旁边的丫鬟说了句话,就拉着韩元绣笑着说了什么,韩元绣只点点头,又摇摇头,就跑回来了。
韩元蝶好奇的要命:“你干嘛呢?”
“我真是忍不住了!”韩元绣说:“姐姐没看见?那位夫人脚底下不知道谁洒了点儿东西,有点儿亮,看着怪滑的,可是那位夫人和她跟前伺候的人都没注意,我总怕她站起来会踩上去,滑一跤,老忍不住要往那边看,太难受了,我就去跟她说了一声。”
韩元蝶忍着不笑出来,他们家两代姑娘,大约就韩元绣的毛病最多了,平日里看着不言不语安安静静的,也不骄纵不任性,好像是个省事儿的,可只有自家人才知道,韩元绣毛病可多,她的东西,不按照顺序颜色收拾,她就难受,非得改过来才舒服,如今越发严重了。
倒是东安郡王妃看见韩元绣跑过来这边,似乎才意识到什么,她愣了一下神,才笑着对韩元蝶点点头,大约是以为韩元蝶叫韩元绣来跟她说的。
韩元蝶觉得没有特地过去解释一下的必要,也就随便点了点头罢了。
韩元蝶只是笑着对韩元绣道:“那是文哥的娘,东安郡王妃。”
“这么年轻?”韩元绣道:“看着比我娘还小些的样子。”
韩元蝶也琢磨了一下:“是不劳心吧?看着也就是沈姐姐那般大小。”
“差不多。”韩元绣这才九岁呢,说话简直跟个大人似的,两姐妹聊起天来,几乎看不出年龄差距来,且照着王慧兰平日里的说法,绣绣比圆圆可省心多了,圆圆真是长不大。
这有人宠着,要长大来做什么呢?
就像那位东安郡王妃,其实不也没长大吗。
在宫里朝贺之后,后来又留下来跟宁国公主说了一会儿话,韩元蝶这才坐车回家去,程安澜说是有事儿出去了,一时不得回家,她回家去换了衣服梳洗了,就有管家媳妇候着回事儿。
韩元蝶道:“有什么要紧事吗?没事儿就明日再来罢。”
其实许夫人给她选的陪嫁丫鬟柠雪,在韩家就是个管事大丫鬟,许夫人虽不大管这些孩子,可眼里一直看的明白,韩元蝶她不是太担心,虽然平日里懒散不爱管事,却不是个笨的,又有程安澜撑腰,其实是不怕的,也不过有一些管家上的可能叫人做了手脚的地方,需要有个人看着罢了。
这柠雪是个聪明丫鬟,办事利落,许夫人的意思便是来看着些儿的,在韩元蝶跟前伺候几年,也能有个好前程,她自己当然也知道,这会儿听说就出去问了问,打发了几个人,又进来道:“没什么要紧事,只有柳三嫂子说是要采买老太爷寿辰用的绸绢等,急着要领银子。”
“这也不急啊。”韩元蝶有点瞌睡了,今儿本来起的早,早早的就要去宫里伺候,韩元蝶这样的身份关系,去迟了也不好,倒是比人都先到,一天下来,难免就困倦了起来。
“柳三嫂子说是为着老太爷的寿辰,耽搁不得,今儿已经等了一整天了。”柠雪在一边说,韩元蝶就问:“那你说怎么着?”
柠雪道:“老太爷的寿辰还有十一日,哪里就急在一晚上呢,夫人这才管家,不能底下人一叫唤就点头,还得有自己主意才好。”
韩元蝶觉得这才是正理,便点头道:“跟她说我这里吩咐了,今儿乏了,一概事情不许回了,明日一早再来。”
“是。”柠雪果然就出去打发人了,走回来韩元蝶才问:“这个柳三嫂子是什么人?”
“是老太太陪房柳嬷嬷的儿媳妇,大约是自觉自己比别人有体面些,是以才这样罢。”柠雪还真是个明白人,知道自己是来干什么的,来了这不到一个月,大约人等都摸的清楚了。
韩元蝶叫这事儿一提醒,便道:“倒是明儿你叫人把旧年里给老太爷办寿辰的档子找出来我看,今年也不是整寿,就跟旧年里差不离儿的就行了。”
柠雪应了,这才伺候韩元蝶睡了。
这府里的人,韩元蝶换的其实不多,到如今总共换了两个,一个是管库房的,一个是管采买的一个二等管事,虽然如此,可却叫人看在了眼里。这府里不说个个都是人精,可能出头儿的都没几个傻的,一眼就看的清楚,这总共才换了两个,却两个都是三太太的人。
管库房的李家的不必说了,那是三太太从娘家带来的,可那管采买的,虽说是这家的家生子儿,娶的媳妇可是当初三太太的陪嫁丫鬟,三太太四个陪嫁丫鬟,两个做了通房,也有两个是嫁了的,一个嫁在外头人家,还有一个,就嫁给了这个管事。
也就是两年前的事儿,之后不久,这人就被提了个管事,管着每日里厨房的采买,那最是个有藏掖的差事。
当初自然也有人羡慕过他媳妇娶的好,不过这会儿,幸灾乐祸的却也不少,而且也都寻思,这位夫人一过门,怎么就这样光跟三太太过不去呢?
可偏偏三太太吃了这样的亏还没动静,那底下人奉承韩元蝶的心就更盛了些,韩元蝶不管吩咐什么事,都没人敢驳回的。
程安澜巍然不动,只要韩元蝶没有被欺负,只要韩元蝶过得去,他就没动静,什么也不管。
反正回来有人管饭,有人管衣服鞋袜,韩元蝶自己不动手,但总知道打点针线给丫鬟们做,她也算不上嘘寒问暖,可是吃什么穿什么,一应都是预备好的,时时想着添换,跟前伺候的人也不像以前那样说一次才动一次,该做什么都是有定规的,这对于程安澜来说,也就足够了。
不说别的,进门儿就伺候着换衣服擦脸递上热茶,就跟以前不一样了,何况还有新鲜点心和果子,剥了皮递过来,程安澜觉得,这就跟自己想象过的家一样了,大约还更好一点。
而且,圆圆在面前,还可以偶尔摸一摸抱一抱呀!那就更好了!
晚上,两人围着桌子吃葡萄,韩元蝶剥着葡萄,自己吃一颗,又给程安澜吃一颗,程安澜吃着新鲜葡萄,含含糊糊的跟韩元蝶说:“今儿跟小世子去吃酒,有人要送我两个姑娘。”
程安澜这个称呼特别,他叫萧文梁为小世子,也不知道怎么演变来的。
韩元蝶说:“就你还敢跟人吃酒呢。”
天下大约也就韩元蝶的反应这么奇特了,关注点居然是吃酒不是美人,这种笃定感,没有两辈子真是养不出来的。
程安澜说:“小世子不会让我怎么吃的。”
“这还差不多。”韩元蝶点头道:“姑娘美吗?”
“没看到。”程安澜老老实实的说:“听说是一对儿姐妹,江南来的。”
韩元蝶把葡萄丢回盘子去:“不吃了!谁要送你啊?早起我看还有新鲜西瓜,湃在井里的,你要不要吃?”
程安澜说:“也是一位郡王家的哥儿,不太认得,嗯,小世子后来跟我说,他要叫小叔叔。”
“感情文哥是带你去见世面的么?”韩元蝶道。
程安澜说:“倒也不是,我在门口碰到小世子的,他说要跟人喝酒去,见我闲着就把我拉去的,基本都是宗室的人,我是差不多都见过,不过不熟罢了。”
“那你怎么说的?”韩元蝶问。
“我说你跟前伺候的人够了,不用了。”程安澜说。
韩元蝶哈的一声笑:“你倒是会说话。”
“我一向说实话的。”程安澜道:“小世子后来说,别理他,那种下流胚子,哪里懂咱们这种人的境界。”
“咱们?”韩元蝶歪头问,她湿润的大眼睛在烛光下闪闪发亮,珍珠比起来都显出不来光泽的,引的程安澜不由的伸手摸一摸,她就几乎是毫无自觉的顺势在他手心里蹭蹭。
程安澜的手如此的温暖干燥,会叫人不自觉的依恋。
“就是我跟他啦!”程安澜说:“他媳妇都没有,也好意思这样说!”
“就是!”韩元蝶笑起来,程安澜看着是如此的得意。

第一百二十三章

转眼就是寿安伯府老太爷的寿辰,寿安伯府自西北大捷,班师回朝一年来,在帝都实在是颇有名气的人家。
几乎算得上毁誉参半,不过倒是差不多的人家都觉得程家以前在帝都边缘化真是不委屈,一家子几代人都蠢,可偏是这样的人家,祖坟上还冒了青烟,出来一个程安澜这样出息的儿郎。
按理说,这样的人家,就是以前忽略了程安澜,西北大捷之后也该重视起来,要说倾家之力去扶持那也不为过,偏他们家不知道什么毛病,不说刻意打压吧,至少也不拿这位小程将军当回事儿。
这可是齐王殿下跟前的红人儿呢,何况,齐王殿下眼看就不再是齐王殿下,要变成皇太子殿下了啊!
这程老太爷真叫一个昏聩啊!
帝都喜欢八卦的不少,知道秘辛的也不少,程家一请客,顿时私下里就议论起来,当然,想一想程安澜的爵位是怎么来的,那就更没有人会小觑他了,来程家捧场,给程安澜面子的人还不少。
今年程安澜的行情越发水涨船高,而且他的夫人身份也不一样了,那可立刻就是太子妃的亲侄女了,跟王妃的侄女又不是一个档次了。
这寿安伯府老太爷的寿宴,来的人自然就更多了。
这又是韩元蝶嫁进来之后第一次操办这样大的事,虽说一应都是有例的,不过现场调度,迎客安顿等事,也还是叫韩元蝶忙的团团转。
程老太太穿着一身绛红四喜如意遍地锦的袍子,满面喜色的坐在那里,跟些亲近人家的老太太、太太们说话,满嘴里就是:“澜哥儿媳妇那是个好的,又懂礼又孝顺,几个媳妇都比不过她。”
二太太三太太都在跟前,当着面儿,那旁边坐着的老太太也不好接这话,就笑着奉承道:“老太太偏心,多疼孙子媳妇,咱们也都知道的。要说孝顺,伯夫人那自然是有的,几位太太却也都是极孝顺的。”
“说的也是,都是好的。只是那孩子小些,想的却是周全,尤其是长辈跟前,也难为她了。”程老太太笑着只给韩元蝶做脸,二太太也还罢了,向来老实,不争这些,程三太太听了心里头自然不大服气。
无非就是程安澜承了爵,有银子,韩元蝶拿着只管往老太太身上使,把老太太哄的这样,可人家也不怕呀,那是承了爵的,他们就是拿银子哄了老太太,老太太也不过是拿着欢喜,能有多少花的地儿?今后老太太没了,照样是他们的。
可自己这边儿要往老太太跟前使银子,那算起来,今后只怕反是白填还了他们一房了!
程三太太本来就没什么进银子的地儿,哪里舍得填还老太太甚至是今后的长房,是以不管老太太怎么说,人前人后的暗示明示,只管木着脸当没听到。
这老太太的胃口,可是叫韩元蝶给喂大了,程三太太明显感觉到,老太太已经看不上自己那点儿孝敬了,成日里只说韩元蝶好,事事想的周到,知道孝敬,对韩元蝶简直是言听计从。
程三太太想,亏得自己当初还觉得这小姑娘脸嫩娇气好奉承呢,哪里知道竟是个这样会算计,捧高踩低的!
想到她在老太太跟前那样脸热会奉承,对着自己的时候,那脸拉的,就好像自己欠了她多少银子没还似的,正想着这个的时候,程三太太院子里的一个丫鬟找了过来,见她在老太太这里伺候,便在她跟前轻声说:“邢姨娘有点儿不大好,立等着请个大夫来瞧瞧。”
三房新抬的姨娘红娟,本姓邢,便是邢姨娘了。
提到这红娟,程三太太越发没好气,转头便道:“老太爷的好日子,请什么大夫,这是找晦气呢?这抬了姨娘,就娇气起来了,三天两头只说不好,也不知道是真不好还是装不好,你回去说一声,叫她先忍一忍,等人客散完了再说吧。”
横竖不关那丫头的事儿,她不过是跑个腿,听了这话,便只应了一声就下去了,回去一五一十的与红娟说了,听的红娟心中一片冰凉,跟着手足都发凉,可她能有什么法子呢?也就只能咬牙应着。
外头热闹非凡,人声鼎沸,只有红娟这房里除了她,一个人也没有,连她屋里伺候的小丫头子都叫三太太喊出去跑腿儿递东西去了,递水的人也没有一个。
在外头的热闹里,越发显得凄清,她心中烦闷不堪,自己挪下炕来倒杯水喝。
正在红娟怔怔的望着床顶不知道想着什么的时候,只听得门口帘子一响,有人跨进门来,红娟转头一看,竟然是夫人跟前的大丫鬟碧霞,后面还跟着个小丫鬟。
那碧霞是韩元蝶从韩家带过来的丫鬟,红娟却是三太太从程家带过来的丫鬟,素无来往,红娟哪里想得到她会来,也只得含笑招呼道:“妹妹怎么来了,快坐。”
说着就要挣扎着起身给她倒茶,碧霞忙两步走过来按住了她便道:“姨娘快别忙了,只管躺着,原是先前听你们院子里的小丫鬟说你不大自在,夫人打发我来瞧一瞧,姨娘可要紧,是不是要请个大夫来看看?”
红娟一听这话,没承想竟是韩元蝶想着她的,眼中不由的竟就酸涩起来,只道:“多谢夫人想着,倒是劳动妹妹了,我原也不是十分要紧,便是这几日胸口烦闷些,有些不耐烦,本来想着这几日饮食上清淡些,或许自己就好了,没承想今儿早起吃了点子东西竟都吐了,原是说悄悄儿的请个大夫来略瞧一瞧,只是今儿是老太爷的好日子,竟不好说的。”
“哪有这样的话。”碧霞嗔道,又转头吩咐跟来的小丫鬟:“你去跟夫人说一声儿,别声张才是。”
那丫鬟便应了出去,碧霞才道:“到底身子要紧,不看看怎么放心,只要不声张,回头悄悄的从角门子进来看一看就罢了,谁知道呢?姨娘快别多想了。”
又过去给她倒水,摸了一摸:“怎么水也是冷的,你且歇着,我去拿点儿水来。”
红娟在那里怔怔的躺着出神,一时碧霞回来了,提着水壶,还拿着个食盒,笑道:“厨房有现成的鸡茸粥,我要了一碗,回头姨娘好些了吃一点。”
红娟忙道:“今儿这样的日子,连夫人带你们,定然都忙的,怎么还劳你在这里呢,妹妹只管忙你的去,我并不要紧。”
“姨娘不用急。”碧霞不以为意的笑,又倒了水来递在她手里:“先前是忙点儿,这会儿人客来的虽不少,倒是都招呼过了,一应都安排好的,我们家姑娘,哎我这还不惯叫夫人呢。”
碧霞掩嘴笑:“夫人虽说年纪不大,又是第一回办这样的大事,我瞧着倒也还好,就是那边府里大奶奶今儿瞧了也说好呢。”
红娟便道:“你们能伺候夫人,也是有福气的。”
“我们家老夫人、大奶奶就是宽厚和气的。”碧霞道:“夫人自然也学着了这些儿,虽说有时候任性些,待人却是没得说,我们几个私底下说起来,也是念佛的,如今是我们也都不大,且夫人刚来,还没说过这话,不过早前听大奶奶的口风,咱们今后都是要放出去的。”
“这也是妹妹命好。”到底在病中,人就容易软弱,碧霞又刚好说到她的心坎上,红娟不由的便说:“我与妹妹说句掏心窝子的话。能有机会,在外头做个正头夫妻,便是吃用差些儿,也是好的。”
她说着不由的就流下泪来:“当初我不情愿,只强按着头说我反了,如今不过抬个姨娘,就这么着,这又不是我去求的!”
碧霞忙拿手绢子给她擦眼泪:“姨娘快别这样,正不好呢,哭着越发伤身子,不管怎么着,自己保养身子才要紧呢。”
“也只有你这样劝我了,有人只怕巴不得我就死了才好呢。”
这里正说着,那小丫鬟已经把大夫领了进来:“夫人说了,到底身子要紧,便打发了后门上伺候的小子去请的,也不用上档子扎眼,这里给姨娘瞧了,开了方子只管交到咱们那边儿去,悄悄的打发人去配了药回来就行,不惊动人,也就没什么说的了。”
红娟越发感激淋涕,请大夫坐了诊脉,那大夫左右手都诊了一遍,倒也没费什么事就笑道:“恭喜这位奶奶了,您这是喜脉呢!”
碧霞先哎哟了一声:“恭喜姨娘,这可是给老太爷的好日子锦上添花了呢!”
这丫头真是伶俐!红娟也是个伶俐人,当然立刻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可是无论如何,她对碧霞真是一点儿不满也提不起来,以前那种一心为着程三太太效忠的心思,不知不觉就冷了下来。
碧霞打发人送了大夫,又把红娟安顿好,笑道:“这会儿你不舒坦,跟前没人叫人不放心,我又不能一直在这里,我就把印儿留在这里,好歹有个人替你倒水递东西,回头你院子里的丫鬟回来了,你再打发她回来就行了。”
碧霞如此周到体贴,和气温柔,红娟真是感激的不知道怎么着好罢了,直说了无数的话。
碧霞这才回去见韩元蝶交差去,韩元蝶听了就笑道:“还是有点福气嘛。竟是个喜事儿,你打发个人,把这个回老太爷老太太去。”
午宴开席的时候,就有丫鬟把三老爷跟前邢姨娘有了身孕的喜信儿报到了老太爷老太太跟前去,程三太太脸上一僵,硬挤了个笑容出来,道:“我怎么不知道?现请大夫来瞧的吗?”
这话当着老太太说,言下之意自然是说今儿的好日子,红娟居然拿乔作势去请大夫来,触老太爷的霉头,程老太太听了果真就有点不欢喜,只是到底是喜事,又是好日子,她也就没发作,倒是韩元蝶听了转过身来笑道:“我打发人去请的大夫,先前就听说邢姨娘这个月没有换洗,今儿一早吃点儿东西就吐,便疑心是好事儿,才想着悄悄请个大夫来瞧瞧,不是正好给老太爷锦上添花呢么?”
程老太太如今看韩元蝶最顺眼,听她这样一说,顿时就欢喜了:“你说的是,还是你想的周全。”
还转头说了程三太太一句:“你也是,怎么这样不经心呢?到底是你院子里的人。”
简直气的程三太太牙痒,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说了一句:“大侄儿媳妇自己没圆房,这事儿倒是知道的清楚。”
韩元蝶一脸无辜:“是我院子里的嬷嬷说的,我才知道,不然我往哪里知道去?”
她又补充了一句:“三婶娘自己也有儿女了,怎么倒不知道吗?”
差点儿没叫程三太太气了个仰倒,不由更恨的多了。
只不管怎么说,这是个喜事,午宴上自然就是人人恭喜这福气,看起来还是皆大欢喜的,韩元蝶忙着各种事儿,饭也没得好生吃,只待人都用的差不多了,才退到偏厅里吃点儿东西。
也就刚用了一点儿,就见香茹进来找:“夫人,刚才和庆县主来寻夫人说话呢。”
韩元蝶疑惑:“和庆县主?你听明白了?”
绝对不会有好事吧?韩元蝶第一反应就是这个。

第一百二十四章

皇觉寺的事情,虽然不是自己惹上门的,可两人绝对是死敌啊,华安公主是因为韩元蝶而降级,不管韩元蝶多么无辜,多么倒霉,终究算是倒霉到了家,和庆县主绝对不会通情达理的表示自己家成为本朝最大的笑话是咎由自取,不干韩元蝶的事。
她怎么会来找自己说话?
香茹无奈的道:“是和庆县主亲自来问我的。”
韩元蝶晃晃脑袋,想起上一回在封后大典上看到的和庆县主望着自己那阴测测的一笑,顿时又觉得起了鸡皮疙瘩,不禁嘟哝道:“肯定有古怪,算了,咱们不理她,想来没什么好事。”
主子都这样说了,香茹当然没别的话说,不至于反来劝她,不过韩元蝶叫她这样一打岔,也没吃什么,只又拣了一块栗子粉糕吃了,站起来又往前头去,偏姚二姑娘不知道从哪里逛了出来,远远的瞧见她,就赶紧的招手。
左右都没什么人,离着众人还远,韩元蝶停下来,等她走过来问:“做什么?我有事儿忙呢。”
自皇觉寺之事后,两人居然来往密切,也算得亲厚,说话就不那么客气,直接的很,姚二姑娘就笑嘻嘻的跟她咬耳朵:“我家大姐姐刚刚找你呢。”
和庆县主这么大张旗鼓的找她啊?这样一来,韩元蝶知道自己躲不掉了,她有点无语,又觉得奇怪:“和庆县主找我做什么?她今天怎么也来了啊?咱们家她也肯来?”
自皇觉寺事件后,华安县主在京城抬不起头来,和庆县主当然也一样,她到底是姚家的姑娘,虽说事情因她而起,但考虑到姚家的名声和后面姑娘们的名声,姚家自然是不会把真相往外说的,都推在华安县主的头上,并没有说过和庆县主怎么着。
但是姚家能不知道这渊源?姚二姑娘跟她好也罢了,这位和庆县主和庆县主虽然没事,可难道会不恨她和程安澜?今天是程家的喜事儿,她居然也肯来?韩元蝶想不通,只得估计她就跟那天姚二姑娘说的那样,是疯魔了吧,谁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