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安澜点点头,刚要走,突然又停下来:“怎么想起调人过来了?”
乔大娘忙赔笑道:“回大爷的话,这是咱们府里的规矩,府里老太太跟前是八个一等大丫鬟,其他各屋也是八个,只以前大爷是单一个,与大太太和二爷是一起算的,如今大爷要成亲了,另添了大奶奶,就与大太太、二爷分开算了,是以要给大爷补上这几个才合规矩。”
程安澜点点头,这听起来好似很有道理,且也是府里常例,并没有可挑剔的地方,可惜程安澜不傻,他确实不懂这里头的弯弯绕绕,尤其是这些看着没错的规矩到底该怎么执行,偏差如何等等,但他却有个不变应万变的办法,他不懂,就让懂的人来,便道:“这是谁挑的人?”
“是三太太。”
“都先哪里来的回哪里去。”程安澜吩咐道:“这会儿大奶奶还没进门,急着挑什么人。”
那乔大娘忙赔笑道:“这原是府里的规矩,回头大奶奶进了门,见伺候的人都不齐全,岂不委屈了大奶奶?”
“有什么好委屈的!”程安澜道:“等她进了门,把这府里的事情都接过来,自己挑可心的,使起来不更好?这会儿急急忙忙的,也不知道谁是谁,使起来怎么顺手呢?都叫回去罢!”
说完也不容再说,抬腿就走了。
叫乔大娘并一群丫鬟在那里傻了眼,大爷说起大奶奶进门就要管事儿那姿态,真是自然的不能再自然了啊!
第一百一十二章
程三太太听了乔大娘回报这次偶遇程安澜,也是气的手足冰凉,她在程家当家虽然不算长,也是进门第二年就开始当家,算来也有八年了,老太太是个穷酸抠门的,石头里榨油的人物,要讨老太太喜欢,那光靠嘴是不成的,是非出银子不可的,而且她也是拿着大太太寡妇管家名声不好听这个名头,才夺过来的。
就这么着,大太太还留下了厨房呢。
开头的时候,又是万事开头难,还没收服人,自己还要往外贴补些嫁妆银子,看着才处处周全,如今算是理的顺了,人也收服了,一切都顺遂,又有进账,程安澜竟然敢这样大言不惭的就说那个小姑娘进门就要管家?
他凭什么?以为自己袭爵了就无所不能?他既然没有管家,又有什么本事知道用哪些人,不用哪些人呢?
程三太太冷笑了一声,与乔大娘说:“既如此,你把原本老太太房里的丫鬟送回去,再与老太太说一说刚才大爷说的话,别的就不用说了,再把上房里头管花草的,管器皿的各处丫鬟,洒扫的婆子小丫头,连同上房门上上夜的婆子,都分散到各房里去。”
乔大娘倒是犹豫了一下:“这些人都是当着差的,都分散了,上房的差使怎么好办?”
程三太太笑道:“这有什么办法呢,这些人原也是伺候老太爷老太太的,我本想调给大爷使,可是因着大爷的意思,如今且不用了,都留着位子等大奶奶来挑人罢了。回头大爷问起来,你也这么说就完了。”
乔大娘手心里捏着一把汗。
她去给程老太太送了人,回了话,见程老太太一脸木然,听了程安澜那话,虽然不像程三太太那样仿若给人踩了尾巴般炸毛,但很自然也没有欢喜的样子,心中还是有些忐忑的。
这伺候的人本就分内外,里头的人,单伺候主子屋里的琐事,那有没有主子,那差别当然很大,可外头的人,就不一样了,便是主子不在,外头的人也得有才行,是以主子换院子住,屋里伺候的人通常跟着主子,而外头当差看屋子的人向来是不动的。
这乔大娘本就是程家的家生子儿,又嫁在府里,当了这么些年差,从丫鬟一路慢慢的升上来的,当然明白这里头的道理。
她想了一想,并没有急着去调上房的人,只推说家中有点事,跟两个媳妇子说了看着点儿,便回家去了。
这会儿正是忙的时候,只有自己家里进门儿才两年的怀孕的儿媳妇在家里,见婆母这会儿回来,连忙迎出来,笑道:“娘怎么这会儿不早不晚的回来了。”
她这个儿媳妇惠氏,是在齐王府当过差的丫鬟,且也是在上房伺候的,虽不是近身伺候王妃的一等大丫鬟,却也是能进屋里头的,只因与乔大娘的儿子是表兄妹有情了,好容易求了王妃恩典放出来成亲的,乔大娘这就是回来跟她商议此事的。
乔大娘与她进屋里坐下,忙忙的就把今儿碰到程安澜得的吩咐,连同三太太的吩咐都跟她说了,问她:“你瞧着这事儿可好办?”
惠氏从那地方出来,自然早识得眉眼高低,立刻明白了婆母的意思,她本来是乔大娘的外甥女儿,说话比普通媳妇随便些,听了便忙笑道:“娘可别错了主意,还一径的跟着三太太走,这府里早变了天了,别说三太太,就是老太太也要不了大爷的强,娘细想想?”
其实要不是惠氏的经历,嫁进来后跟乔大娘说过的话,乔大娘这会儿也不至于犹豫不办,先回家了,此时听她这样一说,也是点头道:“我可不也是顾虑着这个么?不然我先前已经办了。”
“还是娘积年经过事的,看的明白。”惠氏忙捧了一句:“三太太的规矩有什么用,如今要大爷的规矩才有用呢!娘想想您儿子,要不是前儿邢家三爷梗着脖子非要给三太太捧场,被大爷叉了出去,那差事轮得到他?”
那邢三原也是府里的家生子儿,也做着个管事,前儿因着程安澜要调银子,他偏照着三太太的授意说没有,被程安澜恼起来,吩咐自己的亲兵砸了库房门进去搜拣了一番,搜出了银子来,并没有听邢三什么这银子是三太太吩咐留着有什么什么用之类的话,立时就把他一家子当的好差事都撸了下来,如今邢三家的灰溜溜的在老太太院子后头扫地呢。
乔大娘的儿子就是此事的受益者,邢三下去腾出来的空儿,自有人挣破头要去,虽还轮不到他,可别人升迁了,也就给他腾了个比原本好的位子了。
乔大娘一听,想起大爷的强势来,忙点头:“你说的不错,三太太如今不过仗着大爷是外头办大事的人,并不理会屋里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才这样办。回头大爷不拘听谁解说过了,明白过来,拿咱们出气,三太太还能挣着脖子保咱们下来不成?自然跟邢家是一样的了。只一件,三太太如今到底还当着家,既然吩咐了,若是不办,查起来也是干系呢。”
惠氏也觉得这是一件两难的事,想了一想,倒是想到一个主意:“娘且别急,我这里有个法子,三太太吩咐了,娘自然不得不办,不过回头咱们家瞅个空子,过去给韩姑娘请安,就把这事儿说一说,只要韩姑娘应了,就不怕大爷了。”
“韩姑娘这样有手段?”乔大娘到底在程家不大出来,听了都觉得匪夷所思,还是未婚夫妻呢,韩姑娘就能做这样的主儿?
惠氏笑道:“倒不是韩姑娘有手段,韩姑娘那人儿,娘大约还没见过吧?最是个做人行事可人疼的,我在王府里这些年,也见过百十回了,王妃疼她是不用说了,连王爷,反倒比王妃更疼她呢!咱们家大爷,好几年前就在府里见过韩姑娘,偏又是个最疼韩姑娘的,别说这订了亲,眼见得要嫁进来,就是没定亲,韩姑娘说一句,大爷也没有半个不字!”
乔大娘听的咋舌:“韩姑娘倒是来过两回,我也只远远瞧过一次罢了,倒并不知道。怪道我瞧着这些日子大爷欢喜着呢。”
“回头韩姑娘进门儿了,娘就知道了。”惠氏笑道。
乔大娘便道:“既如此,我还回去当这差使,倒不如你去韩府给韩姑娘请安去,也算搭得上话。”
惠氏应了,叫自己家雇的小丫头包了些干菜特产之类的东西,挎着篮子就上韩家去了。
求见的话,自然是报到当家的王慧兰那里,她听说是原来齐王府伺候过王妃的丫鬟,如今嫁到了程家一个底下人家里,过来给韩元蝶请安的,倒觉得奇怪,不过这会儿横竖闲着,想着小姑子的体面,就叫人打发进来了。
那惠氏原是在王府见过王慧兰的,王慧兰也认出了她,就叫人看座儿上茶,惠氏推辞了两句,斜签着身子坐了,她也精乖,并不非要见韩元蝶,只原原本本把程家那事儿跟王慧兰说了,喝了半盅茶,就走了。
韩元蝶听过了这事儿,没什么大的兴致,程三太太那样的人,她是早知道的,一点儿不意外,倒是王慧兰那样的贤良人,心中突突的冒火:“也太不要脸了,以前一家子老少就欺负人家一个小孩子,如今瞧着人家在外头干大事了,还瞅着空子的给人下绊子,一家子靠在人家身上荣华富贵的,还在背后这样做这样的事儿!”
这还真是丈母娘爱女婿呢,这都当自己儿子般维护了,韩元蝶拿着个绣花棚子有一针没一针的绣花儿,听了这话笑道:“娘消消火儿,他们家的事,至于自个儿气的那样吗?”
王慧兰道:“你还这样说呢,平日里在家里你都能上天,欺负你弟弟倒有一手,这会儿倒是好气性了!回头去了他们家,你还不给人欺负死啊?哎哟,你这可是要气死我才是!”
韩元蝶见她家往日里贤良温婉、细声细气的娘亲,这会儿如此不淡定,瞬间变身护崽的母老母,不由笑着去搂住她娘,笑道:“那要怎么办?”
王慧兰道:“别的事儿也罢了,那可是你今后要住的地方,成亲前娘去看看地方也不为过!小程将军不懂,难道咱们家没人懂规矩?我明儿就去!”
原来她娘恼起来是这样的!韩元蝶心想,祖母向来明理,婆媳间没有大矛盾,爹爹待娘亲又好,一辈子就见她娘细声细气,脸上一直带着点儿笑的样子了,没想到还有这样炸毛儿的一日,也就是为了自己了,她就笑嘻嘻的挽着王慧兰的手:“我也去!”
“哪有你也去的道理。”王慧兰嗔道。
“我就去!”韩元蝶深谙对付她娘的办法,那就是耍赖!
丈母娘要上门看看房子,程安澜推了外头杂事,亲自留在家里陪同,王慧兰一脸柔和的微笑,对陪客的程三太太笑道:“我也不过白看一看,有三太太这样的能干人管着这些事,那自然是百般妥当的。”
程三太太哪里知道王慧兰连他们府里的人事安排都知道了,这会儿听了这话,满脸堆笑:“亲家太太客气了,亲家太太疼姑娘,看一看屋子自然是应该的,趁着这会儿还没收拾完,匠人都还现成,亲家太太看一看地方,哪里不妥当,只管吩咐,又比住进来了再改便宜。”
“我也是这样想的。”王慧兰笑道:“不瞒三太太,我家姑娘从小儿养的娇气,这会儿年纪也不大,我实在不放心她,免不得多操些心。”
“原是我们委屈了大姑娘。”韩元蝶这是顶着孝道的名头提前嫁的,名声不同,有个孝字在前头,谁也不能说她什么不好。
程安澜脸上没啥表情,陪坐在一边,只偶尔看两眼韩元蝶。
坐着喝了一盅茶,王慧兰就起身要去看房子,三太太自然陪在一边,上房的工程基本是完工了,只一些小地方还须收拾罢了,看着精致华美,到底是内务府打发人来收拾的,连各处小细节都想的十分周到,王慧兰各屋里走了一回,看着都很满意。
免不得又恭维了程三太太几句。
虽然这工程其实和她无关,可程三太太居然毫不推辞,话虽说的谦逊,倒是也把功劳认了,程安澜还是没什么动静。
一时看完了,程三太太便要预备着回屋里去,王慧兰柔声道:“屋子是再没得挑的,我也放心,就是这院子里伺候的人,我刚才也没看见,想瞧一瞧,也放心些。”
程三太太一怔,没提防王慧兰说这个,忙又堆上笑道:“亲家太太有所不知,原是澜哥儿的意思,如今大姑娘还没过门儿,这也没主子住,暂时不急着安排人过来,只把分例空着,回头大姑娘过来了,满府里看着喜欢谁,再自个儿照着分例,差几个挑几个,总要合意为上,才不委屈大姑娘呢。是以这会儿就暂没安排人过来。”
王慧兰点点头:“贵府实在想的周到,只是这跟前人伺候的分例,也不过是屋子里的丫鬟婆子,这外头院子里的人,并不在主子的分例了呀,便是空屋子,也要有看屋子管东西洒扫看房子的,有没有主子都是一样的,难道贵府的规矩,但凡没主子住的院子,就是院子门一锁,不理会的?”
程安澜顿时脸就阴沉了一分。
程三太太便是巧舌如簧,一时间也没说出辩驳的话来。
程安澜吩咐跟着自己的人:“去把大管家叫过来。”
王慧兰却主动给程三太太一个台阶下,说:“想必小程将军这样吩咐了,原本只是暂时不安排屋里伺候人的意思,三太太听岔了,以为小程将军是要满院子都留着安排,才不打发人过来的,是不是?”
韩元蝶听的抿嘴一笑,她知道她娘才不是无意中撞上这事儿,这会儿打算息事宁人的,她娘这就是特意来处理这件事的,所以这绝对不是什么台阶,这是引她上钩呢!
可程三太太着急之下,听了立刻就上钩了,忙道:“就是这个意思,我想着,虽不合规矩,可既然澜哥儿是这个意思,倒也无妨了。”
王慧兰笑一笑:“这原是三太太疼侄儿的意思,只是依我说,他们爷们在外头办大事,家里这点儿小事儿,一则不懂,二则也没空管,有时候想的虽好,却是行不通的。咱们都是在家里管事的人,自然明白,既然知道行不通,就要说一说,咱们不管怎么着辛苦,总是为着一家子舒服,爷们在外头累了,回家里不用操心,才是好的。三太太说是不是?”
她也不等三太太说话,便道:“如今这上房一个人没有,外头人知道了,不说是三太太弄拧了小程将军的意思,只怕倒说是三太太仗着小程将军不懂这些办事的规矩,有意给小程将军,连同我们家姑娘一个下马威呢不是?”
顿时说的程三太太脸上青一块白一块的。
王慧兰还是云淡风轻的样子:“我教我们家姑娘的时候,就早跟他说过,屋子里伺候主子起居的人,自然是跟着主子走的,但每个院子里外头伺候的人,那又不同了,不在主子的分例里头,自然不同。我们家姑娘没经过事,只怕回头来了一看,一个人也没有,又不好说,倒辜负了三太太一片疼她的心,反不好了呢。”
王慧兰一顿教训,这程三太太不认故意要亏待侄儿,就得认管家没管好,实在没别的好说,只是呐呐的,从青白变的通红,一时大管家来了,她劈头就道:“我吩咐暂时不调人到上房来,怎么这就没人了?还不快把这院子里伺候的人都调回来!”
她是见了大管家,才想起来自己上了王慧兰的当,居然顺着她的话就认了帐,没有把黑锅推给底下人背,没想到那看似下台阶的一句话,居然是个陷阱!程三太太咬的后槽牙咯咯响,那个说着多么贤良温婉的亲家太太,竟然也这样有手腕,而且还这样不客气!亏她以前还当她好相与呢!
韩元蝶也是这样想的,他们母女两个不管程家后头怎么处置,在程家说了程三太太几句后,也不吃茶,就告辞回去了,韩元蝶一路咪咪笑,她娘还真是挺有手腕的嘛。而且还凶,在家里其实真看不出来。
她挽着她娘笑:“第一回见娘这样不客气呢!”
王慧兰却是叹一口气:“这有什么,为着你,便是再艰难的事情娘也是不怕的,娘只是不放心你,他们家真不是什么好人家,也就小程将军实在是个好的,也幸而那只是个隔房的婶娘,倒也不用太担心,只是…”
“嗯?”韩元蝶问。
“他们家老太太那里,你小心着点儿,那是亲祖母,又不同了,我不是怕你凶,倒是怕你脾气好,吃了亏。”王慧兰道。
这才是亲娘呢,成日里在家说她脾气古怪,对着外头,立刻就担忧她脾气太好了。
“他们家老太太也不难。”韩元蝶道:“那老太太爱银子,没有银子开不了的路,正好程安澜又有银子。”
“若只是银子,倒也就罢了。”王慧兰道:“不过这会儿说这个也没用,回头遇到事儿,你若是不懂的,可别随随便便就依了他们家,多打发人回来说一声儿,你开头依了,后头就更得依了。”
这会儿,韩元蝶已经不觉得她娘啰嗦了,只觉得温暖,眼见过她娘发飙,立时觉得自己果然太天真了,还得多学学!
这头韩元蝶回了家里,常小柏来找她了,常小柏刚从安王府回来,就对韩元蝶说:“我为安王妃请了平安脉了,果然不对头。”
“是那个?”
“是!”
韩元蝶吐出一口气来,安王妃果然是死的不明不白的,真是一个很大的发现,她忙问:“怎么中的毒知道吗?”
“这个还要查。”常小柏轻声道:“这不是一次中的毒,应该有一阵子了,我还查问了安王妃的饮食起居,倒是可以入手。”
常小柏说:“安王妃屋里伺候的人都没有问题,可见不是环境的因素,应该还是吃的东西或者穿用的衣物,这两点都是容易上手的,只要有渠道,可以浸泡就可以,安王妃每日都吃一碗三枚红枣,一把枸杞,几颗桂圆熬的茶,这个茶甜甜的,有点味道也就掩盖了,我觉得最大的可能就在这上头。”
“嗯嗯。”韩元蝶点头,这是一个很大的可能。
常小柏分析说:“我看了安王府的格局,安王妃掌家,黄侧妃又是新进府不久的,在这些东西上做手脚很难,而且安王妃也是豪门出身,在这些上头再不会疏忽的,掌管她的衣物和饮食的,定然都是她跟前再忠心不过的人了,黄侧妃便是前程再好,只怕也买不动这些人,所以从府外查只怕更好查一点。”
王府里使的东西,当然也是从王府外面送进去的,外头的人,绝对比安王妃自己跟前的人好买动的多。
韩元蝶笑道:“对!你真聪明!”
她想,这件事还得跟程安澜说,她也只能跟程安澜说了,只有程安澜不会怀疑她为什么想起来去查安王妃。
程安澜果然安排了一下,他带着常小柏去见齐王殿下,把这里头的韩元蝶撇开去了。
安王妃被人下毒的时间点如此蹊跷,和黄侧妃有孕重合,显然不是巧合,齐王殿下想了一想,只吩咐人,重点查黄侧妃跟前的人。
齐王殿下道:“皇兄就是不爱重王妃,但也绝对不想得罪姚家,应该不是皇兄下的手。”
齐王殿下又皱皱眉:“但是黄氏身份低微,一个侧妃已经到头了,就是有了儿子,也不至于母凭子贵成为王妃,这里头多半还有古怪。”
“难道后面还有人?”齐王殿下轻声说。
与此同时,安王妃听到底下人通报,任大姑娘递帖子来给王妃请安了。
第一百一十三章
任大姑娘?安王妃当然认得这位并不高调,向来温柔安静的公主之女。
这位公主之女,身份并不逊于当年骄傲的华安公主之女和庆县主,她的母亲安泰公主是先帝幼女,先帝生前封的最后一位一品妃位的孙贵妃的独女,备受先帝宠爱,于本朝当今登基后才出嫁的。
不过这位任大姑娘虽然与和庆县主一样是公主独女,可性子截然不同,任大姑娘为人和气温柔,且聪慧可人,饱读诗书,人人称道,都说安泰公主教养的好姑娘。
不过安泰公主虽幼时深受先帝宠爱,在本朝,体面却又不如当今的同胞姐妹,为人也并不张扬,与安王府来往不算密切,此时任大姑娘自己递帖子来给安王妃这位表嫂请安,倒是显得有些莫名其妙,叫安王妃摸不着头脑。
安王妃姚氏一边琢磨,一边命请,就是摸不着头脑,那也不能不见。
任大姑娘才十五岁,生的袅袅婷婷,容貌秀美,身材纤弱,似有不足之症,她姿态从容大方,极有法度,并不似闺中女儿般娇娇怯怯,微笑着行下礼去,行动间不闻环佩之声,只有她轻柔和软的声音:“给嫂子请安。”
安王妃姚氏连忙亲手挽她起来:“妹妹多礼了,快坐。”
她并不知道这位大姑娘的来意,也就不好开口,待丫鬟上了茶,便只好说些家常,问问她母亲好,祖母好,又说起这茶来历等等的客套话。
任大姑娘一径微笑着,说了这些家常后笑道:“前儿听说嫂子身子不大好,便挂在心里,惦记了这些日子,今儿见了,瞧着还是没有大好呢,嫂子还是要多养着些才是。”
姚氏一怔,她每日晨练,身子向来壮健,在帝都的贵妇人中不逞多让,是出了名的身体好,且这一年来连风寒咳嗽也没有一次,为什么这位任大姑娘会说她身子不好呢?
尤其是看着还没有大好这句,未免有些古怪。
今日任大姑娘来的就古怪,姚氏已经琢磨过了,这会儿话也说的古怪,越发叫姚氏警惕,她也是那样大家子教养长大的姑娘,又在王府当家这些年,越发历练出来了,知道这事儿有不寻常之处,这任大姑娘又这副高深莫测,看不见底的样子,更不肯接话,只是笑道:“最近天气是反复些,最是熬人,我瞧着妹妹身子骨儿纤弱,倒是要多加小心时气才是。”
任大姑娘脸上微笑一丝儿不走样,她心里虽然向来没有要小看姚氏的意思,但姚氏的定力还是有点儿出乎她的意料,不过越是这样心志坚定的人,反而越有利于她计划的成功。
这样的人,就是天大的事,一旦拿定了主意,就不会再畏首畏尾,临时变卦,生出无穷的变数来。
任大姑娘轻轻笑道:“嫂子说的是,我就是总犯时气,年年如此,倒也罢了,横竖平日里还是好的。就是今年不知道怎么的,偏又添了一样,自三月以来,抬手的时候,肋间便有些隐隐作痛,跟嫂子一样。”
跟嫂子一样…
跟嫂子一样…
安王妃平静的脸上勃然变色!
认真说起来,她其实不算变的厉害的,只是脸色瞬间一白,仿佛血液倒流了一般,不过她一向平静从容,这样的瞬间一白落入任大姑娘眼里,那就算的上勃然变色了。
任大姑娘看在眼里,神色不变,眼中却露出一点儿满意的样子来。
安王妃心中非常的不舒服,极其的不舒服,她自三月来肋间确实有一点儿隐约的疼,疼的既不频繁,也不尖锐,隐约的几乎难以注意,那种隐约,仿佛是一种疑心似的。
只是偶尔动作大上一点儿,尤其是晨练的时候,发力厉害了,会感觉到好似确实有一点儿疼,但摸一摸却完全是找不到痛点的。
连她自己都觉得这只是一种疑心的疼,竟然叫这位任大姑娘在这样的时候,这么毫无征兆的说了出来,说的那么笃定,又是那么突然,自然让她心中猛然一跳,竟然映在了脸上。
安王妃不喜欢这种感觉,尤其不喜欢被人这样牵着鼻子走,她笑道:“妹妹还是要好生寻个好大夫瞧瞧才是,这样的年纪,倒落下个病根儿,不是好玩的。”
安王妃镇静的这样迅速,立刻重回从容,倒叫先前一直保持着一副智珠在握,高深莫测的模样的任大姑娘都怔忪了一下,这仿佛不是她想的那么简单容易,她的推演中,应该是只需要流露出知道安王妃身上有不对劲的地方,安王妃不由的便大惊,连忙追问她怎么知道,然后她便留下事事而非的线索,飘然而去。
自己身体上一点儿奇怪的变化,连侍女、太医都不知道,只有自己隐约有点感觉的地方,竟然被人一口道破,怎么会不着急呢?难道她不怕死?
在这个地位,享受这样尊荣富贵的人,怎么可能不怕死?任大姑娘觉得自己的推演并没有问题。
但是事实上,似乎与推演有着古怪的,难以解释的差别,这叫向来聪慧过人,智计无双又自诩深谙人心的任大姑娘大出意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