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元蝶那会儿正与常小柏说话,她觉得常小柏也算是个奇人,哪个姑娘知道自己的身世这样不寻常,不会激动呢?就算不特别激动的呼天抢地,那总也有点儿表现吧?
流泪啊,悲伤啊,痛苦啊,不平啊,什么都该有点儿吧,可人家就不,她所表现出来的感觉,甚至连当初看到那把小剑失态的样子都不如,现在韩元蝶当然能理解常小柏当时乍然一见身世线索,有所失态,实在很正常,所以对比之下,现在就非常不正常。
她好似一个旁观者般不动容,身世大白的时候,就仿似完成了一个任务,颇有一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她不要求回归程家,对上程家诸人,也没有打算亲近,对上韩元蝶,似乎也没觉得她是自己实际上的亲嫂子,还是以前那样的态度。
明明前儿程安澜说过,虽然不能光明正大把她接回程家,但心里是知道这个妹妹的,妹妹委屈了这么多年,如今又为着家里名声继续委屈,不管有什么事,程家都会照顾她。
可是常小柏答的很淡然,而且后来也没上程家的门去。
韩元蝶真觉得她是一奇人。
所以今日,韩元蝶特地给她也发了帖子,请她到齐王府做客。
韩元蝶与生俱来的这一点儿体贴与温柔,总是叫人如沐春风,觉得温暖。她是觉得既然常小柏有意在帝都发展,又有一手好医术,前一阵子已经靠医术结交了不少勋贵了,那么能去更高等一点的场合,见更多的人,自然是有好处的。
她是自然而然的把常小柏当了小姑子待了,而且她觉得,常小柏这个小姑子真的挺好的,一点儿也不讨厌。
当然,常小柏是觉得既然已经解决了身世问题,那么其实不需要再去走那么多富贵高贵人家寻找线索了,只是韩元蝶一番好意,她也乐得亲近,便应邀到了齐王府,先去看了二皇孙,常小柏笑道:“哥儿长的好,真是叫人一见就喜欢。”
然后又送上一个麒麟的金锁。
这当然不是什么重礼,但于常小柏的身份来说,就很得体了,韩元蝶还想呢,人家无父无母,就一手本事,自己和弟弟的生活安排的这样好,还有家底儿,真是个能干姑娘呢。
又看了一回韩又荷,两人才退出去到外头说话,韩元蝶唠唠叨叨的跟她说家常:“你在沈姐姐的别院住长了也不是个事,既然留在京城,不如自己买个宅子,你今后出了阁,难道还带着小松?就是带着小松,他今后大了,也要自立门户不是,不如趁如今不急,先看起地方来,买个不大不小的房子,才是正经。如今的宅子,只要不往皇城边上买,七八千两也能买个不错的了,有个三四十间屋子,你们尽够了。你要愿意,我跟你哥说,叫他拿银子出来,你看好了就跟我说就行了。”
常小柏又是好笑又是感动,本就父母早亡,她没有来得及感受到的家庭温暖,居然在这个比她还小些的未来嫂子这里感受到了。
她笑了笑:“其实我不缺银子的,几千两还是有的。再说了,也没得要程家的银子给小松置家业的道理啊。”
“哎呀,你还跟程家讲什么道理。”韩元蝶道:“既然都明白了,以前是不知道,如今知道了,老太爷老太太说不好认回去,那也罢了,难道这样的事,白叫一回孙女就够了不成?这祖父祖母倒也做的容易,莫非不该给你买房子买地当嫁妆?大太太那里我不好说,说真的,哪家也是容不下的,想来你大约也明白,可终究不干你的事,那你哥给你买房子,那还有什么说的,就是小松,他当弟弟照看,那也是应该的。”
常小柏只得笑道:“好,我知道了,若是我缺银子了,就跟韩姑娘说。”
韩元蝶笑道:“这还罢了。”
正说着话,就见安王府一大群人走进来,这是齐王府第三次洗三礼了,而这一回,安王府颇有一种扬眉吐气的感觉,再也没有前两次不得不来给齐王道贺的那种憋屈难受之感了。
安王府黄侧妃也有了五个月身孕了,肚子开始显怀,显是养的好,原本娇小的黄侧妃明显的丰腴起来,娇俏的脸上,脸颊也鼓了起来,下巴长肉,隐隐约约有了一点儿双下巴的线条,不过肤色明艳,容光焕发,前呼后拥之下,倒也可见生活惬意。
且脸上自然而然有一种倨傲的神情。
杨侧妃走在旁边,依然看着温婉,而且似乎有意退让的样子,不像黄侧妃似的带着四个丫头四个媳妇紧紧围着,生怕人碰着她一下似的,旁边还有个看打扮不像下人的中年妇人,穿着素面杭绸褙子,也是金银首饰,韩元蝶猜想,大约就是那位给黄侧妃调养身子的张家表姨了。
如今黄侧妃既然顺利有了身孕,这位张家表姨当然是有功劳有体面的了。
韩元蝶看了一回热闹,就转过头来,却见常小柏直盯着安王妃看。
黄侧妃就是有了身孕,在安王府的风头一时无两,连安王妃也让着她三分,终究不是王妃,只能走安王妃身后,所以韩元蝶都只看了安王妃一眼,就转去看了后面更不一样的黄侧妃了,没注意到安王妃,此时见常小柏这样,她也连忙去看,却如先前那样,看不出异常来。
“怎么了?”韩元蝶轻声问。
常小柏犹豫了一下,若是往日里遇到这样的事,她是绝对不会说一个字的,可这会儿韩元蝶问了,她犹豫之后,还是道:“我觉得安王妃肤色似乎有点不对劲。”
韩元蝶又打量了一番,摇摇头:“看不出来啊。”
依然还是那样的脸,莹白如玉,一点淡淡的嫣红的胭脂,配着头上红宝石和珍珠的几样首饰,端庄得体,没有任何异样。
常小柏道:“你看看她的手。”
女人露在外头的无非就是脸和手了,韩元蝶仔细看了半晌,还是没看出个什么问题来,只觉得白白的,只显得比别的女人的手坚硬一点儿,大约是因为练武所致。
韩元蝶继续摇头:“还是看不出来啊。”
常小柏挠头,大概这就是专业人士和非专业人士的差别吧,在她眼里很明显的异样,韩元蝶就是看不出来,但韩元蝶会问啊,她靠过来,小声道:“到底怎么了?快说嘛。”
虽然是她未来的妹妹,可是她还是毫无所觉的使用了撒娇的技能,这向来无往而不得技能,在常小柏这里,也照样行得通。
常小柏道:“她的皮肤有一点不大正常的青灰感,脸上用了脂粉,大约看不大出来,手上还是很明显的。”
韩元蝶心中一跳,顿时想起了上一世的安王妃之死,不由的又歪头去看,不管常小柏说的有多明显,韩元蝶都没看出来,她摇摇头,却问道:“会是什么缘故?”
常小柏又迟疑了一下,这话颇有点惹祸的可能,好似不适合八卦,韩元蝶又轻轻摇摇她:“说嘛,说嘛。”
那样一双大眼睛这样看着自己,常小柏就是个姑娘也觉得难以抗拒,怪道程安澜对这个姑娘死心塌地呢,常小柏觉得,韩元蝶真的是怎么看怎么美,宛如精灵。
不过就是难以抗拒的答应了,常小柏还是很慎重的道:“我要近距离的看看她的眼睛再说。”
一遇大事,韩元蝶就福至心灵,点点头道:“站在她面前说话够不够?”
“够了。”
“那就简单了。”韩元蝶站起来,又拉着常小柏,径直走到安王妃跟前去,笑道:“给王妃请安。”
常小柏连忙跟在后面行礼。
安王妃姚氏当然也认得这位三皇子齐王妃的侄女儿,这一年来在帝都颇多风云,还很熟稔的笑道:“我来了这半日你才过来呢,琴姐儿呢?”
琴姐儿便是姚二姑娘。
韩元蝶笑嘻嘻的道:“姚二姐姐进去给几位舅母姨母请安说话去了。我先前看见王妃就想过来请安的,就是跟前人多,我挤不进来不是?”
常小柏只微微的退了半个身位,还不动声色的挪了两次脚轻微的换了位置,姚氏当然也看到了常小柏,笑道:“这位姑娘是?”
韩元蝶介绍:“这位常家姐姐,是沈家姐姐的表妹,和我最好的,只平时不大出来,王妃不认得。”
姚氏在安王府,其实消息并不算通,她没有外头的人手,虽然管家手段不错,又有几个真正忠心的丫鬟和媳妇子在各处提调,连安王殿下前头书房里的事她也知道不少,后头宅子的事也还很清楚,但外头的事就不行了,只靠着掌管后宅,能有些鸡毛蒜皮的零零碎碎的消息,还有娘家偶尔知道些与她相干的事,打发人来与她说一声儿罢了,她甚至都不知道程家这件换子的事,便以为这是韩元蝶跟前陪着她玩儿的姑娘罢了。
在这些高贵些的人家,不少贵女跟前都有些表妹堂妹等身份略差些的姑娘陪着,姚氏自然不以为意,便只看了看常小柏,点点头而已,只是目光闪动间,常小柏已经看的清楚了,便顺势微微一笑,低了头,退了一点点。
韩元蝶见状,知道她看的清楚了,笑嘻嘻的又和姚氏闲话了两句,仿佛就是来打个招呼的,说完了就带着常小柏退下了。
整个正厅都是人,韩元蝶索性带着常小柏走开来,齐王府她自然是熟稔的,找了附近一处僻静的亭子,把碧霞香茹都打发到亭子外头去,才问:“怎么样?”
“确实不大对头。”常小柏道:“我在来京之前,曾几次随家中长辈到各处买药,顺便也拜访当地名医,曾经在某处交流过类似的情形,患者初期身体正常,没有任何不适,只皮肤微见青灰感,眼白有轻微黑点,与安王妃目前看起来十分相似。”
“那是什么病?”韩元蝶心中砰砰的跳,没想到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一直让她总是不由自主惦记着的安王妃之死,居然被常小柏无意中发现端倪。
“…长期误服□□。”常小柏轻声道:“是一种很罕见的毒,出于苗疆,据记载,这种□□味道微甜,长期服用积累于体内,会慢慢心衰力竭,行动困难,卧床不起,最后心脏停跳,就如病死,看不出什么端倪来。”
“那安王妃?”韩元蝶赶忙的问。
“看起来行动无碍,谈笑自如,大约中毒不深。”常小柏道:“我是先前见她说话的时候中气不足,行动间有用力呼吸的迹象,才仔细的去注意了她的手的。”
韩元蝶抿抿唇,这可是非常有价值的情报了,她又想了想,还是很慎重的说:“如果要完全确定,怎么样做才行?”
“当然要请脉了。”常小柏道:“最好是能到安王府,检查她的日常起居饮食,才能知道到底是什么导致的。”
“唔…”这个就有点难了,韩元蝶想,别看在这种场合大家有说有笑的,可安王妃别说现在看着好好的,就是病的快要死了,也不会来齐王府找大夫,她要怎么样才能请脉呢?
去检查日常起居饮食的话,不知道请洛三他们想想办法可不可能。
根据他们那种连安王府后宅内部说话都能听到些的本事,这个好像还有点可能,但请脉就真没办法了。
韩元蝶正在这样想的时候,突然听到正厅里传来一声惊呼,随即就是一片嘈杂声,韩元蝶与常小柏对视一眼,都一起站起来往前厅去。
正厅里人人都往一处汇集,围在一起,个个脸上神色各异,简直什么表情都有,齐王府两位侧妃娘娘共同提调这洗三宴的,这会儿着急的了不得,一叠声的打发人去叫大夫,有一位看到韩元蝶了,连忙道:“大姑娘,这位常姑娘好似懂医术的?快来给黄侧妃瞧一瞧,这不知怎么的,就晕过去了。”
韩元蝶心中一动,忙就推了推常小柏:“这是安王府的侧妃娘娘,你快去瞧瞧,小心着点儿。”
常小柏这样冰雪聪明的人,又是刚刚才说过的事儿,当然立刻就明白了韩元蝶的意思,果然并不推辞,越众走了过去,给黄侧妃把脉,又测呼吸等等。
众人又是好奇又是好玩的看着,并没有什么人在担心黄侧妃,包括安王府来的人。
其实,看着安王妃的人比看着黄侧妃的人更多呢。
安王妃有点焦急,她是真的焦急!
黄侧妃已经不是第一次晕倒了,特特的宣了太医院的太医来看了,换了好几个诊脉都无大碍,只注意调养休息便好,本来已经叫安王有点不悦了,如今还晕倒到别人家来了,说真的,如果不是自己真没动手,她都得怀疑是自己做了什么手脚了。
天下人都知道,这世上最不愿意黄侧妃生孩子的,当然非安王妃莫属了!
看周围人的眼光,杨侧妃的眼光,安王妃姚氏只觉得冤枉的要命,这真是有嘴说不清啊!
第一百一十一章
常小柏沉着安静,手势轻柔,动作娴熟,而且很快,韩元蝶记得,那一回初见沈繁繁,常小柏诊脉的手法就很快,她轻轻解开黄侧妃领上最上面的一颗扣子,抬头看了韩元蝶一眼,见韩元蝶给她使眼色,比了两个手指头,便垂了垂眼,思索了一下,问道:“我问一问,这位奶奶这不是第一回晕倒吧?”
安王妃、杨侧妃齐齐倒吸了一口凉气,韩元蝶微微有点诧异,她是没想到,自己仓促之间打个暗号,常小柏都能明白,怎么能这样心有灵犀呢?还是说她能诊出来?
她是刚刚常小柏轻轻走上前的时候,混乱中,根本不知道谁突然在她耳边轻声说了一句:“黄侧妃上月还晕过一次。”
从来没有听过的声音,也根本看不到是谁,这简直叫她匪夷所思,只是她死马当活马医,看常小柏看过来,就比了个手势罢了。
安王妃忙道:“常姑娘真是国手,确实如此,上月黄侧妃也确实晕倒过一次。”
周围立即便听到了嗡嗡嗡的议论声了。
常小柏吩咐丫鬟:“把侧妃娘娘扶起来,到床上歇下吧。”
见常小柏不说什么症候,只吩咐把人扶进去,安王妃颇有点惴惴不安,不过当着这许多人,也并没有立即追问,待黄侧妃的丫鬟媳妇连同那个张表姨太太把黄侧妃小心的扶到了大厅后的一处小房子里躺下后,安王妃等人跟着进去,常小柏才道:“侧妃娘娘这也不是什么大症候,王妃且宽心。”
“到底是个什么症候?”安王妃连忙追问。
常小柏笑了笑:“王妃且安坐,等我问一问上一回晕倒的时候的情形,印证一下,才好说呢。”
一边的丫鬟听说了,就忙走过来回话,常小柏细细问了饮食起居,又问了当日晕倒的时辰情形等,直问了一刻钟时分,才道:“我已经明白了。”
“侧妃娘娘这确实不是大症候。”常小柏笑道:“不过症候虽不险,却只怕不顺,且这症候早期很难诊出来,想必上一回侧妃娘娘晕倒后,太医诊脉俱是无碍,只需调养将息,可是不是?”
那丫鬟忙回道:“常姑娘说的简直就如亲自见过一般,竟是半点儿没错的。”
因着常小柏张嘴就说了黄侧妃曾经晕倒过一次,便可见真材实料,这又说这样的话,哪个不信服呢,常小柏笑道:“倒不是我见过,若是上一回就医治过,就不会有这一次的事儿了,是以我才想着想必以前并没有诊出来,太医也自然不敢开方子,只得请侧妃娘娘将养了。”
此时众人都觉得常小柏神了,早收起了轻视之心,常小柏微微一笑:“这是内血之症,原本极为罕见,我也是在一本古医书里才见过这样的症候。这症候并无性命之忧,便是没有诊出来,侧妃娘娘性命也是无碍的,只是肚子里的哥儿会瘦弱些,今后便是养下来了,也须得十分小心才是。”
黄侧妃跟前的丫鬟媳妇都齐齐的啊了一声,露出焦急神色,常小柏笑吟吟的看着安王妃,见她神色有些难测,便没有再说,摆明了等着安王妃吩咐了。
安王妃一时沉吟,还没说话,黄侧妃跟前一个大丫头已经噗通一声跪了下来:“还求常姑娘救救侧妃和小哥儿。”
常小柏何等冰雪聪明之人,见状微微侧开身,笑道:“我都说了,娘娘和哥儿都没有性命之忧,不要这样忧心。”
可是她的言下之意,那孩子就是养下来了,也不一定养的住,这可叫黄侧妃跟前那些人着急的了不得,安王府这么多年,只有黄侧妃一人有孕,那可是千珍万贵的一个肚子,别说黄侧妃,就是她屋里这么多伺候的人,那也能跟着鸡犬升天的,如何不急,那丫鬟又连忙磕头道:“求王妃开恩,请常姑娘救救侧妃吧。”
说着就拭泪。
安王妃脸色变得极其难看,冷声道:“胡说!这事与你有什么相干,还不给我退下。”
那丫鬟还要说话,早被安王妃身边的丫鬟一边一个把她给扯了出去,黄侧妃跟前人虽多,终究还是没有敢动手的。
安王妃这边的举动,显然都落在了韩元蝶和常小柏眼里,两人却只当没看见,只等安王妃斟酌之后道:“多谢常姑娘妙手,今后少不得还要劳烦常姑娘。”
两人立刻知趣的站起身来告辞。
走到门口,韩元蝶淘气的拉着常小柏往旁边的多宝阁后的缝隙躲了躲,果然听到里头安王妃的丫鬟道:“既然常姑娘已经诊出来侧妃的症候,怎么不请常姑娘细细看一看,开个方子调养呢?”
这显然是说给黄侧妃跟前的人听的,安王妃道:“那是王爷的子嗣,不同寻常,便是要请常姑娘开个方子,也要先回了王爷才是。”
安王妃不愿意沾上黄侧妃的心可见一斑。
韩元蝶听了,一溜烟的就拉着常小柏跑了,重新回到正厅里。
一场风波之后,大厅里已经看不出什么异样来,还是那样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说话,只是不少人对着常小柏这边看过来,偶尔还看到一点点隐晦的指点。
还别说,常小柏诊治黄侧妃这是在帝都最高级的圈子里彻底的露了一手,这种只靠诊脉就能看出症候,尤其是以前曾经怎么样的本事,格外能震慑人,她又是个年轻姑娘,对这些贵妇人来说,尤其方便。有些人就起了个心思,想着万一哪一日用得着呢?
不知不觉间,已经有不少人特意的过来结交了,说说话,甚至还借韩元蝶的介绍,送上表礼,倒叫常小柏哭笑不得。
一时齐王殿下的第二子抱了出来洗三,小家伙肉滚滚的,特别能睡,开始一直睡,根本不理睬这些人,待放入水盆里的时候才醒了来,却也不肯睁眼,只闭着眼睛哇哇大哭,双手双脚乱蹬,十分的有劲儿,众人纷纷说着好话,只说这孩子养的好,个头大,声音大,脾气也大,定然是个有出息的。
韩元蝶觉得匪夷所思,脾气大就有出息?齐王殿下脾气可好了,可也当了皇帝呀!反是安王殿下脾气不好,没当着皇帝呢。
还有常小柏说的那个内血之症,韩元蝶也觉得挺匪夷所思的,她们在散了之后一起回家,坐在一个车上,韩元蝶很忍不住的就问起来:“真有那样的毛病?那孩子生下来是不足之症的意思?”
常小柏今日收到了不少东西,她搁在桌上翻了翻,其中有一只轻轻巧巧的赤金缕空缠枝莲的细条镯子,大约只有两钱重,可是手工十分精致,线条流利精巧,又是新金的,光泽十分好,她拉起韩元蝶的手往她手腕上戴:“怪衬你的。”
不知不觉间,又多了个宠着韩元蝶的人了,有人就是有这样的气质,好似但凡有人接近她,就会不知不觉的要宠着她似的。
韩元蝶抬起手腕看一看:“好看是好看——可人家给你的。”
“给我的那就是我的了。”常小柏无所谓的说,然后才道:“哪里有什么内血之症,我这不是现编了个吗,也幸而你给我比划呢,不然说不准人家不信的。”
韩元蝶嗤一声:“你倒是一下就明白了!不是那个病症?那到底是什么,要不要紧?”
“要紧的是安王妃,这位侧妃有什么要紧的。”常小柏说:“哪有什么毛病,这是衣服的关系。”
“嗯?”
“她衣服太紧了。”常小柏解释道:“女孩子多半怕显得胖了,衣服都要穿的窄窄的,我猜她也是,向来都要合着身子做,只是以前跟如今不一样,如今做衣服,半个月她的尺寸早不合了,自然就紧了些,我瞧着,肚子那里还好,可能放了一点儿,其他地方就小了,脖子那里勒着,自然呼吸不畅,且那厅里又人多。”
她补充了一句:“而且本来也是娇怯怯的样子。”
“那她以前不是还晕过一次?也是这个缘故?”韩元蝶疑惑的问。
“那一回不同,那是孕期低血糖。”常小柏随口道。
韩元蝶似懂非懂,而且也没打算彻底弄明白,便道:“那你随口编那个症候,就是为了吓吓她们,让安王府亲自请你去府里?”
安王府对这个孩子肯定是十分重视的,黄侧妃自己更是,等她醒了,定然是哪个太医也不信,定要见常小柏的。
常小柏笑着点头:“是呀,我这样进去,仔细瞧瞧,而且留个引子在那里,一次没看出来,就去看第二次,还可以瞅个机会,替王妃请个平安脉,岂不便宜?”
“对对对。”韩元蝶觉得这法子果真十分精巧,也亏得常小柏仓促间想的这样明白:“你真聪敏!”
“那也是你给我递的暗号及时啊。”常小柏与她互相吹捧:“幸而有那个,就都信了。”
那暗号果然是小虎那边过来的消息,他们因受了韩元蝶的委托,监视安王府后宅,自然发现过这样的情况,这一回黄侧妃晕倒,附近的暗哨立刻意识到这是相关信息,立刻就于混乱中悄悄的告诉了韩元蝶。
第二天,安王府就派了大管事娘子去了沈繁繁的别院,给常小柏送上厚礼,以表昨日援手之意,并且以安王妃的名义请常小柏上门做客。
常小柏心领神会,并不推辞。
韩元蝶接到常小柏打发人送来的消息的时候,正在看她娘打点针线给丫头们,她婚期将近,王慧兰恨不得把自己所有的当人媳妇、妻子的经验都交给女儿,时时都带她在身边。
唯一庆幸的便是那家的大太太是那样了,韩元蝶进门儿没有婆婆管束伺候,让王慧兰放下不少心。
做媳妇最难的其实就是伺候婆婆,天下像许夫人这样宽厚明理的婆婆可不多,那个大太太,不仅一看就是刻薄人,还心狠呢。
就算是遗腹子,那也是自己的闺女,怎么舍得?
王慧兰这样的贤良人简直想都没想过这样的事。
听说是常小柏打发人来见韩元蝶,王慧兰忙说:“你快去见见,不要怠慢了人家。”
这不仅是正经小姑子,还是个身份特殊的,照着王慧兰的想法,小程将军更会偏疼这个妹妹些才是。
看着女儿出去,王慧兰也不由的想,早些出嫁也好,这还没嫁就总见面总替他管事,再是未婚夫妻,名声也不好啊。
韩元蝶的嫁衣都赶工做好了,还有十几天就是吉日,王慧兰不由的怔怔的发呆。
程安澜就没有那么多想头,程家正房自他承爵日起就腾了出来与他,此时为着成亲,他又去内务府找了兄弟,替他拉了一班子人来再次修葺,韩元蝶喜欢牡丹,他便吩咐在房后的小园子里种了大片牡丹,其中不乏珍贵异种,又修了鱼池,给韩元蝶养金鱼。
当然,小厨房也是必然要有的。
他到处转了一圈,颇觉得满意。
用手指数一数,已经快要到成亲的日子了,程安澜冷峻的脸也不由的柔和了一点。
他看的满意了,正预备出去,却见府里的管事娘子名叫乔大娘的领着几个丫鬟过来,见程安澜站在门口,忙笑着请安,后头丫鬟们也都跟着请安。
那乔大娘等了等,程安澜没动,她也只得堆着笑道:“这几个丫鬟是新调来大爷院子里伺候的一等丫鬟。”
程安澜扫了一眼,问道:“哪里调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