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脖子。
圆润的小鼻头,有轻轻热息,喷在他锁骨。
原本悬着的双腿,也不自觉蹭到他腰际。
陈灼周身一僵,单手关上车门。
长腿迈开,信步往店的方向走。
直观的颠簸,让仙贝脑袋里的瞌睡虫,抖掉不少。
睫羽动了动,仙贝轻微哼唧了一声,皱眉,睁开双眼。
像找点儿存在和知觉,仙贝不禁压了压鞋尖。
……诶……?
脚……
仙贝大惊,完全清醒。
她的脚!怎、怎么又悬空了呀?!
在哪??
仙贝吓得后仰,想看清自己置身何地。
眼下是肩膀么?
这个发现,让仙贝的心快蹦出喉咙,她吃惊抬脸,额角却擦上一片些许扎人的东西。
小心脏又重重一跃,余光瞄过去。
胡、胡茬?
她在陈灼身上????
被抱着???????
后知后觉认识到一切,仙贝周身秒冻,随即血液翻涌,热量滚滚。
啊啊啊啊啊啊!
自己还搂着他脖子!!
仙贝周身泛红,如同番茄精附体,刚要收回两条手臂,耳边传来男人问话:
“醒了?”
仙贝怔住,不敢再动。
但怎么也不敢……像刚刚那样仗着睡觉,昏头昏脑,肆无忌惮吊挂在他身上。
背后,似乎有更为明亮的光,在逼近。
会不会被别人看到?
仙贝心跳加剧,那么紧张,那么害羞。
她小幅度蹬蹬小腿,动作示意,弱弱央求,自己醒了,要下去,求下去啊……
>////////<
却不料,臀下一紧,那条劲实手臂横托在那,愈发用力。
而她的后脑勺,旋即被男人另外一只手,重新按回他肩膀。
动作不重,却不容置喙。
重新埋回去的,烫呼呼的小红脸,一动不敢动。
与此同时,男人又说了话,这声音,如在耳畔,就在耳畔。低沉温和似诱哄,却又理所当然:
“再装睡三分钟。”
话音刚落。
叭。
仙贝听见了,心里一朵粉色小花,清亮绽放的声音。
第十六章
当夜,仙贝辗转反侧,怎么也酝酿不出一点睡意。
脑袋里总有个模糊的五官,在笑,在说话,可她清楚知道那是谁。
快到三点时,仙贝依然精神奕奕,有个不得了的猜测在她心里放大和具体。
仙贝被自己搞慌了,赶紧摸到枕边手机,按开来,上网搜……
“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问题下面有很多回复,有逐条分析,也有文艺感慨。
仙贝一一对照着,越看越摸不着头脑,直到一条回答这样说道——
“心里想着一个人搜这个问题进来的。”
一语道破,仙贝瞬间咬紧了手指。
不会吧……
不会真的喜欢上她的房东了吧?
才住过来几天啊,就对人家产生了这么羞于启齿的念头?
仙贝绝望掩面。
慢慢的,死压着双颊的小手掌,逐渐松懈了一些……
晚上……
刚刚回来的晚上……
男人就这么目不斜视地,托抱着她走进奶茶店。
浑身细胞都能感受到来自四面八方目光炙烤,比周围的暖光灯还烫,仙贝只能把脸死死埋在他肩膀。
仙贝听见不同的声音在叫陈灼“老板”,有男有女,语气里不变的是诧异。
可陈灼格外镇定,似乎没觉着有任何不妥,信步自若带她上楼。
到了玄关,仙贝早已变成蒸煮虾,蜷在他臂弯,一动不动。
男人问她:“醒了吗?”
仙贝匆忙抬头,两簇睫毛,如受惊蝶羽般,扇了两下:“……醒、醒了……”
声音依旧小小的,掀不起一丝气流。
“声音这么没力气,真醒了?”男人的气息那么近。
仙贝点点头。
他故意逗她:“没醒再兜两圈?”
仙贝脸爆热,猛摇头。这种高空行,实在太刺激了……她害羞又害怕。
男人这才将她放下,还从鞋架取下她的雪白猫耳朵拖鞋,递给了她。动作那样顺手、自然,好像他们已经同居很久一样。
——
翌日上午,陈灼坐在操作间里,手撑着腿,目光专注。
他面前桌上,摆着两幅画,同样的A4纸,绘有不同的人物。
周副店长在他身后清洗容器,见老大坐那好半天没动,好奇问:“你看什么呢。”
陈灼没回头,背着身勾了勾手。
周狗腿立马屁颠颠跑过去,问有何贵干。
陈灼让开身子,由着两幅画都能跑进周青树视野,边问:“画的怎么样?”
周青树:“很好看啊。”
陈灼:“你仔细看看,能看出什么名堂么?”
周青树倾低头,凝神细看,半分钟后,他恍然大悟,一捶手道:“啊——这是不是——”
“嗯?”
“我们家的芝士小莓和芝士很芒?”
陈灼满意颔首,拍拍他肩:“可以啊,能看出来。”
“本来就很形象啊,你画的?”
“不是。”
“那小金丝雀画的?”
“什么?”
“楼上那个……”周青树抬眼暗示,抖抖肩:“抱怀里舍不得撒手,还藏老深。”
“呵,”陈灼轻笑:“是她画的,她是画手。”
”哎唷,还是艺术家呢,”周青树:“那你有什么打算?”
陈灼撑额,半抬起其中一幅画:“我想做个系列,把它印在包装上。”
“瓶身?”
“对。”
陈灼指背在纸上轻叩:“比如草莓奶盖,就印这张粉色的小女孩,我们可以考虑一个方案,就是她有的部分,不用做色彩,直接借用饮品的颜色,随着顾客的饮用,她服装的颜色也在变化,更有趣味性和新鲜感,还能节约包装成本。”
“有意思哎。”周青树沉吟。
“后续活动我也想了想,西瓜红,柳橙橙,芒果黄,苹果青瓜绿,草莓粉,蓝莓蓝,葡萄紫,这个系列就叫虹,集齐一个系列,可以免费自挑一款同主题马克杯。”
“不错啊……喜欢喝甜品的基本小姑娘,包装这么可爱,应该会很喜欢。”
陈灼把两张图码回去:“可行?”
周青树肯首不止:“我觉得可行。”
陈灼起身,那他得去要个授权了。
——
仙贝沉浸在自己情窦初开的慌乱中,几乎一夜未眠。
临近六点,才听着窗外鸟雀啾啁,模糊睡去。
一阵手机铃音,才将她从大梦唤醒。
仙贝慌慌张张摸到手机,接起来:“谁、谁?”
一通话就结巴是她的老毛病。
“是我。”熟悉的声音。
仙贝顶着一头乱毛,唰一下坐起。
啊……
让她小鹿乱撞彻夜难眠的罪魁祸首……
一听他说话,仙贝脸蛋就不自觉泛红,本就是短板的语言能力瞬时骤降到原始人水平。
“醒了?”
“……嗯……”鼻子里,小心地应了声。
“能开个门么?我有事找你。”
仙贝这才看向卧室门,后知后觉……
一定是敲了很久的门都没人搭理迫不得已才打她电话的吧……
拍头懊恼,会不会觉得她怎么睡得跟死狗一样很不耐烦……
见这边没声,对面又问:“现在方便吗?”
“可、可以的……”防止再度败好感,仙贝赶忙答应,翻身下床。
抹了两下不安分的头发,风驰电掣往睡衣外边套了件开衫,小跑过去打开门。
突然敞开的房门,还让陈灼有些不适应。
他愣了下,视线垂落,对上仙贝的……头顶。
门内,小女孩小声气喘吁吁,仿佛刚跑完长途马拉松。
他一手端着一杯奶茶,一手拿画,问:“我们坐下聊?”
好……好……仙贝压根不好看他,只是点头,脚尖微挪,让开地方。
房间里,窗帘并未打开。
好在客厅日光遛了进来,也涂亮了一切。
床上,被子只被掀开一角,一只粉白色安抚兔阖目而眠,似乎睡得很香。
书桌,数位板斜放,旁边搁着水杯和零食袋,显示器仍是待机状态。
窗边,小茶几,有一只本子,上面几张纸,被一只铅笔压着。
陈灼挑了那里,刚好两张木椅,适合谈事聊天。
不假思索往那走,仙贝跟在他后面,心里七上八下,不会是……让他看出什么端倪来了吧?
毕竟她昨天换完鞋就惊慌失措,顶着大红脸奔回房间。
该不会要来和她郑重声明……严禁对房东产生奇怪的感情吧……
快到目的地时,陈灼突然驻足。
心有九曲回肠的仙贝,差点闷头撞上他后背,好在及时刹住。
陈灼停在原处,许久没有再向前一步。
仙贝困惑,悄悄从男人背后探出上半部分脑袋,想要找到他止步不前的
下一刻,瞳孔猛然张大,仙贝每一根神经都弹跳起来。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阿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所有细胞在尖叫!
她忘了,她居然忘了——
昨夜睡不着,就扯了张素描纸坐到窗边,一边傻兮兮痴痴笑想象,一边勾绘出了陈灼的长相。
人物速写,虽然只是半成品,但已经……很清楚地……
能看出是谁——
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完了……
这条弹幕要把脑袋撑爆,仙贝惊得一身汗,脸惨白,更不知如何缓解当下窘境。
眼眶都发红,一咬牙,她三步并作两步,走出去,想把那张素描收回画册。
你什么都没看到……
你眼前的都是幻觉……
哪怕在心里重复念叨毫无效力的咒语,进行自我安慰。仙贝的窘迫尴尬,也不能得到一丝一毫的缓解。
就在她那双白到无血色的小手,快摸到那张人像画时——
男人手长腿长,臂膀一伸,已经快过她,将那幅素描掌控到自己手里。
仙贝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飞去很高的……遥不可及的地方……
更……
更窘了……
要死了……
生不如死……
谁给她痛快一刀……
可以有个地洞让她掉进去吗……
尤其男人还特意放下手里奶茶,抬高了那幅画,像是要一心一意,认真端详。
仙贝头皮发麻,从上面脖子到脚脖子,都是涌涌寒流,不止不休。
宛若置身刀山火海,承受十大酷刑,仙贝盼望着,无比期盼自己能够隐形。
可幻想仅仅是幻想,她只能束手无策地,由着陈灼旁若无人地看。
各种猜想带来的紧张感,让仙贝的下唇,都快被自己咬肿。
过了一会,陈灼突然意味深长:“这画的,有点眼熟……”
仙贝立即死不承认摇头:“不……不是……”
男人立即沉默下去,半晌未再启唇。
在怀疑么。到底要不要承认啊,仙贝急得鼻子酸,还是承认吧,死就死了,把她赶走也是她咎由自取。
又小幅度点头:“是……”
在试图辩解一下吧:“就只是……练笔……”
给出的借口连自己都不信。
低着脑袋,仙贝抽了两下鼻子,刚那些眼眶中的泫然欲泣一并吸回去,她就瞄到那张速写被摆回了原处:“练笔而已么,”
原先那笔那只手,把桌上奶茶端起来,递到她眼下。手的主人含笑:“我还以为是这个奶茶的拟人。”
什么……
拟人……
慌张被困惑挤走一半。仙贝原先攥紧的双手,慢慢松开,抬起,接过那杯奶茶。
温温的,恰好贴上她冰凉的手心。
视线在触及杯身时,陡然一顿。仙贝愣在原地,本来苍白如纸的脸,逐渐浮上了薄红。
只因,
杯子上面粘贴的标签,小小黑色正方字,清楚印着:
原味三分甜。
第十七章
陈灼走后,仙贝一头栽倒在床上。
把脸埋在枕头里,好久好久,直到呼吸不过来脸憋得通红,才撑起上身。
脑海里满是陈灼刚来找她时那句话,“我还以为是这个奶茶的拟人”。
至于跟她商量的什么系列饮品什么拟人授权,她完全云里雾里,只知道点头、同意。
虽然低着眼,她也能从他叙述的口气里,脑补出男人认真的神情。
所以,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为什么要把她画的那张速写,说成是她最喜欢的口味奶茶的拟人图……
是她……联想的那个意思吗……
应该只是逗她?说句玩笑话?
一定是这样……
仙贝撅起背,翻了个身,仰面朝天花板。
心脏又不太好了,自打认识那个人,她的心跳频率就没正常过。
摸到手机,想给圆圆发消息,参考一下她的意见,并明确自己的心境。
但点开对话框后,食指停下来,手腕一松,手机又被丢回枕边。
其实仙贝很确定,她真的、真的喜欢上,这个闯入她贫瘠生活的不速之客了。
这样忽上忽下,期盼着,也畏惧着的情绪,她在高三时,也隐隐约约感受过。
对方是同班一个男孩子,小平头,皮肤小麦色,笑起来牙白得晃眼。
她那时已经是班上的独行客,这个男生,每天晚上会缠着她,要送她回家。
课间操时,做专题运动,她在前排女孩子的队列里回头。结果那男生根本没转身,手上动作有模有样,眼睛却看向她,视线一撞上,他就冲她笑,仙贝吓到连忙敛眼。
仙贝一开始是抗拒的,但内心又不受控制的生出一丝丝小窃喜,终于有人愿意和她做朋友。
有些心情的破壁,是在男同学和她告白的晚上,胸口的小鹿也是翻腾了一整夜。
朦朦胧胧的,仙贝似乎也对他有了几分好感。他每天不厌其烦地推上山地车,走在她身侧,喋喋不休和她说话的时候,即便低着头不说话,她清楚触摸到了那些怒放的心花。
一切终结在一个傍晚。
夕阳西下,看似平常,男孩把她送到小区门口。
传达室里,突然冲出熟悉清瘦的身影,一把揪住那个男生的校服,随即跟疯了一般,破口大骂。
是的,她的妈妈。
那一天,许多路人都停下,诧异地围观着,仙贝站在原地,像被沸水倾头泼下。
第二天,仙贝被迫换班,那个曾经的男同学,再也没出现在她面前过。
一周后,有之前的同班女生来找她,说她让自己朋友成了年级笑话,害得人家不得不转学。
从此,仙贝再也不敢动喜欢任何人的念头。
对一个异性产生好感,于她而言,是灾难。
可怎么办,久违的心情,又在这几天逐渐复苏,如荒木抽芽。
她无比确定,就是这个,就是喜欢啊。
仙贝把被窝角角罩到脸上,欲哭无泪,质问自己:
仙贝,你到底什么毛病啊。
为什么别人一对你好,你就要动这种歪心思坏念头呢。
她的房东,一定也知道了。
所以才借着今天那幅画,那杯奶茶,故意打诨插科过去。
她不能再想那么多。
她要避开她的房东。
千万不能给他带来任何困扰,毕竟以后……
还要在一个屋檐下住很久呢。
——
这么决定着,仙贝又回到了小仓鼠冬眠状态。
每天24小时,起码有23个半都躲在房间里,也很少和陈灼说话。
但近来,因为拟人画订制的事项,陈灼过来找她的频率格外高。
每次过来敲门,必定手携一杯新口味的饮品,交由她品尝。
这是工作,所以仙贝不能避开,埋着脑袋,道声谢谢,就用两只小手接过去。
第二天就能收到一副水彩画稿。
仙贝的画,从来不会让陈灼失望。
只是……陈灼盯着紧合许久的次卧房门,仿佛那上边能自动浮现出四个字——“请勿打扰”。
这小姑娘,这几天变得越来越封闭,刚过来时,好歹还肯冒个头出来跟他一起吃饭,现在都是外卖解决。
急促小碎步奔到门口,拎过包装袋,再急促小碎步奔回去,全程视他如隐形。
可能……都快忘了他长什么样。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男人开始回想这个问题,好像是第一次找她谈事的早上?
那句暗示吓到她了?
也许小姑娘真只是随意练手,却被他那样理解。
对她而言,好像是有些孟浪了,像个心怀叵测的猥琐大叔。
思及此,陈灼也有些失笑后悔,但话已说出口,收不回,也找不到合适的时机跟她解释道歉,告诉她别在意。
只是,暗恋这种情愫吧,越是压抑,越容易反噬自我。
仙贝每天被“他一定是发现了他估计为难的咬紧还要因为公事每天来应付我一定很心烦吧……”类似的脑内碎碎念折磨到抓狂。
坏情绪带来的连锁反应就是,《奇邪》接连两周的连载剧情,都很是放飞自我,导致留言区乌烟瘴气。
编辑圆圆在扣扣上声泪俱下控诉:太太!你最近又在作什么死?近水楼台吸奶茶吸上头走火入魔了?
——
一个晚上,仙贝直着眼,面朝屏幕,手持感压笔,机械动作一般给画稿上色。
突然,传来两下敲门声。
仙贝警觉回头,瞳孔里稍微有了点光。
门外的人并无其他,陈灼的声音:“是我,睡了吗?”
仙贝下意识对着空气摇了两下头,尽管那人根本瞧不见。
瞄了眼电脑屏幕,快十点了……
他从未这么晚来找过她嗳……
有什么急事吗?
仙贝赶忙从椅子上跳下来,趿上拖鞋,跑过去开门。
她慢吞吞从里拉着把手,本以为会陡得窜进来的很多光。仙贝提前眯起眼,整个人也愈发蜷低——接触外界前,一贯的防备姿态。
只是,男人高大的身形,刚好罩在她面前。但仙贝缩手缩脚的动作并未成为多余,有比客厅大灯还灼人还侵蚀的存在,那就是来人的目光。
仙贝能清楚感觉到,就垂落在她头发,不动声色,却相当有力度。
呜,她头皮都要烧起来了。
快说明来意呀!
找她什么事?
怎么还不说话?
速战速决好吗?
仙贝焦灼无比,只能用余光偷瞄了瞄她所能触及的部位,猜测陈灼的意图。
手里,没东西。
身上,家居服。
脚面,是拖鞋。
那么,来找她干什么?
就在她心里无声呐喊的下一秒,男人已经开了口,很直白的要求:“我们聊一会?”
聊什么啊。
聊这段时间的事情吗?
他是不是看出什么端倪了?要来给她个回答和说法。
这个!
死活不能承认!仙贝只能猛烈摇头。
“不想说吗?”他又问。
当下情景,任何提问式交流,在仙贝看来都是逼迫和压力。
只能点头,只想逃回房间里。五指死死勒紧,触到了掌心的汗。
陈灼还是给了她空隙:“我来说,你点头或者摇头,这样可以吗?”
好,不用说话就轻松多了,接受这个提议,仙贝点头。
“我们住在一个房子里……”
点头。
“我这句话还没说完。”
“……”噢……点头。
“不可能完全像陌生人一样,知道吗?”
点头。
“你对我有什么意见的话,可以直接提,不好说就写下来,像以前一样,写张小纸条给我。”
点头。
“真的有意见啊?”诧异的语气。
摇头,狂摇头,如临大敌。
男人失笑:“没有?”
点了两下脑袋。
“真没有么,不用不好意思。”
还是肯定的态度。
“哎……”头上方的人,忽然长呵一口气:“能说出来就好了。”
仙贝猛然一怔。明明那样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如同重锤砸到她胸口和脑门。
耳朵嗡嗡的,好半天,仙贝才缓过来。
也是这个缓和,她才发现,自己的眼眶已经胀满了泪水,鼻头泛酸,喉咙更是比以往任何一刻都鲠到不行。
连张张嘴,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都无能为力。
仙贝甚至不敢揉眼睛,怕被男人发现她要哭,因为胸口急到绞痛。
她连仰头看他都做不到,更别说有资格让他听见,听见自己心里面,所有疯狂而绝望叫嚣着的,“我喜欢你”。
一粒晶莹的液体,从仙贝低着的脸心,滴落出去。
她只能眼睁睁看着。
对不起。
都怪我,都怪我,是我太没用,别人都可以眼底笑意将你们传达,而我只能让你们掉到地上。
从过去到现在,都这样,总是在辜负你们,对不起,真的好对不起。
第十八章
仙贝从始至终低着头,整个人身上那种颓乏而无助的气息,越来越重。
陈灼感觉到了不对劲,眉心微蹙,语气也正经了些:“仙贝。”
被叫到名字的小姑娘,立即甩甩脑瓜子否认,下一秒便调头想要冲回房里。
结果上臂被一把拉住,仙贝周身僵直,另一只手,已经下意识去抹掉眼角的泪渍。
陈灼察觉到了什么,直接把她拉回身,问:“怎么了?”
最怕别人的关心,因为那种委屈、难过、无能为力,总会成倍疯长。
仙贝喉咙又发涩,仿佛哽着一颗青柠,鼻头也酸到要命。
仙贝只想回房间,不想让男人看到自己这般窘态。她无比羡慕那些能不假思索转身摔门或者大吼大叫歇斯底里表达负面情绪的人。
她完全不懂怎么发脾气,从小到大,没冲谁发过一次火。
第一次绘画人物的愤怒肖像时,仙贝走网络上搜了许多真人图片,研究许久……哇,原来这就是愤怒啊。
好勇敢好直率的愤怒,和捧腹大笑、侃侃而谈一样可爱迷人,光芒万丈。
她的世界里,似乎永远只有害怕、担忧、忐忑不安,在怯生生地占据高地。
仙贝仍埋着头,这一次,还特别排斥地拼了命地往下缩脑袋,好像脸上有什么非常丑陋的疤痕不敢给人看一样。
陈灼并未多想,直接伸手抬起她下巴,迫使她抬头。
视线相碰一刻,陈灼当场怔住。
他没有想到,小姑娘在哭。
眼底满是惊惧,那些汩汩从眼眶朝外冒不停的水珠儿,也使得这些情绪更为透晰,更有力量。
通红眼白里,黑色的瞳仁不敢再望向他,开始朝一旁躲藏。
陈灼心口一窒,迟滞几秒,飞快松了手。
小不点小女孩子哭泣的样子,让他很想……想把她抱起来,去什么地方,让她侧身坐到自己腿上,替她擦眼泪,温言软语哄她。
这是一种陡然升腾出来的奇怪可耻念头,就好像——第二次在超市碰到她时,他头一回从一个女孩子身上,感受到了一种“想把她抱起来轻轻放进购物车”的可爱。
所以他不敢再动她。
陈灼尝试问了句:“哭什么?”
仙贝摇头,猛摇头。
在原地,陈灼感到棘手,停顿几秒,他又用极度温和的语气问:“被我刚才的动作吓到了?”
仙贝还是以肢体语言否认。
“还是我说话太凶?”
摇头。
长呼一口气,陈灼望向一个地方,而后想到什么似的,回头:“你在这等我。”
说完转身就走。
仙贝抽了会鼻子,直到男人高大的影子完全脱开自己。
才揉揉眼角,悄悄掀起眼帘,看他到底要去什么地方,等到陈灼完全拐进一间房,仙贝双手捂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