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慢悠悠道:“公主虽是知晓了这么多,但有一事,事关云相,想必公主定会不知。之前不会知道,如今不会知道,今后怕是也不会知道了……”
“什么?!”
“呃,床笫之事。”
“白珩!!!!!!!!!!”
圈圈九
【】
近日我依旧待在府中,极少出门,吃饱就去院里散心,散完就回房休息。
跟云深娘亲的过活方式倒是越来越为相似,莫不是来这云府一个多月,就已耳濡目染,受到潜移默化的影响了?
话说,上回表演后皇帝陛下说有赏,到头来也只是遣了一位宫人带来一个精致礼盒,道,圣上听闻夫人品茶方面颇为精到,特意叫咱家带了这盒“庐山云雾”赠予夫人,此为茶中珍品,还望夫人收下。
我自然也收下了,头一回冲泡,恰逢云深下朝,他脱了官服,在一旁净手的时候,问:
“今日这茶闻起来似是与往日不同。”
我道:“这是皇上送来的茶,”我又补充了一句:“庐山云雾茶。”
他走过来,顺手便端起我那茶一饮而尽……末了,凝眉道:“香气清鲜,叶底明亮,确实是好茶。可惜茶质过浓,阿珩莫要喝了罢,晚上难以入睡便不好了。”
我指了指那空荡荡的杯底:“可是你也喝了……”
他问:“我喝了无碍。”
我直言:“你睡不早,我恐怕也会睡不早。”
他闻言,素净的面上又腾起隐约红晕,他抱起小桌上的茶盒,搁回架台,边道:“阿珩还请宽心,为夫定不会叫你晚睡。”
话毕,扭头便要推门出去,我急急叫住他:“隽之,官服虽已换下,外袍还未更上,你要穿着中衣出门……?”
他垂眸一瞥,握拳于唇边咳了两声,又三步并作两步疾疾走回里间,片刻著上一件月白长衫又疾疾而出,其间未再看过我一眼……
不知为何,云深在听完我那话后竟变得不自在。我意思是,同塌而眠,他若是在我边上辗转反侧,我定然也会受些影响睡不着……难道是我说错了什么?
××××
下午,实在是百无聊赖,跑去后园喂鱼,琉连也来府上了,约莫是比我还要无聊,蹲在一边装蘑菇数花瓣,我扔了最后一把鱼食,看绿水小荷之中,几尾锦鲤摆尾涌来,倏地想起一事,提议道:
“阿连,不如咱们去从云阁看看?”
琉连跳起来,“好啊!”后又耷拉下脑袋,问:“白夫人啊,你是去当那箭靶的么?”
我道:“非也,我想京城中女子只知有我白珩此人,却并不知我相貌,我伪作那从云阁中人,有何不可?”
琉连又回了劲:“好主意,咱这就动身!去那膜拜云相的组织里头探探究竟。”
我松了簪子,作双平髻,又换了身粉衣,确信自个儿如未嫁少女一般了,同长生朝府外走。
结果又被福伯拦下,他上下打量我两眼,捋了把小须,道:“夫人又私自出府,还作如此打扮,这是要去哪?”
我道:“去那从云阁逛逛。”我又道:“此事可以告知丞相。”
他一愣,笑道:“怕是上次那事定叫夫人认为老奴是多嘴之人了。夫人长日深居府中,此番出门老夫便不多做阻拦,那从云阁女子尤多,鱼龙混杂,还望夫人事事多加小心。”
我回:“好,还请福伯放心。”
阿连在我身侧一个劲推搡我,方一出府,就跟飞出笼的鸟儿似的一溜烟跑到我前头去了,我失笑跟上。目视她走到府旁胡同拐角,不料里头突得窜出两名身材粗实的女子,刷得一下用麻布袋将琉连自上而下套起,一人抬脚,一人搬头,扛了便走,动作一气呵成——
只听那二人开始大声交流。
一女道:“嗤,听说这白珩力大无穷,现在看来,也没多厉害嘛。”
一女附和:“就是,一个麻袋解决掉她~”
……
我目瞪口呆愣了一下,赶忙追了上去,结果那俩人又回过头来,怒目圆睁朝我瞪来,其中一女喝道,嗓音洪亮:
“小丫鬟!你家夫人如今在我们手上,让你家相爷速来从云阁取人!”
话完就着拐角一下子消失了。
我:“……”喂!抓错人了啊喂……
在原地揉了一会太阳穴,我决心还是一人先去那从云阁探探,从云阁在京城名声响亮,人人皆知,我随意拉了几个路人问问,便循着他们所示之处找到了从云阁——
一座古朴高楼,美轮美奂,镀金牌匾上著“从云阁”三字,据闻乃为当今圣上钦笔。放眼望去,台阶回廊摆满繁花滴叶,楼上楼下皆为女子。有摇着团扇的豆蔻少小络绎不绝往里头走,当然,也有拈着绣帕的及笄女子鱼贯而出。离门三里处,便能闻得一股清香,并非妓馆的庸脂俗气,也非酒楼的菜香酒香,香乃上品,是为大家闺秀小家碧玉之用。
两位佳人立于门口左右,专门收帖,女子只有交了帖子才可进门,我看了看自己空空两手,颇有些困扰。
好在……后得一贵人相助,“贵人”非我所言,是助我那人的自称,这人不必我说了吧,正是阁主陆九爷。
一声嘶鸣,陆春水适时而至,早就听说他有一辆京里最为华美的马车,皇帝想借来坐坐都未得到他的应肯。我今日一见果真很……奢侈靡丽,前头由四匹鬃毛如雪的高头豪骏牵车,车侧窗帘皆是金绣绸缎所制。大多马车前头的门帘皆为竹帘,独他一人特例独行,用的是白玉。
门帘被一只较玉还白的手掀开,陆春水款款下了马车,他今天又是以女装示人,一袭嫣红,眉眼皆画的冶艳至不可方物,路边男子均停步如痴如醉看着。今日的陆九,除去身姿略高,其余动作神态,包括……嗓音,皆与女人无异。
要不我也不会在再见他后,听他第一句话以女音出口,就险些步履不稳。
他看到我了,道:“哟~王小姐~今儿个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我配合他:“唉~不瞒你说,小姐我常年足不出户,前阵子出门,洽见云相京城巡访,惊鸿一瞥惊为天人,这不,听闻这边有所从云阁,寻组织来了。”
陆九眯眯眼,动人的笑了:“不过,小姐可曾听闻丞相大人上个月已经娶亲,娶得乃是一名扬城悍妇,听说此女泼辣无礼,力能搬山。从云阁内的许多姑娘都哭出病来,不知王小姐现下作何感想?”
我道:“哦?确实有所耳闻,不过,此女泼辣无礼也好,力能搬山也罢,丞相大人喜欢便好,爱屋及乌,丞相所喜就是吾之所好,丞相好就是吾之幸,遂,我并无任何不悦。”
陆九道:“哈哈,王家妹妹端的是好气度好想法,叫姐姐我不胜钦佩呐。”
我:“……呵呵。”这讨厌的精分感又出现了……
陆九见我不言,弯起桃花眼,上前一步,越过我,掩唇对门口二位姑娘道:“听绿,绘红,我身后这位王小姐乃是我今日贵客,无需帖子,由我将她带进去便可。”
“好的~主人且请。”两个女子忙往边上又让了一让。
陆九拉起我手,将我牵了进去。
阁内修饰也是非常漂亮,喝茶听戏赏景阅卷作诗绘画抚琴对弈等一系列富家千金的活动一应俱全。一路走来,女子只要见到陆春水,都会让开道来,再恭敬有礼唤一声,阁主大人。陆春水也皆皆回以颔首微笑。
我心念琉连被绑一事,率先开口:“想不到你再此均以女装示人。”
他抿唇一笑:“你不觉得,在从云阁内,扮女装更有融入感吗?凭我这女子的倾城姿容,男儿的博智头脑,利落手段,果决裁断,要不你以为我怎能坐上这阁主之位?”
呵呵,我决定转移话题:“嗯,阁楼不错,马车不错。”
陆九变回了原先的男子腔调,凑近我轻声道:“是啊,小爷我有房有车有姿色,阿珩现下是否升起嫁错人之感了?”
我道:“不曾,今日本打算出府来这里玩玩,孰知路上出了点事,正是你们从云阁里头的姑娘所为。”
他摸了摸下巴:“何事?”
我回:“咳,今日你们阁里的两位女子蹲点在相府旁绑人,应该是打算抓我的,却把我当成丫鬟,错将琉连掳了去……”
陆九:“……”
我:“是你下面的人,特意来问问咱们陆阁主,可否将我家小阿连放回来?”
陆九方要开口,一个年纪很小的绿衣女孩子冲了过来,停在我们跟前,气喘吁吁道,音色清脆如铃:“阁主姐姐!我们将那云小姐掳来了!本以为此女很厉害呢,胸虽大却无脑,怕是不小心将臀长到前头来了!现就交由阁主处理!”
……这话说的……这里头当真都是些大家闺秀小家碧玉吗?
“放肆!”那少女话方落,陆九一声怒斥将我也吓了一跳(这男声女声转换得也忒快了点),只听他说:“没有我的指令,你们竟私下去掳人!你们胆子越来越大了啊,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阁主了?”
那绿衣少女像乌龟一般缩了脑袋,眼底欲要垂泪。附近雅间里的女子闻声,均走了出来,将我们三人重重围成一圈,冷眼瞧着。
此刻,又有一位面貌秀致年龄略大些的黄衫女子劈开人群跪到陆九跟前,又拉了那绿衣裳一道跪下:“宁小姐也只是年纪尚小,为了讨好阁主才如此为之。全怪属下没有看好她,还望阁主责罚属下,莫要怪罪在宁小姐头上。”
陆九倾身捏起那黄衫女子下巴,原先的满面冰霜瞬得融为一泓春水,眼眸如月弯弯,竟给人一种佳人一顾,倾城倾国的错觉。
陆九看进她眼里,道:“若本阁主没有记错,你是杨知府家的千金吧,如此迫不及来为宁御史宁大夫的孙女揽罪是为何故?看清楚了,此处为从云阁,不是朝堂,别把官场上那一套带到这里来。杨小姐,带上可助你爹平步青云的宁小姐圆润的离开吧。”
陆春水手指离开那女子下巴,接着嫌恶的用帕子揩了揩指尖,再看那杨小姐,已是面目绝望泫然欲泣。
“你哭甚么,该哭的该是本阁主,”陆春水说罢,突然将我拎到他跟前,呵呵笑道:“唉,看看你们真是叫人欲哭无泪,掳人都能掳错。废物们,看清楚了,我前面这位……”
“——才是货真价实的白小姐。”
圈一圈(修口)
【圈一圈】
陆九那话出口,满堂陷入一片寂然,摇团扇的小姐静止了扇子,摸鬓角的小姐停了手,只闻得小轩窗外几只鸟雀间歇的鸣叫。
“噗。”不知是谁笑了,接着牵动起围观的女人们,大家都笑了,却又迁就于自个儿的身份,不便哈哈大笑,均掩着唇,终是演变成了:
嘻嘻嘻嘻嘻活活活活活呵呵呵呵呵嘿嘿嘿嘿嘿嘿——
(真的是为了突出笑声的全面性,苦逼作者真的没有在凑字数)
……不该是用口水喷死在下的吗?笑成这般是为何?
陆九修长的五指依旧架在我肩头,我僵在原处,盯着面前一众因憋笑到面红耳赤的美貌柿子们,跪在地上的两位依旧抖着肩胛,不过此刻已然不是抽泣,为欢笑所取代。
我抬手摸了摸脸,我长得既不抽象也非诙谐,与她们五官无异……竟有这般搞笑?
咳,陆春水轻咳了一声,道:“莫再笑了。”
果真,阁主大人方一开始,语笑戛然而止。
陆九松开我肩膀,绕至我身侧,目光在四围的女子面上逡巡,他本身就是生的极好看,眉宇虽刻意被修饰得冶艳阴柔,却依旧掩盖不了男子应有的通体的清贵英朗,又凭得一双桃花眼多情潋滟——
阁里的小姐们虽大多不知他原身为男子,被他这么看着,如清风扫竹叶,竹叶还是会忍不住垂首瑟瑟……并非因紧张而起,而是娇羞……
他忽的弯下身,扶起眼前跪在地上的宁,杨二位小姐,道:“先起来吧。”
两个人均面带受宠若惊之色,晃了半刻才疾疾起身:“多谢阁主。”
“先别言谢,”陆九唇畔牵起一泓小涡:“方才见你们二位都笑了,”他瞥了我一眼,接着问:“不知……这白小姐有何好笑之处?答好了,本阁主高兴了,就让你们留下。”
话毕,陆九又瞄我一眼,眸光里有好笑的波动。
若不是正处于示众状态,我定会翻个白眼,这厮当真是不放过任何埋汰我的机会了。
估摸着陆春水在阁里喜怒无常惯了,两位小姐不敢轻易回答,凝眉细想了许久,又交头商量了片刻,大家都寂静无声,在等她俩的答案,我也想知道……
那宁小姐性情直率,年纪又轻,边先开口道:“回禀阁主,只因……不信眼前这位是白小姐。”
陆春水不知何时从宽袖里掏出一把剔透纱扇,抵着下巴:“为何?”
宁小姐话锋一转,答:“或者可以说,我们想象之中的白小姐并非如此。”
“哦?”陆九果然来兴趣了,“是何样?”
方才宁小姐对阿连的那般说辞便叫我觉得她言辞毒辣,果不其然,她开始了:“看到眼前的这位‘白小姐’,我倒更甘愿相信叫我们掳来的那位才为真正的白小姐,那位好歹还有大胸脯作一资本,这位吧,你们且看……”
进了这从云阁,怕是今日难以全身而退,这么想着,我决心不再退让求全了——
她:“身姿瘦瘪,体型尚小……与彪悍力大之实不符。”
我:“小体格也能蕴藏大宇宙好吗?”
她:“那白小姐已过及笄三年之久,这位看起来,年纪未免太小了些。”
我:“长得嫩是吾之过?”
她:“再瞧这身衣裳,既已嫁到相府,做了正室,不说原先,就是这些日子的耳濡目染,也该培养些端贵庸华的审美,眼前这位着装气质比我还要少幼……还是粉裳!白小姐的脑袋可是被门挤过了仅能忆起年少往事因而连着装都只停留在豆蔻水平?抑或者,她有扮演丫鬟这样的低级喜好?”
我:“不,其实是扮演你妹的喜好。”
她:“身为深闺少妇,会出府到处乱窜?”
我:“作为深闺少女的你不也到处乱窜了。”
她:“没有一丝一毫大家闺秀的气势。”
我:“何种气势?如你一般狗仗爹势狐假虎威?”
她:“女子皆以三寸金莲为美,这位的足过大。”
我:“大到能一脚踩死你再来说大。”
她:“看,言辞竟还这般粗俗!”
我:“是,哪会如宁小姐一般风雅节清,臀长在前头,屁|眼长在脸上。”
她:“你……”
我:“吐吧。”
她:“……?”
我:“允许你吐血……小姐请吧。”
……
陆九叹了一声:“叫几个下人,备一辆马车,把宁小姐送回府去吧,再将地板擦擦。”
我目送几位小厮抬着宁小姐匆匆出了大门,心下微微松了口气。好在几年生意场上的淫浸,现今我的口齿倒还算伶俐,若是如曾经一般木讷到不善言辞,怕是今日被说到倒地吐血不止的便不是那宁小姐,而是我了。
再看回来,围观的一群女子们瞅着我均不再是好笑鄙夷之色了,而是呆滞惊惧,甚至还有些钦佩(?)仰慕(??),我不言语,她们也不多说什么,面面相觑,最终还是叫陆春水打破这份诡异的静谧。
他道:“如今,诸位可信这位是云夫人否?”
众人不言。
“咳。”
异口同声:“信了——”
“整天喊着叫着白珩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如今一见,是不是得推翻你们那番说辞了?”
众人继续默。
“咳。”
“是——”
陆九侧头看向那杨小姐,眼底然是带笑,气势却不怒自威:“白夫人今日是来寻人的,你们所掳的那位实为白夫人的一位好友。现下,可以告知本阁主那位姑娘在何处了吧。”
杨小姐点了点头,领着我们踏上红木楼梯,在二楼柳暗花明地拐了好几处,直至走廊尽头的一个房间外。杨小姐解了锁,推开雕花木门,是一间女子闺房,处处雅致秀气,方一进门,就见琉连阖目躺在床上,似是在深睡。
我走至床边,喊了她两声,也未醒来,我问:“你们也未免太狠了,打晕了?”
那杨小姐很是委屈:“这位姑娘吃了些零嘴,当下真的只是睡下了。”
我道:“唉,也确实是她的性子。”
我凝眸看了下琉连的睡颜,总觉得有些不对劲,方想弯身凑近伸手轻拍她脸颊叫她醒来,忽的门外一声焦急女子叫唤:
“相爷~你莫要急!你家夫人确实无事,你不要再挨个踹房门了~”
什么?云深这种人居然还会踹房门?我回身向门口看去,果然,房门被人用脚踢开,云深整个人自一霎洞开的门外出现在我眼前,他修身长立,如墨竹典雅,似良木秀挺。只可惜平日一派春风和煦全无,徒留眉心紧拧,眸光凛冽如匕首一般射进来——我第一回在这样温和的人眼底看到这种光。
陆九也看到他了,晃着纱扇道:“哟~今日本阁真是来了不少贵客。”
云深不忙看他,在屋内扫了一圈,目光触及我后,原先紧缩的神情微微松动了些。
下一刻,我却见他脸上展露出更为惊异而急切的神情,他大声叫道:“阿珩小心!”,边极快地冲进房内,俯冲过来抱着我转了半圈。于此间,也不过须臾片刻,我能清晰听到刀尖划过血肉的声音,放佛近在耳畔,又放佛曾在梦中听过——
紧随其后,便是陆九极快地给一个人点穴的声响,骂了句“敢在老娘的地盘动人,活得不耐烦了”。
饶是再紧急的关头,他都不忘扮好身份。
我抵在云深怀里,鼻腔里嗅得淡淡血腥味。事发过于突然,有点恍惚,直至他焦急地问我道:“阿珩,有没有地方伤到?”
陆九在他身后提醒:“隽之,受伤的是你。”
我一听,顿得醒神,回道:“无碍,你伤到哪了?”
他突然不再言语,我只得就着他后背肩头手臂胡乱来回摸了好几遍,终于在左肩后头触到一片温湿。
幸好只是那里,幸亏只是那里……
云深面上惨淡苍白,听我话后才松懈眉心,他溢出一丝笑:“那便好,我也无碍。”
他话完,环抱我的手臂愈发收拢,不知是因疼痛还是紧张,也许是喜悦的……至少他面上是喜悦的……
陆九“啧”了一声,直接掰开他挟在我身侧的臂弯,道:“丞相大人莫再抱了,再抱就该失血过多而亡了。”
云深随即被陆九拉到一边凳子上查探伤势。
少了云深身体的阻挡,先进入我眼底的是受到惊吓后失魂,颓唐坐于地面的杨小姐,再朝上头看,终是叫我看清了欲要袭击我,却被云深快一步挡下的那个凶手——
竟然会是她……
……阿连……
她被陆九点了穴,躺在床上无法动弹。神情又急又气,直勾勾瞪着我,却不见常人因过度焦躁而涨到面颊通红的模样。我突然间明白过来了,床上的这位,根本不是琉连,或者说,只是易容成了琉连的模样。
难怪方才看到她会感觉不对劲,多年相处的好姐妹,气息怎么会那么陌生。
此刻,已被陆九止上血的云深扶着左肩走至床边,伸手就着‘琉连’颊后耳下的位置,好不留情的揭下一张面皮,他垂眸盯着床上人,嗓音隐隐透着怒意:
“公主,闹够了没有?”
圈一一(小修)
【圈一一】
公主为云深当场揭穿,挺在床上,动弹不得。却又不敢再同云深对视,急的面红耳赤:“陆九,好大的胆子,还不快解了本公主的穴!”
陆九抚了抚额,幽幽轻叹一声,才走至床边,解了她穴道。
公主腾一下坐起身来,绯红的面颊蹭得转白,急急要去看云深的伤势:“云相可是伤到哪里了?给华仪看看可好?”
“微臣无碍。”云深边这般答道,边顺势别开身子,躲避她的视线。
她见状,眼眶里头随即开始盈泪。颜色楚楚,如娇荷之上新露一颗。
陆九将药箱搁回,问道:“公主殿下,我当真是不明白,为何要做这种事?就算真的想做这事,为何要亲自动手?”
公主垂眸坐在床边,嗫嚅了半晌都未听清她在说些什么。
陆九大概是顾念云深的伤口,打算出门叫两位下人带云深去医方好好处理,云深推脱道:“我过会带阿珩回府后处理即可。”
我看向他,道:“别,陆阁主也只是简易地处理了一番,你还是先去这里医房给大夫瞅瞅,我有几句话同公主说说,片刻便去那跟你会合。”
云深允了我,跟着两位下人走出房。
他一走,一边坐在地上的杨小姐终是回神了,她似乎对替人揽罪担责有非常大的喜好,飞快地改坐为跪,颔首低眉:
“阁主,丞相夫人,此事与公主无关。”
我叹为观止,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我第一回见到如此睁眼说瞎话的姑娘。
陆九冷笑道:“这里还有你说话的资格吗?你既然这般喜欢跪,就先跪着吧,我要听听公主怎么说。”
那杨小姐身形抖都未抖,稳稳跪着,果真不敢再发一言。
气氛凝入一片僵持的静谧。
“是我做的!又如何?!”公主翻脸较翻书还快,顷刻理直气壮打破沉默,眼眸瞪得黑亮,大声道:“我就是不喜欢白珩,我就是想杀了她又如何?我是公主!愚蠢的庶民,你们敢奈我何?”
陆九掩唇打了声哈欠:“啊……是是,你是公主,我们是愚蠢的庶民。”
我接了陆九的话茬:“嗯,我们不敢如何你。但是吧,还请公主殿下下回看准了砍,莫要再手滑了,没砍着民女,砍着你心上人了。”
“白珩……”公主咬牙,仿若我就在她口里,要将我千撕百咬,不留全尸。
陆九一派循循善诱的模样:“你再想杀了白珩也莫要亲自动手嘛,就算恨到想要亲自手刃她也莫要在丞相跟前呀。下次找几个人,蹲在巷子口,麻袋一套,直接拖走做了即可,一刀痛快砍死,还是各种刑具架起慢慢折磨均随你,而后随意找处地方埋了尸体,再放话说丞相夫人抛弃丞相跟别人私奔了,你说还有谁知道呢。”
他说完,恨铁不成钢的看看公主,又笑盈盈来瞅我一眼。
你娘亲的……不见陆九的这些年,我就该明白他的欠揍程度正与日俱增。
公主非常之苟同他的话:“是,本公主确实打算如此!”
她站起身,一脚踹在沉寂跪于地面的那位杨小姐的腰上,力道极大,杨小姐整个人被踹得快面色痛苦扭曲,只听公主冷笑一声:
“可是吧,陆九,你好好看看你经营从云阁多年培育出的废物们,抓个人都能抓错。当真是办事不利,本公主见到她们抓来的那人,气得几乎吐血。这群废物能叫本公主指望得上吗?好吧,本公主只能亲自上阵,未料唯一的时机就是云相到来之时。本公主心想,既然易成琉连的模样,现下做最后一搏兴许能杀了白珩,到时你们定会以为是琉连所为,将我抓走的途中再吩咐他人把琉连顶上将我换下以作退路,结果……”
华仪公主未说完,又背过头将地上那张面皮捡起,狠狠掷在杨小姐脸上:“废物,你不是说深谙阁主所传授的易容之术的吗?这张破脸,叫人一眼就识别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