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手搭在她腰上,沉声问:“今天怎么穿这身,要嫁给我啊?”
涂杉才稍微降温的脸又烧起来,她矢口否认:“不…不是……没有……”
游寅仿佛没听见,只倾靠到她耳边夸:“很漂亮。”
他气息热烘烘的,涂杉害羞死了,只想缩脖子回避。
不料他紧追不舍,鼻尖蹭着她耳廓,仍用那气声道:“要是在我家,这会已经把你办了。”
涂杉脑子一轰,激灵过后,周身顿时裹了层火。
她完全懂他意思,又羞又恼,手捏拳锤他一下,控诉:“你性骚扰……”
这一下跟挠痒痒似的,只想让游寅发笑,他胳膊一紧,把她完全控住,挟持到自己怀里:“这算哪门子性骚扰,我是你男朋友。”
“你才不是,你是坏蛋,”她急了,因为被迫贴他太近。男人偾张的躯体如同淬炼的钢筋,又烫又硬勒住了她。而他修长的腿也紧挨着。
涂杉紧张到窒息,只能重复着那些没营养的形容:“你就是坏,坏人。”
“昨晚不还夸我好吗?”游寅哼笑一声。
涂杉闷声不吭。
游寅垂眸看了她一会,忽然叫她:“涂杉。”
她仰脸。
他再次咬住她水淋淋的唇。
……
就这样,断断续续亲一会,讲会话,再亲一会,涂杉估摸着他们可能缠绵了快一个小时……
她开始担心鬼哥哥会突然接到老板的传呼然后被怒骂一通外加扣工资,在第不知道多少接吻后,她颤着几近没知觉的嘴唇问:“你要不要去工作啊。”
“不想工作了,”他还抱着她,犯懒又无奈,像个大男孩似的嘟囔:“想回去……”
“……”
涂杉还关心着一个问题:“这儿有监控吗?”
游寅说:“没有,是个死角。”
涂杉警惕,梗起脖子:“你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和很多人在这里干过坏事?”
游寅低笑一声:“嗯,我有时太累了会来这里偷偷眯一会。”
“……”涂杉的心隐隐痛起来:“那你这会累吗?”
游寅反问:“你累吗?”
涂杉摇头:“不啊。”
他直起上身,找到她嘴唇,啄了一下,疑惑:“难道是我亲得还不够?”
涂杉眨了眨眼,回嘴不及,只剩呜咽失语。
——
出了鬼屋,涂杉虽一直捂着嘴,装作面色平静,但戚霏霏和田乐黏在她脸上的复杂眼神早已将一切变相挑明。
涂杉坐到墙边,低头避着他们视线。
戚霏霏与田乐对视一眼,并没有轻易放过她,昂起下巴便问:“喂,你跟游寅什么时候开始的啊?”
涂杉抬眼:“……昨天。”
戚霏霏惊讶道:“昨天才确定今天就在里面待了一个多小时,你们也不嫌脏。”
田乐哈哈笑了两声。
涂杉:“???”
“我们没有!”她懵懂知道了他们话里有话,马上辩解,又耻于言明:“没那样……”
“哦?”戚霏霏笑容微妙:“也是,估计你这衣服也得耗好一会了。”
她玩笑粗俗不堪,涂杉虽窝火,但考虑到她还是鬼哥哥的老板,只得憋住那股气,隐忍不发。
——
涂杉在商场逛了会,简单吃了些小食,临近六点,她回到鬼校,因为游寅发短信给她说快下班了。
涂杉提着裙子,往门边张望。
不多时,游寅从里头走了出来,他刚冲了个澡,发梢还湿漉漉的,又黑又亮。
涂杉的心旋即昂扬,朝他小跑过去。
还未停稳,游寅已经拉住她手,和同事道别。
刚刚环境阴暗,她并不能完全看清他样貌,此刻光线明亮,涂杉也终于能够好好看她的男朋友了。
尤其是……他的嘴唇。
他的嘴唇并非那种寡情的薄,还有着好看的唇珠,能驾驭任何笑容,微挑时慵懒,从容,随心所欲;绽放时明朗,真挚,如风自由。
接吻的时候,又……欲得要死……
涂杉在心里捂脸。
呜。
为什么她老注意这个啊。
想起来就脚软,涂杉拼命晃两下脑袋,想撇去这些黄色废料。
游寅留意到她动作,问:“想什么呢?”
“没想什么。”她才不承认。
游寅拿出手机,翻找附近餐厅:“晚上想吃什么?”
涂杉唔了声:“都好。”
游寅垂手看她:“你几点门禁?”
涂杉愣住:“十一点……”她心底不由紧张:“你……有什么事吗?”
游寅把她那点心思看了个透,弯了弯唇角:“我今晚要去shirly唱歌,你想去吗?”
那个酒吧?
涂杉点头:“可以啊。”
一回生二回熟,没什么好怕的。
“那我们先吃饭,”游寅再次划拉手机屏幕:“吃粤菜还是……”
还未问完,他手机一暗,震动起来。
涂杉闻声瞥了眼屏幕,她看到了一个名字,卢娅。
——
卢娅似乎有什么急事需要游寅帮忙,总之男人听完电话后,原先松散的神色就变得紧绷忧虑起来。
见游寅眉头紧锁,涂杉拽了拽他手,忍不住问:“怎么了?”
游寅握住她手:“涂杉,我乐队出了点事,今天可能没办法陪你吃饭了。”
涂杉张了张口,想问清楚。
可他已经给出接下来的吩咐:“出去了我打个车送你回学校,别生气,明天我去你学校陪你吃饭,行吗?”
涂杉央求:“我想陪着你……”
游寅眉心褶皱未退:“你回去,听话。”
“让我和你一起去嘛……”她死死抱住他胳膊,像只孤单委屈的小动物:“我是你女朋友,待在你身边陪着你一起面对问题解决问题不是应该的吗?”
游寅知道自己完全摆脱不开了,微微一笑:“派出所你也去?”
涂杉用力点头:“我还没去过呢。”
——
打车来到区派出所时,卢娅已在门口等着了,见游寅下车,她眼睛一亮便迎了过来,但她神色很快黯淡下去,因为男人并没有直接走向他,而是绕去车那边,为一个女孩开了门。
下车的女孩裙摆圣洁,神色天真,像个造访人间的天使公主。
游寅走在她身畔,如她的黑骑士一般。
当日游寅撇下她去追这个女孩时,她就该预见今日结果了。
卢娅在心底轻叹,恢复常色,走过去与他们打招呼。
因为有过一段不愉快,所以此刻的涂杉还是有些拘谨无措的,她只能点点头,也说句你好。
三人简单寒暄,便朝派出所里走。
沿途卢娅道明前因后果,原来是他们乐队里的一位成员惹事打架,被带到了这里。
民警说交了保证金才能放人,卢娅手头紧钱不够,只能向游寅求助。
游寅只字未语,在前台交完钱,民警把人放了出来。
涂杉这才发现犯事的是那晚那个扎小辫的瘦削男人,他伤痕累累,衣服上血污随处可见。走向他们时候,她不禁往游寅身后缩了缩。
小辫男看到了她,咧嘴一笑:“小萝莉你又来了?”
游寅蹙眉警告,“别跟她说话。”
“嘿呀,”他瞪了瞪眼:“说句话怎么了,说句话她就失身了?”
游寅单手揪住他领口,面色阴沉:“你信不信我再送你进去。”
“放开!”小辫男也恼了,挣开他手,理理自己衣领,不怒反笑道:“送我进去?行啊,我肯定没你熟练……”
“别说了!”卢娅想喝止住他。
小辫男火气直往脑袋涌,哪能轻易止住:“杀过人蹲过监狱的就是不一样,啊比咱们都熟悉牢房怎么走!”
第23章 第二十三声尖叫
小辫男话音刚落,周遭忽的一片死寂,一行人像是无意走进了墓地。
涂杉有一瞬的怔忪,继而眨了眨眼,抬头望向游寅。
游寅不再走,只望向前方,不发一言。
卢娅咬了咬唇,长叹一口气。
气氛沉闷,小辫男也如淋了桶冰水,冷静下来,才意识到方才说话不妥。
他干笑道:“我就是开个玩笑……”
“真好笑。”卢娅讥讽道。
小辫男不语。
卢娅绕过去,拍了下他胳膊:“走吧,回了。”
小辫男看了眼游寅和涂杉,难得听话地跟着卢娅走了。
卢娅同他俩道别,游寅本有些呆滞走神,被她一唤才回魂点头。
目送二人远去,游寅继续牵着涂杉往外走。
至于去哪,他突地没了方向。
头顶是湛蓝晴空,但涂杉感觉到了他的阴郁,穿越人群,就这么漫无目的地走了一段路,游寅又停下来,他的烦躁恼火在加重,迫切想要松开女孩柔软洁净的小手。
力量陡然消散,像某种不告而别的仪式,涂杉心一慌,手指追过去,重新拽住他的。
两根手指,就像她第一次牵他一样。
游寅一愣,如遭雷击,一动未动。
男人的手极有分量,指腹布有薄茧,那是她从所未有过的,为活着而努力的标记。
涂杉的心揪痛起来,她忽然难过悲伤到极点,那是一种远比以往还要浓烈百倍的情绪,如鲠在喉,就因为她摸到了他手上的茧。
她变得不堪一击,像绵软混乱的沼泽地。
她明明一无所知,却感同身受。
涂杉眼底盈满了泪,她用另一只手悄然抹去,问:“不是玩笑,对吗?”
游寅沉默片刻,“嗯”了一声承认。他不想瞒她。
“发生了什么?”涂杉问。
游寅:“我杀了我爸爸。”
“……”
他口气平静:“就你拉着的这只手。”
涂杉颤了颤,指节下意识地怯缩,却没有完全松开。
游寅瞥她一眼,替她拨离了。
手里登时一空,涂杉惊慌失措地瞪向他。
也是这一眼,她僵住了。
鬼哥哥的双眼,像一泊死水,一座枯井,完全没了生气。
“没有告诉你,对不起。”他微笑着,笑容却没有任何力度。
涂杉眼光闪了闪,是一贯的躲避。
游寅又说:“我送你回去。”
涂杉捏着包带:“不吃饭了吗?”
游寅说:“我没胃口。”
涂杉敛眼,下垂的睫毛有种直观的软弱:“好。”
游寅帮她叫了一辆车,两人停在路边等待,异常安静。
而眼前,车水马龙,人世间还是那么热闹,涂杉忽然想哭,她似有预感,她要失去鬼哥哥了。
两人间,是从所未有的疏离、陌生与冷漠,像隔着冬季的雾气。
涂杉忽然懊恼不已。
刚刚的她,其实想问更多,可他的眼神刻满了冰冷的,“不想答”。
她只能噤若寒蝉,甚至想,逃到离他远一点的地方。
车来了,游寅为她开了门,涂杉坐进去。
她看回来,张了张口,却不忍说“再见”,她害怕,一出口就是永别。
游寅也看着她,只字未言。
出租车变了道,缓慢驶入车流。
涂杉的眼被窗外阳光晒得刺痛,就如她此刻心脏,她想哭,却罕见地没有泪水。
车途经一个站台,涂杉觉得眼熟。
她陡然想起,那是他们一次约会后,她问他,这是约会吗?他说,这是了解。
了解。
有雷轰顶,涂杉五脏六腑都震颤起来,她眼眶湿热,开始拍打椅背,大声请求司机:“叔叔,可以回头吗?”
司机顿了顿,为难道:“这边是单行道。”
有泪滑下,涂杉嗓音发抖:“可以在这力放我下去吗?”
司机见她情绪激动,不敢怠慢,往前开了几米,便找了个路口,让她下了车。
脚一点地,涂杉立即掉头,朝离开的方向狂奔而去。
头纱飞扬,涂杉裙摆雪白,被风鼓得像一朵铃兰。
路人惊讶地望向她,仿佛在看电影里的逃婚新娘。
灼热的日光扑了满脸,涂杉汗流浃背,但她仍拎着裙子,奔跑不休。
她终于回到他们方才道别的地方。
他已经不在这了。
不知是累,还是心痛,涂杉气喘吁吁,几乎直不起腰,她撑起上身四处找,人头攒动,却没有鬼哥哥的影子。
涂杉瞬间涌出眼泪。
她揉了揉左眼,拿出手机,打开地图找附近的站台。
前面就有一个,虽抽噎着,涂杉仍迈开腿往那跑。
近在眼前,她看到那里停了辆公交,涂杉心一提,加快步伐。
她动作太剧烈,沿路不由踉跄了下,好不容易稳住身形,再抬眼时,公交车的自动门折了回去,车身已启动。
涂杉绝望透顶。
鬼哥哥……
她甚至都不知道他在不在里面。
“鬼哥哥……”涂杉喃喃自语,眼睁睁望着那辆车,渐行渐远。
如元气尽失,涂杉塌下了肩膀,像凋敝的花,僵滞地回过头。
倏然,她眼眶张大,一脸震动。
本以为错过的鬼哥哥,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手里握着一支水,面色冷峻。
她看着他,他也看着她。
下一刻,他丢掉手里的矿泉水瓶,大步朝她走来,直接把她抱了起来。
双脚陡得离地,涂杉惊呼,环紧他脖子。
任旁人眼光异常,他也不管不顾,叫了辆车,一路上,他都沉默着,涂杉也跟着心慌。
车在他住的地方停下了,方一下车,游寅又不由分说把她扛起。
涂杉被压得胃痛,又不敢提出,他在生气,她知道。
到了家,游寅单脚带上门,直接把女孩放在了床上。
陷入一片柔软,涂杉心在颤栗,而他已经欺身而来,凶狠地吻住她。
他气势汹汹压着她,她也情不自禁蜷缩身体。
涂杉小脸酡红,手在他胸口推搡,但她周身发软,根本没有多余的力量。
耳边是男人是粗重的喘息,滚烫而迷醉。她被亲得神志不清,脖子、耳朵、下巴,都是他湿漉而无理的掠夺。涂杉的双臂,不自觉缠紧他脖子,嘤嘤地哼着。
她惊惧,紧张,却也舒服,兴奋。
眼前光圈闪烁,世界黏糊而梦幻。
他温热的手指,往她裙子里摸索,顺着滑腻的腿线一路向上,像一条危险的游蛇……
涂杉猛一激灵,惊醒过来。
“不要……”她轻声恳求,夹紧双腿。
游寅撑起上身,看向她。他眼光幽深,看一眼便叫人腿根发软。
她避开眼睛,只听他哑着声问:“为什么回来,不怕我?”
她看回去,勾着他脖子的手也没放:“不怕。”
游寅不再动作,只注视着涂杉。
她与他对视,目光不移一寸。
游寅深深看她两眼,自嘲一笑,“杀人犯是你选的。”
“是我选的,”女孩眼周都是懦弱的通红,出口的话却格外倔强有力,她又重复了一遍:“我不怕。”
“所以,”她深吸一口气:“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吗?”
游寅笑意未退,面容真挚了几分:“嫁给我吗?”
“什么?”涂杉愣住。
“嫁给我吗?”男人一边问着,眼睛也泛出了红,不知是因为绝望,还是激动,亦或两者皆有:“一路上我都在想,要怎么办啊,我要怎么做才能娶到你?”
第24章 第二十四声尖叫
游寅的话,让涂杉胸口震荡,好一刻,她都无法动弹,只能一眨不眨看着他。
她也渗出了泪水,止不住地流淌。
她凝视着近在咫尺的男人,发现他有着雪川一般凛冽刻骨的眉眼,情感却像岩浆那样热烈,烫得她心痛欲裂。
她也在这一瞬读懂了,他是如此恐惧失去她,他的保护壳全部粉碎,露出了脆弱澄澈的内里。
涂杉嘴唇战栗,眼光震颤,想说话,却终究没有道出一个字,她往胳膊上使劲,更用力地圈紧了他。
游寅感受到了她的接纳,周身一松,瘫倒她身上。
他死死埋进她颈侧,像要把自己葬在那里。
涂杉眼泪汹涌,几乎窒息,因为她听见了男人的低泣,像是释放,又像压抑。
白色头纱被浸湿,窗帘投入了一隙光,微小尘埃像漂浮的雪。
床上二人相拥许久,到泪痕风干,万籁俱寂,仍没有放开彼此。
也许是哭得太久了,涂杉头昏脑涨,逐渐睡了过去。
从一个疲惫的梦中醒来时,屋内已经一片黑暗,像夜晚的山谷。
涂杉慌张起身,看到了窗边的人影,鬼哥哥正坐在那里,双眼像明亮的星子。
“醒了?”他问。
涂杉“嗯”了声。
男人又说:“床头有水。”
涂杉循着他话去找,手边确实有个马克杯,她把它端起来,抿了一口,还是温的。
涂杉把杯子放回去,看向他:“你睡觉了吗?”
游寅回:“没有。”
涂杉垂了垂眼:“不累吗?”
游寅摇头:“不累。”
答完他便站起身往一处走:“我去开灯。”
涂杉出声拦住:“不用开。”
游寅停下脚步。
她望着他:“我看得清你。”
游寅没有再动。
涂杉又问:“你看得清我吗?”
游寅弯唇:“我第一次在鬼屋看到你,环境比现在还暗。”
涂杉笑起来,抿了抿唇。
她招手:“你到我旁边来,好不好?”
游寅走回来,在她床边坐下。
他托住她覆在毯子上的小手,拢在指间,像握着一簇久晒之后的洁白棉花。
他心底只剩秋日的晴空,天高云淡,有一股子安宁而干燥的软和。
涂杉低头,把另一只手叠到他手背上,男人静坐太久,此刻皮肤冰凉。
她靠紧了,想替他捂一捂。
游寅顺从一动未动,顺从地被她包围,等了会,他问:“你想听吗?”
他语气郑重,也让她瞬间坐直身体。
涂杉也煞有介事:“你想说吗?”
游寅颔首:“嗯。”
涂杉正声:“我会认真听的。”
游寅莞尔,敛目瞟向他们交叠的手:“拉紧了。”
涂杉牢牢攥住,像要坐跳楼机。
——
接下来的半个小时里,涂杉听到了一个在她最可怖的噩梦里都不会出现的故事,可它就是鬼哥哥的往日,即使他口吻平淡,说的稀松平常,像在诉说别人的经历,像在讲述一部事不关己的作品,可她还是周身冰凉。
鬼哥哥的父亲,是一个异常残暴狠心的男人。
从他知事起,他的生活就被碎裂、辱骂、以及母亲的鬼哭狼嚎充斥着。
父亲酗酒嗜赌,隔三差五对母亲拳打脚踢,家暴的原因是,有时甚至只是妈妈在他面前无意打了个哈欠,他便感到屈辱,随即暴怒,掀翻餐桌,摔碗砸人。
五岁时,他曾想要维护在地上翻滚喊痛的母亲,趴到了她身上,大吼着让爸爸停下。
父亲直接拎开了他,让母亲当着他面踹自己儿子,如果踢得不够狠,他就踹妈妈,母亲痛哭到面容扭曲,跪趴在地上求他不要这样,又换来一顿残忍的踢打。
十岁时,母亲被爸爸用烟灰缸砸得头破血流,他忍无可忍地报了警,民/警上门,装模作样调解一番,接下父亲几包烟便翩然离去。等他们一走,爸爸把他捆在一旁,当着他面掴了妈妈一百个巴掌,一面面目狰狞趾高气昂地报数,“1、2、3……让你报警?你报警?我就打死你妈……”他拼死扭动身体,却如砧板上鱼无力动弹,只能痛哭流涕,无助绝望到极点。
无法想象,如何在这种暗无天日的时光里,熬上几年,十年,十几年。
他曾恳求妈妈与这个男人离婚,带着她一并逃离,呆滞麻木的母亲只是反复摇头,说自己没用,没学历,没工作,没办法,有这个男人在起码孩子还有饭吃有学上,跟了她,就什么都没了,她连律师都请不起。
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初中时,黑暗中透入一束光,他念了寄宿学校,终于有了珍贵无比且梦寐以求的喘息机会。
可每一晚,他仍辗转反侧,噩魇缠身,他总梦到妈妈血泪纵横的枯黄的面庞,就像过去十多年无数次亲眼所见一般。她像他伸出皮包骨的干瘦手腕,皮肤如尸体一般苍老,毫无生机。
他的担忧很快得到印证,中考前夕,他在课上被班主任叫出去。
到了办公室,他收到了平日里如陌生人一般冷漠的亲戚来电,说他母亲住院,情况不太好,想见儿子最后一面。
瘦削的少年请了假,匆匆赶回了那个终日灰暗的小镇,在卫生院里,他见到了自己可怜可悲的母亲,她头上裹着绷带纱布,枯朽得像一朵饱受摧残的破碎干花,和他无数个痛苦的梦里无异。
他问女人:“你又被他打了吗?”
她淡笑着,声息微弱:“不是啊,妈妈只是生病了。”
哀莫大于心死,他仿佛能读懂她神情。
他握了会妈妈的手,看着她昏昏睡去。
他想起了小时候看过的相册,多少年前,他的母亲也曾有着黑白照都无法掩盖的灵动与鲜艳。
他走到病房外,痛苦地捶墙,终究捂住脸,嚎啕大哭。
儿子的归来,让妈妈病情得到好转,半月后,她出了院。
在回家的公交上,妈妈坐在他身边,像个少女一般说:“结婚之后最快乐的就是这几天了,不用看到你爸爸,好开心。”
她看向窗外,眼底泪光闪烁,有种绝望的留恋。
回到家,阴沉的父亲果然已经在等他们。
“还知道回来啊?一个不上学,一个不管家,尽浪费老子钱!”
父亲在一刹那间怒火中烧,揪着母亲后衣领把她往客厅扯,母亲凄厉大叫,死命挣扎,胳膊干细,像被飓风席卷的芦苇,毫无反击之力。
他跟在后面,把妈妈往反方向拉,泪流满面地乞求:“你放开她,我求你了,爸爸,我求你放开她,她病刚好,你不能这样对她……”
父亲揪着妈妈头发,把她按在茶几上,目眦欲裂:“她生病?这个死女人自杀你不知道吗,这种不负责任的婊|子就该打!往死里打,反正她不怕死!看她还敢不敢自杀!臭婊|子!”
父亲开始凶狠地甩她脸,接着还嫌不过瘾一般,拿起烟灰缸砸她手臂,又解了皮带,叠成两道,往死里抽打。
母亲脸涨的通红,被他桎梏,脖子、脸颊、手臂逐渐渗出血痕,痛得惨叫嚎哭。
游寅浑身颤抖,不知所措,忽而,一瞬间,他脑中白光乍破。
他一个激灵,冲向厨房,抽出一旁的水果刀,母亲的惨叫近在耳畔,他疯了一般跑回客厅,双手握刀,直接刺进父亲紧绷的后背。
父亲一声痛呼,骂骂咧咧回过头来,想要拿住他。
他又无法控制地捅向他手臂,他试图接近的一切可怖的,如恶魔一般的肢体。
鲜血四溅,染红了他视线。
不知多少刀,父亲终于侧躺在地面,颤抖着,像被掏空了五脏六腑的野兽。
母亲惊慌失措地回头,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哐当,水果刀掉回地面,游寅疼出眼泪,跌坐下去,眼前一片模糊,隔着血水,像日落的天边,是粉色的,也是渺远的,有久违的平和与解脱。
这一天终于结束了。
第25章 第二十五声尖叫
这是多数人生命中无比寻常也格外琐屑的一天,
这也是游寅生命中如释重负也天翻地覆的一天。
他坐在地上,不敢看母亲惊怖悲伤的泪眼,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有什么在离他而去,他隐约知道。
不知过去多久,游寅抹了抹眼角,拿出手机,拨打了那三个数字。
母亲见他一番动作,才反应过来,踉跄着跑过来抢夺他的手机。
游寅站起身,躲开了她。
“你不要……”母亲哽咽:“不要……求求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