负责挑选东宫官僚的工作则按例由内阁负责,再具体一下,便是由谢首辅负责。
这可是一份极有前途的工作,无论你长得是好是丑是胖是瘦,只要能够上了太子这趟马车,将来的前途定是不可限量,万人之上的首辅之位也在遥遥向你招手……
于是乎,这几日,谢诩接到了各种争相送来的自荐信与人情贿赂,只求他可以将自己的名字写上——
“首辅大人我家小儿才德兼备巴拉巴拉,现任翰林编修巴拉巴拉……”
“谢大人,您姿容俊伟,气度不凡巴拉巴拉(拍马屁)……乃是小官学习的榜样。小官正以大人您为目标而努力着,大人若有意,能为我供一方明路,以后定当为大人鞍前马后……”
“这里有红珊瑚一树,羊脂玉如意一支,大人请笑纳。”
愚蠢的人们!
你们以为我们向来便孤傲无比,软硬不吃的首辅大人很好讲话吗?更何况,还是送去她那里的人……
谢诩都吝啬瞧一眼,唰一下把桌案上的礼盒和信件推至一边,道:“信全扔了,礼品看看是谁送的,再退回去。”而后继续埋首办公。
一旁的小下属心领神会,迅速抱起那些东西闪了身。
。。
那道圣旨下达之后,朝中大惊,众说纷纭。
其间有官员私底下让人去太医院询问皇帝陛下是不是患了什么重病要变天了,太医直接给他一巴掌,胡说!皇帝陛下修身养性,龙体康健得很,再活五十年都不是问题。
这可就奇特了,早朝前后,大臣们皆在讨议此事,却还是摸不清皇帝陛下又没要死却在作什么死,这样下去的话,太子殿下的势力日益壮大,极有可能在不久的以后,会挟持他老子退位,更有甚者会直接弑父登基……
难道真要让个哑巴当我们的老大?
群臣之中,总有一群胆量大不怕死的,便成群结伴去谨身殿上奏,表达一下对圣旨的抗议。
皇帝陛下并未如以往一般暴怒,只淡淡让人通传了句:“朕修道这几月,焚香诵经,心静下来,算是明白了许多事,争了这几十年,年纪也大了,不想再与人争。太子是个好孩子,切莫因他有哑疾而不满。他代朝已久,此间的政绩你们也看到了。都回去吧,好好教导他,太子需要你们,大梁需要你们。”
都讲到这个份上了,大臣们再死轴也不是办法。对自家陛下彻底绝望,又怏怏折原路返回。
相较于这些萎靡不振的大臣,玉佑樘确实愈发意气飞扬起来。
她先前因多方因素的禁锢,一直束手束脚。而今,因自己父皇的开恩铺路,她总算可以有自己的一方天地了。
暮春时节,满庭飞花。
玉佑樘拈去挡于睫上的一瓣花,端正衣冠,不急不缓步入奉天殿。
她脊背挺直,朝服不见一丝皱褶,掩着扑至门口鲜红长毯一路朝前……
左右两侧的大臣偷偷掀眼瞧她,入宫那日,谁会想到这样一个纤细的少年如今已能对最高的那张金色龙椅唾手可得……
这小子运气太好,大臣们心头这般叹道,边一齐跪拜行礼,高呼三声千岁——
玉佑樘撩摆坐定,拍了拍身边小太监,小太监忙念道:
“太子殿下欲将润州粮仓迁址无锡,不知诸位可有异议?”
此言一出,下方嘘声一片,这润州粮仓可是前朝留下的天下第一大仓,和都城建康挨得极近,百姓和皇家也用得好好的,突然迁址是作甚?
众臣都觉得这个决定太过轻率,但看了看眸色愈发幽深的太子殿下,又想起这人今非昔比,地位可是快高到天,也不敢贸然上前反对,明哲保身才是王道。
很快,有一人很快为他们出了头,这人身形稳重,直直迈出一步,直言道:“不可。”
两个字,落地有声。
众臣循声望去,心中感动到飙泪,首辅大人果然还是站在我们这边的啊!
玉佑樘看向谢诩,反手用指背扣了下桌案。
有官员上谏时,一下是让他接着说,两下是我不想听,二人配合日益默契,无需玉佑樘再作多余书写。
于是小太监忙道:“谢大人请继续。”
首辅大人近来一直强迫自己不可多看太子,所以只垂眼盯着玉笏一端,稳声道:
“润州粮仓本就是天下第一仓,位于京城建康与名都广陵之间,一直以来造福吴越百姓,也为宫廷源源不断供给。兀自迁徙,劳民伤财,实不可取。”
玉佑樘听完,略一思忖,提笔疾书。一旁的小太监也凑过去边瞅边读:
“无锡为鱼米之乡。北倚长江,南濒太湖,东接苏州,西连兰陵,亦有运河从中穿过,交通便利之极。而且无锡注重开采矿业,何不借此机会将农务也一并提升上来……”玉佑樘听了听笔,又写道:
“搬迁前期虽有劳民伤财之嫌,再过几年,却是会事半功倍。现今江南江北贫富差距过大,无锡位处长江中心腹地,可带动双方共利。”
书完,玉佑樘搁笔,想同自己的谢先生对望一眼,最好能看到他眼中对自己的刮目相看之态。却不料这人始终淡着一张脸,就算她眼睛睁得再大,谢诩也未有一分被吸引过来,还是看向他处。
玉佑樘又扣了下桌,太监赶紧道:“谢大人可还有其它意见?”
“没有。”谢诩平静退下,不再做声,至始至终,也没抬头看过一眼太子。
诶?众位大臣被首辅大人这番雷声大雨点小的作为给搞得一愣一愣的,要知道,我们谢大人平日在朝上讲起话来可是毫不退让刻薄之极秒杀一片的,今天怎么一下就被上头那个小毛孩……打败了?
而他们并不知晓首辅大人的心中正窝火不已,此前,玉佑樘有自己的政见,均会提前写信告知,与他商量,听取他的意见。这一次,她不光未曾询问自己,还直接在朝堂上毫不留情将他驳了回去。
谢诩早便准备了诸多理由,但玉佑樘那边刚开口反驳他的一瞬间,他只觉得什么都不愿再说了。
是啊,她已经长大,也该让她有自己的思量,她的幕僚皆入翰林,可以接触的机会也愈来愈多,她一样也可以问那些人。至于他自己……之于这孩子,也愈发变得可有可无……
谢诩轻微阖眼,强抑着心头那点复杂情绪。
他也不知晓自己怎么了。
。。
下午,谢诩提前处理完全部公务,想起皇帝陛下指派给他的那项东宫职务安排,心头不由一阵烦闷,但是工作还是要做地,只好起身去了翰林院。
翰林大学士见首辅大人大驾光临,忙恭迎而入。
谢诩也是开门见山,直接道:“将翰林院各个官职的名册取来给我看看。”
大学士估计他是为了东宫选职一事而来,忙屁颠颠取来名册,双手奉上,正打算隆重介绍一番新入的翰林连璧,却见太傅大人直接将名册翻至后几页才停手,而他目光所驻之处的那一页上头,正有自己本来打算介绍的那几人——
修撰从六品 徐阶新科状元
编修正七品 严正白新科探花
编修正七品 沈宪国子监甲班保送
然后他便听见首辅大人风轻云淡问:“徐阶人呢?”
学士立马回道:“他呀,被太子殿下请去端本宫了。”
话落,大学士似乎瞥见首辅大人搁于纸页上的细长手指一紧,又听见他问:“严正白?”
学士:“和徐阶一同被请去了!”
“那沈宪呢?”
不知为何首辅大人声音愈发阴冷了起来,大学士立马暗自悲痛太子殿下怎么专挑这种时候把人都弄他那去,害的自己要得罪不远百里(?)特意赶来选人的首辅大人……
这么想着,学士大人愈发心头颤颤,带出的语调也是颤颤:“他~~们~~仨~~是~~一~~起~~被~~叫~~去~~哒~~”
啪——
谢诩一下阖上名册的声音,力道极大,足以让学士的姓一瞬咯噔到嗓子眼。
下一刻,可怜的小学士还未反应过来,便见谢大人的高大背影已从翰林院门口拐弯离去……
谢诩出了院门,疾风一般走了几步,耳畔却意外捕捉到一个声音,隐隐约约能听见“太子殿下”之类的字眼。
声音来自拐角墙后。
他驻足站定,扫了眼,是两位年轻的少年,身着七品官袍,约莫是刚上任的翰林编修,无聊站在墙角八卦嚼舌根。
但因内容事关玉佑樘,首辅大人还是小小地隐遁了身形,侧耳倾听。
编修甲:“今日太子殿下又将那三人叫过去了,好羡慕啊。”
编修乙:“有什么好羡慕的,你以为太子殿下真的是重视他们的才干?太傻了!我爹曾跟我讲过,太子殿下可能是个断袖,之前看上了教他的老师,也就是谢首辅谢大人。有段时间天天找他,朝堂上也万分听谢大人的话,不过貌似后来被谢大人回绝了,他也放弃骚扰谢大人。”
编修甲:“哇,还有这么一段,难怪我总觉得太子长得男不男女不女的……”
编修乙:“对啊,还不止呢。这次科举结束,宫里又来了一批像我们这样的年轻的男儿,状元和探花郎大殿上表现好,又长得好,明显吸引到太子殿下的注意了,所以频频叫他们去自己宫里。至于沈宪,好像在国子监的时候,就已经跟太子有一腿了。”
编修甲:“噢,原来如此……不过,谢大人那么老,现在这几个年纪尚轻,太子前后的口味差别也太大了吧。”
那么老……听到这里,谢诩额角小小抽了一下,又听编修乙说道:
“有什么难以理解的,年轻的更有生命力,更好玩,更有体力,更能满足太子。先用完老货再用新货,才知道新货有多好不是吗?喜新厌旧,这道理谁都懂好罢。”
这时,学士大人的喊叫声传了过来,“还有俩编修小子呢——不好好编史书,跑哪去野了?”
两个少年忙互使了个眼色:赶紧的,大人叫了,快回去。
两人走了几步,同时瞥见地上一物,不由怔住脚步——
墙角一块砖石的一角,不知已经被谁硬生生掰下,丢在地上,粉身碎骨……
。。
东宫,庭中小亭。
四位少年正席地而坐,几株青柳舒展枝条,依稀拢住他们的俊雅身姿,而柳絮也如纷雪一般,悬浮于空中,更将如斯画面衬得宛若梦境……
一排宫女倾身于廊前,如痴如醉,只求能看得更多……
托太子殿下的福,最近简直太快乐了。
宫女们互相感激对望,继续倾身远眺,不愿错过任一一眼:
人长得好看就是好,连打牌这般粗鄙的民间活动都如此赏心悦目!
是了,玉佑樘近日常约徐严沈三人来宫中打牌,四人恰巧凑作一席,打得是自己当年从民间顺来的马吊牌。
实际上,真正的目的并非为了玩乐,而是借着玩乐的幌子,商议政事。
玉佑樘深知,近日宫中盛传她有龙阳之好,继首辅之后,又将魔爪伸向了几位新晋的年轻官员。
咱们太子殿下最擅长什么,自然是最擅长利用万众瞩目的局势,从而掩人耳目,以不变应万变,私下进行一些对自己有利的活动。
比如此刻,她与三位幕僚虽各自握着几张马吊于东西南北四面坐,但他们中央团团围着的,却是一张无锡的地图。
徐阶将一张长形小牌刻意扔至地图某处:“臣觉得建在此处最佳,二十。”
沈宪:“五万,下官也这般以为。”
严正白拨开那长小牌,丢下自己指间一张:“不,臣对风水颇有研究,此处南面有一条很大的死湖,对粮仓的顺利运作会有影响。”
“六索。”他又勾唇一笑,补充道。
而后三人望向玉佑樘,她微微颔首,边展出自己的牌面,边倒了杯茶,蘸水就地写道,再来。而后将茶一饮而尽,地面字迹同时也被暖风干了个透。
这时,一位小太监突然来报:“殿下,首辅大人造访。”
玉佑樘与三人对望一眼,点头示意让他过来。徐阶顺势想将那图纸收起,却被太子一把压住手,而后讶然回看,玉佑樘小幅度摇头,无声做口型道:自己人。
徐阶愣了一瞬,放回图纸,匆匆抽回手,但方才遗留于手背上的柔软触感却不知为何长久的留在了那里……
此刻,站了一游廊围观的宫人们又一次亢奋起来。
天呐,今天什么日子,连首辅大人也来了!
这里有必要提及一下,首辅大人在宫女群体中具有极高的人气,一是因为宫廷中无与匹敌的身高,二是因为众臣中无与媲美的相貌,三是因其一直不成婚令广大群众遐想纷纷。四嘛……自然是因为,首辅大人身上的……那种如山巅薄雪一般遥不可及的高冷禁欲气息。
人之初,性本贱。
越是得不到的越是想要,越是高冷禁欲越是想要扒光他衣裳(……)
所以谢诩具备如此高度的关注度也是情理之中。
谢诩顶着一路的炽热目光,被小太监带至亭中。
见他来了,除去玉佑樘的其余三人均起身,谦卑地行下官之礼。
谢诩不看他们任一一眼,只扫了眼地面的东西,是……无锡的地图,猛一抬眼去看玉佑樘,她并未起身,依旧赖坐在地上,她抿了口茶,将指间小盏放下,而后毫不畏惧地直视他。
一瞬间,谢诩只觉得火快窜上头顶。
她背着他跟这群人商讨粮仓迁址一事,被自己当场捉见,居然还无一丝一毫心虚之态……
她到底把自己当什么?
谢诩胸腔重重起伏了一下,才压抑着不悦,故作平静道:“下官有些事要与殿下私下商量。”
随后负手离去,彻头彻尾也没理会亭中其余三人一下。
玉佑樘见他目光一直紧紧锁着自己,神色也极度克制,猜想定是相当重要和着急的事,也忙立起身,快步跟上他去了□。
这是太子宫少有人至的密地,也是上回谢诩送她簪子的地方。
。。
一路上,谢诩一直疾疾朝前走,没有回一次头,也没刻意停步等玉佑樘,却能明显感受到她也亦步亦趋跟随在他身后。
就像过去几年,她无数次跟在他身后一样。
他是她的师父,这孩子自然也会把他当成一个信任的依靠,静静跟在他背后。可惜现在的他,已经对她有了那样难以启齿的情愫……
到了后院,谢诩倏地刹住脚步。
一阵风卷过,几点残花为风撷下,与半空柳雪共舞……
谢诩回过身,几缕青丝翻飞,衣袂也被风鼓起……
他垂眸,注视着面前的玉佑樘——
她好像还是比自己矮许多,过去这么多年了,也不见长大多少。
谢诩心头莫名软塌了一块。
这孩子在他心里,始终是那样瘦小纤弱,就像她第一次来寺里,自己将她从马车上抱下那样,轻得简直不可思议……
可是不知为何,自那日起,她压在他心头的力量却越来越重,她轻轻一暼而来的目光都能让他都觉得很累,觉得难受,觉得折磨,觉得无可适从。
这种感觉让他痛苦,却又让他甜蜜,他心中有自己的担当,本只想就此度完一生,不再有所求……可是这几日,他才倏然明白过来,他也有所求——
人有所求便有所惧,所求为软肋,她已彻底变成他的软肋。
“谢先生?”玉佑樘总觉得今日的谢诩很是奇怪,急吼吼叫她来,却又不吭一声,只静静站着,不由喊了声。
谢诩目光还胶着在她脑袋上方,极轻地“嗯”了声。
玉佑樘问:“叫我来有什么事?”
谢诩:“没事。”
“……”玉佑樘脑后黑线了一把:“那我回去了,把徐阶他们撂在那不大好。”
徐阶他们……
她时时刻刻惦记着那几个无关紧要的人,连同自己多待一刻都嫌长,都怕怠慢了那些人。
谢诩原本温柔的心绪一瞬冷透,他凉凉开口道:
“我不会同意你迁仓的,就算圣旨下来,我也会封驳回去。”
玉佑樘一听,心中顿时蹿出一团火:“你那天在朝上明明同意了的!”
“我根本没有同意,我只是不想多作辩驳,”谢诩扬目不再看她,侧了个身:“你难得有个不错的点子,作为师父,我也不愿让你在朝堂上太过丢脸。”
“凭什么不同意?你也知道是不错的点子,”玉佑樘走至他跟前,强迫谢诩正面自己,眼光灼灼道:“我和他们都选址选好几天地点了,只希望能做到最好,结果你现在告诉我不行,你怎么可以这样出尔反尔?”
谢诩轻笑一声:“那也只能怪你先前没有先与我商量。”
他面上维持着淡然之色,心已经揪紧到极处,他痛恨这样的自己,饶是再想将她紧紧禁锢在自己身侧,一步也不离,也不能有尽然的理由。
他与之她,只有一个“师父”的身份,这是他曾拥有她的唯一理由,也是她欲将脱离,且同自己越走越远的最大鸿沟……
谢诩敛了长睫,耳畔只能听见玉佑樘咬牙切齿万般恼怒的语气:“你这样言而无信,还配称人师。首辅大人,从今往后,我不会再烦你,咱们各凭本事好了。”
谢诩原先便被那些无所适从的情绪折磨得难受不已,玉佑樘这句话宛若一点火,瞬间将他完全引燃!
他同她在一起那么久,她竟因为那几人要与他从此恩断义绝……
谢诩目光重新回到那张一个多月以来都叫他魂牵梦萦的脸上,这张脸此时已经恼怒已经微微泛红,小口微微张着,一点点喘息,就像他那晚所梦见的一样,就像他那日送她的那一枝粉桃一般……
似中了魔怔一般,他大掌一抬,随即掐住了玉佑樘的下巴,俯身亲了过去!
明显感觉到手下人微微一怔,谢诩顺势撬开少女的唇,更为深刻地吻了下去。本能驱使,他愈发捏紧了她下巴,迫使她与自己愈加紧密,亲吻得越久,他覆在她唇上动作越发轻柔,他极为细微的舔舐,吮吸,像在品尝一个甜美的梦……
倏地,大概是手中的小女孩反应过来了,一下用力推开了他脸……
梦境就在此刻戛然而止!
谢诩回过魂,幽暗的眸色慢慢清亮开来。
眼前的玉佑樘一脸羞恼,脸红得似是熟虾,她瞪着自己的眼睛也可爱极了,像一只炸毛的小兽。
微风过来,她颊边红晕逐渐褪却,而后她慢慢抬起手……
谢诩觉得玉佑樘大抵是要打自己,也不闪躲,甚至不动声色小幅度倾身,以保她能够得着。
却不料玉佑樘就着手背,一点点慢慢抹去自己唇上的水色,然后极为冷静问:
“你为什么亲我?”
谢诩轻微一怔,随即强势反问:“你不允许?”
玉佑樘脸尚又有点渗红:“我当然不允许。”
谢诩垂眸看她,眼底泛滥出一水温柔,问:“若我不同意,你就不会迁仓么?”
玉佑樘不知他为何会扯到这个,如实答:“我都准备那么久了,自然也不会。”
谢诩一脸坦荡淡定,理所当然道:“那我自然也不会因你不允,而不吻你。”
玉佑樘:“……”
作者有话要说:呼——
22第二十二幕
沉默半晌,几只栖鸟啾啾飞过,玉佑樘才小小后退了一步,问道:
“所以你亲我,只是为了如此?”
谢诩方才还算灵活的脑筋一下又当了机,只答:“……嗯。”
“那就好,”玉佑樘长吁口气,又评价道:“谢先生若对我迁仓一事心有不满,还是用以往那些法子来罚我吧,这种实在是……”
她撇撇嘴,撷了个自认为最合适的词:“无福消受。”
谢诩闻言,一动不动,也不吭一声。
玉佑樘见他没反应,理了把少许凌乱的衣袍,转身走了几步,又自游廊中回头,见谢诩还似石像般僵硬在原处,询他道:
“谢先生不跟我一起走?”
话落,便见她口中所呼之人似醒了一般,三步并作两步,夹带劲风,自她身边走过,转眼便不见踪影。
玉佑樘左右拧了把方才被捏疼的下巴,心道,这人最近还真是喜怒无常啊。
。。
当日午后,重新回到文渊阁的首辅大人始终面色阴沉,虽说他长年是一座移动冰山,但今日明显黑云摧城,即将刮起满天暴雪啊……
谢诩走至何处,那边的小文官便立马作鸟兽状散,退至方圆十里开外。
也奇怪,这首辅大人向来平静淡定,不见喜怒,今日为何这般有失常态?
有好事者特意八卦了一番,听闻首辅大人下午去了趟翰林院,又去了趟东宫,回来后就变得如此了。
噢…………
结合近日之事,大家瞬间意味深长懂了。
接下来几日,谢诩皆是如此。
奉天殿参与早朝的官员,以及文渊阁的众位小官均被迫承受了一天又一天的人工冷气。
谢诩身边一位心腹内侍已然看不下去,趁着谢诩埋头一封封审阅奏折的时候,掩唇低问:
“大人,是否心仪于……太子殿下了?”
谢诩翻折子的长指一下顿住,随即又翻得飞快:“不知所云。”
内侍也不急,又道:“谢大人不必急着否认小人,小人只是觉得吧,太子殿下那般姿容,莫说女子,是个男人见了也会动心。大人若真有了这份心,小的曾阅览过一些驭女诡术,虽说是对女子运用,但小的看来,人心相似,并无太大分别……”
讲到这里,内侍垂眸偷瞧了自家大人一眼,只见他虽作一副极速翻页“我好忙”状,耳朵却是竖得老高,这才又慢悠悠开口:
“若是大人需要……”
“不需要!”谢诩一把打断他,又疾疾补充:“出去,以后切莫再胡言乱语。”
内侍忙怏怏垂首,默默退下。
谢诩见最后一点门缝被彻底合上,这才极长地缓出一口气,而后倚向椅背,抬手揉了两下太阳穴。
那件荒唐事过后,他回来一番细思,当真后悔不已。
就算对方并未过多重视,他那愚蠢可笑的举动也已经如泼出去的水,再也收不回……
于是乎,打那日后,愈发不敢直面玉佑樘,尤其早朝时分,在那孩子面前,还站的离她那样近,各种局促不安,各种度日如年。最难受的是当她目光偶然会逡巡到自己身上时,更只觉小鹿乱撞,心快自胸口跳出……
再者,今日下人来问他是否要习得那什么术的时候,他居然还颇有些感兴趣,竟还如同一个后宫妃子争宠一般,期望从那几位年轻小翰林之中脱颖而出,博她独一关注……
啪——
谢诩一掌盖于案面,桌脚颤颤巍巍间,他轰然起身,做出一个极大的决定。
他不能再这般下去了。
谢诩大步推门而出,一股清新之气自四面扑来——
既然不能躲,那就直面。
他视线来回扫了又扫,片刻便捉到那位刚刚被他回绝并撵出门的小内侍,又迈着大步朝他走去,而后轻轻拍了拍他肩膀……
本来耷拉着脑袋的小内侍抬起头来,见太傅大人正逆光立于自己跟前,光在他四围流动,他就宛若一匹淌过湖水的漂亮烈马。
而后,大人轻咳了一声,看似随意地启唇:“你方才所言之书,拿来给本官瞧瞧。”
。。
谢诩秉灯夜读,阅完了那本书,他最深的感受便只有一句话:
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近之则不孙,远之则怨。
孔大圣人诚不欺我。
驭女一书中,内容具体,形象生动,给出的案例也是头头是道。但委实叫人难以理解,太过折腾,谢诩表示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