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胜隔空指她两下,一脸笃定:“绝对找了。看你那迟疑的样儿。”
“……”
“还想瞒我,我可是当领导的人,”景胜不屑,皱紧了眉毛:“那男的真他妈烦。”
“我没理他。”为了避免他在这件事上面唠叨更多,于知乐飞快杜绝了他将要扑面而来的所有猜想和质问。
“当真?”景胜突然露出一个超大的笑容,当即用口音标致的英文赞美道:“。”
夸完又探出手去切歌,专注地选了好一会,车内才跳出一段轻快跳跃的旋律。
“就这个。”景胜确认道。
喜欢音乐的关系,于知乐听过的歌不少,前奏一响她就知道是哪首了。
《bestdayofmylife》
歌手激昂地唱到“abethebestdayofmyli——ife…”时,景胜已经煞有其事地闭上眼,一面陶醉,一边肯首:“对对,就是这种感觉。”
于知乐瞥他一眼:“……”
神经病。

把小少爷平安送到家,于知乐直接回了出租房。
一天的起伏波折,让她略感疲倦,所以也没再出去接代驾活。
才到楼下,手机就响了,上方的楼道感应灯,随之明亮起来。
于知乐拿出来一看,景胜的号码,刚才下车前,他强烈要求她存的,还自己把手机抢过去,把于知乐一开始存的他本名备注改成了“每天都在想你的人”。
她准备回去就改了。
接通了“每天都在想你的人”的电话,于知乐还没开口,对面就问:“到家了吗?”
“到了。”于知乐回。
“哦——”他应得意味深长,转而又问:“怎么回去的?”
“……”
这人一副情侣间的审问架势闹什么,于知乐懒得一五一十告诉他,索性不说话。
那边倒也没追着打破砂锅问到底,只说:“以后直接开我车回去。”
“不方便。”于知乐立即否决,往楼上走。
“我他妈让你开你就开。”他一下恼了。
面对他的无理取闹,于知乐冷静回应:“开你车?好啊,放哪,我晚上还要出去代驾。”
另一边,钟山广场公寓里。
景胜盘腿坐在地毯上,一手搭着手机,一手将一只做工精制的舰艇模型在茶几上咻咻咻来回滑,眼睛明明都弯成月牙缝了,嘴上还故作严肃口吻:“你别干代驾了,以后就给我开车。”
说完一句话,就把手机拿开,放到很远的地方,偷着乐,不能被她听见。
消化掉那些亢奋劲,再把手机贴回耳边,假正经:“你要接我上下班,我有事出门,你也得来送我,知道吗?”
于知乐蹙眉,有异议:“随时待命?蛋糕店的配送怎么办,我朋友一个人忙不过来。”
“你朋友,谁啊。”景胜愣了一下,想了起来,哦,蛋糕店那小姑娘。
真他妈烦,这年头,连女人都要跟他抢女人。
“另外,”于知乐取出钥匙,开门:“我还要挣钱,如果一整天都配合你行程,我什么事都干不了。”
她斩钉截铁。
“我付你薪水不行吗?”景胜反射条件回。
“别,”于知乐走进玄关,微微敛目:“毕竟是我欠着你钱。”
她按开屋里的灯,让一切回归视野:“所以,我希望,能在不影响以往那种正常生活的前提下,也能满足你的要求。”
景胜划船的手停下来,陷入沉思。
他好像忘了,这女人还要挣钱的。
她愿意给他当司机,也不过是为弟弟犯下的错赔罪。
唉,就不能心安理得地收下他一笔巨款,全天候守在他身边吗,他什么时候想见她,就能见到她,这该多好。
景胜有点小遗憾,单手撑回腮帮子,语气已没了刚才的快乐:“好吧……”
“那你每天接送我上下班,还有晚上出去应酬,”他重新提条件,停了停:“但大晚上的不要再代驾了,以后的代驾费跟我拿,我给你。”
这是他的最大让步。于知乐再这么代下去,肯定还要遇到不少像他这样的酒鬼色胚(……),万一那人功夫比她还厉害,怎么办。
“就这样,没得商量,白天你自由支配,爱送啥送啥,随你。”他不容置喙,不想做亏本买卖。
于知乐沉默,走回桌边,抽了支烟,含到唇间。
点上火,于知乐夹开烟,把青烟与答复一并吐出:“好。”
景胜在这头,好像听见了咯嗒一下,开打火机的轻响,他迫不及待问:“你在抽烟?”
于知乐想也没想答:“嗯。”
通话那头,安静须臾。
男人忽然一本正经提议道:“很久没见你抽烟了,拍张照发来看看?”
于知乐当即挂断电话。

翌日,上午。
林立高楼的整面反光墙上,清晰放映着流云的动静,折射出初阳的曦光。
九点多,于知乐到了钟山广场。
她给景胜电话,那边接得极快,笑意盈盈:“早上好。”
“嗯,”于知乐回:“我到你这了,你好了吗?”
“好了啊,当然好了。”餐桌边,景胜一口气喝完剩余半杯奶,往衣帽间走,利落套上刚熨好的大衣。
挑了款名表,在全身镜前戴好,他才走出卧室,阿姨递来了公文包,景胜接过去,把它举高,思度两秒,突地想到什么。他打了个响指,对电话那头,哀声怨气道:“你快上来接我,今天文件很重,我一个人拿不过来。”
这一前一后,迥异的神态变化,逼真的情景演绎,令站在一旁的阿姨瞠目结舌。
“好。”于知乐应下,挂了电话。
等她走出电梯,景胜已经在门口,悠然自得地等她。
“东西呢。”于知乐问。
景胜掂了掂公文包:“这啊。”
“……”于知乐一下不能理解:“很重的文件?”
景胜颇为肯定地点头:“嗯,里面摆着很重要的文件,相当重要。”
说完,他自己先绷不住笑了,哈哈哈,乐不可支。
于知乐瞟他两眼,无可奈何,伸出一只手:“给我吧。”
“我自己来,”男人拎包的手瞬间缩回去:“哪能让女人帮我提包。”
于知乐呵了口气:“所以叫我上来干嘛?”
“早点看见你么,多看你两眼。”他直言不讳,无所顾忌。
望着他直率发亮的眼睛,于知乐收回视线,抬脚先行。不知为何,她感觉前路有些漫长,一眼望不到尽头。
上了车,景胜依然坐到了副驾。
要知道,他往日都喜欢待在后座的,因为那儿地方够大,足够他四仰八叉。
但现在,他移情别恋,爱上了副驾。
上了路,两面车水马龙,人来人往。
早高峰期,所以路上有点堵,景胜歪着身子,一如昨日,安安静静观赏于知乐驾驶。
不管做什么事,有人在旁边目不转睛盯着你看,都会不舒服。
于知乐问:“你能玩手机吗?”
“能啊。”景胜听话地从衣兜里取出手机,举到与自己脸心齐平的高度,当然,仍旧面朝于知乐。
于知乐感觉到不对劲,眉尾微抽:“你在拍照?”
“没,我在玩手机。”景胜理所当然答,他才不偷拍,这么赏心悦目,怎么能只拍照呢,应该摄像。
于知乐忍无可忍,怒斥:“收起来!”
“喔,”男人点了两下鞋尖,关了摄像头,把手机重新放回去,还故意委屈兮兮地嘀嘀咕咕:“你让我玩手机的哎……”
于知乐牙痒痒:“……”
这个人……
她早该知悉他笑眯眯表皮下面的那些耍贱犯浑、死皮赖脸的恶劣秉性。
毕竟第一次见他时,他就这样,那会还不认识彼此的他,理应才是最真实的他。
再后来,于知乐慢慢适应了他精神污染一般的注目礼。
一路相安无事,抵达景元大厦的地下停车场。
于知乐找到车位,驾轻就熟地找到空位,往里倒。
打算问景胜停在车边行不行,遂偏了偏眼,喊他:“景……”
第二个字还没说出口,她旋即噤了声,因为,年轻男人已经靠在椅背上睡着了,脸还偏着她所在的方向,只是双目阖着,一动未动。
难怪后半段路,安静得才让她有一丝喘息空间。
于知乐停好了车,轻轻刹住。她又瞄了眼景胜,他仍闭着眼,气息安稳而绵长,似乎睡得很香,完全不设防的无害模样。
九点多才出发,比大多数上班族都晚得多,居然还不够睡?于知乐在考虑要不要叫醒他。
她拿出手机,按开来,扫了眼屏幕上显示的时间。
09:55
她眼看前方,无声地长吸一口气,决定再让他睡五分钟,凑个整好了。
于知乐熄了火,倚回去,放慢了呼吸。
不似地表的喧嚣挤闹,整个车库安谧得仿佛世外,偶尔才有辆车,途经而过,制造出细微的擦地声响。
好久了,她的人生像是卖命奔徙了好久好久,连一秒钟的休憩都显得很奢侈,只为了维持住那些摇摇欲坠的温饱与安康的假象。
她想,早几年,她大概也会嫉妒身边这个人吧,出生在她连做梦都不敢想象的绝好世家,想吃吃,想睡睡,任凭铺张挥霍也无后顾之虑,无忧无虑,没心没肺。
一些渺远的念头,很快被男人含糊不清的呓语打断:
“水,给我水……”
于知乐回神,抽出中央杯架上矿泉水瓶,递到他手边。
景胜仍未睁开眼,一眼不耐之色,胡乱摸索着。
陡然间,他搭住了女人拿水的手。
于知乐心一惊,矿泉水瓶脱手,掉了下去,滚落到副驾的脚垫上。
刚要抽出自己的手,景胜已经换两只手,牢牢交握住她的手,紧密无间,嘴里还在模模糊糊地念叨,催促:“哎……水呢,怎么还不给我……”
当然,眼睛依旧闭着,声音也半睡不醒,看着还真挺像那回事儿。
于知乐冷笑,继续想拽回自己的手,不料他扯得更紧,扣在那,就是不放。
男人唇角已然噙笑,承认了自己的歪心思,坏意图:
“别动,就拉一会,三秒钟,一会就好。”
于知乐目不转睛看着他,眼光转冷,情绪在一点点在向自己的底线靠拢。
大概以为女人不再挣扎,没那么抵触了。景胜唇角愈发上扬,还是懒洋洋地,讲梦话一般说:“三秒钟啊,我计时……”
“一秒,一点零一秒,一点零……”
唰。
于知乐猛一下抽回自己手,指间一空,还险些带得他前冲跌倒。
哎呀。
景胜睁开眼,望向已经面露愠色的于知乐,不禁挑唇。这女人,真难搞。
不过,他喜欢。

第十九杯

送走景胜,于知乐照旧回陈坊。
景胜想让她开自己车过去,于知乐当即拒绝,认为太高调太招摇也没必要,附近有个车站,有一趟巴士能够直接下乡。
结果这人沉思片刻,来了一句,那我给你找辆辉腾?
于知乐:……
但……
在他的百(打)般(滚)要(撒)求(泼)下,于知乐还是被迫驾着那辆a8回了蛋糕店。
日头正暖,古巷静好,张思甜已经在店里打理烘焙材料,为当天的生意做准备。
听到门铃响,张思甜以为有客人来了,扬唇回过头,见是于知乐,她笑得更开了,打趣道:“我今天比你早诶。”
于知乐用橡皮圈草草扎了个低马尾:“以后你都会比我早。”
“为什么啊?”张思甜问。
于知乐侧眼:“我在给一个懒人开车。”
“谁啊。”张思甜舀面粉的手停下来。
于知乐回:“景胜。”
“啊——”张思甜一愣,随后恍然大悟:“上次那个帅哥?”
“嗯,”于知乐打开冰箱,里面只剩两盒雀巢淡奶油了,她偏过头:“是不是要去市区采购一趟了,奶油不够了。”
张思甜似乎对材料稀缺的反馈一点都不敢兴趣,全神贯注地放在了刚刚于知乐的回答上:“你为什么突然帮他开车了啊。”
于知乐站直了身,停顿少倾,回:“因为昨天的事。”
张思甜咬了咬拇指:“好像听说了,知安和小齐在福康大道那碰了辆豪车?”
“那车是景胜的?”她又问。
于知乐“嗯”了声。
张思甜走到她身边,一惊一乍问:“他没让他们赔偿?叫你去当他司机?”
于知乐颔首。
张思甜更为讶异地侧目,打量于知乐两眼,有些记忆在她心里连接起来,她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他不会看上你了吧?”
于知乐略略挑眉,随口道:“可能吧。”口气有些许讥嘲。
“喔唷——”张思甜往她身上拍了个面粉掌印,笑言:“难怪看不上严安了呢。”
于知乐静了下去:“跟他没关系。”
“知乐,”见她沉默,张思甜小心地叫她:“我以为严安回来了,失而复得,你会开心呢,我以为你很想他,毕竟你那么喜欢过……”她嗓音愈变愈轻:“这么多年了,我以为时间能抚平一切。”
于知乐看她一眼,赞同道:“时间是能抚平一切,我现在很平静,没值得开心的,也没任何仇恨。”
她耸耸肩,像真把什么都抖开了:“没感觉了。”
“嗯。”
“不过啊”张思甜点点下巴,似在深思:“景胜那种花枝招展的雄孔雀公子哥,玩女人的成分居多,你要当心点。”
这回,于知乐是真哼笑出声,仿佛听到很嗤之以鼻的事一般,应下了。

中午,于知乐回了趟家。
于知安正坐在堂前的太阳底下玩手机,身边摆着行李箱和背包。
看见于知乐回来,他抬头叫了声:“姐。”
眼睛却是不太敢与她对视。
于知乐瞄了瞄他旁边的大包小包:“要走了?”
“嗯,回去考试。”于知安站起身,把细长的黑影子投在女人身上:“过会就走了。”
“南站?”于知乐问。
于知安点了两下头。
“下午和我走吧,”于知乐单手抄兜,微微眯起眼,望着日光里略显朦胧单薄的少年:“我和思甜去市区采购,顺路。”
“好。”于知安又缓缓地颔首。
出发前,于知乐特意给景胜发了条短信,询问可不可以用他车载别人。
对面回得出奇迅速:男的女的?
于知乐:有男有女。
景胜:都谁啊。
于知乐:朋友和我弟。
景胜:当然可以,你不高兴了砸着玩都可以。
于知乐:……
懒得再回,简短小憩过后,三个人上路。
到了宁市南站,于知乐第一个下车,到后备箱帮于知安取行李,后排的男孩子匆忙开门追过去,从她手里夺过来,嘟囔了句“不用,我自己来。”
他把行李箱放回地上,抽出拉杆,万向轮骨碌碌响。
在副驾窗口交代了张思甜两句,姐弟两人,一前一后,找售票机。
候车厅里人头攒动,熙熙攘攘,旅客都形色匆匆,各奔四方。
售票机前已是一条长龙,轮到于知安时,身份证已经被他攥出了一面汗渍,快速刷完,他抽出机器吐出来的动车票。
他回头看于知乐,却发现女人并没有看她,只是随意坐在他行李箱上,一只腿曲着,一只腿斜搁。
她望着远处一方工地的半成品高楼,侧脸轮廓被阳光渲染得模糊不轻。
于知安也跟着她的视线望过去,天边恰好有一行白鸽曳翅而过。
于知安走过去,垂眉顺目的:“好了。”
女人昂起头看他一眼,随即站起来,把行李箱交到她手里。
一直送他到了安检入口,于知乐才抬抬下巴:“进去吧。”
于知安此时才完全扬起脸来,与她对视,他有些欲言又止。
于知乐看出了他的神态上的异常,问道:“怎么了?”
“姐。”于知安咬了咬下唇,蹙了会眉,还是什么都没说出口。
“走吧,到你了。”于知乐帮他把行李箱往里推。
就在这时,少年突地屈身架住了行李箱,把它牢牢锢在自己小腿前。
“干什么?”于知乐眉心微蹙,去搭他手臂。
后面排队的人见状,以为是什么年轻情侣在念念不舍,有些嫌厌地绕过去,走到了他俩前边。
于知安轻轻推开她的手,站起身,同时,一滴透明的液体从他脸心坠了下来。
于知乐把他扯出队列,肃色问他:“于知安,怎么了。”
他一声不吭,像个假人。
“说话!”于知乐来了点脾气。
少年才抬起头,眼眶已是一片濡红。于知乐瞧得一愣,连着握住他小臂的手也那么悬在了半空,纹丝未动。
“姐,对不起,”于知安声音满是哭腔:“我骗了你,骗了爸妈。”
“把话说清楚。”于知乐咽了咽喉咙,冷静回。
于知安手抬到脸边,开始揉那些肆意流淌的泪水:“我根本没谈什么女朋友……”
于知乐眉心微皱,反问:“没女朋友?”
“唔,没有什么县长女儿女朋友,是假的,是我编的。我只是,想多要点钱……对不起,室友都那么有钱,我真的好羡慕他们……”于知安死捂着鼻子,声音仿佛沉进了无边的汪洋里:“姐对不起对不起……”
他反复道着歉,反复说着同样的三个字,脸红得像滴血。
面对面,空气仿若凝固,于知乐神色难辨地注视着弟弟,她眨了两下眼,随后松开了少年的小臂,自己的手也随之垂落。
有些可笑,又感荒唐,她偏开脸,舌尖刮过后槽牙,而后陡然回头扬手,就给了于知安一巴掌!
啪!
清脆响亮。
惹得附近一众人,全都一脸惊惧地冲他们看过来。
于知安的脸,火辣辣的,在发烫,他不再哭,只是喘,强压着泪与痛,不停地喘。
“走吧。”
于知乐气得胸口像被剜去了一般疼,但最终只踹了脚行李箱,轻描淡写撂下这句话,转头就走。
望着姐姐融入了人流,再也不见,于知安终于忍不住,慢慢蹲下了身,双臂撑着行李箱拉杆,撕心裂肺,嚎啕大哭。

心不在焉地陪张思甜逛完沃尔玛,把她送到陈坊,于知乐如往常一般,返程回了市中心。
路上,景胜来了通电话,说不用来接他下班了,他下班直接跟客户车去吃饭,但是!他语气一转,贱兮兮说:“不要以为你今天就解放了,你要来接我回去,朋和会馆,早点过来。”
于知乐淡淡声:“嗯。”
没心情干任何事,于知乐直接驱车来到朋和会馆。
在车场停着,她身心俱疲,只想在车里静一静,或者,闭目养神,睡一会。
车厢漆黑静谧,仿佛一个足以容纳伤者的深夜病房。
阖上眼没一会,兜里的手机就震了,于知乐拿出来,一条短信。
她半眯着眼,点开看:
“你到了吗?”
于知乐又看看时间,才七点多,吃这么快?
她回道:“到了。”
他问:“车里?”
于知乐回:“车里。”
对面:“在那等我。”
不过两分钟左右光景,副驾门已经被人打开,于知乐瞟他一眼,收回目光,重新正视前方。
景胜一上车就不快吐槽:“这么黑?养鬼啊。”话罢便啪嗒一下开了阅读灯。
四周一下变得明晰,他侧头看于知乐,不知是不是光线,还是她脸色的关系,此刻,女人的肌肤蒙上了一纱暖晕,让她看起来有种从所未见、令人意外的温和与脆弱。
见她不说话,景胜开始嬉皮笑脸地调气氛,主动与她搭腔,问:“你好啊,好久不见了。”
于知乐唇角微抽,末了问他:“走吗?”
景胜摇头,浑身一股子随时能蹦起来念rap的活力:“不走啊,我还没吃完呢。”
他邀功一般接着说:“我骗他们去厕所,下来陪你十分钟,怕你一个人待在车里寂寞。”
最后又自我中肯:“我是不是很他妈好,好的令人感激涕零。”
于知乐闭了闭眼,天知道她多想重新回到三分钟前的那一小片安静。
景胜多动儿童一般,左右望望,最后一锤手心问:“你吃晚饭了吗?”
“没,”于知乐回,“过会去。”
“嗯,嗯,”景胜若有所思点头,点头,继而掏出手机,低头拨弄着,一面自言自语:“没吃饭啊,这是个大问题,你等着啊,我给你找点吃的。”
过去十来秒,男人猝不及防把手机竖到她面前,激动不已:“这个,于知乐!你快看!我给你找到吃的了。”
于知乐随意扫了眼:“……”
一张东坡肉的图片,他还不停用骨节分明的食指往后刮,各色美食如幻灯片般,一页页调给她看,嬉皮笑脸:“看啊,还有很多种,哇,看起来好香啊,足够你望梅止渴了。”
“……”于知乐真心想立即踩油门,与这个幼稚鬼同归于尽。
女人并未因此振奋起来,景胜有些遗憾,但他也不能久留了,道了一句“是不是没那么饿了?我真得走了,你好好待着”就推开门,扬长而去。
谢天谢地,噪音远离,鸡飞狗跳的总算是走了。
于知乐摸了摸额角,重新靠回椅背,长舒了口气。
她决定继续闭目养神,这一闭,又没闭上多久,有人轻叩了两下,她这边的驾驶座车窗。
莫名有些恼火,于知乐睁眼,完全降下窗子。
却见一个穿着黄背心的送餐员模样的小哥立于车外,他仔细瞧了于知乐两眼,礼貌地笑开来,把手里香气四溢的白色塑料袋拎高:“小姐,这是您叫的外卖。”
于知乐心生疑惑:“我没叫外卖。”
小哥也怔住了,随即跑到车前确认一眼,再回来,他言辞笃定:“就是这个牌照,这辆车,这是您的外卖,哦,对了,”
他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笑得越发开心:“是别人帮你订的,他在电话里让我务必跟您说这句,是一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先生帮你订的。”
“……”

第二十杯

于知乐收下了外卖,打开来看,是一份日料套餐饭,满满当当的肥牛几乎要把米饭铺满,香气扑鼻的酱汁令人食指大动。再翻翻袋子,里面还放着一盒温热的日产奶,插上吸管就能饮。
送都送了,吃就吃吧。
刚从纸袋里抽出餐具,腿边的手机就震了一下。
于知乐搁下木勺,按开来看。
“:d”
一个大大的笑脸。
自然也是——那位说好了不透露姓名的先生按捺不住发来的。
于知乐没搭理他,很快解决掉那份肥牛饭,下了趟车,瞄了眼餐盒logo,才把它丢进最近的垃圾箱。
回到车上,于知乐取出耳机,听了会歌,就歪头睡过去了。
再醒来时已是八点半,于知乐背了背两肩,姑且算伸懒腰,再抬头时,她发觉自己额角隐隐作痛。
在手机上玩了会我的世界,一条短信提醒跳了出来。
景胜:「我还有三分钟到楼下,别从车里出来接我」
于知乐不大明白他这条短信的含义,到底是口是心非,还是言为心声。
回忆这男人平日的所作所为,还刻意表述了时间,于知乐心思,应该是故意提示她,他酒喝多了,必须得去接他。
于是,女人下了车,单手抄兜,往酒店大堂门边走。
刚巧,景胜一行人也走旋转门出来。
富丽堂皇的背景把他脸映得发亮,身后是他的助理,他正得体地含着笑,同身旁两位看起来几乎长了他两轮的西装男讲话,那两人也是颔首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