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胜,高富帅。”
“我,被他看上的好命的女人。”
“他追我,是为了玩玩。”
“我有所回应,也是贪图他的财富相貌。”
“偶像剧里可不是这么写的。”
“……知乐。”张思甜讪讪一笑。
“以上总结,我不否认,”于知乐语气随意:“但从我和景胜有来往后,你总在自相矛盾,一边说着怕我受伤,一边又认为我幸运之极。我在你心里也相对低级。”
“不,这个说法可能有些不确切,换一个吧。”
“我可以升级,但绝不能够高过你,”于知乐不急不缓:“我记得几年前,我和严安第一次牵着手出现在你面前的时候,你祝福的样子像在教堂里亲眼见证着我们的婚礼。”
张思甜的唇角在下撇,眼神也在发凉:“你什么意思?”
“你很早就希望我别再和景胜有来往,对吗?”于知乐笔直坚信地看回去。
“我没有这个意思!”张思甜极力辩解,眼眶发红:“你现在要为了一个男人和我发脾气?绝交?”
于知乐否认:“没,我很平静,也珍视我们的友情。”
张思甜只觉女人的双目,似能端察洞悉:“那你到底想说明什么?”
于知乐抿了抿唇:“作为朋友,我从未对你的感情有过指点,希望你也能尊重我的选择和隐私。”
“行啊,”她利落简单的说辞,已经激得张思甜左眼渗出了泪水,她委屈地嘟囔:“我同意啊,不管你和谁谈恋爱,我都不会再干涉了。”
于知乐又注视她片刻,抽出口袋里的纸巾,递给她。
她想,她已经说的很明确清楚,随后视线转到门口:“走吧,袁老师他们过来了。”
——
戏台被搭在了镇口。
弄里戏,源于很古老的宁市本地戏剧——宁剧。
早在百年前,黄氏先人就根据宁剧的特色,取其精华,独创了另外一种唱腔和风格的戏曲。
陈坊建成后,黄家后辈在弄堂里定居,逢年过节就会搭台唱戏,遂冠名“弄里戏”,也是最近这十来年,科技发展日新月异,休息日大家也都在家看电视上网,这个风俗才逐渐隐退下去。
黄氏一族有着独特的好喉咙和好气质,过去也有镇上居民跟着学,但总仿不出那份浓厚韵味和举手投足。
——这是袁慕然在精挑细选过后,认为最具当地特色,成功率也最高的陈坊镇申遗项目。
所以大家都很重视。
黄伯的小儿子也来帮忙搭台,他肌肤胜雪,十多岁时就去了一线城市学舞蹈,还上过当地节目。
难怪身姿气韵,都是鹤立鸡群的好。
于知乐手持相机,随意给他抓拍了几张。
袁慕然留意到她的举动,走过来问:“偷拍帅哥?”
男人个子很高,停谁旁边都是不容忽视的存在。于知乐垂低了手,淡声回:“你要告密么。”
袁慕然轻笑:“我没那么不识趣。”
“想来也是。”于知乐回身,换了个位置,拍其他人。
袁慕然不疾不徐跟过去:“拍这些干什么?又不能当资料。”
于知乐还把相机举在眼前,专心旋镜头:“留个纪念。”
袁慕然循着她聚焦的方向:“我挺好奇,你怎么想到申遗的法子的?”
“绝处逢生。”咔嚓轻响里,女人回了四个字。
袁慕然说:“未必是生。”
“死慢点也行。”
袁慕然目光渺远:“其实这镇上,八成的人都想拆,你为什么不想?”
“我没不想,”于知乐拿来微单,侧目瞄他一眼:“但也不代表我想。”
袁慕然:“也许最后空欢喜。”
于知乐回:“一个老人得了绝症,明知道治不好,晚辈还是恳请医生尝试,花那么多的精力代价,图什么?就像徐老说的,不愧对就行。”
袁慕然呵笑一声:“你的比方很生动,但这个话题也很沉重。说点有意思的吧,你知道弄里戏以前一直没有名字吗?”
于知乐抬眉:“不清楚。”
“知道为什么吗?”他和他爸一样,像个教师,循循善诱。
“嗯,为什么。”
袁慕然回:“因为姓氏不雅致的缘故,总想不出一个合适的官名,黄曲黄调黄戏,听起来不像正统戏剧。所以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传唱出去,只在族内演绎。”
他说着,叫于知乐想起了一个人,一个毫无心理压力在他人面前坦诚自己内在“很黄”的人,她不禁勾唇一笑。
“是好笑吧?”袁慕然注意到她的反应。
于知乐颔首,但不是因为这个才笑。
——
傍晚回到家,于知乐筛完照片,就去了厨房帮妈妈打下手。
于母正为始终打不出火的煤气灶干着急,年前刚充得气,怎么会遇上这棘手事。
于知乐走过去,取而代之,掰转了几次。
回身到橱柜抽屉里拆了一盒一号电池回来,取下旧的,把新的更换上去,再打火,轻而易举就着了。
“知乐,你可真什么都懂啊,”女儿的表现令于母赞不绝口:“谁娶到你了真是福气。”
她陡然想起下午瞄见,袁校长儿子和她家知乐站一块聊了好一会天,刚巧袁校长近来对女儿印象也好得很,心思这是个福缘,想探探女儿态度:“知乐啊,你觉得袁慕然这孩子怎么样啊。”
“什么怎么样?”于知乐走到一旁,把妈妈刚洗完搁那的白菜叶子切片。
“我听说还没处对象呢,今年三十岁,和你年纪正相配。”于母说着说着,便忍不住自己先笑了,仿佛这事八字已有了一撇。
于知乐嘴角微扯:“行了吧,人家看不上咱家。”
“你怎么知道看不上?”于母开始给自己女儿钉标签:“你除了学历低点,哪里不好了,个子高,长得漂亮,会赚钱,有思想,女孩子学历本来就不重要。”
呵,于知乐只想哂笑。
于母见她态度鄙夷,有些急:“你别笑撒,今天隔壁家甜甜妈妈都去问了袁老师这事了,看样子很想把甜甜介绍给他儿子呢,人甜甜好歹也念了大专,长相不赖,自己有个店。但慕然没主动去找甜甜讲过话啊,他下午跟你说了那么久……”
“妈……”于知乐把菜刀搁回砧板,忍不住打断她。
“嗯?”
“在你眼里,我就是个商品,被标了价格,写上说明,看到穿得稍微体面点的顾客,他大概随便走到店门前前停了两秒,你就拼了命想把我往外卖,”于知乐停顿少顷:“张思甜也这样,我们还得竞争出售,是吧。”
于母语塞片刻,提高了声:“可你真的年纪好大了啊,你都过了二十五了!”
防止妈妈再喋喋不休,于知乐直接阻断:“我有对象了。”
“诶?”
“我谈对象了,行了吗?”
“谁啊。”于母瞠目结舌。
于知乐不耐烦地扫她一眼:“是谁不重要,但我不想再听到你讲这些。”
于母仍是不放心:“别又是那种不定心的,我还记着你那教乐器的老师。”
于知乐不太能理解妈妈的思维定式:“一个男人的心,到底定不定,也是需要时间来考量的,所有人都是。”
于母显然还对袁家长子耿耿于心:“我看人慕然一看就很安定很稳重,好孩子,不用操心。”
“我不是好孩子。”刀刃在砧板上咚咚两下收尾,于知乐把白菜拨回沥水篮。
“你怎么不是了,”于母记起了除夕夜的事,心里难过得发紧:“妈妈觉得你是。”
于知乐:“……”
那随便吧,对她而言,世上没有比当“好孩子”更累的事情。
——
与此同时,景胜也在家里床上,百无聊赖地躺着,和微信群里一群同样百无聊赖的朋友们,玩微信抢红包。
游戏环节很简单,群里,一个人发400软妹币红包,分八个名额,大家去抢,谁抢得最多,就接着发下去,同时抢得最少的那个要接受惩罚,必须回答最多那人一个问题——
循环往复。
就这烧钱外加赌运气的游戏,一群闲得慌的公子哥,愣是玩了一个下午。
这一轮,一个叫徐绰的朋友以126.13的数目力压众人,而景胜排在第一,倒数第一……
景胜今天很走运,几个小时下来,没少拔得头筹,也不曾经历过一次吊车尾。
见他难得在最末,林岳立马幸灾乐祸: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景胜欠打地回:唉,老天都见不得我手气这么好。
林岳发了个怒甩耳光的表情,就怂恿徐绰:快问啊,问他史上最为难的问题。
徐绰是个厚道人,想了会,打字法群里:胜子准备什么时候结婚?
林岳无言以对:……就这问题?你他妈逗我??
徐绰:很为难啊,结婚不为难?
景胜:随时。
徐绰:……随时是几个意思?
景胜:时刻准备啊。
徐绰:跟谁?
景胜:我女朋友。
周忻明跳出来:不是吧,你真准备结婚?不是说和哥几个一起单身到四十岁吗?
景胜:想结婚了,尤其现在一个人躺床上,想她也躺我旁边,被我抱在怀里。
徐绰:你叫个女的过去陪你躺就是了。
景胜:你懂个鸟,我说的是家里床上,我的床,我家!别的女的配躺?
周忻明:我不懂你哎,我是还没找到那个想结婚的,林岳出来说说,为什么和孔小姐结婚。
林岳惋惜:父母之言,家命难违。
徐绰:放屁,嫂子之前你也相过不少女的,怎么没和她们结婚?
圆不过去,林岳只好如实承认:爱她啊,不爱一个女的干嘛跟她结婚,我又不缺什么。
景胜非常认同:嗯,爱她。
周忻明就不明白了:给我们说说看真爱是什么感觉吧,我怕自己一不注意错过了怎么办。
……
接下来,群里沉默。
以至于大家都以为景胜可能不小心秒睡了准备开始下一轮抢红包的时候,景胜发来一段很长,几乎霸屏的消息:“说说我女朋友,我一开始跟她有矛盾,也不喜欢她,只觉得她长得好看,脾气也新鲜,她越不理我我越想得手,后来慢慢的,我看到她就莫名其妙瞎几把高兴,越看她越觉得她很好,找不到缺点,想和她结婚,在她面前我可以是个男人,也可以是个小孩,我甚至愿意当一个小丑,你们别笑,我当小丑是为了博她一笑的,真的,只要她偶尔对我笑一下,我心满意足,这一天都没白过,这种感觉,我估计就是真爱。”

第四十杯

景胜的一番话,让群里更为静默。
良久,徐绰才冒了头:真酸。
周忻明跟着队形:酸。
林岳:牙酸掉了,你跟我们说顶什么用,跟你马子说去啊。
景胜拒绝:不说。
林岳:为啥?
景胜:不能让她知道我一开始只是图新鲜,我要给她从头到尾都爱她的感觉。
周忻明:……胜子,我想把你踢出我们群了。
徐绰真是好奇:你们谁见过那女的?
林岳举手:我见过。
徐绰:啥样啊?把景胜迷得神魂颠倒的。
林岳:长得还成,人吧,正儿八经,没大意思,看不出哪里有魅力,可能他就好这口呗。
周忻明陡然想到什么:是不是那天酒吧追过的?
林岳:对对对,就那个!
徐绰:就我没见过??
群里还几个围观的蹦出来附和:我也没见过!
周忻明:那天天晚,我也没看清,我过去的时候那女的都走了,我只晓得景胜跟中了邪似的狂奔出去。
徐绰:那女的做什么的啊。
林岳:不干嘛,不是大小姐大人物,就一普通老百姓。
周忻明:那你俩怎么结婚,景炎华和景致远能同意?
景胜驳斥:我想娶谁关他们事?给他俩选小老婆?
周忻明:也对。
徐绰:那女的知道你想跟她结婚估计要笑崩了,你跟她说过吗?
景胜:说过。
周忻明:你话别说这么满啊。
景胜:我戒指都订了。
徐绰:草,你不是吧?
景胜:不开玩笑。
林岳是过来人:随他去吧,年轻人浑身燥热血气方刚,可以理解。
景胜:走了,你们接着玩。
周忻明:?
景胜:我老婆找我,我要一心一意跟她聊天了。
集体:滚——
——
是的,于知乐吃完晚饭,就回了房。
和父母、弟弟在待在一张桌上,让她倍感不自在,迫切地想要远离。
想到景胜,她就给他发微信,问他在干什么。
男人回复的速度可谓风驰电掣:想于知乐。
于知乐耷着眼瞧他讨巧的回复:说正事。
景胜:正事。
于知乐:我让你说正事。
景胜:我说了啊。
于知乐:……
景胜:你真是条鱼。
于知乐不明其意:什么?
景胜:……一串泡。
景胜:……两串泡。
景胜:全是你的泡,每天就吐泡。
他对于省略号的比喻,令于知乐忍俊不禁:好,行吧,我该说什么。
景胜:说想我。
于知乐现学现用:想我。
景胜:可以啊,出师了。看在你说大实话的份上,我不介意你窃取我的才华。
于知乐刚要敲回去一个微笑脸,对面又发了话:说真的,不想我?一点都不想?你要是不好意思说就偷偷告诉我,我绝不和别人说。
于知乐弯唇,并不掩藏:有点想。
那头没了动静。
两分钟后,景胜才回复:既然我非常想你,你也有点想我,我们不得不见一面了。我叫了车,半小时后到你家门口,九点二十的电影,票我已经订好了。
被杀了个措手不及,于知乐诧然,她发现景胜真是个不折不扣的行动派。
景胜抱怨起自己来:我他妈年后就重考驾照,快烦死了,我想自己去接你。
他意识到女人似乎还没同意,补充:来吗?
于知乐看了眼窗户,月明星稀,夜已彻底临幸人间。
可她完全下不了狠心回绝这家伙,所以她说:我自己过去。
景胜:别了,大晚上,司机已经出发了,你等车去接。
接着,交代了一个商场位置,那里三楼有宁市最好的影院。
于知乐简单收拾了一下,景胜叫的车如约而至。随意和妈妈打诨插科几句,不等她回应,便走出了门。
你说热恋的人多疯狂,大概就表现在行动力上,不畏千里也要去他身旁。
一路上,景胜的聊天记录,生动演绎了一尊“望妻石”是如何不断打脸的:来了吗?
上车了?
你别急。
到哪了?
我真不急。
还多久?
让师傅慢慢开,别急。
到了吗?
……
半个钟头,司机把于知乐载到目的地。
沿途经过了恒盛广场,那里有一个巨大的音乐喷泉,跃动的水花像要把地表的光,都抛去天上。
于知乐问那开车师傅:“不就在恒盛么?”
中年司机回:“景先生让我先把你送到停车场。”
到点后,于知乐下车,司机立即掉头走了。
底下车库静悄悄的,不远处,一辆纯黑的车打了个双跳,立刻吸引她注意。
就是景胜那辆卡宴。
于知乐走到副驾窗前,里头的男人已经搭着方向盘对她勾着嘴角笑,他的脸半明半昧,更显五官深刻与英挺。
他扬扬下巴:“坐后面去。”
于知乐问:“不是看电影么?”
景胜开了驾驶座旁边车门:“还早啊,外面人多,想和你单独待会。”
于知乐没别扭,径直去了后座。
景胜从那边门上来,嘭得带上了门。
他盯着她看,于知乐下意识侧头回过去一眼,景胜立即说:“别动。”
于知乐:“怎么?”
景胜故态复萌,两手贴过去,把她脸完全扳回来,强行面朝自己:“让我看会,好久没看到了。”
“……”不是白天才见过?
大概车厢阴晦的关系,男人瞳孔极深,像藏进了整片头顶的夜空。
气氛过于静谧,于知乐被他盯得颇为不自在,刚拿开景胜一只手,他已经靠过来,亲了她。
还留那的那只手,捧高了她脸。
猝不及防。
他的舌头已经溜进来,舔过她唇腔的每一处,不断吸咬着她舌头,她的下唇。
于知乐不能呼吸,后退了几厘,让开他肆意的嘴唇,和滚热的呼吸。
“景胜。”她喊出他名字。
“让我亲会。”男人喘着息,手扣到了她腰后,把她往自己胸口挤,明明都靠了那么近,他还是使劲儿挤压,仿佛她真能因此和自己融为一体。
他又去找她湿濡的唇:“我想你想疯了。”
于知乐架住他下巴,仔仔细细审视他,看这个年轻英俊的登徒子:“这就是你今天的目的?”
景胜捉开她手,不准她再隔开自己:“我亲自己女友怎么就成目的了,不应该亲?你不想亲?”
于知乐失笑:“你觉得呢?”
“你想。”
“为什么?”
“不然你为什么要来。”他的语气,笃定而自信。
“是哦,”于知乐笑意更甚:“我为什么要来?”
她笑得好美,像夜里悄然盛放的玫瑰,他只想凑近深嗅。
这一回,于知乐完全勾住了他脖子,接纳他的吻。不满于唇舌的侵占,景胜埋到她纤细的颈间,咬她,啃她,听她错乱地喘。他的手,也滑进了她敞开的大衣,轻轻摩着她腰,从腰窝到别的地方,隔着衣服,刮过牛仔裤,来回揉捏,一下又一下,蹭得她泛痒发麻,往她通体绵延。
气息渐重,景胜拉开她挂在自己颈后一只手,搁到了他大腿上。
于知乐留意到他的动作,抬睫问:“放那干嘛?”
景胜哼笑一声,上扬的气音,就在她耳畔,男人浸上了情.欲的拿腔,总是很迷人:“离它近点。”
于知乐一下明白,手故意滑去了一个部位:“这个?”
“你他妈……”景胜措手不及,但反应过来,并不阻止她的动作,只笑着问:“手感如何?”
色胚东西,于知乐收手,又被他扯住,握在自己修长有力的指间:“我一看到你就有反应。”
“至于?”
“不知道,”他啜了下她嘴唇,离她好近:“在你面前我就是个处男。”
于知乐只觉他呼气若烧:“你吻技就不像处。”
“我老二像处,”男人煞有介事,微微叹息:“老这么激动,很丢人。”
“得了吧,”于知乐很轻地,拍拍他近在咫尺的小脸瓜子:“别给自己好色找这么清新脱俗的借口。”
景胜眉心拧在了一块:“那也得有那个值得我好的色啊。”
于知乐瞥了瞥蒸着暧昧的四周:“你要在这好完?”
“……”
“不看电影?”
“看看看!怎么能不看,”景胜深吸一口气,直起身,坐回去:“说到做到,绝不变卦。”
——
出了车库,广场的冷风迎面吹来,身体上纠缠出来的薄汗,顷刻间便消散殆尽。
景胜握着于知乐的手,慢慢走。
那标志性的喷泉,已经变为了迷幻的紫,像妖精舞着剔透的缎纱。
走啊走啊,于知乐突然驻足。
她看到公众垃圾桶边,一个拾荒的老人,弯腰从公众垃圾桶口,拽出了一束有些枯萎凋零的红玫瑰。
景胜不解,也跟着蹙眉望过去。
只见那衣衫褴褛的老头,小幅度抖了抖那花,颤颤巍巍走回三轮车边,递给了坐在上面,同样蓬头历齿的瘦削老太太。
老太太瘪嘴笑了,对老头絮絮叨叨说了些什么,泉水的光,刚好映到了她脸上,像泼上了淡粉的颜料,那是少女才有的滤镜和调色。
老头也跟着笑,双眼都陷没在皱纹里。
身侧人来人往,谁会留意那儿。
于知乐抿了抿唇,也有些想笑,却怎么笑不出,最终只是收回视线。
“怎么了?”景胜问。
她睫毛微颤,却什么话都没回。
这世上,比她苦的人太多太多,他们活在最深最黑暗的崖底,却仍在捕捉浪漫美丽的萤火。
她还有什么理由不好好珍惜当下的光景。
于知乐不自觉捏紧了景胜的手。
而景胜并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这样,只是跟着用力。
结果……演变成互相掐,非要争个胜负。
最后,以景胜失败告终,他还很是替自己抱不平,振振有词:“你指甲犯规。”
饶是如此,观影途中,男人一刻也不曾松开于知乐的手,好像不这么抓着,她就会一不小心被荧幕吸进去,穿越走。
接近两小时的片子,穿插着悲伤的有趣。
谢幕时,人流往外涌,大家还在议论剧情,窃语纷杂。
相牵着往外走,于知乐看到门外站着一个秀气的青年,抱着一大束同样的红玫瑰,真的满满当当的大束,每一朵都鲜嫩欲滴,被罩在透明的黑纱里,美人如花隔云端。
青年左顾右盼,似在等人。
行人纷纷回头打望,女孩们眼底闪烁着羡慕。
今天是“红玫瑰日”?
路过时,于知乐这般想着。
下一刻,景胜突然扯住她胳膊,不让她再走。
“景先生?”青年问。
景胜颔首:“是我。”
“这是您的花。”青年礼貌道。
“不是我的花,是她的。”景胜笑,似乎对自己进场前偷偷订下的惊喜很是满意。
于知乐还在状况外,那一捧玫瑰已经来到她眼皮子底下:“小姐,请收下您的花。”
景胜见她没动静,催促:“拿着啊,你的花。”
于知乐接过来,好吧,现在她成了那个回头率100%的被围观者。
她不甚理解:“为什么给我花?”
景胜回:“你想要啊。”
“我什么时候想要了?”
“那你盯着那俩老头老太看?看戏啊?”
“……”
“别扭什么,收到就拿着。”
“……”
“开心吧,绝对心花怒放。”景胜得意抖肩。
“……”
他微微倾身,把侧脸靠到她面前:“此时此刻,是不是特别想亲我一下表示嘉奖?”
“……”特别想把花锤到你笑得花枝乱颤的脸上。
……

第四十一杯

翌日上午,“弄里戏”在镇口正式开演。
过年的天很冷,日光仿佛患了重感冒一般使不上力,凉风找着空子往人身上钻。
但许多镇民还是涌过来围观,想要一睹久违的“弄里戏”风采。
黄叔换上了宽袍大袖的戏服,色彩浓烈的妆已让人瞧不出他原先的面貌。
他演小生,还未开场前,见摄像师调镜,这个有趣的中年人便向前两步,煞有介事地捏了个手势,一板一眼,一颦一笑,若流水行云。
众人纷纷喝彩鼓掌,扮花旦与父亲对戏的黄家小儿子,也抬袖掩唇,仿佛已身置剧情。
于知乐和张思甜并肩坐在台下,第二排的长凳上。
张思甜冻得两腿直哆嗦,手里的电热水袋也并未给她带来多少暖意。
于知乐依然带了相机,记录着她认为有意思的一切。
她本就音乐,喜欢唱歌,这些咿咿呀呀富有展现力的东西。每一个好喉咙,都能传达出主人的经历与魅力。
袁慕然站在离戏台不远的地方,有条不紊地交代着任务。
张思甜微微眯起眼,打望他一会,随后用胳膊拱了两下于知乐:“哎。”
于知乐偏头:“怎么了?”
张思甜双手交叉在热水袋的暖垫下:“你觉得袁校长那儿子怎么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