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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芜菱郑重低首答道:“清薢虽不敏,敢不夙夜祗来。”
罗暮雪低声道:“三拜。”
陆芜菱朝着上首父母空位,虔诚三拜。
最后本该由母亲训示,但陆芜菱既然无母,自然也就无此过场,罗暮雪等她站起,便宣布道:“礼成。”
他声音清扬低厚,认真之时,别有一番动人魂魄。
陆芜菱站直身子,便朝他深深一礼:“多谢。”
罗暮雪见她第一次不以大人称呼自己,心中微微一甜,觉得自己这些日子的布置心血果然没有白费。
两婢女也都同时齐齐朝他敛衽为礼,道:“多谢大人为我家姑娘费心了。”
罗暮雪心中愉悦,心情大好,便打赏二人一人几颗金豆子,待二婢谢过,又道:“今日既然是你们姑娘大日子,便是不好张扬,也要庆祝,繁丝去传今日阖府加菜,人人有赏。”
于是阖府欢庆,起初还不知为何,只是天下哪有不透风的墙,后来便也都知道是陆芜菱及笄,如端木嬷嬷,锦鲤等略有脸面的都送了礼来。
然后到下午的时候,罗府却收到了一份奇怪的礼。
送礼来的是独个一个丫鬟,穿得花穿蝴蝶粉罗衫,涂脂抹粉,门房打开门便觉得奇怪,哪家丫鬟如此打扮?何况送礼送信,一般人家都使婆子小厮,便是使大丫鬟也必是要用车,跟些人的,哪有一个姑娘家自己走过来的?
那丫鬟手里的布包往门房怀里一搁,“我们姑娘是群玉楼的芙蕖姑娘,这是她送给她姐姐陆姑娘的及笄礼。”
老门子愕然,这什么群玉楼,什么芙蕖姑娘,好似不像正经路子。
丫鬟却已经撇撇嘴,撩撩头发,跑了。
老门子怔了许久,决定还是拿给恰好在家的大人先看看好了。
罗暮雪在书房擦拭他的宝剑,这些事,他是不肯假手丫鬟的,听到老门子的回禀,面色一冷,伸手拎过那布包,便闻得一股劣质脂粉味,打开一看,是一匹不大值钱的粉色丝罗,余者并无其它。
罗暮雪冷笑了一声。
陆芜菱的庶妹陆芜荷在群玉楼挂牌,被人争夺,最后洛王家二公子一斛珍珠给她开苞的事情,京中早传得如火如荼。
听闻洛王家二公子还喜欢母女两个一起玩。
“芙蕖”正是陆芜荷的花名。
听得那些将校们私下议论,现在她大概是群玉楼的摇钱树,睡一次还是挺难的,不但要有钱,也要有身份,如果实在身份不够,这钱就得相当昂贵。而她姨娘青萝因为年龄大,生过孩子,就要便宜多了,但毕竟是前户部尚书的妾,而且虽已年近三十,却是楚楚动人,所以生意极佳,每日迎来送往。
陆芜荷的身价高,据说前些日子有个扬州大盐商,是足足花了一千两银子才得一亲方泽,这钱就算楼里分大头,她手头也绝对不拮据。
若是真心送礼,送姐姐的及笄礼怎会只是不足三两银子的一匹布?
像她那么受欢迎,岂会用廉价脂粉?非要在布上留下这味道,无非为了刺激陆芜菱而已。
罗暮雪以前痴恋陆芜菱,曾经花了很多心思精力去打听她的事情,对陆家很了解,知道这位陆家庶出的三小姐是个掐尖要强的,以前就没少给陆芜菱下绊子。
罗暮雪打听到陆家家中那些事时,便对这青姨娘和庶出的陆芜荷很看不惯。
本是庶出一系,又不安分,和嫡妻相争也就罢了,却时时想要把别人当枪使,幸而陆芜菱聪慧,从来不上她们的当,那会儿罗暮雪时时听些陆家内帷细事,也曾恼恨陆芜菱手软心善,只会自保,不想着弄些手段狠狠给她们些教训,虽不曾被欺负,却终究让他意难平。
那陆芜荷穿着举止自命清高,素来行事却是小妇姨娘的小气肮脏做派!
这次大约是不忿自己沦落风尘,姐姐却稍微好点,故意挑着这时候送来,恶心她一番,最好是让她伤心内疚。
可就算如此,也就舍得送这么劣质的丝罗,连颜色也是挑的妾室常用的粉色,心思真是…
慢说以前两姐妹便没什么感情,就算有感情,陆芜菱自身难保,又有什么能耐救得了你?
若真是三贞九烈的官家小姐,进了楼里,要接客了,为何不学陆芜菱自尽?
自己过得不好,便也要让别人不舒服,果然是贱妾养的…
罗暮雪心中一股无名之火慢慢升腾,冷笑几声后,把布扔给老门子:“赏你了,这件事不准说出去,若是被菱姑娘知道了,唯你是问!”
老门子连应喏喏,手里接过那匹布,心里却犯了难:自己没有女儿,这匹布颜色不尊重,老婆子穿不得,可如何是好?
不知道绸布庄里换不换得?
陆芜菱最终也没知道她家三妹送她的这份大礼,把乱絮送走,略料理家务,天便已擦黑,她一生中最重要的日子之一便这般过去了。
从今天起,她就真正是个大姑娘了。
经过这一日,陆芜菱和罗暮雪之间关系却隐隐近了不少,平日教习诗书,说话烹茶,有时陆芜菱指点厨房给罗暮雪做个别致新颖的点心菜肴,渐渐相得。
罗府的下人们看在眼里,便只等着哪一日改口叫陆姨娘了。
而此时,繁丝央托去打听方微杜的人也回转来,带回了消息。
繁丝晚上悄悄寻陆芜菱道:“…小子愚俗,未能接近得方公子,只给方公子的小厮留了口信,又打听了消息,说是方公子今年秋天要下场应试了…”
方微杜之前在国子监学习,本就是监生,可直接参加乡试,只不过他声名日盛,素来不将心思放在这等凡尘俗事上,如今方家势败,他作为嫡子,虽非长子,却也是要挺身而出来支撑家业。
陆芜菱闻言叹息,想起方微杜当年一身白衣,当街抚琴而歌的少年轻狂,只觉得岁月无情,人世沧桑…
秋闱之后,便是万寿节呢…
“知道便可,繁丝你且莫再自作主张,使人去打听了。”陆芜菱严词道。
繁丝应了是,心里却暗暗叹息,那邻居小子人忠厚可信,送信过去给方家小厮,却是等了几天未能得到回信才回来的,也不知道是信儿未能传到方公子耳中还是如何…
且这些日子看下来,罗大人确实也是不错,何况姑娘心悦于他,自己便不可再多事了。
只是姑娘难道就真的给他做妾,将来任人磋磨?
第34章 私会
六月末,四皇子一系的重臣,顶替原户部尚书的现任户部尚书刘元卿被弹劾,其在任户部左侍郎时,贪墨西疆军饷一事,天子震怒,勒令严查。
陆续又有四五名大臣落马,均为四皇子一系的。
此事一出,本来十分萎靡的太子系精神大振。而明面上未参与此事的大皇子却声誉日佳。
罗暮雪本来只想勾出此事给四皇子一点小小教训,他手头有点证据,往太子手下的左御史院子里一扔,不妨被太子系狠抓不妨,局面竟是闹得不小。
大皇子颇为欣慰,但是却还是把罗暮雪叫去,表示了自己的满意和担忧:“此事毕竟是从西疆起,很容易便牵涉到你和程家,最近不妨告病,省得四皇子去抓你的把柄,父皇已经决定万寿节后便要对西疆用兵,到时你是必去的,正好歇这几月。”
可是这话才说没两天,罗暮雪正要告病,皇上却突然点了他御前侍卫副统领。
原来的御前侍卫副统领却是被这次军饷案牵连,他是秦川侯的儿子,而刘元卿是秦川侯的弟弟。
秦川侯又是镇南大将军的表弟,惠妃的表叔。
大皇子一系因为这突如其来的任命又不免临时集会商量。
“暮雪品阶虽不高,向来得到圣上信任,赞他忠直,可能此次也是觉得他可以信任才予以此职。”这是大皇子和手下谋士商量出的结论。
“反正是个副职,也没有太多职责可担,暮雪便去按部就班行事也罢。”这是程果毅的原话。
罗暮雪却知道,恐怕要防着点四皇子故意使什么坏。
他暗自决定,巡卫时绝对不要离得皇宫内院太近,也要小心什么违禁之物,巫咒之物,一意提些心眼。
听说惠妃在宫中手眼通天,安排点猫腻恐怕不难。
如此一来,罗暮雪就变得忙碌了许多,时常要去宫中当值。
罗府里头,一直伺候罗暮雪身边的锦鲤,杏儿等人便清闲了下来。
锦鲤本来就喜欢往陆芜菱身边凑,如今更是如此,经常来找陆芜菱聊天。
陆芜菱倒是不讨厌锦鲤,锦鲤看着有些土气,也自然谈不上跟她有什么共同语言,可是锦鲤为人还是很懂分寸,并不讨人厌,而且之前她受伤时又曾得她悉心照顾,所以自然不好意思不跟她应付一二。
不过和锦鲤聊天却也不烦人,她从来也没有什么过分的要求,也不说任何讨人嫌的话,反而和陆芜菱聊些她本来不知道的事情,老家田里的庄稼如何种啊,田租如何交啊,青黄不接时候里正家是唯一有砖瓦房的,市井里猪肉羊肉多少钱,鱼虾多少钱之类的,陆芜菱虽然清高,却也不是那种一味觉得别的东西就都是粪土的人,相反,她对自己不了解的东西永远有一种求知欲和好奇心。
一来二去,两人越发熟了。
这天,锦鲤跑过来跟陆芜菱说:“菱姑娘,厨房的张嫂子跟我说今天集市上有‘宜男草’出售,姑娘去看看是不是姑娘说的‘忘忧草’?”
原来前几天锦鲤跟她说到那些野菜时候,提到了一种“宜男草”,陆芜菱记得有本书上说忘忧草好似有个别名就是这个宜男草,便比较感兴趣问了几遍它的样子。
这锦鲤也真记在心里。
恰好这天繁丝陪外管家去采购绸布针线了,陆芜菱也清闲无事,最近她日子过得舒心了些,整个人也有点放松,再加上集市她还真没去过,便点头答应了。
换了身朴素的衣裳,去掉头发上的饰品,锦鲤同样打扮得极为朴素了,两人略带了些散碎银两和铜钱,便出了门。
陆芜菱实则是第一次出门至市井。
街上人来人往,车水马龙,人声鼎沸,酒旗店招,各处飘扬,断的是热闹非凡。许多东西陆芜菱都不曾见过,竟是看什么都有些新鲜。
锦鲤忍着笑,时而给她介绍下这个那个,时而拉着她快走。
只是走遍了街道,也不曾见那什么宜男草有卖。
锦鲤指着一条小巷,道:“张嫂子说是个有红色招牌的小巷子进去,莫不是那里?快走!”
陆芜菱虽然不曾出过门,却也不傻,见那小巷甚是幽僻,却狐疑起来,不肯进去,只是她力气小,锦鲤的力气却大,指尖触在她右肩一点,竟是半边身子酥麻,被锦鲤半拉半搂着扯进了巷子里。
陆芜菱心中惊怒,冷冷低声道:“锦鲤,你在做什么?莫怪我要喊人了。”
锦鲤捂住她嘴,歉然说:“陆姑娘,有人要见你一面,莫怕,我们是为了帮你的,不会害你。”
陆芜菱扭头挣扎,要想摆脱她,扭头却见锦鲤眼神忱挚,看着自己。
陆芜菱想自己也无甚可图,且锦鲤看着似乎有几下身手,自己断然跑不了,便先安静下来,看看形式。
前面不多久拐过弯,却有人在等着。
是个十八九岁,锦衣华服的美少年。
只见他穿着靓蓝色瑞锦长袍,领口露着玉色中单,玉色素罗的中单上满满是同色云纹绣,长袍中间腰带是金线绣的四爪金龙,腰间挂着一串四五颗夜明珠,长绦系着,结得很是精美,头上一顶金丝冠,同样嵌着明珠,更显得他面如冠玉,气度尊贵。站在这样敝旧黑暗的长巷里,更如明珠美玉一般褶褶生辉。
唇红齿白,面如好女,含笑双眸也如春波一般明媚动人,只是笑容之中却透着不易察觉的寒凉。
看到陆芜菱,他笑得极为亲切,道:“陆二姑娘,可还记得我?”
陆芜菱此时已被锦鲤放开,锦鲤扶着她,她身子也慢慢从软麻中缓过来,压下惊怒,看着面前的锦衣俊美少年,却有几分面善。
再一看他腰带上的龙,便明白了,默默屈膝行了个礼,道:“四皇子殿下万福。”
四皇子笑道:“一别多年了,还是五年前在皇极寺后山相遇,陆二姑娘都长成大姑娘了。”
陆芜菱面上一红。
五年前的事情说起来实不光彩。
当年她才十岁,正是爱玩爱闹的时候,家中又令她觉得十分憋屈,中午贾氏等人歇午觉时,她便偷偷带着乱絮去后山小溪处玩。
恰好四皇子当时也不过十三四岁,不知天高地厚的时候。路过那里,看到她笑容嫣然可爱,竟要上前拉她,号称带回家去伺候自己。
陆芜菱大怒,抓了一团淤泥扔了他一脸,拉着乱絮跑了。
好在四皇子后来竟未追究。
她后来日渐大了,行事稳重了,也知道当日之险,未免后怕。
后来虽然男女有别,但各家办筵席,进出间偶尔二三次也有过照面的时候,是以面熟。
却料不到自己家出了这样事情之后,四皇子竟然叫人把自己骗出来…
陆芜菱红着脸道:“当年年幼,请殿下赎罪。”
四皇子却是轻声笑起来,盯着她红了的脸,柔声道:“小菱儿大了倒是有淑女样子了。”
陆芜菱觉得他有些不对,特意将自己骗出,现在又这样盯着自己瞧…何况虽然致歉,当年也是他登徒子一般非要来拉自己才闹起来的。
倘若当年的小登徒子大了并没长进呢?
她忍不住后退了一步,道:“殿下见笑了,不知殿下今日何事?”
四皇子看她往后退,瞳孔便缩了一下,面上却依旧轻笑,慢慢敛了柔声道:“令尊的事,我很难过,虽有意周旋,奈何父皇雷霆之怒…”
陆芜菱被他说得难过起来,蹙了蹙眉头,哑声道:“四皇子殿下请不必挂怀,是家父有负朝廷…”却只想掉头就走。
四皇子自然看出来,连忙道:“好好,不说这个…只是可怜了你…”说到后来,又柔了声音,声音悦耳,百转千回,低叹一般。
陆芜菱纵有百般委屈,也和他不熟,自然不愿意在他面前红了眼圈,只是皱眉道:“不知殿下今日令人将我叫出来有何事指教?”她顾全皇子脸面,不说骗,但心里也知道这锦鲤必是四皇子之前安插在罗暮雪身边,恐怕这两人很不对盘,所谋…
四皇子望着她,缓缓道:“我听闻罗将军待你粗暴,之前还强迫于你,令你受伤…”他说话声音很平,但是隐约透着哀伤和愤懑。
陆芜菱觉得难堪,抬头看,又见他眼睛里含了切齿的痛心,不由一怔。
“你若是实在忍不得,就和锦鲤说,我自会替你安排。”少年俊美面庞透着冷意。
陆芜菱怔怔望着他,觉出他未言的心意,一时心乱头痛,竟不知该如何应对,怔了半天方道:“有劳费心。”胡乱施了一礼,道:“芜菱告退。”
四皇子看着陆芜菱匆匆离去的身影,慢慢唇角绽出淡淡笑容。
他不敢现在动手,弄走陆芜菱。圣上耳目众多,他近日本就因军饷事被牵连,圣上虽未明着怪罪,只怕观感已经差了些,弄走陆芜菱容易,却恐圣上得知,觉得他英雄气短,儿女情长。
今日之事,本是他怨憎罗暮雪,打算现在即便先不动手,也把陆芜菱的心先勾了去,叫他虽然得到人在身边,也得不着心。
到时候自己事成,把陆芜菱弄回来,已得了她的心,将她置于内宅,恐怕她父亲的事她至死也未必能知,琴瑟和谐,也并非很难。
只是这两年真是便宜了可恶的罗暮雪!
见了她的面,看她走,又觉痛心,恨不能现在就将她拉回。
四皇子咬了一回牙,看到锦鲤犹自单膝跪在自己脚边,没好气道:“还不跟过去,她单身一人走散了如何是好!”
锦鲤虽然依然面目平庸,却全无平日娇憨淳朴的样子了,面无表情道:“是。”便站了起来。
又被四皇子喊住:“且住!”
锦鲤站住。
四皇子道:“她…最近侍寝可多?”
锦鲤目光闪烁了下:“罗将军叫她去值夜,不算太多,也不算少。”
四皇子咬牙道:“她未曾拼死抗拒?”
锦鲤犹豫了下:“现在已不了…”
“可曾偷偷啼哭?”
锦鲤有些为难,想了想道:“这个却是不知,不过听到她同她的丫鬟说话,似是对罗将军有些动心…”
四皇子大怒:“你怎不早传消息!”
锦鲤告罪,心中却暗自腹诽。
四皇子急了一会,阴沉沉道:“你先去,想些事情挑拨他们一二,我若有吩咐,自会老法子通知你。”
锦鲤得令,连忙匆匆去追陆芜菱。
四皇子独自站在幽暗长巷之中,却是咬碎了银牙。
第35章 锦鲤
陆芜菱走得比任何时候都快,只因心乱如麻。
四皇子殿下…
真是没有想到的…
他对自己有意?
但不知为何,他隐隐的意思透露却令她有种不愉快的感觉。
甚至想,如果真的喜欢自己,至少也应该是像罗暮雪这样直截了当地表达,而不是,藏头露尾,说什么实在受不住可以找他安排。
直觉地厌恶…
呵呵,做大事的男人,女人自然是不值一提可有可无的存在…
但或许,只不过是自己在自作多情…也许四皇子只不过是怜悯自己而已…如果那样,自己未免…
正心乱时候,锦鲤从后面追来。
陆芜菱看到她更是心烦。
锦鲤居然是四皇子的探子,可是四皇子竟然就这样让自己知道了,显然是信任自己不会告密。
他必然觉得他是帮自己脱难,自己不至于去告密。
可如果不告诉罗暮雪,似乎又很是对不住他。
陆芜菱头痛不已。
锦鲤追上她,认真道:“陆姑娘,殿下让我带你出来,我是下人,不得不从。但我当然是不赞成的。”
陆芜菱面无表情转过头看着她。
锦鲤继续道:“如我们这样从小被买进府,再安插到大臣府第的耳目各皇子家都有很多,并不少见,不过我们培养到今天也是不容易的,我被罗将军发现了只有一死,四皇子殿下当然不在乎我一个小人物的死活。”她说得很平淡,也没有什么恐惧怨恨。
却叫听的人心里升起一阵难受。
锦鲤是个很聪明的姑娘,只是因为出身不好,运气不好,被四皇子买去训练作奸细。
陆芜菱再一次觉得果然是天地不仁…
然后她并没有办法如她所愿,允诺她说绝对不会向罗暮雪透露告密。
锦鲤等不到她的话,只好自嘲一笑:“殿下说,您是君子,他是为了救您助您,您不会小人行径去泄密。”
陆芜菱猛地一转身,冷然道:“锦鲤,你在府中,罗将军待我如何你是知道的。”
“我不去告密,于你们而言,自然是君子了,若是罗将军有事因此被你所害,于他那一边,我又是忘恩负义!”
锦鲤面色一变,手在衣袖下紧紧握拳。
陆芜菱沉吟道:“看着你死,我亦不忍,但是回去后我会把你调去打杂粗使,不得再靠近罗将军或是他的房间书房,而且我会看着你,只要我发现你有异动,绝不会再容你。”
锦鲤双目铮铮看着她,最后凄然一笑,道:“如此也好。”
回到罗府,陆芜菱立时下令,把锦鲤编入打扫后花园的粗使婢女之中,不得再靠近罗暮雪的房间,从一个大丫鬟降为粗使小婢,月钱也降了许多,地位更不用说,在府中实是一件不小的事。
一时府里议论纷纷,仆婢们均无心干活,只管八卦。
有说菱姑娘实在不容人,刚跟了大人没几天,原先两个贴身婢女,一个被发卖,一个被贬为粗使婢女,何况那个锦鲤还生得实不算好。
也有人说,锦鲤不自量力,生得这副模样还要爬床,被菱姑娘发现,发落了是活该。
繁丝也听闻了,跑来问她为何如此。
对着繁丝,陆芜菱也不好说实话,只道:“她适合做粗使女婢。”
繁丝便以为大家猜的没错,恐怕锦鲤是对着将军不规矩了,惹怒了陆芜菱。
陆芜菱道:“大人身边缺个贴身伺候的大丫鬟,你细心也知道规矩,你去吧。”
繁丝有些不愿,但是陆芜菱坚持她也无法,只好应了。
罗暮雪回来也果然第一时间听说了此事,又看身边伺候的丫鬟从锦鲤变成了繁丝。忍不住也问陆芜菱:“锦鲤做了什么错事?为何突然贬到后院去。”
陆芜菱自然不好跟他直说,只淡淡道:“她得罪了我。”
罗暮雪有些惊讶,在他看来,陆芜菱并非骄奢之人,在这样境地里更不至于仗势凌人,而且之前和锦鲤处得不错…
以她的性格,怎样也不至于翻脸无情才对。
而且又不肯解释…
他苦思不得,突然灵光一现。
锦鲤对自己,不但照顾得极好,确实有时候有些…自己有两次隐隐觉得她眼神不对…不过藏得极深,并不像荷花那样招摇,自己也不愿意去理会一个侍女的小心思…不知道陆芜菱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陆芜菱莫非为此才容不得她?
一念及此,罗暮雪倒是隐隐有些暗自欢喜。
罗暮雪想到这里,微微一笑,伸手轻轻握住她一只手:“你放心,我岂是那等人…”
陆芜菱莫名其妙,不明白他到底让自己放心什么,看了他两眼,默默抽回手。
这一晚,罗暮雪心情倒是极好。
陆芜菱被召去了乐府一次。
罗暮雪那天轮值,叫了两个亲兵护送她去。
乐府并不像那些优伶之辈是下九流,虽多是吹拉弹唱之人,但毕竟是饷供皇家,都是中正平和之乐,并非些淫词艳曲,且乐官品级虽低,总还是有品级的。
但陆芜菱也是第一次来这里。
设在皇城外西南角的乐府地方不大,自然不能和各部相比,但门口垂柳成荫,倒是别有番味道,远远便能听到,其间乐声悠扬。
陆芜菱在琴乐上造诣并不高,当年陆纬便是天性不辨宫商角徵羽,她母亲倒是不错,可惜她没怎么继承到母亲的天赋。
可即便如此,她也不太喜欢这样的皇家音乐。
接待她的两个乐官年纪都已很大,六七十岁,垂垂老矣,也没什么精神,跟她说了下,其实清平调都有制式,原也没什么好多说的。不过走走过场。
写这样的诗,无非都是为皇帝歌功颂德,实难出彩。
陆芜菱心中烦闷,听完道别走出来,迎面碰到一个年近三十,大约二十七八岁的男子,男子穿一身很低调的半旧青色素缎袍,低眉敛目,但是面目颇俊,有股柳瘦梅清之气。
看到陆芜菱,他一怔,便朝着她作了一揖,目光一直随着她走出去。
陆芜菱觉得他奇怪,又觉面善,仔细想想,方才想来来:这是当年教大姐琴艺的赵先生,自己也曾跟他学过几天,后因没有天赋,就罢了。
大姐出嫁后,陆芜荷请求父亲让赵先生教她来着。
不过陆芜荷是像了她妈,于弹唱上头十分有天份。
原来赵先生是进了乐府。
陆芜菱也没再多想,出了乐府,柳树底下,等她的马车旁,除了原来两个穿着赤铜兵甲的亲兵,又多了黑衣黑甲黑马的罗暮雪。
御林军本来是银甲,只有统领是黑甲。
贴身的全身甲胄紧紧裹着罗暮雪修长有力的身体,越发显得宽肩窄腰,双腿笔直修长,如在弦的箭,出鞘的刀,充满力量和美。
黑发和黑衣一般漆黑,越发显得双眸似星,面目如玉,却不是温润的玉,而是雕琢的玉。
艳阳翠柳,不能减弱他一分冷意和力量。
这样的男人,似是为战场而生,只有他的马,他的剑才与他般配。
陆芜菱步履端庄而轻盈,走过去,走到他面前。
罗暮雪低头看着她,虽未有笑容,目光却和煦了一分,“都好了?”
“嗯。”陆芜菱点头。
“走,”他抓着她手,一手在她腰臀处一托,将她送上了马车。“回家。”